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郁乐承对这次考试心里没太有底气,毕竟他没能按照自己计划中的那样全身心扑到学习上,家里的事情和宿礼分走了他很多注意力,尤其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听宿礼的心声之后。
交卷的时候仿佛在上交自己的罪行书。
做试卷时痛苦让他痛定思痛反思自己,目前对他来说学习比谈恋爱要重要得多,而且宿礼成绩本来就好,他的娱乐时间绝对不能向宿礼看齐,必须要——
“郁乐承。”宿礼背着书包拎着两瓶饮料冲他招手,在一众闹腾的高中生里笑得文质彬彬,“走了。”
【宝贝儿!男朋友!大兔兔!回家啦!】
“……”郁乐承心里的苦闷顿时就烟消云散,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考得怎么样?”宿礼抬起胳膊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
郁乐承抬手去推他的胳膊,闷声道:“还行。”
“每次都是还行。”宿礼道:“这次出的题感觉都挺简单的,没什么意思。”
【今天正好周六,我们晚上出去看电影怎么样?】
郁乐承坚定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今天晚上要改试卷补作业。”
宿礼愣了一下,“这么早就改,不用这么着急的。”
【去玩吧去玩吧宝贝呜呜呜陪我一起玩多有意思,好不好?】
“不行,我觉得、好多知识点都不太熟悉。”郁乐承丝毫不被他的心声打动,快步向前走去。
宿礼愣了一下,然后就背着书包追了上去,笑道:“那你需要我帮忙吗?郁乐承同学。”
【我可以提供免费的辅导哦,各个学科……各个方面,各种意义上的辅导。】
郁乐承无奈地发现自己竟然领会到了他话里的深意,虽然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理智及时拽住了他,“你、你借我卷子看看就行。”
宿礼在人群里冲他笑得有些暧昧,“你确定?”
【不再看看别的吗?不想摸摸你的小羊羔吗?我很听话的哦,主人。】
郁乐承在人堆里瞬间红透了脸,紧张地攥紧了书包带子,支支吾吾地看向他,“宿礼!”
宿礼坦然地冲他耸了耸肩膀。
“宿礼,你考得咋样?”于浩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把勾住了宿礼的脖子,“这次的数学题真操蛋啊,到底哪个神经病出这么难。”
“还行吧。”宿礼学着郁乐承的语气回答,就见郁乐承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了于浩勾着他脖子的手臂上。
【看什么呢?】
郁乐承撩起眼皮来又看了一眼,然后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从于浩身边扯开,于浩猝不及防被诓了一下,“哎艹!”
“有、有虫子。”郁乐承一说谎就有点磕巴,但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抬手敷衍地扫了两下于浩的肩膀,“现在没了。”
“吓死我了,虫子而已。”于浩笑话郁乐承大惊小怪,“好啊郁乐承,你只拽宿礼不拽我,怎么着,还区别对待呢?”
【当然区别对待,老子是他什么人,你又是他什么人。】宿礼在心中得意地腹诽,面上却口是心非地附和,“是啊郁乐承,你不能因为我长得比他帅就心存偏见。”
“嘿姓宿的,你点划谁呢!”于浩作势要揍他,结果宿礼只在他跟前晃了一下,郁乐承就挡在了宿礼面前,神色警惕地盯着他,大有一副有本事冲我来的煞气在身上。
“服了服了。”于浩冲他抱拳,“我算是看明白了,您心里压根就没我。”
郁乐承抿了抿唇,“还是有一点儿。”
【嗯!?】宿礼顿时就不干了,盯着他的后脑勺恨不能戳出个洞来,【死兔子,你什么意思?老子还活着呢!】
“同学情谊在的。”郁乐承慢吞吞地续上。
于浩委屈地撇了撇嘴,“我谢谢你啊。”
宿礼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直等到出了学校门口郁乐承也没撒开宿礼的手腕,宿礼也乐意让他牵着,挨挨蹭蹭地走在他身边,心里叽叽喳喳个不停,从试卷上让他看得不顺眼的油墨点子一直吐槽到旁边那位优哉游哉骑着小电驴遛狗的无辜行人,半秒都不停歇。
郁乐承时不时点头附和着他,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逐渐往下,变成了同他十指相扣的姿势,然后很自然地揣进了他的校服兜里。
宿礼眉梢微动,指腹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低声道:“承承,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我胆子…本来就不小。”郁乐承仔细想了想,认真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敢爬几米高的大树,还敢钻到河底摸虾,那种很陡的山崖我徒手就能攀到顶。”
宿礼有点惊讶,“看不出来啊承承同学。”
【牛逼。】
郁乐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小时候可调皮了。”
他从来不和别人谈论起自己的童年,那应该是连线成片的田地,茂盛葱郁的树林,漫山遍野的羊群,灰头土脸大喊大叫的小伙伴,山坡,草地,池塘,明晃晃的太阳,数不清的繁星,还有永不停歇的唧唧虫鸣。
从他有记忆起,爸爸妈妈就外出务工,他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那段时日,是他为数不多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回忆。
他自由热烈地奔跑,无拘无束地长大,还有幻想美化出的和满家庭。
他一直觉得这么美好的回忆应该藏起来,如果和别人分享,他就会失去最后一点自由,但是对着宿礼,他却忽然有种毫不吝啬想要分享的欲望。
而宿礼也给予了他浓烈的回应,他微微偏着头认真地听着,眼睛里随着他的讲述时而紧张时而欢欣,偶尔又隐隐生出些羡慕和赞叹,好像真的追随着郁乐承在漫山遍野地奔跑。
于是郁乐承开始给他讲自己的第一只小羊,它是怎么被经验老道的爷爷看出命不久矣扔到了水沟里,又是怎么被他从沟里拖上了岸,藏在草垛里偷偷用奶粉一点一点重新救活,然后他偷偷养了一只小羊的事情又是怎么被奶奶发现,爷爷和奶奶又是如何夸奖他聪明能干,他是怎么样和自己的小羊聊天玩耍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最后又是怎么看着自己的小羊羔被拖上了卖羊的拖拉机上,在他的哭嚎声里又是怎么被塞了张红色的钞票让他去买糖……
讲到最后,郁乐承心情有些低落,小声说:“我很喜欢吃糖果,但我更喜欢我的那只小羊羔。”
“……后来我哭得实在太厉害,爷爷又给了我一只小羊,但它不是我的那只。”郁乐承皱了皱眉,“我甚至有点讨厌它。”
宿礼神情专注地望着他,“那你讨厌我吗?”
【我也不是你的那只小羊。】
郁乐承摇了摇头,“你也是我不小心捡到的。”
宿礼挑了挑眉。
“在那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郁乐承道:“而且也生病快要活不下去了。”
宿礼神色难辨地盯着他,心声微微有些嘈杂,但又好像被主人刻意控制住,其中之一的表现就是宿礼开始用心声来同他对话,借此压住自己纷飞的思绪。
【所以你要救我?】
郁乐承小心翼翼道:“我没想过那么多,但我觉得你很暖和。”
尽管只是表面薄薄的一层看起来非常温暖,凑近之后就会发现温暖之下是已经快要燃烧到千疮百孔的灵魂,再近的话有可能就会引火烧身,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暖和?”宿礼失笑,“难怪你总是要挨着我。”
【涩涩兔子。】
郁乐承赶紧解释,“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以前有个同桌跟你特别像,特别热情开朗谁的忙都帮,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好像个小太阳让人觉得温暖开心,所、所以我才说你暖和。”
宿礼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森然,【好你个郁乐承,我当你小羊的替身也就算了,结果现在又来个小太阳让我替,你这爱好够广泛的啊?信不信老子变成太阳烧死你!】
郁乐承见他生气也没半点害怕的意思,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心,“不是的,小羊是我的朋友,但你是我的男朋友。”
“而我的那个同学是真的很热心开朗,你……”郁乐承试图找个稍微委婉一点的措辞,艰难地给他形容,“你也很热心,但你好像没有他那么快乐。”
他之前那个叫江霄的同桌是真的小太阳,仿佛身体里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和热情,但是宿礼却更像是披着太阳火焰,褪去斯文儒雅的表象,揭开活泼中二的内里,里面全都是些干涸枯竭的陨石空洞,沉默又死气,只是看着就让他觉得难过和心疼。
郁乐承很难跟宿礼描述清楚自己的直觉,最后自暴自弃地垂下了脑袋,小声嘟囔道:“反正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宿礼淡定地推了推眼镜,将翘起的嘴角弧度压平,“你说什么?没听清。”
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学校很远,这会儿路上也没什么行人,郁乐承仓促地环顾了周围一圈,猛地抬高了声音:“宿礼我喜欢你!”
宿礼镜片后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他紧紧盯着满脸通红的郁乐承,惊诧之余又升腾起一股难言表的兴奋感,这种感觉就像是火山爆发时滚烫的岩浆,轰然倾泻而下,席卷湮没了所有的空洞和荒芜。
冲动表白之后有些后悔的郁乐承拘谨地站在原地,顶着宿礼炙热的眼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宿礼十分矜持地摇了摇头,人模狗样地推了推眼镜,“谢谢。”
【可爱!!】
【想日!!!】
郁乐承沉默了两秒,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