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我不需要休息,我可以住在公司。”
梨厘从头到尾都没吃那一份火锅牛肉,她吃这种饭从来都只挑放在自己面前的菜,是小时候养成的吃喜席习惯,苏小英的平常最在意这些礼节,从小就不准梨厘失礼。圆桌很大,转着什么吃什么,没吃几口也饱了,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
姜晴平日里八面玲珑惯了,说得话左一句夸陈颂又一句夸老板,说得陈父陈母喜笑颜开,眼睛都笑弯,陈弋一语不发,只动了一会儿筷子便放下。
途中梨厘手机响了她匆匆打了个招呼出去打电话,陈弋跟陈颂的视线都跟了过去,陈弋率先起身找了个借口出去,在二楼找了一圈之后,最后走廊的落地窗边看到了她。
梨厘在跟苏小英打电话,她从峨眉山回来给朋友们带了些礼物,明天要出去送,今天忘了伴手礼放的地方。梨厘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出门前家中的景象,让苏小英按照自己说的位置来找。
“你最近记性怎么这么差?”
昨天晚上梨厘在火锅店帮忙,小地方不比大城市,到现在用的也依旧是菜单算账写票的形式买单结账,但昨晚苏小英直接忘了客人结过账,拦下了离开的客人,客人质问中带了些怒气,梨厘过来确定了对方买过单,直接替苏小英道了个歉。
“就是放失手了,就直接忘了。”苏小英那边传来翻找的动静,梨厘等了好一会儿,又说出一个有可能的位置。苏小英找着找着丢下一句我自己看吧就挂了电话,梨厘不想回到饭桌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意外从玻璃的倒影上看见了陈弋。
陈弋主动问:“电话打完了?”
“嗯。”梨厘点头,两人并肩站在落地窗前。
“原来陈颂是你老板。”陈弋说,“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你没问。”梨厘仰头打了个哈欠,“感觉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陈弋嗯了一声,看向梨厘:“只要我问,你就说吗?”
“你想问什么?”
陈弋犹豫着、沉默着,梨厘也不急,陪他站着,想看他酝酿这么久,能说出个什么来。
陈弋终于开口:“想问你们是不是高中就认识。”
“是。”
“我可以问,是怎么认识的吗?”
“太久了,都快不记得了,好像是被人追着要保护费了躲进了网吧,刚好他在那儿上网,你也知道他是什么人,借了点他的势。”梨厘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陈颂的记忆,“然后就算认识了,他喜欢来找我麻烦。”
陈弋想到陈颂质问自己是不是认识梨厘时的眼神,觉得那可能不是找麻烦,而是那个年纪的男生,想要引起喜欢的人注意,偏偏忽视了方式是否得当。
“之后他去成都了,他走后……”梨厘顿了顿,“在网上把他一直在网吧后街照顾的流浪猫托付给我了,我后来去看了几次,一直帮他拍照。”
陈弋没有打扰梨厘说话,但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拼凑出许多细节,比如他清楚她的笔迹,她帮他照顾他喜欢的流浪猫。
“然后就断了联系了,一直到后来……大学毕业第二年,在地铁上遇到我经纪人姜晴,姜晴把我推荐给了他的公司,他亲自面试我,我才知道他跟我断联系是出国了,从那以后,他就是我老板。”
梨厘到现在都还记得,跟陈颂在公司重新遇见时的场面,是杭州城暴雨天,路面上的水流全都汇聚到了地势低洼处,她从地铁站出来要去公司面试,跟HR约定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暴雨如瀑,从地铁站口跟她一起出来的人都在躲雨,只有她来不及等雨停,干脆直接冲进雨幕。
人行横道的红灯亮了,一辆银色的迈巴赫滑过来,梨厘被雨点打得视野模糊,迈巴赫的速度过快,她被吓得愣神,车轮在车身即将接触到她的瞬间方向偏转,急促的刹车声响彻长空,对方直接撞上了护栏。
“对不起。”梨厘被吓了一跳,但是也知道责任在自己,走过去连忙道歉,“我有一个面试,可以请你把你的微信留给我吗?我一定负责。”
车窗玻璃没有降下来,暴雨在玻璃上形成水流,将这扇车窗冲刷地一尘不染,陈颂看着车窗外那张像鬼一样的脸,冒雨降下玻璃:“上车。”
“啊?”梨厘诧异,“你撞到护栏了,不需要交警来吗?”
陈颂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你要帮我赔?”
“梨厘。”陈颂唤出她的名字,“我耐心有限,你先上车。”
梨厘这才擡眼看清楚对方的脸。她拉开后座的车门上车,整个人都像落汤鸡一样。那时是杭城的夏日,气温高,暴雨忽至,车内开着制冷空调,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湿透了,一上车就觉得掉进了冰窖瑟瑟发抖。
“陈……”
她应该已经七年没见过他了。
“颂?”
“嗯。”
银色的迈巴赫朝着某个方向疾驰,眼看着离梨厘的目的地越来越远,她心头一慌,“我还有个面试,能不能送我回刚刚那个地方?”
“不想我把你这落汤鸡丢下去就别说话。”
梨厘:……喵又
没想到啊,长大了七岁有些人的少爷脾气是一点没变。
陈颂直接把车拐进了一家柏悦酒店,带着梨厘从地下停车库上了顶层的套房,两百多平左右的套间,能看到钱塘江的一线江景,站在酒店的门口,陈颂从兜里拿出一张房卡:“进去洗洗,我找人给你送换洗的衣服。”
“你……呢?”
梨厘一路上都在手机上跟HR道歉,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站在房间门口。
“你要想我跟你一起洗?”陈颂一脸本少爷才不会被你占了便宜的表情。
“您想多了。”梨厘低头,“我只是想问您什么时候去赔那个护栏的钱,等你赔了我转……”
陈颂的眼风扫了一眼梨厘,果然看到她的舌头打了个颤。
“等我找到工作了转给您。”
梨厘说完这话,狠狠打了个喷嚏,陈颂皱着眉,直接刷开门把她丢了进去。
等她洗完澡出来,酒店的女工作人员给她送来了隔壁某奢侈品牌的裙子,她看了一眼logo没穿,拜托对方帮自己把自己的洗好的衣服烘干,对方让她等一个小时,梨厘便裹着浴巾吹干头发,不敢睡床,只敢坐在沙发上感叹:这工作应该是又黄了。
没想到HR发来消息说没关系,我们老板今天没来,面试推后一天,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所以还跟梨厘表示了抱歉。
峰回路转,梨厘只想回去好好准备,她没有陈颂的联系方式,等了一个小时他也没回来,梨厘便穿着自己的烘好的衣服,把房卡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第二天面试,梨厘在会议室看到了穿着随意,但气场超群的陈颂,他顶着黑眼圈,勉为其难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怎么穿成这样?”
梨厘低头看自己,白衬衫配黑色收腰工装裙,黑色细高跟,典型的职场穿搭,有什么问题?
“你是来应聘主播的。”陈颂说,“不是来当服务员的。”
梨厘:?
“以后进我们公司别穿这么土。”
梨厘心里暗忖你给多少钱,要求这么多?
陈颂慢悠悠地擡眸:“给你一个月三万的保底,一三五来公司直播,二四六去学选品,七去拍摄。”
“那我哪天休息?”她问。
“没工作的人天天在家休息。”陈颂低头,“你不想干现在就回去。”
梨厘听到三万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暗抽了一口气:“干。”
她有些唾弃这一瞬间的自己:“我不需要休息,我可以住在公司。”
这一段相处在跟陈弋讲述的过程中,梨厘做了些简化,她在因缘巧合之中去了陈颂的公司面试,面试通过,就成为了公司的一员。她毫不避讳自己过去为了工作而付出过的时间精力,也没必要对陈弋隐瞒。
两人没回包间在酒店的一楼坐了坐包间的饭局就散了,陈颂跟陈父陈母一起下来,身后还跟着姜晴、导演和制片人。陈颂看他们俩在一起,神情自然地走到了梨厘旁边:“你不是要跟我聊合同吗?”
“走吧。”梨厘起身,跟陈弋说了声再见。陈颂带着他们直接上了准备好的会议室,但梨厘想跟陈颂单独谈,姜晴帮她暂时找借口带走那两人,诺大的会议室瞬间落根针都能听见。
“你这个合同是什么意思?”
如果想要解约,她需要在未来每一次公司提出商片拍摄时都无条件答应。
“你如果对比过别人的解约合同就应该知道。”陈颂看着她,“你这已经是独一份了。”
“公司每天报上来多少选题,毙掉多少选题,你是做过策划的人,不是不知道。”
“我出钱、出人、出力、买你的时间而已,也不需要你违法犯罪,这算得上什么惩罚?”
梨厘看着陈颂,忽然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陈总,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