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方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试卷,易尘良从背后抱住他,两条大长腿缠在他身上不放。
云方没好气地拍了他的大腿一巴掌,“刚洗的澡。”
易尘良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歪着头亲他的脖子,“你不是还没洗吗?”
云方把试卷放回茶几上,脖子被他的头发扫得发痒,笑道:“还以为多大能耐呢。”
易尘良眯了眯眼睛,抬起头来往他耳朵吹了口气,“我怕你明天上学下不了床。”
云方一巴掌糊在他脸上,“你出去一年就学了这?”
话音未落,掌心突然被人舔了一下,云方触电般收回了手,瞪易尘良,“你他妈——”
易尘良从他身后抱着他,整个人都趴到了他后背上,在他耳朵边低声道:“你再帮我一次,或者我帮你也行。”
云方觉得不能惯他这个臭毛病,语气要多正直有多正直,“别没点数。”
“哥,求你。”
…………
易尘良再次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云方正站在客厅里擦头发。
易尘良走过去想抱他,云方警惕地往旁边一躲。
易尘良目光幽怨地看着他。
云方面不改色地进了卧室,易尘良像是坠在他后面的小尾巴,寸步不离地跟进来。
“时间不早了,赶紧睡。”云方躺在床上,示意他关灯。
易尘良关掉了卧室的灯,也没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摸着黑爬上了床。
云方实在是有些困了,刚沾枕头就快睡过去,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突然被人搂住了腰抱进了怀里。
“干嘛?”他半睡半醒间问了一句。
易尘良把人扒拉进自己怀里,在黑暗中亲了亲他的嘴角,“我回来了。”
“嗯。”云方闭着眼睛笑了一声:“你回来了。”
易尘良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半湿的头发,“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跟你之前一模一样了?”
“嗯,差不多了。”云方快要睡过去,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一世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再凶一点儿就更像了。”
“对着你凶不起来。”易尘良伸手捏着他的耳垂,“对着你只会硬——”
话没说完就被云方一下捏住了嘴,“祖宗,今天你就消停点。”
易尘良不满地咬他的手。
长大了一点儿小狼崽好像是终于确认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地盘,逐渐开始活跃起来,愈发放肆,放养了一年开始凶性初显,霸道地标记着自己的领地,甚至跃跃欲试地想挑战头狼。
然后被头狼一爪子给拍老实了。
易尘良委屈巴巴地摸着被敲的额头。
“再不睡就把你扔沙发上。”云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威逼完又利诱,对着人亲了一口,“乖乖睡觉。”
小狼崽子终于肯消停下来,把人扒拉进自己的怀里,窝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差点就起晚,云方把茶几上的试卷塞进书包里,嘴里叼着根牙刷。
易尘良从卫生间出来拿着毛巾擦脸,校服裤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上半身还没来得及穿衣服,云方淡定地扫了一眼。
易尘良拍了拍自己的腹肌,“看,四块了。”
云方恍若未闻。
“我看看你的。”易尘良上来就要掀他的衣服,被云方一巴掌拍开。
“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穿衣服准备走。”云方嘴里还有牙膏,跑去卫生间去洗漱。
“我昨晚上应该看看的。”易尘良遗憾了两秒,倚在卫生间门框上笑得不怀好意,“哥,你不会是练不出来吧?”
云方对着镜子漱口,盯着镜子跟他对视,神情淡定地打击他过于嚣张的气焰,“没有也能一只手按死你。”
易尘良盯着镜子里的人笑得意味深长。
也许时间和距离带来的陌生一时之间难以消除,但是他们之间的熟悉和默契与生俱来,灵魂上的相似和熟稔即使是时间也无法将其冲淡。
易尘良叼着片面包坐在后座上,云方担心迟到,骑得有点快,风将他的校服外套吹得猎猎作响。
“到了学校再吃!”云方看着后视镜对他喊:“就着风吃也不怕压住气!”
易尘良两三口把面包咽了下去,“我要剩下时间来学习!”
云方才不信他的鬼话,“你就是馋!”
“别这么说自己!”易尘良乐得直笑。
但是很快易尘良就笑不出来了。
他比同班同学缺少了整个高二的课程,他这一年学的东西在这里基本用不到,甚至他连英语都没有多大起色。
“这不一样——”易尘良拖长了声音,“大胡子也没教过状语从句和后置定语啊,他天天搁那儿讲笑话!”
云方叹了口气,“那你就抓紧时间补,一轮复习都开始了。”
易尘良感受到了绝望,“我不行,要不我留级一年吧?”
“也不是不行。”云方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我在大学等你。”
易尘良立马坐直了身体,拿起英语笔记来认真研究,“我觉得我还能再看一页。”
十分钟后,易尘良了无生气地趴在桌子上,像坨被晒化了的棉花糖,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杀了我吧。”
云方伸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鼓励他:“万事开头难。”
易尘良有被鼓舞到,挣扎着抬起头来,就听云方悠悠道:“中间难,结尾也难。”
易尘良:“……我谢谢你。”
虽然云方在言语上打击了他,但是却很细致地帮他规划好了复习计划,易尘良看着一直到晚上十二点的补习列表,斟酌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云方微微一笑,“怎么可能。”
男朋友精力过于旺盛,学习就好了。
易尘良就这样开始了自己水深火热的高三生活。
——
官司是在易尘良回来一个星期之后开始立案受理的。
苏盛文接到法院的传票的时候才知道易尘良回到了芜城,他看着桌上的传票,冷笑出声。
周昂站在一旁,“先生,需要把小少爷接回来吗?”
“不用。”苏盛文坐在椅子上,拿起传票来看了一眼,“这回闹出来的动静不小,都看着我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老爷子为这事给我打了三通电话。”
“那……”周昂小心地问:“接下来需要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苏盛文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他们拿捏住这个把柄又能怎么样?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他就是当年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死了,现在当然也不会活过来。”
周昂懂了他的意思,“那我就吩咐律师按收养来办?”
“他不会认我和楚夏,强留着以后只会给我惹出更大的事情来。”苏盛文敲了敲桌子,“随他去吧。”
因为这件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短时间内,起码这两年,他是没办法再往上走了,但只要老爷子那边稳得住,谁也动不了他,只是需要他再耐心等一等的问题。
虽然是这么说,但苏盛文心里多少是有些不痛快的,“倒是小看了他,自己能从瑞士跑回来。”
多少有点本事。
周昂只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听着。
“青柏今年高三了吧?”苏盛文问。
“是的。”周昂答道:“少爷在学校的成绩一直很不错。”
苏盛文点了点头,“青柏一直很懂事。”
“夫人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周昂道:“是让夫人回少爷那边还是回老宅?”
“青柏正是关键时候,别让夏夏去打扰他了。”苏盛文道:“送她回老宅吧。”
“可这样楚家那边——”周昂提醒他,“楚老爷子之前来了好几个电话。”
“我亲自过去解释。”苏盛文道:“这次如果不是她沉不住气胡闹,我现在也不用这么被动。”
“是。”周昂点了点头。
苏盛文的目光从传票上扫过,只觉得有些刺眼,但是理智还是让他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尽快把官司打完,既然他不想认就别认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关系。”
苏盛文推门进去的时候,楚夏正脸色苍白地蜷缩在沙发上,手腕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那是她试图自杀留下来的伤口,苏盛文示意旁边的小护士出去,在沙发前蹲了下来。
楚夏沉默着没有动静。
“夏夏。”苏盛文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孩子要和我们打官司,解除子女关系,因为我们当初是把他领养回来的,他手里还有很多不利于我们的证据,这场官司我们打不赢……就算打赢了,他也会恨我们一辈子。”
楚夏眼神空洞地看着他,“那当初为什么不把他认回来呢?”
“情况不允许。”苏盛文道:“虽然现在结果依旧很糟糕,但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妥善的解决方法。”
“苏盛文,我就问你这一次。”楚夏目光悲伤地看着他,问出了十几年都不敢问的问题:“当初你爸把良良送走的时候,是不是经过了你的同意?”
苏盛文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是。”
楚夏又问他:“那你知不知道良良被送去了哪里?”
“不知道。”苏盛文艰难地开口,“我爸想告诉我,但是被我拒绝了。”
“我害怕我会告诉你,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他。”
楚夏终于流下眼泪来。
她像是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深爱着的这个男人到底看重的是什么,混沌了十几年的脑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苏盛文,你就是个懦夫。”
苏盛文爱她,但是比起爱她,他更爱自己。
这样一个人,从功名利禄套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会在权势的漩涡中无法抽身。
她想起他们在大学校园里的初遇,俊朗帅气的青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帮她扶起地上的自行车,冲她露出一个阳光又灿烂的笑来。
她以为自己是童话里的公主,最终会和心爱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哪怕这个人不是王子。
可她忘了生活不是童话故事,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把爱情放在第一位。
也许她执意要把自己的良良找回来,只是想证明苏盛文爱她胜过他追求的权势,只是哪怕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第一件做的事情还是去保全自己。
她闹了十几年,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却把自己变得狼狈不堪。
哪怕当年她为了这个人跟自己的父亲决裂,骄傲又固执地挽着他的胳膊,相信他爱自己胜过一切。
“苏盛文。”楚夏对面前一脸深情和愧疚的男人缓缓道:“我们离婚。”
苏盛文愕然地看着她,“夏夏?”
楚夏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趁着我还清醒。”
“夏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盛文罕见地失去了冷静和沉稳,他抓住楚夏的手,“你要跟我离婚!?”
“早该离了。”楚夏喃喃道:“早该在你不同意让青柏姓楚的时候,就应该跟你离。”
他们是彼此相爱,但同样也互相折磨。
“苏盛文,祝你高升。”楚夏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醒,她送给了这个男人最想要的祝福。
然后她拨通了十几年都没拨过的电话,对面传来了一道有些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是夏夏吗?”
“爸,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