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澄月熬了个大夜把几个月前拼剩下的乐高搭建完成后,已经困到连精心拍照而后发朋友圈的兴致都没有了。可饶是困成这样,她在入睡的最后一秒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打开微信,给林一砚换了个备注——
不守承诺的超级大大大大骗子
可惜微信昵称只能露出前十个字,于是她言简意赅地改成了【大骗子】。
仿佛改完她心里的气就顺了。
于是时澄月心满意足地睡觉。
前一天晚上的折腾使得第二天的起床时间对时澄月来说又增添了几分痛苦。到教室的时候,早自习已经开始,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坐着,学生们在台下背单词以准备十分钟后的默写。
看见时澄月进来,前排几个女生纷纷挤眉弄眼,吓得时澄月以为廖卫峰已经来过了,见她迟到又准备批评她。
郑冉冉兴奋地冲她招手,等时澄月走到座位前,才得知了缘故。
自己的桌子上摆满了薯片面包果糖和三排AD钙奶。
时澄月在位子上坐下:“谁送的?”
郑冉冉答了句废话:“一个男的。”
时澄月:“我也觉得女生送我这些挺让人害怕的。”
祁嘉虞回过头:“九班那个柳杨帆。”
不认识。
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但是时澄月觉得有些烦,现在的男生脑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为什么会有人蠢到连认都不认识就送一大堆东西来?是觉得女生收到这些东西就能心甘情愿地跟他做朋友吗?
“哟,那么受欢迎。”正巧,英语老师走下来巡视。英语老师姓刘,今年刚硕士毕业接手四班的英语,大概是初入学校,还没沾染上老师的那点威慑力,笑容可掬,人也温柔。
时澄月不怕她,她垮着脸:“这欢迎也太令人厌烦了。”
刘琴琴笑了笑:“这个烦人还是默写烦人?”
时澄月还真想了想:“默写和它一比都不怎么烦了。”
刘琴琴的笑容扩得更大了:“很好,那我们开始默写。”
十分钟霎时间缩短到五分钟,教室里一片呜呼哀哉。时澄月眼巴巴地看着刘琴琴,居然将她一军。
夏天实在是太热了,不知道是谁大着胆子偷偷开了空调。
由于长时间打着冷气,四班的教室没有开窗,时澄月就在这一股肉包子加饭团的荤荤素素的味道里度过了一整个上午。直到中午去吃饭,她都觉得自己的鼻子被一股肉包子味充盈着。
看着祁嘉虞拐了个弯往一食堂走,时澄月突然拉住她:“你干嘛去?”
“吃饭啊。”祁嘉虞不解,她看时澄月都好久没去过一食堂了,还想着今天中午去那里吃。
时澄月说:“一食堂真的好难吃,我们还是去老地方吧。”
祁嘉虞不疑有他,转了个向,往三食堂走。
三食堂的椒盐排条和梅菜扣肉完美地驱散了时澄月心里那点不足称道的别扭。两人照例去小卖部逛了一圈,时澄月在零食一栏边走边细致地查看着价目表。
祁嘉虞:“柳杨帆不是给你送了一大堆零食吗?”
时澄月拿过几包薯片,口中碎碎计算着价格:“所以我要还给他。”
她原想把这些东西直接还给柳杨帆,怎么包裹在精美的礼物盒里送来的,就怎么原路返回它该去的地方。但是郑冉冉以为她这算是收下的意思,大课间时顺手拆了包薯片和AD钙奶,导致这份礼物突然被破坏了一角。
“人家送你是因为想追你,这些东西都是他心甘情愿要送你的,还回去多让人家尴尬啊。”祁嘉虞说,“再说了,别人收到奶茶薯片什么的都高兴得不得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祁嘉虞边说边打量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把后头那句话补充完整,“你居然还有点生气的样子。”
时澄月当然生气。
“他送我价值一百的东西,我回一百零一我都觉得亏,但是我回九十九块钱又不对等。可是如果他一开始就不送我,我明明可以一分钱都不用花的。”时澄月看着收银员一点点地录入价格,然后看着显示屏上逐渐升高的数字,心疼和气愤一齐升了上来,“都怪这个人,平白无故害我花钱。”
祁嘉虞被她这番颇有道理的言论逗笑:“那上次林一砚给你买面包,你怎么不说?一百块是钱,三块五就不是钱了吗?”
不仅不说,那天下午,时澄月脚踩在椅子上,一口一口掰着面包,趁老师回头在黑板上写字的功夫就往嘴里塞一口。祁嘉虞偶尔扭头看时间的时候,她就是露出一番惬意的表情,上课被她上成了度假。
林一砚?
她怎么能用林一砚来作对比?林一砚可不是特意买给她的。
那更像是
更像是朋友们吃完饭后一起去小卖部散步时,他随手买过零食,然后自然地分享给大家,偏巧这些朋友们都不爱吃这个椰蓉奶油面包,所以只能委托她勉为其难地解决掉。
况且,林一砚递给她面包时的神情太自然了,自然到朋友之间根本无需计算这点小钱。
可是,她和林一砚,怎么能称得上朋友?
他们甚至不熟,不熟到林一砚都没有把她会在晚自习时去找他这件事放在心上。
九班和十二班在一层楼上,如果要去九班,势必要经过十二班,那么遇见林一砚的几率就有百分之五十。
她不想看见林一砚。
巧的是,时澄月和祁嘉虞出了小卖部准备往教学楼走的时候,祁嘉虞一把拉住了她。
时澄月:“怎么了?”
祁嘉虞手指向篮球场:“那是九班的人。”
不远处篮球场上,一群男生在打篮球。
时澄月粗粗扫了眼,一个都不认识,她噢了声,又问祁嘉虞在那帮人中有没有柳杨帆。
祁嘉虞说有。
“行吧,那走。”
既然在这里遇见了柳杨帆,那就省的她跑到五楼去了。
万一霉运来了,碰见什么把她的话当耳旁风的坏蛋男孩,那可就不好了!
·
“别折腾了啊我的砚,你的手是用来写化学方程式的,不是用来折纸的。”饭后,田鑫泽三人往教室走,走到半路,蒋凯承和田鑫泽实在忍受不了,抱怨出声。
两人回头看着落后于他们一步的林一砚,他正低头捣鼓自己手里那张粉色的彩纸。
林一砚没搭理,冷着一张脸,满脸不悦与倔强,手里那张彩纸被他费力地颠来倒去,像是偏要折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
田鑫泽:“你表妹的幼儿园作业就让表妹自己做呗,你真的闲到这个地步的话不如陪我回去开一局。”
蒋凯承也凑过来,左右打量:“林一砚,我能冒昧问一句,你折的是什么?”
这伤人自尊的问题终于让林一砚有了点反应。
他人站得笔直,轮廓在闷热夏风里显得有些冷峻锋利,原本抿紧的唇动了动:“你看不出来?”
蒋凯承看看林一砚,又看看那张皱巴巴的折纸,直言不讳地调侃:“没听说过折纸的折是折磨的折啊。”
他和田鑫泽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林一砚是真的想翻白眼。
“哎——又是什么老土的告白桥段。”
冷不丁被田鑫泽碰了下肩,林一砚擡头,视线落在斜前方的篮球场。
和往常的午间时段没有什么不同,那些篮球队的男生们照例打着球,一旁的操场上站着几个男生女生,和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又是什么日经的送水或是告白戏码。
篮球队和体训队的男生们仿佛总有什么特权,穿着自己的衣服,脚踩四位数的球鞋,从头到脚众目昭彰地显示着自己与其他人的区别。
这样的桥段,林一砚没什么兴趣。
只是,那个背影太过眼熟。
眼熟到只是扫过去一眼,滔天的嫉妒就像开闸的洪水从脚底倒灌到了脑袋。头顶如凭空遭受一记闷棍,脖颈和肩膀僵硬到发疼,他呼吸下意识放缓,有些怔然。
时澄月手上拎着一大袋零食,递给对面的男生。
而那个男生的脸,于林一砚而言,有些许眼熟,因为昨天,在那场夏夜路灯的照耀下,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肩膀窄得快要撑不住脖子以上的部位以至于让脑袋低到要贴着时澄月额头的男生。
“咦那是兔子吧?”田鑫泽看清了时澄月的脸,又一脸惊讶地看着林一砚,“她这个目标怎么会转移得这么快,牛逼。”
“什么兔子?”蒋凯承不解。
田鑫泽:“喏,就那个给人送零食的女生,叫时澄月,外号兔子。老廖他们班的,前几天还来我们班罚站过呢,你没印象了?”
蒋凯承想起来了:“不就是说林一砚银河系第一帅的那位吗,这是看上了新的?”
又一阵风吹过,林一砚的短袖袖口鼓动,如同灌入浓烈到难以稀释的酸涩。
不知道凌迟处死是一种什么感受,但他觉得大抵也就是现在这个滋味。只看了一眼,他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继续低头研究手里的折纸。
看不到就不会生气了。
蒋凯承一眨眼的功夫,林一砚就距离他好远了:“这就走了?”
“人要回去给表妹做折纸作业了,哪有空看这个。”田鑫泽跟在后头说。
“也是也是。”蒋凯承跟着附和。
什么表妹的幼儿园作业,林一砚在心里轻嗤。
苗禾已经二年级了,早就过了做折纸作业的年龄。是他自己这颗飘摇的心被那在他唇齿间千转百回数次的一个名字所叨扰。
既然无法打败她,不如彻底向她投降。
所以当廖卫峰在台上讲解昨天做的试卷并再三嘱咐同学们这道大题是重点时,他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拿过面前的那张彩纸,与此同时在心里默默向廖卫峰致歉,他这么聪明,少听一节数学课应该是无所谓的。
只是他的手一点儿也不巧,不擅长折纸,但是如果在左右两侧点上两个黑点,就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察觉出来。
躲在他手里的,是一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