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良被老何重新安排回了四班,高三四班。
本来以为此生不会再跟他易哥相见的季书墨抱着他嚎了半天,一滴泪都没嚎出来,“呜呜呜我的易哥啊,我的易哥!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易尘良伸手推开他,“差不多行了。”
季书墨哀嚎声立马收住,笑嘻嘻道:“不过想你是真的!”
易尘良刚要说话,就被人从后面揽住了肩膀,“我靠我良良弟弟!你还知道回来!你抛下我云方弟弟孤儿寡母好狠的心呐!”
易尘良木然地看着齐获,“哪来的孤儿寡母?”
“孤儿。”齐获指了指季书墨,“寡母。”他又指了指云方。
突然变成了孤儿的季书墨:“不是齐哥,你这个表述有点问题!”
几个人在后面嘻嘻哈哈,坐在前排的沈周周突然把笔一扔。
陈倩阳歪过头来看她,“怎么了周周?”
“没什么。”沈周周面瘫着一张脸,“只是有点太开心了。”
陈倩阳:“……”
“天凉了,是时候让那些邪|教CP散伙了。”沈周周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呵。”
陈倩阳:“……虽然不太懂,但总觉得很厉害。”
如今已经荣登年级第一的女人,还是没看懂自己这个神秘莫测的新同桌。
易尘良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专属位置。
云方从桌子里拿出一摞笔记,放到了他桌子上。
易尘良翻开看了看,“这是什么?”
“高二的各科笔记。”云方说。
大课间班里很吵闹,易尘良往后一靠,倚在了墙上,翻开了手里的笔记本。
一笔一划整整齐齐,详细到了每个细微的知识点,易尘良知道自己的学习方法和思维方式,云方完全不需要写得这么细致。
而显然上面的笔迹,是一年之前了。
易尘良低着头仔细看了一会儿,问他:“万一我没有回来呢?”
“我就去找你回来。”云方拿着理综卷在对错题,用红笔圈出了个A。
易尘良盯着本子上熟悉的字迹笑了一下,眼前突然多了个握起来的拳头,不等他转头问,眼前的拳头张开,掌心里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易尘良把奶糖拿起来,歪过头去看云方。
云方的目光落在试卷上一直没动,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做题。
易尘良剥开糖纸,把糖塞进了嘴里,一只手撑着头,去看窗户外面的紫叶李,嘴里的奶糖散开绵密的甜味,让他一下就红了眼眶。
云方的目光落在被圈出来的A选项上面,一直没挪地方。
时间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即使他们亲密到曾经是一个人,时间和距离带来的陌生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消除的,这种他们都没有办法立刻消除的陌生感,甚至比初遇不相识时的陌生还要来得更令人难过。
即使他们都在很努力地想要找回过去的熟悉感。
一天的课很快就过去了,易尘良听得头昏脑涨,他有些跟不上高三的进度,学得心浮气躁,放学回家的时候恹恹地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搂着云方的腰不说话。
云方也同样沉默地骑着车子,在夜色中穿过熟悉的街道,然后把易尘良送到了楼下。
易尘良背着书包下车,发现云方也下来锁上了电动车。
“走吧,上楼。”云方把钥匙放进了兜里。
易尘良愣了一下,“你不回家吗?”
“我睡你这里。”云方拽着他的手腕走进了楼道,“跟爸妈说过了。”
易尘良被他拽着往楼梯上走,感应灯在脚步声下亮起,漆着红漆的楼道扶手有点生锈,上面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云方进门,打开了客厅的灯。
易尘良跟着他进了门,把书包丢在了沙发上,今天有节体育课跑了一千米,除了一身的汗,他揪起自己的校服闻了闻,对云方道:“我去洗个澡。”
“去吧。”云方还有几道错题没改完,坐在沙发上拿出来在改题。
易尘良弯腰从衣柜里拿换洗的衣服,冲门口喊:“你要洗吗?给你也拿一套换的?”
“行。”云方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
易尘良翻了翻自己的衣服,从里面拿了件白T和黑色长裤出来,纠结了一会儿,给云方拿出来件没拆封的新内裤,放到了衣服上面,然后想了想,又给他夹在了衣服中间。
他拿着自己要换的衣服去卫生间,“我把衣服给你放床上了。”
“嗯。”云方唰唰地在试卷上写题,没抬头。
易尘良看了他一眼,进去洗澡。
哗哗的水声从卫生间里传来,云方改完最后一道题,把手里的笔一扔,倚在沙发上吐了口气。
易尘良出来的时候看见云方在低头玩手机,擦着头发问他:“你现在去洗吗?”
云方把手机放下,“不急,过来。”
易尘良走到他身边坐下,云方接过他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头发,易尘良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小易。”
“嗯?”
“不用非得一样。”云方给他擦着头发,“知道吗?”
易尘良抿了抿唇。
“人都是会变的,你只是长大了。”云方把毛巾放下,用手给他顺了顺被擦得乱糟糟的头发,“我从二十年之后回来,是不是也跟你完全不一样了?”
“嗯。”易尘良应了一声,旋即又道:“但有些地方还是一样的。”
“我有属于我自己的二十年的记忆,你没有参与。”云方很认真地对他道:“而你现在也有了一年我没有参与的回忆,但是你还是你。”
易尘良声音有点闷,“我怕我变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云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那如果我变坏了呢?”易尘良眼底隐约有些不安。
云方凑到他面前,眼里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才是真正的坏人?”
易尘良垂下眼睛,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你不坏。”
“一开始,我想你都想疯了,只想着找到你,把你锁起来哪里都不许去,谁都找不到你。”云方慢条斯理地对他说:“让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易尘良:“好像……是有点坏。”
云方低笑了一声。
易尘良伸手勾掉了他的眼镜。
“别闹。”云方伸手要去拿回来,就被易尘良按倒在了沙发上。
易尘良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那你知道我一开始怎么想的吗?”
云方仰面躺在沙发上,不太习惯地眯起眼睛,“嗯?”
易尘良的手指摩挲过他的锁骨,眸光暗沉,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把你能耐的。”云方不以为意,懒洋洋地冲他笑,下一秒脸色一变,“你——”
易尘良偏过头吻住了他。
他想这个人想到快要发疯,他被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周围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楚夏对他的控制欲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不管他去上学还是出门都有人寸步不离地盯着他,连手机都不能用。
他想着这个人,可越仔细想,越想不起他的样子,他甚至连一张照片都不能有,除了手腕上那根系着石头的红绳,他连思念都落不到实处。
易尘良在黑夜里回忆过无数次亲吻他的情景,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种种细节,却是饮鸩止渴,从心底弥漫出更疯狂的思念来。
他想象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面,可等真看见这个人的那一瞬间,他却惶恐地发现自己找不到那歇斯底里的感情来,他只能冲上抱住他,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这甚至比见不到云方更让人难以接受。
直到他被云方牵着手,带他一点一点确认,让他知道自己回到了熟悉的环境,那些他以为消失了爱意才如同潮水一般重新涌上心头,甚至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不是消失了——
易尘良想。
只是被他小心翼翼地锁住了,需要这个人亲手打开,才能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