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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上一只鬼大腿 正文 第85章 斗法不够资格

所属书籍: 抱上一只鬼大腿

    跑一趟秀芬娘家花了半天功夫,周望元跟着去看了个寂寞,回家却在他爹面前把陈姜描述成了一个法力莫测的高人。

    简直太莫测了!施法不允人在场,独自进屋半刻光景,老太太就清醒认人了,这是何等玄妙的手段!

    周掌柜其实早知晓陈姜的“兼职”天师身份。镇上就那么些人家,谁家出点奇事不消几日就传得街知巷闻。李太吉府上下人外出多几句嘴,大槐树村陈天师的大名就传开了。

    在周掌柜的理解里,所谓天师,即是上天所授,有捉鬼祭天本领的人。在白业打滚半辈子,他也见过一些神婆,道士和神秘的方外之人,一个比一个神眉鬼道,真假难辨。至于会不会捉鬼,反正他从没目睹过。

    当初他得知陈姜也做天师时,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是不是为了赚钱,特意去学了些唬人手段?这一行能糊弄得住,钱财滚滚来,可一旦被戳穿,身败名裂都是轻的。

    心大,胆子更大呀。周掌柜对陈姜起了几分忐忑,跟这女娃相比,自己儿子就像个傻小子。

    他看着满脸崇拜的儿子,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陈姑娘都成高人了,你还能配得上吗?”

    周望元哑然,激动的心冷静下来,从里到外把自己审视了一遍,越审视心越凉。

    他在家里心凉的时候,大槐树村里正闹了个热火朝天。在给人当下饭笑话这一领域独占鳌头的老陈家,总算没再露脸。这一回的主角,是王七婆。

    陈姜稳坐家中,听着影子源源不断把王家门前的盛况转播回来。

    “小谭村来了十几个人,河沟村来了七八个,前山村和后山村来了三家。女的哭,男的往院里砸石头,七婆不开门。”

    “咱们村的人都去了,村长也去了,劝他们回家,说遭害了就报官,无凭无据闹事没道理。”

    “大门都快被推倒了,张大娘隔着墙跟他们吵呢!”

    “七婆出来了出来了,你猜她说啥?她说有人挑拨,让大家别上当。你猜她说的人是谁?”

    陈姜撩起眼皮,“我?”

    影子哈哈大笑:“可不就是你嘛!她说她的符是啥阴仙所赐,用了多少年了,肯定没错。你去年还找她收惊呢,今年不知从哪儿学来些假把式就敢在外行骗,还撺掇人去闹她,想砸她的招牌,没安好心,让大家别被你骗了。”

    陈姜不在乎:“随她说去吧,清者自清。”

    王七婆的转移视线并没起到多大作用,除了秀芬娘一家子外,其余几户人家没接触过陈姜,自然也不存在受她撺掇的道理。要说撺掇,他们应该是受到了小谭家的撺掇。长久以来,家人们都在为孩子的异常互相埋怨,家无宁日,谭长毛因此还死了媳妇,却始终找不到确切原因。如今乍一听到符纸害人的说法,几乎不加考虑就接受了。因为这几家或傻或死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请过王七婆收魂。

    一腔气怒找到了出口,甭管有没有证据,能不能告官抓她,至少先把心中憋屈了那么久的悲痛发泄出来再说。

    他们在王家门口大闹特闹,哭声震天,有人甚至把傻孩子推到王七婆面前让她摸摸良心。而恢复了清醒的秀芬娘,也迅速由粉转黑,骂得尤其激烈——她听儿子媳妇说自己傻了大半月的状况,掐指一算,正好是从怕浪费喝了符水那天开始的。心态顿时炸了,原来女婿说的是真的,这个死老太婆想借自己的手害死她的乖外孙呢!

    “你个老虔婆还想往陈天师身上泼脏水,要不是陈天师,我就被你害死了,我亲亲外孙子就被你害死了!我诅咒你祖宗十八代,干丧良心的坏事一家子不得好死!”

    张氏替她婆婆挡枪:“你少满嘴喷粪,俺家婆婆干这行干了几十年,不知救过多少孩子,人家都没事,谁知道你几家给孩子吃了啥脏东西!收惊的时候好好的,这都一两年了还能找俺家的事呢,不是姜丫头撺掇的还能是谁?她才当几天天师啊,为了抢活啥坏点子都往外出,我看你们是串通好了来败坏我婆婆,讹人的!”

    “放屁,要不是你家作孽,我闲的来讹你!我就是喝了王七给的符水才出事的!人陈天师救了我外孙子,还救了我,有的是真本事,你想拖人家下水拖得着吗!”

    吵吵闹闹,一场嘴仗从晌午打到了傍晚,一边坚持要说法,一边表示有证据就去告,没证据就滚蛋。本村人虽然不知孰是孰非,但也不容许外村人撒野,吵架可以,想动手他们还是会帮着王七婆。

    就这样僵持不下,都落不着好。最后王七婆又出来说话了,她说她以天师名义起誓,自己的符纸绝无问题,今日的纠纷十有七八是小人挑拨,虽然来闹事的人拿不出证据告不得她,但她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名声遭到败坏,因此决定在村中开坛作法请阴仙,当众自证。

    另外,她也不会放过想坑她的幕后黑手,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尽学些阴损招数来对付前辈,这样的人不配做天师,她合理怀疑黑手就是个骗子,说不定几家孩子出事,也是这人在捣鬼。所以她不但要自证,还要清理师门——天师一门。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把真功夫亮一亮,光靠一张嘴暗地里戳戳捣捣算什么本事!

    一枝独秀纵横凤来镇下辖十里八乡多年的王七婆要跟人斗法了!这个消息一夜之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大槐树村,飞到了闹事人家的村子里,飞到了好事者亲戚家的村子里,飞到了镇上,飞到了周望元的耳朵里。

    “爹,我要去看,我要去给陈姑娘加油!”

    “什么加油,你才去了几天书院,又断学?”

    “加油就是鼓劲,陈姑娘教我的。”周望元心怀憧憬,“我相信陈姑娘,她会赢的。”

    周掌柜正忧虑陈姜哪天别踢了石板,坏了声誉呢,没想到这就来了!王七婆可是十里八乡公认的神婆,做了几十年,从来没栽过跟头,她要收拾陈姜,那还不跟玩儿似的?小姑娘被打了脸,跌了面子,儿子会失望她是个骗子吗?

    同一时间的陈家老宅里,婆媳三人正凑在一起贬损陈姜。

    “她那个性子,打小就是张狂,没脸没皮的,七婆都敢惹上了,这回非扒了她一层皮不可。”

    “娘,我听人说她在镇上给人安宅,可是挣了一大笔钱呢,要没点真本事,人家凭啥信她?”

    “真本事?”几个月瘦了一大圈的万氏恶声恶气地冷笑,“除了那张破嘴,她还有个屁的真本事,请她安宅的人都是瞎了眼!”

    乔氏也提前幸灾乐祸:“糊弄糊弄不知道的也就算了,还想抢七婆的生意,我就等着七婆给我报仇了!”

    没亲身体验过陈姜天师手段的人,对她都不信任。因为消息传开后陈家始终无声无息,有人甚至猜测她不敢应战。

    九月初十傍晚,村中的扬谷场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本村外村镇上的闲人全汇聚于此,前两日的闹事者家庭占据了前方最佳位置,个个横眉怒目地盯着站在正中的王七婆。

    夕阳渐落时,王七婆大儿置好供桌,摆上祭品,燃起高烛,用清水泼洒供桌四周。然后拎了一口袋米,拿了两个碗,以及一双筷子斜入在内,将众物放在桌边。对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王七婆道:“娘,请净手开坛。”

    王七婆今日穿着倍新的青灰法衣,花白小髻挽得一丝不乱,半耷着眼皮,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前,把手放在陶盆里沾了沾,接着焚香三炷,拜天拜地拜四方,上香后托起右臂,捏了个拈花指,开始念念有词。

    当她越念越快越念越急时,步伐左右摇摆,抓起一把米往桌前一撒,口道:“太阴幽冥,速现光明,云光日精,永照我庭,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完咒语,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放在烛火上烧了,道:“凡女王七请阴仙现身。”

    一连念了三遍,不可思议的一幕在众人面前上演。那双斜靠在碗里的筷子竟然慢慢扬起了筷头,碗是空的,筷子也没有外力可借,但它就那么神奇地站起来了,直到笔直立于碗底,筷身微微颤动,好像有不知名力量在控制着它们一样。观者一片喧嚷。

    筷子立起来还不算什么,王七婆继续念念有词,继续往桌前撒米,然后又掏了一张符纸烧掉。手一擡一落,把众人目光引到地上,叫大家清清楚楚看到,那原本散落无章的米粒突然动了起来,在地上游走,汇集,最后竟然汇出了一个字。

    “敕!”有识字的人大声喊起来,“是敕字!”

    王七婆阴眼扫了一圈,“阴仙现身,敕令已出。”

    她大儿子率先跪下了,叫道:“阴仙现身,凡子快叩拜阴仙!”

    观者第二次沸腾了,就算不识字的人,也见到了米粒的诡异移动,王七婆只是在一旁念咒,并没碰过,不是阴仙作法,它们怎么会动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扑通通跟着跪了好些个,又怕又敬地跟着磕头:“拜见阴仙,求阴仙保佑!”

    闹事者家属瞠目结舌,小谭娘和他老岳母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众目睽睽之下,作假可能性太小,难道王七真有法力?她俩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陈天师呢?陈天师怎么还没来?

    影子一阵风似地刮回家,劈头就道:“快去看看呀,王七婆使妖术了!你再不去,大伙儿可都信她了!”

    陈姜本是想去看看笑话的,可无奈此时家中有客,谈的事情又让她颇感兴趣,一时真没空去打断王七婆的表演。

    “陈天师,大人就是这么说的,这机会千载难逢,做得好了一步登天啊!”

    陈姜摸着下巴思忖:“京中能人异士众多,听说近有大护国寺的高僧,远有百年游龙观的真人道长,国舅为什么要在民间寻找天师?”

    来客是青州府衙的一个师爷,因为知府大人无为而治,他基本只为郭纯嘉一个人打下手,有些郭大人认为重要的差事,都会交予他办理。

    原来郭大人前些日子受彭昌颐指派,代表三州一道去京城参加吏部考课,结束后抓紧时间与京中同僚走动拉拉关系,故而得知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国舅爷府里不宁,正满世界找天师呢。

    “能请的自然都请了,不是没用嘛,”师爷跟郭纯嘉长得一样小眼塌鼻,眼珠子一转透着几分奸诈:“听说闹得实在厉害,死了好几个人,都惊动宫里了。国舅爷也是没法儿,拿出了这个数,广发英雄帖,诚邀天下隐士高人进京解忧。”

    他伸出两根指头,陈姜道:“二百万两。”

    师爷面色一僵:“天师说笑了,二十万。”

    陈姜无趣地拍拍椅子扶手:“还国舅爷呢,这也太抠了。”

    “二十万两不少了,关键不在于钱,在于名啊。我家大人说,陈天师爱惜羽毛,甚重声名,此事办妥,护国寺游龙观也不如您,您神棍门可就是大楚天师里的这个了!”师爷干笑着,又探出了大拇指。

    他一身市井气,气质不像师爷,倒像是个赌坊里的管事,也不知是怎么混进官门里去的。

    陈姜笑了笑:“行,劳您跑一趟受累了,替我谢谢郭大人,这事儿我考虑考虑吧。”

    她送师爷出去,一开大门吓了一跳,外头站着好些个人,打头的周望元正擡手准备敲门呢。

    “陈姑娘,你怎么没去啊?”

    “去哪儿啊?”

    “去王七婆在谷场等着你呢,不是说好了要跟你斗法的吗?”

    “谁跟她说好了?她也没请我,也没人来告知我一声,啥就说好了?”

    周望元一愣,身后有个女子叫起来:“你是怕了吧?王七婆可是真的请了阴仙上来,还亲口喝了符水,你在外胡扯八咧败坏人家的名声,这时候又不敢出头了?”

    陈姜踮脚一看,说话的正是乔氏,她身边站着一脸恨意的万氏。两人在谷场上等不到陈姜,就以为她生了惧意,王七婆显摆完了一提斗法的事,她俩忙不叠就跟着一群人来瞧陈姜笑话了。

    万氏看了看陈姜送出来的男子,不阴不阳开口:“怪不得要断亲,原来是利便往家里带野男人呢,这黑天瞎火的往外送人,做的啥生意啊?不要脸的贱坯子!”

    陈姜没说话,师爷先听不下去了:“放肆,哪里来的泼妇,竟敢污蔑本官,给我抓起来!”

    他这一吼,侧墙边停靠的马车上哗啦跳下两个年轻男子,上前就要拉拽万氏。她吓得吱哇乱叫,拼命挣扎,而周边的人,包括乔氏都嗖地一下远离了她。人人都听到了师爷的自称,无不胆战心惊,陈姜送出来的男人,竟然是个官?

    师爷其实不是官,只是郭纯嘉的僚属,但身份地位也比村妇高一大截,他此时狐假虎威恐吓万氏,陈姜自然不会拆他的台,还要配合他演戏。

    她微微福身,向师爷道:“大人息怒,村妇无知,请您别和她一般见识,看在我与她同村的份上,就不要把她抓进大牢了,放她一条生路吧。”

    师爷愠怒半晌,擡了擡手,“无耻之人,口出恶言,看在陈天师的面子上,就放你一马,张三李四,掌嘴二十,给她长长教训!”

    看笑话的万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成了个笑话,她被打得满嘴是血涕泗横流,三媳妇却一声也没吭过。

    周望元看着怒不形于色,周身散发着持重气场的陈姜,心又有些凉冰冰的。

    众人皆想不到会经历这般变故,待那位“大人”上车离去,万氏瘫倒在地,村民们竟都愣在原地,忘了要来找陈姜的初衷。

    还是陈姜自己提了,她断然道:“不瞒诸位说,王七婆就是个骗子,我敬她是村中长辈不和她计较,但她想与我斗法还不够资格。不过放任此人在外招摇撞骗也不是办法,她不是会请阴仙吗?不如你们现在回去看看,真正的阴仙是怎么对待骗子的?”

    周望元不解其意,刚想再问,陈姜已笑道:“周兄若谈生意,请明日再来,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留周兄吃饭了。”说罢关门回家,不再出声。

    十几个人疑疑惑惑又回到谷场,不曾想一炷香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法桌前人都散得远远的,三五成群偎在一起,面露惊恐地望着独自一人站在桌前的王七婆。

    她直挺挺地站着,目光浑浊呆滞,也在掌嘴,掌自己的嘴。一边扇一边道:“我是骗子,我是骗子!”

    吐字不清,像大舌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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