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砚想,他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这种量级的尴尬了。尴尬到他整个人矗立在原地,任由苗禾拽着他的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时澄月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她靠着墙,思索再三,善解人意地来了一句:“理解理解。”
“哥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苗禾不明所以地在林一砚和时澄月之间打转。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姐姐好像也是呢……
已经很久没有存在感的时澄阳突然出声:“姐,外面多危险啊,充斥着抢劫和杀人,还有车祸和地震,你别去看电影了。我教苗禾做题的时候,哥哥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啊,你陪他玩会儿吧。”
“……”
时澄月不知道他又在犯什么病,奈何时澄阳说完之后,苗禾立刻说了句:“好呀好呀,我哥哥很怕生的,他在别人家会不习惯的。”
哦,在别人家里不习惯,但是跑到别人家里来了?
时澄月慢吞吞地啊了声,她看向林一砚:“是吗?”
帽檐下,林一砚眸光闪动,他抿唇:“有一点。”
时澄月从冰箱里拿出饮料递给苗禾和林一砚,时澄阳在一旁悄悄和苗禾说上楼去,他教她做作业。
苗禾迟疑着想拒绝,就见那位昨天晚上还故作矜持觉得贸然去别人家里不太好的哥哥立刻换了副嘴脸,装腔作势地点头:“苗禾,好好学习。”
她的哥哥可真会装。
时澄月一擡头,苗禾正被时澄阳带着上楼。她把两只可爱多递给弟弟妹妹,然后无意外的,对上林一砚的眼睛。
他长腿局促地并拢,乖巧又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手机放在膝盖上,手指杂乱无章地点着手机壳。在她视线投过来的一瞬,他连点手机的动作也停下,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尊佛。
他盯着那只可爱多,眨了眨眼。
时澄月突然想笑。
怎么这么像只等待投喂的狗狗呢?
她把手里那支可爱多递给他,他说了声谢。
时澄月决心把刚才因为那个片所带来的不适感全部赶跑。于是眉眼刻意地弯成月牙儿:“好了,只剩我们两个了,你想我怎么陪你玩儿?”
完蛋,总觉得不适感更强了。
……
好吧,其实并没有。
因为五分钟后,时澄月坐在了书房内的书桌前。她不知道书桌前的数学书是怎么摊开的,也不知道旁边这个人为什么时时刻刻都可以扯到学习。
“我弟和苗禾在学习,我可以理解。”
时澄月啧一声,正准备长篇大论,林一砚接话:“所以,你也可以理解你和我在学习。”
时澄月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为什么我也要学习啊?”
林一砚把笔帽打开:“闲着也是闲着。”
这什么狗屁道理?
人闲着就是为了学习吗?
时澄月定定看着他,腮帮子一鼓,瘫在椅子上:“你真没意思!”
林一砚刚想说这就扯到没意思了吗,就听她碎碎念:“大周末的,好不容易可以玩一下,怎么还要学习啊,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谁知道我竟然引狼入室了!”她幽怨地翻开书,“没意思,没意思!林一砚你这个人要是谈恋爱了肯定也很没有意思!!!”
语气近乎怒吼般的发泄和抱怨。
想考好大学不是她自己说的吗,距离高考就剩几个月了,不抓紧时间学习怕是连普本的边缘都摸不到了。他督促她学习也是错了吗?
他才不是什么没意思的人。
和他谈恋爱也不会没意思的。
他这人超有意思的好吗!
帽子遮挡下,林一砚表情千变万化。
他得改掉眼前这个人的刻板印象。
“那你想玩什么?”正碎碎念叨着,时澄月突然听见头顶落下的声线。
时澄月眼睛一亮,她直起身子,眼珠子咕噜一转:“我家有游戏卡,你会玩吗?”
俄而,她又暗自低语:“不过书房里没有电视,我想投屏玩。要不去房间里吧?”
·
林一砚站在时澄月的房间门口,可门口的那个槛却像一条泾渭分明的警戒线。幸而有帽子遮掩,挡住他五官的同时也覆盖住他翻飞的思绪。
那道无形的警戒线似带着明晃晃的光亮,灼伤他双眸的同时,也带着诱惑地问他,要进去吗?想进去吗?
他即将踏足的这方静谧空间,是时澄月每晚入睡的地方。她会趴在那张柔软的床上姿态惬意又闲散地看书、追剧,或者,她就是随意地躺在那张床上,给他发去一条又一条声调压低的语音。
一阵无法遏制又隐秘的羞耻袭来。
他的心被浸得潮湿,后背滚过痒意。
时澄月离他不过两三米远,盘腿坐在地上,翻箱倒柜选了盘马里奥赛车8。她很久没有玩过这个了,连手柄都找了好半天。
正要递给林一砚,一瞥眼见他如同被训斥的差生,一动不动垂头站在门口。
窗外阳光移游,晃了一下时澄月的眼睛。
她当即反应过来,慢半拍地“啊”了声:“这不算是我的房间,这是客房。”
这间房间起初是时澄月的房间,后来才改造成了客房。房间里空余的柜子顺势全部用来装时澄月的老古董了。
像是要彻底让他放心似的,时澄月又说:“上一个住在这间房间里的应该是我的远方三爷爷,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来住的。”
哦,所以这间房间是谁都可以进来的。
没有复杂的通行密码,没有刺目的红灯限制。
他的紧张实属错付。
时澄月看着林一砚慢吞吞地走进来,也学她的样子盘腿坐下。只是这神色,说不上正常,却也论不上奇怪。
她扔给林一砚一个手柄,存心逗他:“你没进过女孩子房间啊?”
当然啊!不然呢!
这种问题有什么问出口的必要吗?
但林一砚强装:“有。”
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底窜起,时澄月娇矜脸上浮出些许不服。她哼了声,声调间酿出些许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爽:“谁啊?”
林一砚憋了几秒,说出了一个很厉害的角色:“我妈。”
不爽意味溘然消散。
她意味深长地哦了声:“Suki阿姨啊~”
Suki是顾秀琦的英文名,那天吃饭时顾秀琦还满脸期待地问时澄月这英文名字和她的中文名是否相衬。彼时听腻了的林一砚轻嗤出声,顾秀琦恶狠狠的眼刀飞来,倒是时澄月乖乖巧巧地点头如捣蒜:“Suki阿姨,你这个名字好好听哦!”
于是两人同仇敌忾地对着林一砚。
时澄月亲昵挽上顾秀琦的手:“阿姨你真会取名字!”
林一砚是不敢对着她们翻白眼的,只敢背过身去悄悄撇嘴。都走过几步路了,他还能听见时澄月借着夸他名字的由头吹捧顾秀琦神乎奇迹的取名技能。
他这名字也就是用在他身上才好听。
换个人用,普通爆了好吗!
·
Bgm响起的时候,比赛开始。
时澄月操纵方向盘的时候手臂幅度大得厉害。
“哎呀,你跑这么快干嘛?”
“你为什么不会跑偏啊林一砚。”
“林一砚你慢一点啦!!!”
似乎是语言干扰还不够,时澄月借着操纵方向盘的由头,胳膊肘时不时怼到林一砚跟前,然后很坏地用脑袋去挡他的视线。
她今天扎了一个……似乎不能算是丸子头,就像是随手把头发弯曲几折后缠起来,所以脑袋后面那一截发像短又灵活的兔子尾巴扫过林一砚的鼻尖,伴随着一阵熟透红石榴的香味,垂眸就可以看见雪白的脖颈。
太近了。
这距离太近了。
近到他忘记了游戏还没结束,只直愣愣地按着手上的按钮。屏幕中,带着特别音效的游戏声音还在不断继续。
他决心在这一刻短暂地放纵自己。于是抽了抽鼻子,浅浅呼吸间,头发丝前后晃了几下。
放纵够了,可以停下了。
林一砚不着痕迹地将头往后仰,犹豫再三,他擡起手,松松捏着时澄月的脖颈,像拎着一只兔子般与她保持安全距离。
时澄月虽然一门心思附在游戏上却还如同后脑勺上长了眼。
林一砚刚掐住她的后脖颈,她就灵活地逃开,身子往前倾,带着点预判成功的狡黠与得意劲儿:“警告你,别想干扰我。”
“我的车技也太厉害了吧。”
她的语气带着一览无遗的沾沾自喜。
她的车技厉不厉害林一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能忍着不把她丢开,自己才是真的厉害。
音乐“轰——”的一声落下,昭示一局比赛的结束。
“赢啦!”时澄月往后一扔手柄,兴奋地擡腿站到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一砚,“我厉害吧?”
林一砚也放下手柄,闷闷嗯了声。
“室内戴帽子长不高。”时澄月纳闷,“你能不能摘下来啊?”
还没等林一砚反驳,时澄月就俯身,两指抓着他的帽檐往上一擡。
因为居高临下的缘故,林一砚只能擡眼看她,瞳仁黑而澄澈,亮亮的,眼里转瞬即逝过一丝笑意,又像是因为被人发现而迅速拙劣地掩埋。
空气流淌的速度似乎莫名其妙地变慢了些。
神经没由来地紧绷了一瞬,时澄月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动作就比思绪转得快,食指指腹轻轻刮过林一砚的耳垂:“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无需有求于时澄月的时候,时澄阳就不用再谨小慎微地敲门了。他大力拍了拍门:“姐,你是在这个房间吗,我能进来吗?”
然后不等时澄月回答,他立刻自顾自接话:“好的你不说话,那我进来了。”
然后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他姐姐半跪坐在床上,微微俯着身子,一次性发圈弹性不足,“哒”一声断裂,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头发散开,随身子的晃动幅度滑到前肩,手里勾着人家的帽子晃来晃去,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耳垂。
男生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时澄月,锋利如凸起冰块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又一下。
这俩人……在学习吗……
李淑然的话语及时地回荡在耳畔。
“你们干嘛啊!”时澄阳大声问。
时澄月镇定自若地回过神来:“你下次再不敲门进来我就分了你的尸,上半身塞冰箱,下半身塞马桶。”
时澄阳哦一声:“姐,我的下半身建议塞冰箱,腿长,塞不进马桶里。”
时澄月:“找我干什么?”
时澄阳:“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时澄月看了眼窗外,暖橘色流淌在树梢头,夕阳半落不落,不过下午四点多,就开始讨论晚饭吃什么了吗?
“苗禾饿了!”时澄阳立刻说。
听到苗禾的名字,时澄月就偃旗息鼓了:“带你们出去吃。”
说完,她不忘回头问林一砚,“出去吃,怎么样?”
秋天的阳光斜斜地射进来,整个房间面朝南,暖烘烘的,空气里折出阳光耀眼的影子,有浅黄色的颗粒浮浮沉沉。
时澄月回头,从上往下的角度看去,林一砚逆着光,两手往后撑在床沿上,大概是无聊,手里转着游戏手柄,阳光与高挺的鼻梁擦身而过。
“问你呢。”时澄月又说了一遍。
林一砚擡头,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微凉的温度,温度可以慢慢回归冷却,可是那因为她一点小小的触摸泛起的滔天波澜却怎么也无法恢复浪静风平。
他的眼神直直穿过被阳光氤氲过分的空气和沉沉浮浮的颗粒落到她脸上:“我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哼哼,有些人站在门口胡思乱想这么久了,结果这只是一间谁都可以进来的客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