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薛维和沈苑】
大雪纷飞,寒风簌簌,苏州,薛府门口。
男子长身玉立,裹着厚实大氅,拥住怀里的美人儿,吃她红红的嘴,温柔唇瓣流连她软嫩两腮,在耳边轻言细语。
“夫君出去一个月就回来了,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瘦了。”
沈苑擡手拍落男人肩头细细眠白雪花:“要不我同你一起走吧,若真出了事,也有我在你身边陪着。”
二人是父母牵桥搭线,成婚前不曾见过对方,婚后有几日疏离,慢慢处了下来,却也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如今成亲不过三月,因薛家处于渝州的盐场出了事,薛维得去看看。
个人不得私自贩盐,薛家的盐场也是由官府统一开采,薛家不过是开采和提炼,炼出精盐后统一卖给朝廷,让朝廷售卖给民众。
现有民众举官,说薛家的渝州盐场偷偷藏私货,私下贩卖精盐。在大宣杂律中,个人私自贩盐,这可是死罪。
薛维又吻在她额间:“不必担心,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去调查清楚就没事了,你在家好好等着。”
半个月后,薛维从渝州传来消息。
说是盐铁官营的提督官已调查清楚,此事薛家确实是被栽赃,已抓到栽赃陷害者,等过几日还了薛家一个公道,薛维便归家。
沈苑接到书信,一直紧绷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只等着薛维早日回家。
而这一等,又等了半个月。
渝州传来消息,说是薛维在回来的路上遭遇马匪劫掠,于追逐之中,不慎跌落悬崖,至今找不着尸骨。
沈苑哭晕了过去,躺在床上三天,欲哭无泪,整个人没了精气神,看什么都发飘。
这时,薛家早已出家做道士的小儿子薛岭回来了。
他脱去道袍还俗,暂时撑起了家中重担,一面派人去渝州寻找兄长尸骨,一面安慰泪流满面的长嫂。
他坐在床沿给她喂药:“嫂子节哀,世事无常,人死不能复生。若兄长在天有灵,见到嫂嫂这般伤心,想必也心疼。”
沈苑别过脸:“阿岭,你忙你的去吧,不必管我。”
薛岭执意道:“如今家中父母年迈,薛家只有我与兄长两位后生,兄长已走,偌大的薛府冷冷清清,还望嫂嫂快些振作起来,给府中添些鲜活气儿。”
见少年神情落寞,哀哀切切,沈苑作为长嫂,不好得折他的兴,半撑起身子,嘴角勉强弯了弯。
“我近几日也觉得好受了许多,明日便可下床走动了,今个儿还有些疲乏,想再睡一睡。”
薛岭放下药碗,伸手给她掖被:“嗯,嫂嫂快些好起来,我也不必如此担忧。”
夜里。
薛岭又进了屋,屋里烧了地暖,暖烘烘的,他拿着道家典籍,坐在床边看着,神情淡薄,不染红尘,面容俊美如出世谪仙。
沈苑坐起来,背靠着软垫,主动与他讲话。
“阿岭,你可是还念有修道之心,此次还俗,想必是委屈了你吧?”
沈苑只听薛维说过,薛岭小时候身子骨弱,家里找了个道士给他作法祈福,没想到,薛岭渐渐的迷上了修道。
十五岁时,不顾家人反对,硬是出家当了道士,断绝红尘,过年时才回家探望父母与兄长。
沈苑嫁进薛家之后,也没见过这个弟弟,关于薛岭的事情,不过是听丈夫与下人谈及才得知。
薛岭莞尔,深邃目光如一潭死水。
他放下手中泛黄的古书,道:“刚还俗时,确实心中有芥蒂,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兄长走了,我若是不回来,家中父母该如何,嫂嫂又该如何?”
他漆黑如夜的双眸,紧紧盯着沈苑的眼睛。
“嫂嫂这般柔弱,若我不回来,如何能撑起这个家,倘若受人欺辱了,又有何人撑腰呢?”
沈苑被他瞧得不自在,如今往后暗里挪了挪,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点头道:“咱们家家大业大,你若是不回来,我也不知该如何了。”
薛岭有些炙热的眼眸,又冷却了许多,恢复以往的淡泊,云淡风轻道:“我起初以为对这世间已无眷恋,出家后了无牵挂,一心修道。如今时隔已久,回到了家中,见着父母与嫂嫂,又有了挂念。”
沈苑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听得云里雾里,琢磨不出其中意味。
薛岭再次盯着她:“嫂嫂放心,此次决定还俗,今后便不再出家了。以后一定会照料好薛家上上下下,照顾好父母。”声音顿了顿,别有意味又添了一句,“也会照顾好嫂嫂的。”
沈苑轻轻点了个头,没再说什么。
可怜沈苑新婚堪堪过了三个月,新妇变寡妇,旁人一片唏嘘。
日子一天天过着,又过了小半年,沈家这边来人了,沈母见不得自家女儿守寡,跟薛家父母商量,想要接沈苑回沈家。
薛家父母也不是什么迂腐之辈,对沈苑这个儿媳疼爱有加,也不可能就这么让她独守空房一辈子。
于是点了头,说找个好日子,就送她回去。
薛岭却是眼底稍红,暗里捏紧了拳头,夜里闯入沈苑房中,问道:“嫂嫂可是要听从家中安排,回到沈家去?”
沈苑性子温吞,犹犹豫豫,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嫂嫂是如何想的,告诉我。”他站直身子,高大身形背着光,投下一方黑影,罩在沈苑身上,“嫂嫂若是回娘家去了,我也无所眷恋,还是出家继续当道士吧。”
沈苑湿漉漉的杏眼瞪圆,仰面看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若是再出家,薛家该如何,你爹娘该如何?”
“万事随缘吧。”他稍稍俯身,黑得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沈苑的脸,“嫂嫂若是继续留在薛家,我有了牵挂,也就不出家了。一切,全由嫂嫂定夺。”
说完,长腿一迈,离开了屋子。
沈苑愣怔着,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又不是木头,如何感受不到薛岭那涌动的情绪。
不知何时起,他总喜欢在后院雨亭下看着她,摘一朵月季放她屋子的窗台上,一日三餐来陪她吃饭,事无巨细跟她报知薛家的生意。
自己做了簪子送给她,送她几本道家典籍,时不时问她看过了没。
沈苑越是躲着他,他越是靠近,穿着薛维的旧衣站在她面前,打趣地问她,自己和兄长像不像?
每每这时,沈苑只能低着头离开,却被他困在屋里,二人一言不发,只有灼灼气息在翻涌。
在薛岭无形的压迫下,沈苑只好同父母说,自己再为薛维守丧半年,满一年了再回去。
父母得知她对薛维也是留有余情,便不再多说,一切皆听她的。
沈苑继续在薛家过着,除了小叔子有意无意的靠近,日子也算过得安宁。薛家父母待她极好,嘘寒问暖,把她当亲女儿看待。
秋高气爽,沈苑说要回娘家看看父母,薛家和沈家不同州,来回得坐一天的马车。薛母贴心地备上厚礼,叫沈苑带回娘家去,莫要失了礼分。
薛岭站在后面,目光要化为实体,一直看着她,只是问答:“几天后回来?”
沈苑:“十日。”
薛岭点头:“嗯。”
薛岭在家等了十日,却不见沈苑回来,他心里砰砰直跳。
派人去打探了一番,却听说,有人上沈家提亲了。他翻身上马,扬鞭疾驰来到沈家。
在沈府门口碰上沈苑的母亲,沈母道:“小叔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嫂嫂回去。”
沈母目光有异,言辞闪烁:“苑儿她许久没回来了,家里几个姐妹都想她,大家好好聚一聚,过几日再回去吧。”
“过几日是多久?”薛岭毫不避讳地问道。
“这个我哪能说得通啊。”
“我去看嫂嫂。”薛岭长驱直入,进了沈府,在里院找到沈苑,并没有什么姐妹在叙旧,只有沈苑一人在闺房里看书。
他也不敲门,直接进入,修长挺拔的身形立在她面前:“嫂嫂不是说,十日后回去吗,延了时日也不告知一声,害我担心一场。”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这是在自己家。”
薛岭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玉镯,放在手里把玩:“我听说有人来沈家提亲了,可有这回事?”
沈苑不言语。
薛岭步步紧逼追问:“可是来跟嫂嫂提亲的,嫂嫂想要改嫁吗,嫁的何人,可有我兄长那般一表人才?”
沈苑被他说得恼怒,硬声道:“你且放尊重些,莫要胡说八道。”
薛岭也不装了:“我知道嫂嫂与兄长一往情深,嫂嫂若是想找新欢,想改嫁,必定是想要找兄长那样卓尔不凡的男子,身上有兄长影子的,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吧?”
沈苑充耳不闻,不想听他这些胡言乱语。
薛岭继续道:“嫂嫂若是不愿再守寡了,想要改嫁,那还不如改嫁给我。从今以后继续住在薛家,反正我与兄长长相相似,身形相似,嫂嫂继续把我当成他便可。”
沈苑羞红了脸,她不是牙尖嘴利之人,眼下不知如何反驳。
半晌只憋出一句:“你不是出家人了,怎么整日想这些事?”
“本来是出家人,但见着嫂嫂了,还俗了之后,就再也不想修道了。”
几日后,沈苑还是和他回了薛家。
一来二去,二人同在屋檐下,竟也慢慢生出了情愫。沈苑心中又羞又愧,她毕竟是薛岭的寡嫂,始终迈不过心中这道坎。
不知薛岭如何同父母说的,薛母自己找到沈苑,拉着她关上屋门说悄悄话。
“苑儿,阿维死得早,娘也知道你的苦衷,年纪轻轻水灵灵的一个姑娘,谁又愿守寡呢?阿岭如今回来了,对你一往情深,要不”
沈苑涨红了脸:“娘,您别说了。”
“怎么,你不喜欢阿岭?”
沈苑低头沉默。
薛母又道:“这天底下,长嫂改嫁给小叔子的,又不是什么稀罕事。阿岭痴心于你,你也不嫌弃他,要不就与他喜结连理,继续当我们薛家的儿媳妇吧。”
“娘,叫人知道了,这如何像话,免不得闲言碎语的。”
薛母:“咱们薛家家大业大,闲言碎语多了去了,又何必在乎这一桩。娘是真心把你当女儿,你若是回娘家去,改嫁做他人妇,受了欺辱,娘想要为你出头也出不了。”
她轻轻拍着沈苑的手背。
“阿岭是个好孩子,心性淡泊,还出过家,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从未有过别的姑娘。他好不容易喜欢你,若是不能与你结为夫妻,娘只怕他伤心过度,又要出家了。”
薛母说着,以帕拭泪,泪珠不断,“他若是出家了,我们薛家该怎么办,我与他爹年纪也大了,又有谁尽孝呢。”
见薛母如此哽咽,沈苑再也难以拒绝,低声如蚊。
“娘,您快别哭了,我应了您便是。只是此事传出去不好听,我与阿岭私下过着日子便好,咱们不必大张旗鼓办亲事了。”
“好好好,听你的。”
几日后,薛岭赖在屋中不走,起先一如既往坐在床沿看书,不知不觉得寸进尺慢慢爬上床。把她抱在怀中,见她没有排斥之意,一寸一寸亲着她,将她的唇咬得通红。
逗笑着问道:“嫂嫂和兄长亲嘴时,也是这样闭着嘴吗,小嘴这么甜,我哥都不吃你的舌头?”
“你,你别说这些话。”
薛岭脱了自己的衣裳,把她抱在怀里,细密地亲着,“嫂嫂,我不会,你教我。”
“你别抱得这么紧。”
“不抱这么紧,你跑掉怎么办?”薛岭解开了她的衣裳。
日子如常,薛岭住进了沈苑的屋子,二人以夫妻相处,虽没有公开明说,但府中上上下下都知道。
家仆们也都觉得这是喜事,沈苑作为家中主母,性质温和,待人宽厚,这也算是喜结连理。
倘若薛维不回来的话,薛家的日子该是平静安定的。
又过了一年,薛维却回来了。
他额头至眉骨有一条疤痕,骇人得很,他那日身着粗布麻衣,风尘仆仆回到薛家。府中上下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薛维起死回生了。
众人皆不敢言语,更不敢告知沈苑和薛岭早已结为夫妻,日日夜夜同床共枕。
薛维也不知此事,他满目疲惫回到家中,去找了父母,告知自己这两年来的境遇。
两年前他从渝州折返途中,遇上马匪。在追逐之中,跌落悬崖。
他落入悬崖底下的河中,随着河流漂泊,被一艘商船救起,昏睡了三个月才醒。
醒来后昏昏沉沉,也记不起过往,只能随着商队一路漂泊,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从了军,一路悲伤到塞外去驻扎边疆。
后来慢慢回忆起往事。
逐渐记得回家之路,和军中主帅和盘托出,主帅怜惜他,念他屡立战功,便给了他些盘缠,让他回来。
“对了,苑儿呢,她可还在。”薛维急切地问道,“两年过去了,她可有改嫁?”
薛维一直是家中最疼爱的孩子,如今失而复得了,薛父薛母也不敢伤他的心。
便瞒着他道:“苑儿还在的,她一直在等你,她一直住在咱们家的。”
薛维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松了一口气。
“我当初才与她成亲三个月,便出了此事,难得她一直等着。我离家的这些年,虽记忆缺失,也未曾有过其她女子,我与她还能再续前缘,这也算是上天眷顾了。”
沈苑和薛岭今日上山入庙拜佛,薛母先安顿好薛维,让他先沐浴更衣,吃饭先行。说自己派人去庙里,叫沈苑回来。
薛母如此交代后,自己匆匆忙忙找上山去。
泪流满面找到沈苑和薛岭,告知薛维回来一事。
沈苑和薛岭同样震惊不已,与此同时,更是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薛维。
薛维离家两年,遭遇了如此是非,不容易回家了,再见到自己的媳妇和自己的弟弟早已结为夫妻,日日夜夜同眠,他如何接受得了?
薛母道:“咱们先瞒着他吧,他现在疲惫的很,先让他休息几日,过后再告知他。”
薛岭脸色阴沉,一挥衣袖,把沈苑搂在自己怀里,冷声道:“瞒,如何瞒得住?倘若他以为苑儿还是他的妻子,今日便要与她同房,这怎么办?”
薛母踌躇不定,支支吾吾也不该如何。
沈苑同样茫然无错,目光沉沉,心如刀割,不知如何面对归来的薛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