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谨王府,内院厨房
众人苦着脸看向还想继续的云煦泽,纷纷劝道:“王爷千金之躯,这等粗活还是让小人来做吧。”
云煦泽摆手:“扁食又不难做,本王今日就想吃自己亲手包的,谁也不准阻挠本王对了,去问问先生喜欢吃什么馅的扁食。”
厨房管事答道:“回王爷,小人已经问过了,章翁说只要是素的就行。”
和云煦泽无肉不欢不一样,章丰钊上了年纪,更喜欢吃清淡的。
云煦泽道:“行,本王知道了,你们快帮本王擀扁食皮。”
厨房众人见实在劝不了云煦泽,只得开始帮忙。
云煦泽虽然年年都会包饺子,但他其实一直只会一种包法,就是最普遍的那种。
他做扁食也是这般,包得都是一个样子,不过厨子擀的面皮一般大小,包出来的扁食也是一样大小,整齐地摆在一起,倒是挺好看的。
两个人吃不了多少,云煦泽包了五六十个便停了下来,在离开厨房前,他吩咐道:“给本王和先生的扁食,就用本王包的那些。”
“诺。”
送走云煦泽,厨房众人才松了口气,他们方才一直在担心云煦泽出什么意外,厨房又是刀又是火的,对外人来说很危险。
走在回议政殿的小路上,云煦泽看着周围四季常青的树木,思绪忍不住回到前世。
他以为包饺子才算过年,可现在才知道,他想念的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
云煦泽上大学后就不经常回家,毕业工作留在学校所在地,只有过年才回家,他从来不是个恋家的人。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失去了才开始怀念
“阿郎,厨房送来了扁食,说是王爷亲手做的。”
章丰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亲手做的?”
老奴也是又问了一次才确定:“王爷今日去了厨房,对扁食感兴趣,便自己动手包了些。”
章丰钊来了兴趣:“老夫尝尝王爷的手艺如何。”
其实云煦泽就负责包扁食,调馅和面都是厨子做得,扁食的味道好坏和云煦泽并没有什么关系。
唯一和云煦泽有关系的,就是扁食没煮烂,说明他包的扁食还算合格。
但章丰钊咬了一口,仔细品尝后点点头:“味道很好。”
老奴附和道:“王爷聪慧,什么都能做到极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扁食好吃的功劳全算在云煦泽头上。
章丰钊上了年纪后,胃口变小很多,今日他罕见地把一碗扁食都吃了,还额外吃了一块糕点,显然胃口极好。
老奴等他吃完,道:“方才王爷派人来传话,说王爷今晚想和阿郎一起用别岁饭。”
别岁有辞旧迎新之意。
章丰钊自是答应下来,他的家人都在洛京,几个儿子都官居要职,不可能特意请假来高平陪他过年,他们倒是想让家中子嗣过来陪章丰钊过年,章丰钊不想折腾孙辈们,严词拒绝了。
云煦泽同样是孤身一人,虽然有两个表兄在高平,但他们二人一直很有分寸,云煦泽邀请他们一起过年,被他们拒绝了。
晚上,章丰钊到议政殿偏殿和云煦泽一起用饭,提起之前的扁食:“王爷怎么亲自下厨了?”
云煦泽自然不可能提前世的事,道:“以前在洛京,父皇都会在这一日让御膳房给我们每人送一碗扁食,本王一直想亲手给父皇做一碗扁食,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原主确实有这个想法,他想借此讨好永昭帝,想让永昭帝能多注意他一些。
章丰钊听言目光柔和很多:“皇上会知道王爷的孝心。”
云煦泽笑笑没说话。
他不是原主,父爱这种东西不是渴望就会有的。
永昭帝有那么多孩子,他恐怕人都认不全,他的父爱注定只会给有数的几人,比如留在洛京的那几个皇子。
章丰钊见他不说话,叹气道:“世间事难得两全,皇上自登基后勤政爱民,未尝有一日怠政,因此留给子嗣的时间便少了很多。但皇上并非对子嗣漠不关心,几位公主的驸马人选,皆是皇上根据公主们的品性,亲自从各家子弟中挑选。”
“每一位皇子就藩前,皇上也会根据他们的性格和封地情况,亲自为他们选定长史。”
“虽然王爷就藩时,老夫已经离开洛京,但想来蒋长史也是皇上亲自挑选的。”
云煦泽顿了下,眼帘垂下:“真可惜,本王今日才知道这些。”
如果原主知道这些,他会不会就不会偏激到自杀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章丰钊自是不知云煦泽的心思,道:“现在知道也不晚,皇上若是知道王爷把高平治理得很好,想必会很欣慰。”
云煦泽轻声道:“没让父皇失望便好。”
章丰钊不想让云煦泽对永昭帝心存芥蒂才和他说了这些,但皇家父子关系复杂,章丰钊深知不能过多干涉,便转移话题道:“明年便是永昭三十一年,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云煦泽道:“一切只要能按部就班地进行,本王就很满意。”
章丰钊举杯:“老夫祝王爷心想事成。”
云煦泽和他碰杯:“那本王便祝先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哈哈哈借王爷吉言。”
永昭三十一年,大年初一
云煦泽醒来,顿时感觉一阵头疼,他下意识捂住脑袋。
小福子早就候在外面,听到动静连忙端杯茶走进来。
“王爷请喝茶。”
云煦泽正觉得口干,接过茶盏喝了几口,问道:“本王昨晚喝醉了?”
小福子点头:“您和章翁昨晚都喝醉了,幸好柳公公让人准备了醒酒汤。”
如果不是喝了醒酒汤,云煦泽今天醒来会更难受。
云煦泽皱眉:“本王喝醉后可有不雅之举?”
他心里藏着太多事,云煦泽一直不敢让自己喝醉,昨晚和章丰钊聊天太放松,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小福子道:“王爷喝醉后便睡着了。”
云煦泽松了口气,没有胡乱说话就行。
紧接着,云煦泽好奇道:“先生喝醉后有什么反应?”
小福子想起昨晚的画面,忍笑道:“章翁喝醉后便开始背书,听说从议政殿回去的一路上都在背书,哪怕被扶着躺在床上也没停下。”
云煦泽顿觉可惜:“这么有趣的画面,本王竟然没看到。”
酒的后劲太大,云煦泽还觉得头难受,反正大年初一也无事可做,他便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
盐场
乌铁躺在床上,无聊道:“族长,大康人真奇怪,盐场有那么多活没干完,他们竟然还要给工人放假,连我们都有三天假期,我们不是俘虏吗?”
就很离谱,哪有待遇这么好的俘虏?
乌白瞥他一眼:“又不会缺你吃的,让你休息几日不好吗?”
乌铁没捞到制盐的活,他一直在盐场打杂,干的都是累活,按理说比制盐累多了,但这家伙一身蛮力,力气活对他来说就是小意思,他干一天活也不累。
乌白看着房顶,静静回想在盐场的这一个月,他们住在暖和的房子里,吃着以往没吃过的饭菜,他们部落没死一个人,哪怕是年迈的老者也没死。
他们中有人生病了,大康人还会给他们找大夫,并没有让他们自生自灭。
如此种种,别说族人了,便是他这个族长都开始动摇,如果臣服大康人都是这样的待遇,那臣服也没什么不好的。
乌白突然想起来这里的第一天,那位大人说的话。
他们一年后可以恢复自由,加入高平户籍成为高平人,届时他们会和大康人得到一样的待遇。
乌白最开始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因为陵越人和大康人之间积怨已久,怎么可能和平共处。
可这一个月,他们在盐场干活,遇到了很多大康人,大康人虽然和他们很少说话,但没有表现出恶意,也不会对他们指指点点。
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大康人和陵越人的区别,有的只是盐场工人这个身份。
在乌白胡思乱想时,乌铁嘟囔道:“族长,前几日管事和我说,我干活卖力,今后恢复自由身,一个月最起码能挣三钱银子,高平城里的粮食才三文钱一斤,能买好多粮食呢。”
“管事还说,我们现在是俘虏,一家人都可以在盐场吃饭,但等我们恢复自由,盐场就会只管工人的饭,不过盐场的工钱很多,应该可以养活家人。”
乌白静静听他说着,突然道:“你单身一人,不需要考虑养家的事。”
乌铁:“”
扎心了。
乌白笑了笑:“你的工钱可以攒起来盖房,听说大康人很看重房子,有房子才有女子愿意嫁给你。”
乌铁眼睛一亮:“我知道,管事也说过房子的事,他说谨王早就为我们划定了一块地方,等我们恢复自由,我们就可以在那里住下来。”
高平地广人稀,最不缺的就是住的地方,只是现在还是一片荒芜,需要陵越人到时候自己整理。
乌白一愣:“不是和大康人住在一起吗?”
他听族中长辈说过,他们在大康建国之初臣服过大康,大康人生怕他们再生乱,就把他们的部落全部打散,和大康人住在一起。
乌铁摇头:“不会啊,谨王觉得我们和大康人生活习惯不一样,住在一起可能会起冲突,还是让我们一个部落的人住在一起。”
乌白听到这话,本就动摇的心思更加摇摆不定。他看向乌铁,疑惑道:“那管事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他这一个月也想打听些消息,但收效甚微,大康人虽然不敌视他们,但也不会和他们多说话。
乌铁挠挠头:“因为我干活快啊,没事做的时候,管事就会和我说话,可能他的话比较多。”
乌白一时无语,只能归结为傻人有傻福。
乌铁道:“族长,我感觉那个谨王好像是个好人。”
他听管事说了很多谨王的事,乌铁是个粗人,他懂得不多,但即便是他,也能感觉出来谨王做的很多事都是对百姓有好处的。
乌铁就想如果他也成了高平人,谨王应该也会对他好吧。
好人?
乌白很想训斥乌铁太单纯,谨王身为高平的掌权者,怎么可能是好人,何况就是他下令灭了坚石部落。
但他又说不出口,可能是因为坚石部落损失不大,又或者是习惯了弱肉强食,族人们对谨王并没有多少恨意。
就连乌白自己,也觉得双方立场不同,谨王的做法无可厚非。
乌白苦笑一声,其实说白了,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族人太苦了。
他们困居深山,整天吃不饱穿不暖,和他们之前的日子比,这一个月的生活就像是在天堂,也难怪族人们会动摇。
在大康人攻打他们山寨前,乌铁还是对大康人非常敌视,一心想要把大康人赶走,可现在他已经在想盖房子娶娘子的事了。
砰砰砰——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乌白的思绪。
乌铁一个挺身站起身,三两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陵越人道:“族长,盐场来了十几个利刀部落的人。”
乌白皱眉:“大康人对利刀部落用兵了?”
“不知道,只看到他们十几个人,都是狩猎队的,我见过他们。”
“走,我们去看看。”
此时,公舍门口,利刀部落的狩猎队正茫然地站着。
在半个时辰前,他们突然被亲兵从牢房里带出来,一路把他们带到这里,然后说他们自由了,接下来他们想去哪里都可以。
王府亲兵刚走,公舍里就走出来很多人,还有人抱着孩子,这其中还有一些熟面孔,似乎是坚石部落的人。
可他们不应该在山里吗?
利刀部落的人从一开始就被高济才抓了,他们连山里发生战争的事都不知道,在盐场看到坚石部落的人,整个人都很迷糊。
两方人都只拿眼睛打量彼此,却没有一个人开口,现场陷入诡异的平静中。
等乌白走过来才打破了平静。
“乌白族长?”
坚石部落是高平陵越人中最大的部落,乌白在高平陵越人中很有名。
看到乌白,利刀部落的狩猎队古足整个人绝望了,他心中的猜测成了事实——整个坚石部落都被大康人抓了,那他们的部落还存在吗?古足一阵悲伤。
乌白看着他们:“你们是利刀部落的?”
古足声音低落,自我介绍道:“利刀部落狩猎队长古足。”
“你们为何在这里?”
这是乌白等人最好奇的事。
古足道:“一个月前,我们外出狩猎时被大康人抓住,之后就被关在牢房里,刚刚被放出来。”
“关在牢房里?”
乌铁看着他们红润的脸色:“你们这样子也不像坐牢啊?”
古足脸色窘迫:“我也不知道大康人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们的首领没见我们,也没审我们,反而好吃好喝地待我们,之前突然把我们带到这里,只说我们自由了,别的一句话没多说。”
“乌白族长你们怎么在这里?我们部落还在吗?”
乌白一听就知道他们在打仗之前被抓,解释道:“之前大康人率兵进攻我们部落,我们最终不敌全被抓到了这里,你们部落没事,大康人只针对了我们坚石部落。”
“那就好。”
古足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乌白族长见谅,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身边的族人缩缩脖子,这里这么多坚石部落的人,真要惹怒他们,不会把他们生吞活剥了吧?
可下一刻,他们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坚石部落的人并没有生气,他们甚至并不在意。
而且更离谱的是,他们竟然看到一些青壮在哄孩子,妇人反而在旁边看着。
这是怎么了?
乌白摇摇头:“我没误会。我大概明白谨王让你们来这里的原因,和我的族人们聊聊吧,等聊完你们就可以回部落了。”
“如果你们族长问我的意见,你就告诉他谨王和寻常大康人不一样,可以选择相信他一次,如果赌错了,也能给其他人提个醒。”
说完,乌白便转身离开了,他之前纠结矛盾的心思全部消失,整个人轻松很多,脚步都变得轻快很多。
遇到一个有魄力又有心机的霸主,他们除了臣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乌铁挠挠头:“怎么感觉族长突然心情变好了?”
古足却是一头雾水,乌白什么都不和他说,只让他和坚石部落的人聊聊,可该聊什么呢?
古足看了乌铁一眼,有些尴尬,只能没话找话:“你们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刚问完,古足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坚石部落现在很明显是大康人的俘虏,俘虏的待遇能好到哪里去,恐怕还不如奴隶,他问这话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但出乎意料的是,乌铁没有生气,反而扭头看向族人们:“你们告诉古足队长。”
话音刚落,坚石部落的人便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一个月的生活说了一遍。
“盐场的饭可好吃了,而且一天可以吃三顿饭,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天可以吃三顿饭。”
“还有新衣服,大康人真聪明,他们这衣服没用兽皮也很暖和,而且还很漂亮,不过这衣服只有我们制盐的人有,我家郎君就没有。”
“我们房子都是砖房,不漏风也没有怪味,就一点不好,不能和我娘子住在一起。”
“还有”
听到坚石部落的人说他们这段时间的生活,古足等人的表情从震惊渐渐变得麻木。
有吃有住,还给衣服穿,就想问大康人还缺俘虏吗?
古足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大康人对俘虏很残忍吗?”
乌铁挖挖鼻孔:“从小到大,我们听说了很多大康人的传闻,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别处的大康人才会那样做。我管不了其他的,只要我们能过好不就行了?”
古足无言以对。
大康幅员辽阔,别处与他们无关,甚至高平其他人都和他们关系不大,能决定他们命运的只有谨王。
那个他们从未见过,却听说过无数次的人。
听完坚石部落众人的话后,古足带着族人离开了盐场。
正如王府亲兵之前说的那样,他们真的自由了,从盐场回到多峰山,这期间没有任何人阻拦。
回到部落,族人都惊讶他们竟然还能回来,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族人们都默认古足等人已经出事。
利刀部落和坚石部落不同,利刀部落的族长并非是族中最勇猛之人,而是族中公认的智者。
古足把他们这一个月的遭遇告诉族长,还说了坚石部落的遭遇:“听他们说,大康人只会让他们当一年的俘虏,一年后就会放他们自由,他们可以回山,也可以加入高平户籍,到时候会和大康人待遇一样。”
听到这话,族人们都不相信:“大康人肯定是骗人的,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如果是以前,古足也不信,可当亲眼看到坚石部落众人的精神状态,他开始有些相信。
族长贝吉并未发表看法:“继续说。”
古足又说了坚石部落在盐场的待遇,以及从乌铁那里听来的消息:“听说谨王不会把坚石部落打散,等他们恢复自由,也是整个部落住在一起,不会和大康人混住。”
贝吉听到这话,眼睛微微睁大:“此话可真?”
“不清楚,只知道是盐场管事和他们说的。”
贝吉靠在虎皮座椅上,又恢复了沉默,微闭着眼睛仿佛下一瞬就会睡着。
其他族人见族长不说话,开始询问古足其他事情。
“古足,你见到谨王了吗?听说他才十六岁,这不就是毛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吗?”
“我没见到谨王,被大康人抓住后就被关了起来,今日才被放出来。不过我在牢房里听到过下人说起谨王,前几天他的手下成亲,谨王把王府的下人都派去帮忙了,他对手下好像很好。”
“古足,你们被关了一个月,怎么看起来比之前还胖了?”
“因为王府没有虐待我们,每天还给我们好吃的,大康的饭菜很好吃。”
古足是真的很喜欢王府饭菜,他甚至想被关一辈子,自由和饥饿相比,他宁可不要自由。
听到这话,族人沉默了,良久才有人低声道:“挺好的。”
这个冬天,他们部落有十几个老人把食物留给青壮,自己了断了。
冬天还没过去,他们部落不知道还要饿死多少人。
被大康人抓起来的族人过得反而比在族里好,让他们心里很复杂。
看起来快睡着的贝吉突然开口道:“乌白族长有说什么吗?”
古足连忙把乌白的话转告给族长。
贝吉目光闪烁:“真难想象,乌白会愿意相信大康人。”
乌白不仅勇猛,同样很聪明,贝吉相信他不会胡言乱语。
或许真的可以相信。
云煦泽选择在大年初一放了古足等人,并非这个日子多么特殊,陵越人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有心思过年。
只是想到冬天已经过了一半,陵越人应该正在饱受冬天缺粮的折磨,这时候放古足等人回去,能更容易地动摇他们。
不过两方积怨已久,即便陵越人心思动摇,也不可能立刻做出改变,云煦泽没指望马上就有效果。
过完年后,单鸿晖就夏舟交接完利丰楼的情况,开始准备前往洛京开启新的征程。
单鸿晖已经决定用香水来打开洛京商铺的知名度,云煦泽就把香水工坊的所有存货交给了他,等单鸿晖到了洛京,云煦泽还会派人定期给他送货。
因为货物价值连城,云煦泽特意派了几十个亲兵护送他们。
而夏舟接手利丰楼后,也没有只坐享其成,他亲自带人去了巴州,安排开分店的事。
云煦泽对自己选的这两个人很满意,不仅有能力,而且很聪明懂分寸,不用担心他们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就生间隙。
等夏舟和单鸿晖都离开高平,年味已经渐渐散去,各个店铺陆陆续续重新开业,官吏们也都到公署上值。
蒋晟阳新婚燕尔,但古代没有蜜月这个概念,他只是趁着过年体验了一次婚假,但还是和其他人同一天上值。
永昭三十一年,王府商议的第一件事便是书院的选址。
因为事关高平,窦林鑫和朱隆也被云煦泽召来议事。
因为前世的大学很多都在城郊,云煦泽率先提议建在城外,但被所有人否决了。
今后书院对于高平肯定很重要,而且云煦泽还打算在书院建一个藏书阁,如此一来,书院更加重要,若是建在城外,没有城墙的保护,万一出点什么事,只怕鞭长莫及。
云煦泽心知他忽略了两个时代的不同,放弃了建在城外的打算,如此一来,只能建在城内。
高平城的布局早已固定,不管建在哪里,都会很麻烦,因为得让原本的住户搬离自己住了许久的地方。
几人商量了许久,最终选择将书院建在永成坊。
永成坊在城内的西北方向,之所以会选在永成坊,主要是因为永成坊位置不好,相对来说,这里的住户并不多,比较好拆迁。
但也只是相比其他坊住户比较少,同样需要官府一家家去通知,做好补偿措施。
云煦泽沉吟道:“等书院建成,可以允诺原住户出一人免试入学,同时不需要交任何费用。”
免费的东西没人珍惜,云煦泽没打算免除学生的费用,除了费用,还需要一定考核才能成功入学。
窦林鑫苦笑:“百姓们还不一定愿意去书院呢,这个条件不一定能打动他们。”
搬迁的事需要郡衙的官吏去说服,窦林鑫就是主要负责人,他现在比谁都头疼。
因为云煦泽是个讲规矩的人,他的手下就得跟着一起讲规矩,大家族惯用的手段显然不能用。
金旭尧道:“窦郡丞暂且宽心,王爷已经命人放出消息,过不了多久百姓们就会争着进书院,到时候郡衙再去说搬迁的事,应该会很顺利。”
窦林鑫听言轻松一些,不是把重担都压在郡衙身上就行。
随后众人由讨论学生入学的年龄限制。
蒋晟阳道:“王府承诺凡是从书院毕业的学生都可以安排活计,那学生的年纪不能太小,不如以十四为限。”
值得一提的是,大康朝规定,男子从十四开始服力役,每年一个月。
云煦泽几乎第一时间想到力役,道:“再加一条:凡是书院的学生,在书院读书时,可免除家中所有人的力役。”
章丰钊曾说想要让百姓心甘情愿地送孩子去书院,就得让他们看到其中的利益。
还有什么比免除力役更直接的好处吗?
李浩成道:“如此一来,百姓们为了进书院怕是要挤破脑袋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书院是为普通百姓建的,和各大家族没有关系。
窦林鑫更轻松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次拆迁不会再有阻碍。
祝云平问道:“那上限应该定为多少岁?”
高济才道:“不如定为二十,男子二十及冠,及冠后就会成家立业,应该没心思再到书院学艺。”
金旭尧却不认同:“下官觉得不应该有上限,只要能通过入学考核,多大年纪的学生都可以入学。我们不能保证少年郎就更有能力,应该给每个愿意学艺的人机会。”
蒋晟阳也道:“高大人忽略了一件事,寻常百姓不会等到及冠后再成亲,他们通常十几岁便会娶亲。”
高济才苦笑:“是下官考虑不周。”
云煦泽比较认同金旭尧的话,道:“那就不设上限,只以十四为限。”
有云煦泽拍板,入学年龄这事就算定下。
随后进行下一个议题,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学院的先生要去哪里找。
按照云煦泽的设想,书院分为三大课程——墨学,农学和医学。
墨学的人最多,因为凡是手工业者都可以尊墨子为师。
但想要找到熟读墨家典籍的先生可不容易。
农学就更难了,高平遍地都是会种地的农夫,但其中正儿八经度过农书的寥寥无几,百姓种地更多靠的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
百姓的经验虽然更实用,但他们不能教学生,因为他们说不出子丑寅卯,更无法将他们的经验用于改革。
仔细一想,反倒是医学课程的先生更好找,因为凡是能出诊的大夫,都是熟读医术的,他们都有教学生的能力。
众人讨论来讨论去,发现仅凭高平一郡,想要找到合适的先生,不亚于痴人说梦。
云煦泽大手一挥:“即日起张贴告示,王府高薪聘请熟读墨学和农学典籍之人,同时招募有名望的工匠,来者不拒。”
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墨家子弟,有名望的工匠也可以顶上。
又想到古代消息的传播速度,云煦泽又吩咐道:“高平各商队外出经商时,替本王把消息传递出去,要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个消息传遍陵州。”
论传递消息,还得靠商队。
“诺。”
众人应声。
先生的事情解决不了,书院就没办法招收,云煦泽把招募先生定为目前最重要之事
清云院
王府下人送过来一封信,老仆章云接过信,看了眼信封,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快步走到章丰钊身边,道:“阿郎,小娘子来信了。”
章丰钊立刻放下手中书籍,撕开信封,把信取出来发现信封里还有几张和信纸不同规格的纸。他拿出来一看,发现这是图纸,上面画的是□□示意图。
章丰钊一边看信,一边疑惑:“囡囡给老夫□□图纸做什么?”
章慕娆在信中把章华纬派人在洛京传播消息,从而改变洛京舆论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了这段时间府里发生的趣事,最后才说起永昭帝赏赐的香水,顺势提起了谨王。
章云全程目睹章丰钊从浅笑到笑意加深再到脸色僵硬的过程,不禁问道:“阿郎,可是洛京出了什么事?”
不应该啊,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应该是三郎来信才对啊。
章丰钊没有回答章云,而是看向最后一张信纸。
这不是给他的,而是给谨王的。
章慕娆其实说得很清楚,她有一些改造□□想法,想让谨王帮她实验。
为什么找谨王呢?
一是因为章慕娆接触不到军器制造,二是改造□□灵感来自谨王,核心部件也来自谨王。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自家囡囡还没出阁,就这么给外男写信,还让阿翁亲自去送,这心是不是太大了些?
但章丰钊又不能不送,他一直都知道章慕娆喜欢制造些小玩意儿,还总喜欢往工坊跑,和寻常小娘子一点也不一样。
章丰钊虽然不太理解这种喜好,但他和章华纬的想法一样,想让章慕娆未出阁前过得快乐些,等出阁后,她会有夫家,也会有子嗣,还要操心家中琐事,再想这么无忧无虑怕是不容易了。
因此,章丰钊是支持章慕娆的兴趣的,他深知章慕娆的性子,如果谨王这边迟迟不给她反馈,她肯定会再次写信来问,与其再让章慕娆给云煦泽写信,还不如直接把信给云煦泽。
不过章丰钊看着面前温雅柔和的字迹还是忍不住叹气,因为这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子所写。
“章云,准备纸墨。”
章云应声:“阿郎是要给小娘子回信吗?”
“回信?”章丰钊冷哼一声:“她等的可不是老夫的回信。”
这么一想,章丰钊脸色更难看了。
章云不明所以,只能把纸墨准备好,然后就见章丰钊用左手拿笔,开始誊写小娘子的书信。
章丰钊曾经有段时间伤了右手,大夫说他的右手一年不能握笔,章丰钊为了不影响公务,便开始练左手字,哪怕后来右手好了,他还在练左手。
到如今,章丰钊左右手都会写字,而且字迹不一样。
为了不让云煦泽看出字迹,章丰钊只能用左手誊抄。
把那一页信誊抄完,章丰钊冷着脸站起身往外走,刚走几步发现没拿图纸,又转身回来拿图纸。
章云都看懵了:“阿郎,您要去哪儿?”
“去见王爷。”
章云:“”
这么气势汹汹,他还以为要去打人呢。
议政殿书房
得知章丰钊来找他,云煦泽起身迎接:“先生怎么来了?”
云煦泽在棋艺一道很有天赋,章丰钊现在已经不再定时授课,他让云煦泽自己多研究棋谱,然后隔几日和云煦泽对弈几局,借此指点他。
章丰钊把信递给云煦泽:“这是家中小辈给王爷的信。”
来的一路上,章丰钊已经收敛情绪,没有让云煦泽察觉到异样。
“给本王写信?”
云煦泽一头雾水,他也不认识章丰钊的小辈啊。
章丰钊又把图纸递给他:“还有这个。”
云煦泽看到图纸眼睛一亮,能把□□图纸画得这么详细,对方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先生,这是不是那位解开九连环的小郎君画的?”
章丰钊面无表情地点头。
云煦泽笑道:“本王就知道。”
他突然对信的内容很感兴趣,低头开始看信。
看完信他才知道,章家小郎君为何会给他弓弩图纸,原来是他发现了弹簧。
真是有缘啊,他一共就给了永昭帝十瓶香水,后宫的嫔妃都不够分,永昭帝竟然赐给章家两瓶,这圣眷也没谁了。
大康的弓弩,其实说起来和弓差不多,依旧是利用弓弦发生弹力,把箭矢发射出去,只是弩不像弓那么费力,但因为弩的机关构造,弩的威力反而比弓强,而且射程也比弓远。
只是弩的发射速度慢,填充速度也慢,因此才没有在军中大规模配置,但大康军中是有弩兵的,关键时刻可以发挥作用。
因为弩和弓相似,所以弩的威力和弓弦有关,按理说用不到弹簧。
但章家小郎君是个狠人,他为了实验弹簧有没有增强弓弩威力的效果,硬是重新设计了□□构造。
他新设计的弓弩不再以弓弦为动力,而是以弹簧为动力来源。
云煦泽重新打量图纸,忍不住感叹道:“章翁,你家小郎君当真是个天才。”
他如此感叹,并非是确定弹簧能增加□□威力,恰恰相反,弹簧不仅不会增强□□威力,反而还不如弓弦。
他感叹的是章小郎君以一己之力画出了未来枪的雏形,虽然离枪的成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他利用弹簧的原理和枪是有些相似的。
章丰钊听言,脸上多了一份骄傲:“那是自然。”
他家囡囡从小便聪慧,学东西是小辈里最快的,她在术数方面尤其有天赋,章丰钊几乎可以肯定,她将来在术数方面超越他。
“不过,小郎君不太了解弹簧,所以他想要的效果实现不了。”
章丰钊皱眉:“王爷不尝试一下便下定论?”
这么详细的图纸,囡囡肯定画了不少时间,怎么能不试试就否定她的猜测?
云煦泽道:“因为有人试过。”
后世有不少人想用弹簧制造弩,但弄出来的威力还不如弓弦。
为什么会如此呢?
因为弹簧形变产生的力不好控制,它可能向上也可能向下,无法确定在一个点,太不稳定了。
当然这一点也好说,加个和枪管类似的弩管就可以,章小郎君还真考虑到了这一点,要不怎么说他是天才呢,在不了解弹簧的情况下,仅凭香水喷头的那一个小弹簧,就想到弹簧产生的弹力不稳定,还想到用弩管加以控制,不是天才又是什么?
但稳定性差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想要在弩里加弹簧,并不是什么弹簧都可以,得是强力弹簧才行,但强力弹簧并不容易制造,最起码以现在的水平造不出来。
而且一般的强力弹簧威力还不如原本的弓弩,因此没有折腾的必要。
章丰钊一听有人试过便没有再坚持,只是道:“还请王爷告知老夫这个图纸无用的原因,老夫好给小辈回信。”
云煦泽坐回书案后,道:“小郎君愿意将图纸交给本王,可见是相信本王,理应由本王给小郎君解释,岂能劳烦先生。”
章丰钊没有云煦泽清楚弹簧不能用在弓弩中的理由,章丰钊转述哪有云煦泽亲自回信解释得更详细。
如果章慕娆不是个女子的话,一切都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云煦泽一直以为章慕娆是个郎君,章丰钊若是再计较谁回信,难免会让云煦泽起疑。
思来想去,章丰钊只得任由云煦泽回信,他只能在一旁看着,脸色已经快维持不住了。
章云这才知道小娘子还给谨王写了信,终于明白阿郎情绪起伏的原因,现在见谨王还要当着阿郎的面给小娘子回信,章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章丰钊把气撒他身上。
云煦泽在信中详细解释了弹簧不能用在弓弩中的原因,有些词过于现代,他还特意解释了下什么意思。
就这么时而停下思考时而奋笔疾书,过了好一会儿,云煦泽才把信写完,在写收信人时,云煦泽突然顿住,擡头问章丰钊:“先生,小郎君在章家行几?”
章丰钊几乎是咬着牙回答:“行六!”
章慕娆在章家其实没有排行,因为章家第三代只有她一个小娘子。
章六郎其实是章慕娆的同胞弟弟,也是章丰钊最小的孙子。
章丰钊道:“老夫也要给家里回信,王爷把信给老夫,老夫一同让人送回去。”
云煦泽并未起疑,把信封封好,然后递给章丰钊:“有劳先生。”
正在这时,小福子进来禀报:“殿下,李二郎求见。”
章丰钊顺势告辞:“老夫就不打扰王爷了。”
“先生慢走。”
等送章丰钊离开,云煦泽才道:“让他进来。”
李浩应正好碰到章丰钊,见礼道:“见过章翁。”
章丰钊点点头,缓步离开议政殿,看看手中的书信,叹气道:“希望仅此一次。”
要不然他的心脏可能受不了。
章云没敢说话。
书房内
李浩应正在说南夷岛的事:“王爷,他们打起来了。因为缺粮,那些小部落为了节省粮食,每日只吃一点,保证自己活着就行,但都饿得没有力气。”
“和我们有交易的那些部落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攻占了数个小部落,因为他们并不缺粮,攻破那些小部落后并没有赶尽杀绝,反而全部并入自己部落。”
“几天下来,那些部落都扩大了数倍,他们已经开始谋划靠近岛中心的其他部落,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动作。”
云煦泽一听终于有进展了,吩咐道:“继续给他们送粮,要多少给多少,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李浩应道:“下官正想和王爷说此事,有些缺粮的小部落听说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有了投奔他们的心思,只是他们怕粮食不够,没敢答应。等我们给他们送去充足的粮食,他们肯定会答应那些小部落的投奔,到时候他们的力量就不比那些大部落弱。”
云煦泽点头:“你尽管去做。不过那些土著会不会对你阳奉阴违?”
李浩应道:“下官考虑过这个可能。等送完这批粮食,下官会断了和南夷岛的交易,他们只要想让部落活下去,就必须去争夺岛中心的位置。”
云煦泽放心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商税司现在如何?”
李浩应:“他们都和老账房学了几个月,对查账和做假账都很熟练,相信不会让王爷失望。”
云煦泽道:“二月便要开始第一次收税,整个高平都会关注你们,不能出一点差错,查账时,最少要两个人一起,若是出现包庇行为,两个人一起问罪。”
他可不希望商税司众人把做假账的本事用在他身上,从一开始他对商税司官吏的态度就是一旦犯错,直接严惩,必要时他不介意杀几个人立威。
“诺。”
二月便要正式实行新商税,云煦泽觉得给永昭帝上奏书的时机到了,现在先上书,如果永昭帝那边没反应,等二月新商税收上来,把改革前后商税收入的差距列出来,再上一道奏书,他相信永昭帝不会视而不见。
这般想着,云煦泽便把有关新商税的具体措施,以及实行新商税对大康的好处都写出来。
“小福子,派人快马加鞭把这份奏书送去洛京,要亲手交到父皇。”
这份奏书上盖着谨王金印,云煦泽就要对上面的内容负责,自是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小福子应声:“诺。”
这是云煦泽第一次给永昭帝写奏书,虽然不知道写了什么,但一定很重要,小福子不敢耽误,连忙找亲兵去送信,并且叮嘱数次让他们保护好奏书。
正巧这时候柳城走进来:“王爷,您派去洛京送年礼的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御厨。”
云煦泽询问:“怎么回事?”
“皇上很满意王爷的礼物,知道王爷喜欢吃白龙臛,便把宫里最擅长做白龙臛的御厨赐给了您。”
云煦泽:“”
第一次见这么操作的,因为喜欢某道菜,就把厨子赏赐出去。
“既然来了就让他去内院厨房,本王午饭就吃白龙臛,好久没吃还真有些想吃了。”
云煦泽语气很轻快,眼底却一片平静。
原主确实喜欢吃白龙臛,但那是因为在某次宫宴时,他看到永昭帝多吃了两口白龙臛,其实他本身并不是多喜欢白龙臛,纯粹是为了迎合永昭帝,说到底还是希望得到永昭帝的注意。
云煦泽挺搞不懂原主的,他想得到永昭帝的注意,却从没想过好好读书,只顾着搞些歪门邪道,这脑回路也是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