18旧案
“你刚才说王文龙怎么着了?”
办公室里,孙军和何宜君正跟陈局做案情汇报。
“现在他开了个食品公司,然后我们调查发现,他把高鹏,赵晓山和赵晓海都招到自己单位里担任要职——”
何宜君不耐烦地打断了孙军的铺垫,“我们怀疑王文龙有危险。”
“嗯?”陈局停住翻开文件,擡起眼来。
“你等等,我再给解释两句,”孙军下意识去拦何宜君,“陈局还没倒腾过来他们几个的关系呢——”
“没时间耽误了,”何宜君轻甩开他胳膊,直愣愣看向局长,“陈局,咱得抓紧干预,不然三年前的案子很可能重演。”
三年前,二月最后的一个隆冬夜,金县境内的前王庄村发生了一起灭门案。
那时农历新年刚过去没多久,灰蓝色的硝烟尚未散尽,村口古道边,鲜红的爆竹屑上盖着层薄雪,像是大地尚未复原的创口。
远离村落的山脚下,有处偏僻农家院,一对年轻夫妻被人发现死在家中。
妻子系窒息而亡,丈夫身中数刀,死因是失血过多。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带不走的大型家电家具也被泄愤似的破坏。
头一个发现尸体的是受害者的亲友,出于本能和冲动,第一时间并未报警,而是冲上去对死者进行抢救,挪动过尸体位置,因而现场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
命案现场惨不忍睹,丈夫身上创口深浅不一,血漫过水泥地,黏答答的,有几滴甚至飞溅到天花板上,而妻子枉生时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算得上一尸两命,这种恶性案件在民风淳朴的小村庄里引起轰动。
上级非常重视,特派县里的刑警队前去侦破,但是当天夜里下了场急雪,日出后雪化,现场被围观的人群践得泥泞不堪,破坏了院落里的指纹和脚印。
警方通过摸排得知,夫妻二人性格温和,在村里人缘很好,没有什么仇家。
妻子是外省嫁过来的,体贴贤良,话也不多,没跟任何男性有过逾矩的行为,而丈夫自小在村里长大,现在开了家食品厂,帮着乡亲们往外地卖水果,据说挣了不少钱。
警方初步判断是财杀。
那是何宜君当上队长后接的头一个重案,她带着队员连轴转了几个星期,一遍遍排查人际关系,做笔录,勘现场,最终在围墙根下发现一枚完整脚印,在枕头上发现两枚陌生指纹。
他们比对过临近几个村子所有人的指纹脚印,全都对不上,推测是流窜作案。一时间,调查陷入停滞,后续又接连发生了另几起刑事案件,所以这对小夫妻的案子只得暂时挂了起来。
而今年,花皮的口供意外让这宗旧案有了新的突破口。
“我们先前之所以陷入僵局,是因为伍疯子,啃,是因为伍呈祥和这对夫妻间没有任何交集,通过人际关系摸排不可能追查的到。”
孙军适时地补充,“我记得当时曾有村民回忆说自家的狗大晚上的吠个不停,她站在平台朝外看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男青年嚎叫着跑远,看见个侧影,而伍呈祥的身高,年纪,外貌特征都恰好相符——”
陈局长沉t吟,“可你们现在又坚持不结案——”
“因为凶手很可能不止一个。”何宜君非常笃定,“我们现在越来越倾向于是团伙作案,我甚至怀疑伍呈祥就是被团伙里的其他人灭口的。”
她看向孙军,“还记得禾东村的村长怎么说的吗?他说伍呈祥最后时刻头脑是清醒的,跟他道别,说他要走了,有朋友来接他回家。我推测,这个朋友大概率指的就是高鹏和赵氏兄弟。”
她又将一摞材料摆到局长桌上。
“我们查过了,伍呈祥父死母改嫁,常年跟姥爷住在兆前村。四年前初中辍学后经人介绍认识赵晓山,又跟着赵晓山结识了高鹏,因自小缺失父爱,所以非常依赖比自己年纪大的高鹏等人,鞍前马后做小弟。”
她顿了顿,“但我推测他本性不坏,只是没人给他在成长期建立起正确的三观,所以真的杀人之后,受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一路讨饭到了蔚县,在临近几个村子转悠,最终落脚在禾东。”
陈局盯住何宜君,“你的意思是,当年的案子是高鹏他们一伙人干的?”
“很有可能。”
“具体证据呢?”
“还在查,不过现在看看,确实有很多疑点。命案发生后,受害人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咱当时也寻求过银行方面的配合,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知我们。然而凶手非常谨慎,受害者的银行卡和存折至今没有动过。
“但是我们忽略了一点,那就很多农村老人不信任智能手机支付,他们更依赖于现金,所以受害者跟他们间的合作大多是现钱交易,他家中的保险柜里应该也储存着大量现金。”
何宜君从材料里抽出一张。
“你们看,命案发生半年后,赵家羊汤在临镇开业,时间点对得上。赵氏兄弟父母早亡,家中一贫如洗,就是没钱才让赵晓山辍学,早早就跟着别人去学杀猪,怎么突然间就发达了?
“还有高鹏,命案发生的第三个月他就买了辆车,一个没有正经营生的地痞流氓,哪来的钱?之前咱没串起来是因为他们几个人分散在不同村镇,如今再看,实在可疑。”
陈局拿起另一份文件,“我记得这个王文龙,他当时是不是还来做过笔录?”
“嗯,他也是前王庄村人,在受害人厂子里上班。”何宜君皱眉,“我怀疑他对当年的案子知道些什么,但出于某种原因,没有跟我们说,而现在,高鹏他们也发现他知道了。作为知情人之一的伍呈祥已经被灭口了,下一个很可能就是王文龙——”
孙军打断,“现在咱没证据高鹏要杀他——”
何宜君反驳,“那是还没到高鹏杀他的时候。”
“对,所以咱不能贸然行动——”
“非得等事发了才管吗?我一直不能理解,很多案子明明看着苗头不对,但为什么当时不能提前干预呢?非得等人被捅了,被侵犯了,被泼汽油了,那不已经晚了吗?”
“明文规定——”
“咱现在可以采取强制措施,将高鹏他们先行拘留,再这么耗下去,这王文龙凶多吉少——”
突然响起敲门声,何宜君和孙军的争论戛然而止。
陈局靠向座椅,清了清嗓子。
“进来。”
门开了条缝,经侦队长张大伟杵在门口冲局长点点头,又冲何宜君悄悄招手。
“老何,你出来下。“
“怎么?”何宜君面露疑惑,“我们还在开会呢。”
张大伟使劲招手,嘴上却不敢拔高音调,只勉力笑着。
“出来,找你有点事。”
“有事直说。”
“啧——”他瞥了眼局长,为难得挤眉弄眼,“出来说。”
“老张,你今天怎么这么扭扭捏捏的?”孙军也不解地插话,“有话就放,陈局又不是外人。”
局长也笑了,“怎么?什么话非得瞒着我?难不成你要骂我?”
“局长您这就开玩笑了,我——”张大伟欲言又止,杵在门口做心理斗争,“诶唷,这事吧,呃——”
何宜君有些烦躁,“到底怎么了?有事说事,没事把门关上,我跟孙军正吵一半呢。”
局长也瞬间板下脸来,语气严肃。
“张大伟,有什么事,说。”
“那个,你们听了别着急。”
不让别人着急,他自己鼻尖上倒先浮了层汗。
“咱有个兄弟,失联了。”
走廊上,何宜君大步走在前面,张大伟追在后头。
“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这事谁也没想到——”
“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何宜君忽然停步,回头怒视,手指头差点戳到他脸上,“我说借人没关系,但你得保证他的安全,是不是!”
“是——”
“人家才刚毕业的一个小孩,二十啷当岁,头回出任务就失踪了,你让我怎么跟他家里人交待!”
“你先别火,现在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不也是来找你商量对策嘛。”
何宜君扶着窗口深呼吸了几次,稳下情绪。
“说吧,现在怎么个情况?”
“怕暴露,我们都是单线联系,等他方便时候给我们发消息,”张大伟有些急,瞥了眼何宜君,又强压下自己的火气,“他最后跟我们联系是三天前,他说那边要带他去外地看厂——”
“都这时候了就别藏着掖着了,你到底派他去卧底哪家了?又去了哪个外地?”
张大伟左右看看,见走廊四下无人,在她耳边小声报了个名字。
何宜君怔住,“这不是王文龙的公司吗?”
“嗯,他说王文龙一伙拽着他去了闽乡,但是具体的位置——”
“闽乡?”何宜君愣住。
“对,但是具体位置没来及说就——”
何宜君擡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我大概知道他们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