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时澄月现在是什么心情,那只能是两个字——后悔。
她没有想过,拿着一袋零食来操场,又从一堆大汗淋漓的体育生中叫住一个男生出来是一种多么脑残的行为。
所以,为了惩罚她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此刻她被一群男生围观着,话语间皆是“这女的还挺漂亮,怎么以前没见过”、“以前南楼的,不常见”诸如此类或多或少带了些令人不快又有些过度的揶揄话语。
时澄月突然想到,那天在十二班,她调侃林一砚是银河系第一帅时,田鑫泽的反应显然令人舒服多了。
林一砚连朋友都比他们强。
她怎么又想到了林一砚。
时澄月看着柳杨帆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望向她,她不太喜欢这种把想法写在脸上的男生,如果碰巧姿色平平,那就更显得像个蠢货。
不过既然喜欢猫,总归不见得是个坏人。
所以时澄月带着那份同为爱猫人士的滤镜稍微忍了忍,她把零食塞到柳杨帆怀里,委婉地说:“下次不要给我送了,浪费钱。”
“哦呦,还没在一起就开始心疼你的钱了。”
“没事啊妹妹,柳杨帆这狗贼不差钱!”
“”
又是一阵大剌剌的调侃。
时澄月和祁嘉虞对视了一眼,交换眼神。
原来委婉对他们来说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时澄月这点面子都不想给他了,略微蹙起的细眉带着被冒犯到忍无可忍的不耐烦:“我的意思是,以后请不要给我送吃的,很麻烦,因为我还要买一份一模一样的给你。我的确心疼钱,但是心疼的是我自己的钱。”
她觉得她应该说的够清楚了,如果这帮人还不懂,那就真的证明了体育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说完,她拉着祁嘉虞扭头就走。只剩下一帮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因为刚刚看了场热闹,万分想嘲笑柳杨帆,又碍于同班同学的身份只能硬生生地将笑憋下,然后镇定自若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继续招呼着打球。
柳杨帆站在原地,塑料袋在他捏紧的拳头里发出窸窣的声音。
·
中午的这场闹剧让时澄月没有了睡午觉的心思,以至于在上下午第一节英语课的时候,刘琴琴看见她睁大的眼睛都吓了一跳。因为以往若是赶上下午的第一节课是文科,时澄月都会连带着午休一觉睡去。
英语课后,时澄月拿着英语试卷去问刘琴琴。
昨天晚上做英语试卷中的阅读理解题时就是磕磕绊绊的,即使今天刘琴琴讲了她还是觉得不太懂。
时澄月对学习没什么求知精神,这样一番动作纯粹是那点自负心作祟以至于觉得自己不可能在擅长的科目中出错。
等她终于理解了这道题之后,距离下节课上课已经过去七八分钟了。
刘琴琴问她有没有听懂。时澄月答听懂了。
刘琴琴说了声好,又说:“今天居然没有在我的英语课上睡过去,看来上午那份礼物让你很振奋啊。”
不说那点人皆有之的偏心,但是时澄月的英语成绩的确出挑,人也会说些可爱话,这位刚毕业的英语老师说不喜欢她是假的,她偶尔会和时澄月开些玩笑话,巧得是时澄月都能把话茬子接住。
除了这次。
时澄月叹了口气,语气里不掩厌恶:“算了吧,我可不喜欢这种男生。”
刘琴琴又问:“那你喜欢哪种?”
时澄月眼里透出警惕:“老师,你该不会是探我口风,转头就跟我们老廖去参我一本吧。”
刘琴琴被她逗笑,连说了几句太可爱了,示意她可以回去上课了。时澄月来办公室之前看过课表,这节课上的是廖卫峰的数学课,她巴不得借故不去上。
可惜刘琴琴一眼看出她的心思,也不再留她,让她赶紧回去。
英语办的旁边就是语文组办公室,时澄月路过的时候余光探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鬼使神差的,她靠在门边,探头探脑地露出一只眼睛往里瞧。
“林一砚,老师知道你是年级第一,但是第一也不能放肆成这样对吧,你在我的课上居然居然折纸?”应成俞看着桌上那几只用彩纸折成的兔子,什么颜色都有,他心痛地捂着胸口。
自己上学期还被评为了市优秀教师,扪心自问上课没有这么无聊吧,怎么这位年级第一宁愿折纸都不愿听他的课?
林一砚站在应成俞和十二班班主任符江开面前,微弓着背,头上呆毛竖着好几根,有种午觉刚睡醒的惺忪懒散感。
从头到尾散发着一股抓人的倔强劲儿。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勾勒着他周身轮廓,斜长的影子投落在地上,一簇阴影覆在时澄月的脚边。
老师们对好学生的要求就是高,不过上课折纸罢了,居然还要惊动自己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的呵斥显然比应成俞的严重得多,用狗血淋头来形容都不为过。时澄月在门口听着都觉得害怕,她啧啧两声,不住摇头。
再看林一砚,一动不动地垂头站在那里,漆黑碎发缄默地搭在眉眼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简直像像一条被主人痛斥之后即将被抛弃的流浪狗。
正常。林一砚又不是时澄月,好学生没有遭受过来自老师的痛骂,偶尔的一两次的确会让人难受。
只不过,这个十二班的班主任还真是名不虚传。祁嘉虞以前就说过他抓学生成绩抓得很紧,骂学生的时候也不讲言语分寸,称他一声魔鬼不为过。
骂到一半,符江开才发现已经上课许久了,他匆匆离开。时澄月装模作样地在门口来回踱步,幸好这位怒意上头的老师并没有注意到她。
时澄月知道应成俞的脾气很好,不然祁嘉虞那一家人不会这么喜欢他的。
等符江开走后,应成俞又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已经高三上学期了,高考在即,高考的重要性不需要我提醒你吧?至于四班那个小姑娘吧”
四班那个小姑娘?
说的是自己吗?
时澄月原本都要走了,又停下脚步。
“时澄月是不是在追你?老师觉得在这个紧要关头,不要让恋爱影响了自己的学习”
林一砚打断他:“老师,她没有在追我。”
浓郁的日光披落在他肩头,却无端端生出点苦涩。
很诡异的,时澄月听出了一点委屈。
这是哪门子的委屈?
应成俞也是一愣:“她上次不是说——”
“不是,她是随口说说的。”又一次被林一砚打断,“老师你别放在心上。”
时澄月可是他那被捧在手心的未来侄女的最好的朋友,这样高的头衔在这里顶着,应成俞当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生,放在心上的到底是谁?
应成俞不是班主任,自觉有些话无需多说,他边收拾教案边说:“好了,赶紧回去上课吧。”
林一砚嗯了声,转头往外走。时澄月有一种偷听即将被人抓包的心虚感,赶紧往楼梯口跑,顾不得自己的帆布鞋在楼梯上踩出重重的哒哒声。
·
办公室都位于北楼,时澄月跑到一楼才想起自己明明可以在走到三楼时直接转弯回自己的班级。
反正都迟到了,也不着急回去,她转头,慢悠悠地朝小卖部走去。
小卖部门口,柳杨帆站在那里,大剌剌地拿出手机,另一只手拎着瓶罐装可乐,边往嘴里灌边刷手机。
原本在小卖部门口草坪上躺着的黄主任瞧见柳杨帆便晃晃悠悠地起身,主动靠近他,凑到他的脚边,头往他的脚踝上蹭,一个打滚,露出自己粉嫩嫩的肚皮,温顺地叫着。
这是猫咪示好的表现。
黄主任在面对时澄月的时候,也会摆出这幅让人心都软化掉的可爱模样。
也许是因为柳杨帆和她一起喂过猫的缘故,让黄主任也产生了对他的亲近感。
可是下一秒的情景完全出乎时澄月的意料。
柳杨帆低头看了眼那只猫,被它轻压住的脚毫不犹豫地擡起踹向它的脊背。它没想到自己会遭受这样的对待,悲怆地嗷呜一声,夹着尾巴溜到一灌草丛里,唔咽唔咽可怜兮兮地叫着。
柳杨帆捏瘪可乐易拉罐,擡手往垃圾桶里一扔:“妈的,死猫,时澄月怎么不像你一样好骗?”
即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时澄月都可以隔空感受到那一脚的力度与心狠。
眸子黑沉下去,时澄月的心绪被愤怒全部占据,一腔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刚要上前,小卖部的门帘又被一双手拉开,人高马大的篮球队男生们三五成群地走了出来,勾过柳杨帆的肩膀。
“走了。”
“想什么呢?”
柳杨帆轻蔑地笑了声:“我在想,人怎么就不能像猫一样好骗呢。”
他们没有回教室,又径直朝篮球场走去。
时澄月往小卖部跑去,半蹲着身子在灌木丛边柔声唤:“咪咪,咪咪。”
黄主任听见她的声音,怯怯地擡头,看到她之后又确认周围再没其他人,才慢慢地走出来,脸上都是委屈。
时澄月的心如同被狠狠捏了一下。
她直接坐在地上,手缓慢地穿过黄主任毛绒绒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边摸边咒骂:“好恶心的臭傻逼!”
黄主任跟着喵了一声,似乎在应和她的话。
时澄月又说:“连猫猫都会踢的男生,感觉是会欺负女生的人。我怕打不过他们,不然我也一脚踹他背上,踹得他在地上连滚好几圈!”
黄主任又喵了一声,这声喵的音调很重,就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于是跟着附和。
下课铃声响起,时澄月已经旷掉了一节完整的数学课,不能再旷课了。她去小卖部买了几根火腿肠掰碎放在地上,恋恋不舍地又薅了一把黄主任的小脑袋,起身往教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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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报道这几天都有雨,男生们打篮球的场地都换到了室内体育馆。
男生们的友谊可谓是便宜又简单,只需要一场篮球赛就能将一帮从来没有说过话的男生圈在这条三分线之内。
只是,当林一砚的那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到柳杨帆的后背时,那点十二班和九班在十分钟前刚冉冉升起的友谊就被今天的暴雨浇熄了个彻底。
哦不,友谊还在。
“不好意思。”林一砚掌间娴熟控制着篮球,态度极其良好。
被众人围观之下,即使背后痛感纵生,柳杨帆也装作顽强且毫不在意地爬起来:“我没事,刚刚是一不小心脚滑了。”
柳杨帆的朋友拍拍他的肩,声音压得极低:“你和他有过节吗?我怎么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柳杨帆和男生一起望向林一砚,对方蹙着眉,脸上是愧疚和懊悔,迎面对上两人的目光,他又一次道歉:“你还好吗?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朋友没有怀疑了,这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
柳杨帆也摇头:“不用,多大点事儿啊。”
不过就是摔了一跤罢了,他要是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到医务室,以后面子还往哪里搁?
林一砚点点头:“那就好。”
球又到了柳杨帆手中,林一砚一挑二,越过前头两个挡着他的男生,一个假动作拦截住柳杨帆的球,转而掌控在自己手中,转身,擡手时手肘不高不低地擦过柳杨帆的头,随着那个小幅度的动作,篮球在空中落下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空心入网,只有篮网微微晃动。
“我日你妈!”这个势在必得的球竟然被林一砚横空截断,柳杨帆懊恼地骂出一句脏话。
林一砚仰头看着球框,喉结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明显,与露出的流畅的小臂线条一起彰显出锋利与锐气。
他看着球落地后向自己滚来,弯身抓过球,转身路过柳杨帆时肩膀重重撞击,长腿一跨,柳杨帆一个没防备,狼狈地摔在地上。
他反应过来了,林一砚一定是故意的!
那句“我他妈认识你吗?”就在唇齿之间即将迸发,林一砚弯身向他伸出手。
柳杨帆彻底愣了,他到底在装些什么?
条件反射般,他擡起手刚抓住林一砚的手腕,就见对方手一抽,柳杨帆不轻不重地摔在地上,比起前两次,这次的疼痛几乎微弱到为零。
林一砚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嘴角扯着,似乎是再也忍不下去笑意:“你怎么比猫还好骗?”
作者有话说:
狗狗装酷就是酷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