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跟我谈恋爱。”
“聊工作就聊工作。”陈颂黑了脸,不承认也不否认,“这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以为我一个人做决定?”
梨厘挑眉,这家公司是陈颂一手创办的,合伙人有两个,但碍于陈颂的狗脾气,基本上都只分红拿钱,从来不过问公司业务更别提参与决策了。她看着陈颂两手空空,也不是谈事情的架势,想到刚刚大厅他跟陈弋碰上的眼神,以及他故意叫上自己谈工作时刻意提高的音量……
梨厘也懒得再就这份对自己没有不利条件的合同跟陈颂拉扯,“行,我签。”
“你跟姜晴说,合同签好了我拿给她,她帮我寄回公司盖章就行。”
陈颂没想到她答应地这么爽快,嗯了一声,一时间也说不出来别的话。
“你今晚住哪儿?”梨厘问,“酒店?”
“回家住。”
“那也该走了。”梨厘不打算长时间跟陈颂独处,直接找借口准备告辞,“我妈出去送礼了,我得去当司机接她回家。”
这理由充分正当,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陈颂问:“走到你地盘来了,你不尽地主之谊?”
梨厘挑眉:“咱们俩之间,应该轮不到我当地主吧?”
“抠搜。”
陈颂觉得梨厘是怕他让她请客,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满。
梨厘也不在乎他这么说自己,衣服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没来得及看,“您是生在云里头的人,咱们聊不到一起去正常,何不食肉糜,是吧。”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落下来,梨厘拿出手机,先给姜晴打了个电话,“陈总在三楼会议室,派车送他回去。”
“抠搜死你算了,梨厘。”陈颂吐槽,想到她刚刚找的借口,“你去哪儿接你妈?”
“不顺路。”梨厘听出陈颂的言外之意直接拒绝,“等着送您的人到处都是,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明天来开会。”
“来听你说这些?”
陈颂下意识解释:“摄制组的,你过来认认人,跟你的followPD.见个面,聊一聊。”
“行。”’
陈颂:“什么意思?听我说这些就不来了?你就是这么上班的?”
梨厘笑了笑,否认:“来,当然来,谁跟钱过不去。”
梨厘离开酒店,拿出手机打车,打开微信才发现陈弋给自己发了消息,他很久没给她发过微信。
陈弋:手有点疼。
梨厘的视线就在这短短的一行字上停留数秒,才开始在屏幕上敲。
梨厘:陪你去医院看看?
冬日的冷风吹着,梨厘坐进车里也依旧觉得冷,她给苏小英打了个电话,但电话无人接听。等苏小英给自己发地址的空档时间,
陈弋:太冷了,不想动。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干脆等了等。
陈弋:你们工作结束了?
梨厘:嗯。
梨厘看着这几行字,想起来大学时的第一个寒假,那年北京一直没有落雪,梨厘在的学生会组织了三亚三日游,梨厘一直勤工俭学不想去,但部门的人实在是太热情,她避免不了这份人情世故,最终答应了。
她在宿舍收拾需要带上的行李,陈弋忽然给她发了微信,是七日内回双桥的火车车次、时间还有途径点,他们这学期两人都忙,课程满,作业任务重,梨厘还要出去打工,根本挪不出来多的时间的见面,上一次联系还是陈弋问她要走了课程表和期末考试安排。陈弋打着字,梨厘收拾东西腾不出来手,干脆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
陈弋:“去三亚?”
梨厘:“嗯,我们部门的部长说有事情想去了跟我说,大家都去,坐火车、轮船学生票又花不了多少钱,我下学期想评……”
陈弋:“我记得你们部门的部长是男的。”
梨厘:“是啊。”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你们怎么去?”
“火车加轮船。”
“哪一趟?”
梨厘报了车次号,陈弋又问:“现在在做什么?”
“收拾东西,去海边,想带几条裙子。”
“嗯。”
陈弋开始提问模式:“你们部长是大三的?”
“嗯。”
“学什么的?”
“播音。”
“哪儿的人?”
“山东。”
陈弋又沉默片刻,“山东那边拜年得下跪磕头。”
“啊?”
“你应该习惯不了。”
梨厘愣了愣,明里暗里已经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明说,她也装不知道,语调一转,憋着笑:“那可不好说啊,万一遇到真爱,我也不能因为别人的家族传统就……给人判死刑吧,而且我们部长人挺好的……”
“哦。”
“你明天做什么?”
“考试。”
陈弋仿佛对这番话不感兴趣,回答蔫蔫的。挂了电话,梨厘转念一想,看了一下时间,在陈弋他们学校的官网上找到了他们今年的校历,他明天还有两科,考完才算正式放假。梨厘看着屏幕叹了一口气,这个闷葫芦,感觉应该等不到他开窍了。
第二天,梨厘一大早起来洗头,还用卷发棒把头发都卷成大波浪,蓝色的大衣搭白色的裙装,配一条的粉色的围巾和雪地靴,她化了全妆,最后卡着点出门去坐地铁,一号线转二号线,北京地铁一如既往得没有座位,梨厘周围摩肩擦踵,她牢牢地抓着自己的行李箱,心跳前所未有地加速跳动着,因为这是一场豪赌,她不知道成败,也不知道未来,但未来的路还很长,她想跟陈弋一起走。
北京站外人来人往,梨厘拎着行李箱,在进站口等了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里,她陪着路口的红绿灯数过倒计时;看着买糖葫芦的老人从东走到西,又从南走到北;看到出租车司机亮起“空车”的标识;看着鸽群在天边盘旋飞舞等待同伴;还有不少接站的人等在出口,没人玩儿手机,每个人都望着出口的位置,害怕错过自己要等的人……
她目之所及的所有人事物都在等待,除了时间,时间就像从这里发出去的列车,准时准点,从不因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周围的所有画面都在流动,她特地去卫生间重新整理了在地铁上被挤地不成样子的妆发和衣服,安静地站在进站口的闸机前。
部长给她打电话:“梨厘,到哪儿了?”
“不好意思。”梨厘站在闸机前,“临时家里有点事,要回家了。”
对面回答:“没关系,家里的事情要紧。”
“嗯,祝你们玩儿得开心,我等着在群里看照片。”
“好。”
挂了电话,梨厘又等了二十分钟,眼看着闸机口依旧没有出现她等的人,她拿出手机,准备买最近的一班回双桥的火车,出票成功,梨厘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身份证进站,她正要把箱子放上安检带,一片喧嚣里,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有所感回头,陈弋站在闸机口,看样子是下车之后跑过来的,跟刚到这里的她一样狼狈,可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笑了,她知道这场豪赌就像转起来的轮盘,命运的手轻轻一挥,谁也看不见结局,可她不在乎。
“梨厘。”
隔着闸机口,梨厘让后面的人先放箱子,陈弋冲过来,问:“你可不可以不去三亚。”
“为什么?”她眸中含笑,“说个理由。”
“我不想你去。”
“这是理由?”
“可不可以等我考完试,我陪你去。”陈弋积极地提供着替代方案,“去多久都可以。”
“好像不可以。”梨厘说,她清晰可见地看到陈弋眸中的失落,但还是狠下心,想要让他再多说几句。
可陈弋好像已经用完了自己鼓起的所有勇气,在被梨厘拒绝后,忘了所有可以出口的措辞。
他看着大屏幕上滚动的车次,“你们车要开了,你还不进去吗?”
梨厘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出口,让陈弋去那边等自己,她拎起自己的行李箱出站,笑着回答他:“因为不打算去了,准备早点回家陪我妈过年。”
“真的?”
“嗯。”
“你不是有考试吗?”
“马克思,申请缓考了。”
“哦。”
梨厘看陈弋忽然有些局促的模样,看着他轻抿得唇瓣,还有表达不出多余表情的脸。此时他们站在北京站的站外,周围的旅人匆匆,梨厘跟陈弋相对站着,梨厘觉得自己想错了,时间是可以停止的,比如此刻。
空中飘起盐粒一样的雪花,一颗、两颗……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脸上、肩上,雪风割脸,北京站响起整点报时的钟声,悠长连绵。眼看着空中的雪花越来越大,在他们身前飒飒落下,陈弋下意识擡起两只手,帮她挡住吹在脸上的雪花。
梨厘因为这个动作,也得到了鼓舞,她又往前走了一步,仰头问他:“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去吗?”
“为什么不去?”
“我仔细想了想,我确实不喜欢下跪磕头。”梨厘笑,有雪花落在她的眼睫毛上,视线忽然有了遮挡,“陈弋。”
她仰头,脸已经被冻红,人却前所未有地充满勇气。梨厘忽然想到一句话,爱让胆小者勇敢,让勇敢者怯懦。“你愿不愿意试一试……”梨厘直视他的眼睛,“跟我谈恋爱。”
陈弋站在原地,没想到这句话被她先说了出来,“愿意。”
“那你愿不愿意,试一试,做我女朋友?”
“当然。”
雪花纷纷扬扬,是那年的初雪。梨厘笑着低头,意外看见陈弋的裤脚边的不同色块,不知道他来得有多急,竟然穿了两只不一样的袜子。他没有笑,抿着唇,认真思考了许久才说:“没有经验,多多包涵。”
“我也一样。”梨厘说,“请多关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