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良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手还被人攥着,有点烦躁。
对方给他贴好了创可贴,突然顿了顿,伸手要抓他另一只手,被他敏捷地躲开。
“你干什么?”易尘良警惕地盯着他。
“你的右手——”对方的目光紧紧盯在他的右手上。
之前他一直是在用左手,右手很少会用,这会儿对方像是终于注意到这个问题,脸色很不好看,“怎么这么大一块疤?”
“你不知道?”易尘良狐疑地望着他。
“你没跟我说右手受过伤。”小易脸上的表情有点像是心疼,但是易尘良极少会从别人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让我看看。”他说。
“看个屁。”易尘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烦躁,他站起身来,“饭也吃完了,赶紧走。”
然后他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右手上的伤口是贯穿伤,伤口十分恐怖,对方却丝毫不介意,用一种过分温柔的力道轻轻的摸了摸。
“是不是因为葛三?”那个人拉着他的手,眼睛有点发红。
易尘良沉声道:“你少管这些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这个看着傻了吧唧的自己掺和进来。
“葛三死了吗?”他问。
“还没有。”易尘良冷声道:“但他很快就会死。”
话音未落,他的手就被死死的抓住。
他垂眸看向对方,发现另一个自己心情好像不是特别好。
易尘良以为他是不想走,皱眉道:“只允许你在这里住一晚。”
那人总是顶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笑,这会儿又冲他露出一个有点伤心的笑容。
易尘良移开眼睛,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拉着坐到了沙发上。
“哥,今天你生日。”他始终不肯放开他的手,“也是我生日。”
“你不想让我陪你,那你就陪陪我吧。”他说。
易尘良觉得两者并不没有什么区别,但还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习惯性地想抽烟,结果想起来刚买的那包烟已经被人扔进了垃圾桶里。
“其实今天我还跟你吵了一架。”坐在他身旁的人说:“你说我都三十五了,你还管着我不让我吃雪糕。”
易尘良愣了一下。
“就是咱们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那种脆皮的,你还记得吗?”那个人问。
易尘良皱着眉想了想,“不记得。”
其实他想起来了,但是他实在觉得自己不会因为个雪糕和别人吵,无聊。
“不过我把你给哄好了。”小易乐得嘿了一声:“你就是心软。”
自觉铁石心肠的易尘良:“…………”
他实在是很难把对方口中的那个人和现在的自己对上号,听对方的叙述,他好像很宠着小易,还特别温柔耐心。
温柔?
易尘良自觉此生都不会跟这个恐怖的词搭上关系。
他这么想着,目光落在了对方左手的手腕上,那里系着根奇怪的红绳,还缠着一块圆润小巧的黑色石头,上面的结看着有些眼熟。
看见他在看,小易就大大方方地把手腕举起来给他看,一脸骄傲道:“哥,这是你亲手给我编的。”
“石头是咱们去海边玩我捡到的,那时候咱俩才上高一,你刚从北京物理竞赛集训营回来。”他说起来神色很是怀念,“后来我去缅甸出差,遇见了一位阿婆。”
“那位阿婆说,这个结只能编给自己喜欢的人。”
“还要给他担一半的灾祸。”
“哥,你就是大骗子,骗我说什么编错了,结果让我给你戴的是另一个……”
易尘良坐在沙发上听着对方讲述起他们的故事,他记得缅甸那位阿婆,那时候他正在出任务,意外记住了那个结的样式,却觉得自己不会把这个结给别人系上。
他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易尘良只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他看对方的表情,却并不像是在说谎。
对方和他聊了很多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在故事里他们那么相爱,只有彼此,最后一起过着平淡又温馨的生活。
对方说着,不自觉地就靠在了他身上,动作熟练地枕着他的肩膀,腿盘在一起,还打了个哈欠。
易尘良全身僵硬坐在那里,不敢动弹。
按道理他应该把这个人直接掀出去,但也许是他讲得故事太逼真,恍惚间他以为,对方真的是自己的爱人。
可这实在是太过离谱,他很难真正相信。
他甚至觉得旁边这个人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人物,他自己一个人不知疲倦地往前走,终于把自己给逼疯了,所以臆想出了另一个三十五岁的自己。
而且还越讲越离谱。
但不可避免的,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然希望对方说的故事是真的。
如果——
他只想到开头两个字就掐灭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只有冰冷的现实。
这个世界上也不会真的出现另一个自己。
易尘良这么想着,却没有将怀里的人推开。
墙上的钟表快指向十二点,小易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来笑着望着他,“哥,快十二点了,许个生日愿望吧。”
他们两个面对着面,暖黄色的火苗在他们眼前轻轻地晃动。
许个愿望?
易尘良从来不会许愿,他知道自己许的愿望从来都不会实现,这很愚蠢。
火光对面的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目光干净澄澈,像是从未沾染过血腥与黑暗。
他之前介绍自己说在考古所工作,还有国家编制,生活很是舒适。
易尘良觉得自己的幻想很不切实际,却又觉得这样还不错。
“哥,许愿。”小易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如同被蛊惑一般,易尘良盯着眼前跃动的小火苗,不甚走心的想:
如果他是真实存在的,那就让眼前这个人胡编乱扯的故事成真好了。
这么想完,他自嘲一笑,吹灭了火苗。
下一秒就被人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
易尘良愣住,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个拥抱温热又真实,他听见对方在他耳边笑着说:
“大易,生日快乐。”
易尘良终于放松了警惕与戒备,僵硬的肩膀慢慢塌了下来,他捏了捏指关节,抬起手,伸手想要抱住对方。
却在刚触碰到对方后背的一瞬间,怀里的人倏然溃散成细碎的小光点,让他抱了个空。
火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墙上的钟表终于指向了十二点。
易尘良一向冰冷的目光破天荒地多了一丝茫然。
“……小易?”他喊了一声,空荡荡的房间里无人应答,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半晌后,他猛地回过神来,捡起了地上的打火机,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卧室。
墙面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枪械。
明天就是最终行动的日子,成败在此一举。
他也许只是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出现了幻觉。
易尘良这样想着,转头看向了身后。
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
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终于再无半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