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司总来一趟槐城花了二十多万的份上,韩子君不跟他计较,纵着他打爽,吃爽,喝爽,还表达了想入股俱乐部的意愿。别看他长得像个没什么心机的败家二代,实际生意做得很不错,和小顾总一样,逐利本色是刻在基因里的。
他看到辛星这个项目未来的发展前景了。
入股不需要,俱乐部是韩子君一人独资,不属于股份公司,不过投资他可以考虑接受。
周遇汇报说已经给辛星看好了几块地皮,有市区的,有郊区的,价格从几千到上万不等。她收到资料之后,兴致勃勃地跟着周遇去看了一圈,回来就开始自画设计图。在韩子君面前说过此事,便也不避着他了,对他有问必答,详解了一番她抽象的图和具象的想法。
这棵前人要栽的树,委实有点太大了。
在她设想里,建筑中心是一座地下仓库,仓库上建瞭望塔,塔外挖一圈壕沟,除吊桥外无进出口;沟外是主体圆形堡垒,垒外再建一圈城墙,墙外再挖一圈护城深沟。据说这样可以有效防止丧尸和变异兽入侵……
如果一时不察,让丧尸变异兽攻进去了怎么办呢?别急,小批量的能杀就杀,大批量实在杀不了,还可以躲进地下仓库,有足够的粮食啥也不怕,只要耐心等待,丧尸和变异兽是不会在没人的地方长期逗留的……
幸亏韩子君知晓她的来处,理解她的不安全感,否则这种想法传出去,旁人指定认为辛星疯了,得了被害妄想里的重症——末日妄想症。
可即使他理解,还是认为白扔钱何必呢?弄一座固若金汤的大堡垒,装满三辈子吃不完的粮食和各类生存物资,然后就放在那儿等它们生霉生虫风化老朽,何必呢?
辛星说:“事到临头再准备就迟了。”
韩子君说:“按照你设想的最大面积来算,光拿地皮少则千万多则上亿,加上后期建设什么的,投入将是个天文数字,光靠你打拳,恐怕挣不来这个钱。最重要的是它不能给你带来收益,相反还需要不断维护保养,交税,消耗,更新物资,年复一年,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辛星:“没说一步到位啊,先买块地建仓库嘛,挣了钱再慢慢扩大。”
“你大概不知道,相关部门对城市建筑外形是有规范,要审批的。普通住房还好,一座军事堡垒般的建筑如果只是自住自用,得到批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辛星没说话。
“我理解你的不安全感,但是你不能因为不安全感而成为它的奴隶,你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东西没见识过,拼命打拳挣钱就为了建一个使用几率极小的城池,那你获得新生命的意义在哪里呢?而且……”
顿了顿,韩子君又道:“你这样盼着末日到来,真的很不吉利。”
那时候,黄昏的夕阳从大玻璃窗外照进,于空气里形成一道一道金黄色的光束,浮尘在其中缓慢飘动,房间里气氛异常安静。
辛星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桌上摆着她画的设计图,手指间夹着一只笔来回摆动,眼帘低垂,良久不语。
韩子君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未雨绸缪,只是想说你应该学会……”
“叩叩。”房门敲响,他咽下言语过去拉开门,一张讨厌的脸出现眼前。
“辛小姐,到时间了。”
韩子君黑脸:“到什么时间了?我们这儿还有事呢。”
辛星站起身:“到训练时间了,我让他提醒我的。”
她把那张设计图拿起来唰唰几下撕了,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面色平静地走出门。路过韩子君身边轻道:“我没有盼着末日到来,以后不提了。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
韩子君愣怔半晌,什么以后不提了?什么不会让他吃亏?
那两人戴好拳套上了拳台,辛星低语了一句什么,谢严冬羞涩抿嘴一笑,举起手与她互相碰了碰,然后就开始了激烈的打斗。
韩子君默默遥望一阵子,回身走到垃圾桶前,把那团纸捡了出来。
辛星说不提就不提,自那天后,她再也没和韩子君讨论过自己的计划,却也不像生了气的样子,对待他的态度一如往常。可他却敏感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凝滞。
七月集训,九月选秀,在出发去首都之前,辛星全身心投入对UFC的研究之中。期间发生的一些琐事,韩子君都替她料理了。
杨天琪的诈骗案终于落锤。一审审期五个月,宣判前杨家人还钱三十五万的要求再次被辛星拒绝,判了三年;他提出上诉,二审前辛星收到了五十七万还款,出具谅解书,二审依法减刑,判了一年零六个月。他已经被羁押将近八个月,再蹲十个月就能恢复自由。
拿到谅解书的杨家人,尤其是杨天琪的父母,老态毕现,万分疲惫,头发几乎都白了一半。他们对辛星无话可说,没有感谢,也没有怨恨,只通过律师转达了一句:两清。
律师提醒,杨天琪和他父母并不服气,觉得六十万全额返还没有道理,只是为了减刑被迫偿还。等他出来说不定还要打官司,继续掰扯那一部分赠予金额的归属。
辛星恰好也觉得钱清情未清,只是现在没时间去见他罢了,等有时间的时候,她会去监狱里看望看望杨天琪的,跟他说说为什么一分钱的便宜都不能让他占。
郭大宝被拘留了十五天罚款五百,出来就受到民事起诉。韩子君聘用的律师使出浑身解数,以辛星是名人为由,硬生生把他的造谣诽谤定了个情节严重铁证如山,追偿精神损失费二十万元,法庭判了五万。
郭家的另一场民事官司也终于排到了期,双方当事人都没现身,只有代理律师唇枪舌剑了一番,参与郭欣母亲遗嘱制定的那位退休黄律还出庭作了证,同样证据确凿无可辩驳,郭长海负债一千六百万铁板钉钉。
紧接着申请强制执行,房屋被封,三口人无家可归,厚着脸皮搬到了梁晓燕娘家。日子过得多么鸡飞狗跳韩子君不关心,他只记得辛星还有一个针对郭长海的想法要变现。
在郭长海明白一切希望都已破灭,一切幻想都成妄想,他无论从法,理,情任何一个方面都拿辛星没办法之后,就放任自己瘫在泥沼里了。五十岁的人,干到死也不可能还清一千六百万,何况他压根不想还。
郭长海每天喝酒,喝醉了就胡言乱语大声咒骂,有时还对梁晓燕动手,和大舅子打架,把老丈母娘家搅得鸡犬不宁。梁家人气得脑壳疼,但是拿他没办法,谁敢提赶他走,他就细数这么多年梁家人从他手里拿的好处,大到借钱给舅子买房,小到孝敬老丈母娘的营养品,一笔一笔算起来可真不少呢。要赶他走就把东西还给他,别说没证据,老子的嘴就是证据!
家里嚷嚷不够,还要去外头嚷嚷,如此丢了几回脸,梁家人忍下了。郭长海尝到了不要脸的甜头,又借着酒劲回桐花街闹腾了几次,不打人不闯门,就在街上骂辛星,骂够了就走,过两天再来一出。
有本事就抓我去坐牢,不抓我就当老赖,反正一分钱没有,我就这一堆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人一旦不要脸皮放任自流豁出去了,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杀不得,打一顿治标不治本,他的行为连扰乱社会治安都算不上,报警顶多抓进去醒醒酒,出来还能接着闹。
辛星早就料到事情会走到这种状况,因此决定再把他往泥沼里踩深一点,踩实一点,就让他在泥里腐烂到死吧。
梁家人俩月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郭长海下午出门深夜未归,连梁晓燕都不想打电话给他。她精疲力尽地歪在床上,对在床下打地铺的儿子道:“我听你舅妈说征信上有污点,以后工作生活可难了,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的。你还年轻,将来还要结婚,弄个污点可咋办呀,要不咱们还是把五万块钱赔了吧。”
郭大宝圆脸小了一圈,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怎么赔,哪有钱赔。”
梁晓燕犹豫了一阵,小声道:“我这里还有些首饰,估计能卖个三万多,再找你姥借一点,应该够了。不过大宝,妈可跟你说,这事儿结了你得好好去找工作了,我算是看透了,郭欣甭管真的假的,那个家我们都回不去了。别学你爸,他想盯郭欣让他盯去吧,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耽误了。”
郭大宝眼珠子动了动:“嗯,我就是想不通,别人难道都看不出她的破绽吗?她明明就不是郭欣了。”
“有啥办法,没证据啊。”
看出破绽的人当然有,但神神鬼鬼的事上哪儿找证据去。韩子君并不担心郭大宝继续开脑洞,因为他很快就没心思再关注辛星了。
郭长海消失一夜,第二天早上回家的时候,梁晓燕正在掂量她的金首饰,一个镯子,两个戒指,一对耳环,还有一条项链,典卖的话价格会压一点,三万六七还是能卖到的。她兀自盘算着,身边突然伸来一只手,冷不防抢走了她沉甸甸的手镯。
“你干啥?还给我!”
“好你个梁晓燕,问你要个烟钱你都说没有,偷偷摸摸还藏着这么多首饰呢,都拿来我看看有多重。”
“不行不行,不能给你,这都是我的,都是给大宝留的。”
“什么你的,你进郭家门的时候啥啥没有,全身上下哪一样不是老子给你买的!拿来吧你!”
噼里啪啦一阵动静之后,梁家舅子夫妻俩在卧室里听到梁晓燕一声嘶叫:“郭长海!我跟你拼了!”
互相对视一眼,共同保持缄默,打吧,最好出点大事,能报警抓人的那种大事。
韩子君不知道梁家内部发生了什么,他只把郭长海在外的动向告诉了辛星:“狗改不了吃屎,又去了。”
辛星问:“这样做不算犯法吧?”
韩子君摊手:“跟人说郭长海好赌犯什么法?连造谣都算不上,他真好赌。”
辛星点点头:“行,随他去吧。谢谢你帮忙。”
“谢谢?”韩子君夸张地重复,“真稀罕,你好久没跟我这么客气过了。”
辛星皱皱鼻子:“怎么感觉你阴阳怪气的?”
“哼,你肯搭理我我已经感恩戴德了,哪敢阴阳怪气啊。”
辛星侧目:“好好说话,不要没事找打。”
韩子君撇嘴:“你为什么好几天不理我?今天要不是跟你说郭长海的事,你还是不想跟我说话是吗?”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前天,昨天,我进馆跟你打招呼你装聋作哑。”
辛星满脸不理解:“前天昨天我们一起回家的,路上跟我聊天的是鬼吗?”
“路上跟你聊天的是周遇,不是我。”
辛星无语地看他一眼,“你能不能有话直说,我不想听你在这儿拐弯抹角。”
韩子君自从少去公司上班后,着装渐渐向休闲风转变,牛仔裤潮T潮鞋,头发随意抓一抓,戴了运动款型的手表。本就长了一张俊中带俏的脸,脱去商务皮肤,整个人的青春朝气扑面而来。不高兴的时候,比如现在,压眉眼扬下巴的模样,就像个桀骜不驯的叛逆少年。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为什么会生你气?”
韩子君轻哼:“没生气应该说没生气,反问说明你就是生气了。”
辛星转身就走,他慌忙拉她手臂:“好好好,我直说,我上次说你盼着末日说得不妥当,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你的理想我绝对支持……”
辛星摆摆手,“我们的背景经历不同,看法不一致是很正常的,我没有生你的气,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韩子君叹了口气:“还是生气了。”
辛星不耐烦:“我打你一顿你就知道我生没生气了。”
韩子君歪头看她:“真没生气?那太好了,晚上我订了餐厅,跟我一起去吃饭,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晚上吃饭再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不去!”
韩子君嘻嘻笑:“那我可以先透露一点点,和实现你的伟大理想有关,一个绝妙的,双赢的,你听了都会拍案叫绝的好消息。”
辛星眯了眯眼:“你现在说。”
“晚上说。“
“不说我打你了。”她扬起拳头,作势挥动。
“打死我也不说。”他梗着脖子,宁死不屈。
“我真打了!”
难得看到她眼睛里流露出好奇,威胁口气还让他听出了点娇蛮意味。韩子君感觉多日来和她之间的小隔阂烟消云散,小压抑一扫而空,心情霎时晴朗,忍不住想多逗她一会儿。
在她发飙之前可以再放出一点诱饵,逗得她心痒痒,追着他打。当然不能把他打死,否则好消息可就没了,就小粉拳捶捶胸口什么的吧……
韩子君脑补了一出嬉戏追逐的温馨场景,却不料这“一会儿”着实过于短暂,他还没挨上小粉拳,那个讨厌的东西又突然地冒出来了。
“辛小姐,训练时间到了。”
辛星的好奇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拳套:“走。”
还没答应他晚上吃饭呢!韩子君的心情晴转多云。看着那人亦步亦趋跟着辛星,在她先上拳台后,蹲下来把她脱掉的鞋子摆放整齐,鞋头冲外,很明显是为了她下台时穿上方便。多云又转了阴。
好贴心啊,一块磨刀石而已,这是你该干的事儿吗!
讨厌的谢严冬已经入职十天,也不知是不是穷得快吃不上饭了,他对三千元工资毫无异议,对能办理各种劳动保险更是感激不已。但是他只感激辛星,不来感激韩子君这个给他发钱的人,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辛星说,谢严冬知道他不待见他,不往他跟前凑自找难堪,托她转达谢意。
韩子君根本不信,真有这种觉悟,他就不会在他和辛星独处的时候敲门喊人,就不会在他俩气氛正佳的时候冒出来打断。而且不止这两次了,分明是存心的,故意的,有猫腻!
他的工作就是每天陪辛星打一场,其他时间自便,想出去玩也行,韩子君巴不得不要在训练馆看见他。可是这家伙天天都来,辛星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辛星走了之后他才下班,一天在馆里无所事事,俩冒绿光的眼珠子就追随着辛星的身影——韩子君才没那个闲工夫监视他,只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正巧关注着辛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韩子君盯着拳台,唇勾冷笑,目泛讥嘲。照照镜子吧,黑煤球二号!一号怎么死的,你大概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