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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正文 番外一

    番外一

    过年没多久,树梢绿芽抽枝,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

    李既演一直住在虞府,不过这两天李奉和虞子钰闹脾气了,闹的什么脾气,李既演无从知晓。只知道李奉总失神落寞一个人回将军府睡,李既演有好几次睡前明明搂着虞子钰在虞府,醒来孤零零自己躺在将军府的床上。

    他有留纸条给李奉,询问缘由,李奉也没回应他。

    问过虞子钰,虞子钰随口一句“不知道。”,再没多余的话。

    与此同时,虞子钰好像对他好了很多,从军器提举司和灵虚子炼金回来,怀里兜着一兜半青不红的李子,专门带回来给他吃。

    李既演爱得不行,心里甜滋滋的,李子酸涩,他用盐水腌了一上午,吃了个精光,问虞子钰:“媳妇儿,为何要带李子回来给我吃?”

    “因为我要对你好啊。”没由头,她就是想对李既演好,让李奉不要造次。

    李既演像是掺了蜜,竭尽全力稳住心神,不让李奉出来。他想治好这癔症,以后他和虞子钰一生一世一双人,让李奉无从裹挟在他们中间了。

    虞子钰早上起来,鬼鬼祟祟盯着李既演,光看脸,分不清到底是李既演还是李奉,对他耳畔细声细气打探:“你是我的李既演小宝贝儿,还是李奉。”

    李奉胸中万分刺痛,被一只利爪狠狠揪了一把,睁开眼来,从善如流目光变得温和,“娘子,自然是我。”

    “自然是你,我如何知道你是哪个。”

    虞子钰板起脸,倘若不是李既演,她就不给好脸色。李奉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痴心妄想独占这具身体,这可犯了大忌讳。她认的正牌夫君只有李既演一个,什么时候轮到他李奉鸠占鹊巢了。

    如今她心境也有所变化,她不再修仙了,返本还原了,也希望李既演能回到正常人的本态,两人格同用一副身子,从哪道说来,这都是病,是病就得治。

    她可不想让别人在后说三道四,说她有个患了癔症的夫君。

    李奉握住她素净的手,一根指尖一根指尖地吻着,顶礼膜拜,像虔诚的宗教徒。

    他再一次逼问虞子钰,非得让她二选一,“我是李奉,你只能在我和李既演之间选一个,你要选谁?”

    虞子钰敷衍含糊,两手一摊,在绸被上弹了弹,“你不就是李既演,李既演不就是你了,还选什么选?”

    李奉死紧按住她的手,再次矢口否认:“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和李既演不一样,你不能这样。”

    “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虞子钰倒下来钻进被子底下,故作闷头大睡,不想理会李奉这矫情的东西。

    李奉也顺势躺下,把她抱在怀里,执拗固执道:“我会想法子赶走李既演,日后这不身子只能给我用,你只能爱我一个人,我再也不会让李既演出来了。”

    “我不允许,我只要李既演,就只要李既演一个!”虞子钰掐着他的脸,闹了起来。

    李奉不再言语,心中忧虑更深。

    虞子钰躺了一会儿,起来洗漱穿衣吃饭,前往军器提举司找灵虚子,她这些日子几乎都和灵虚子在一起,灵虚只见她怏怏不乐,知她有了心事,便让她回家休息几日,并没多问缘由。

    虞子钰脚步蹭蹭停停,在门口踱步徘徊,走了几步又进来,望门兴叹,垂头丧气。

    灵虚子在门内摆弄新的炉鼎,她如今奉了皇上的命令,不仅要提炼黑火.药,还得练铁、炼铜、炼银,愈发忙碌起来,无暇顾及虞子钰的黯然神伤。

    虞子钰踌躇没多久,折返回来,主动请求师傅指点迷津:“祖师娘,你可有法子帮李既演治一治病?”

    “他生什么病了?”灵虚子面色淡淡,还在忙碌手中的物件。

    虞子钰瘪瘪嘴,脑袋晃了一下,双手背在后头,在灵虚子面前晃悠了几步,又重重叹息。

    “还不就是以前的老毛病了,我早跟你说过的,他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格叫李奉,我如今不想让李奉出来了。”

    灵虚子不把她这些小情小爱当回事,漫不经心回道:“你不是一直挺开心有两个男人吗,多好玩。”

    “哎呀,你怎么越来越不懂我了?”她将两侧广袖挥得呼呼作响,“我以前是鬼迷心窍,信了鬼神,如今迷途知返了,李既演却还这般昏昏沉沉,疯疯癫癫,他如何配得上我?旁人知道我有个夫君是疯的,指不定在背后如何闲言碎语呢。”

    灵虚子嘴角一弯,双目悠然,不再如以前那般阴沉肃静。

    笑道:“以前信鬼神时,觉得他那癔症正合心意,就对他爱不释手。如今清醒了,又觉得他是个疯的,嫌弃他了?”

    虞子钰被她说得臊的慌,面红耳热,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小腿一翘一翘的。

    “我哪里是嫌弃他,只是想帮他治病罢了。”反手将罪责怪到灵虚子身上,“再说了,我那时候迷信鬼神迷修仙,还不是因为你个假道士骗我。”

    灵虚子不知笑出声,肩头微微颤动,倒是也坦然:“哪里是我骗你,分明是你上门求骗的,你自己在山上见了我,便说我是仙人,硬要给我塞钱,拜我为师,如今又怪到我身上来了?”

    虞子钰更是羞赧,摆摆手,不愿再提及过去的荒唐事。

    “不说这些了,祖师娘,你就告诉我,李既演这病,还有得治不?我想让李既演和李奉合二为一,不要再整日你争我抢了,只有一副身子,却有两个想法,这过得也太苦了。”

    灵虚子:“你这是在心疼李既演,还是在心疼李奉?”

    虞子钰如实托出:“都心疼,他这是病,生了病我如何能不心疼?”

    除去李既演和李奉之间明里暗里勾心斗角之外,虞子钰也是真心疼他们俩,二人之间想法互不相通,一个人做了什么,另一个人也无从知晓。

    一具身体根本承受不来两个意识的存在,如此下去只会身心俱疲,心力憔悴。

    灵虚子低头沉吟片刻,问道:“合而为一,怕是有些困难。若这二者只能取其一,你要选谁?”

    虞子钰也是踌躇万分。

    思来想去,这身子的主体应当是李既演,李奉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旁支。如此算来,就算她对李奉还有依恋,也不应当任其抢别人的身子,这副身子应该原原本本归属于李既演才是。

    况且,李既演才是她正儿八经的夫君,她理所应当偏于李既演。

    “若只能选一个,那便选李既演吧。”

    灵虚子颔首:“那为师帮你想想法子。”

    这世间的疑难杂症中,脑子的病最难医治。

    别说灵虚子了,就算宫中御医也难治其根本,根本无从下手。

    灵虚子只能找了些醒脑开窍的药,让虞子钰带回去煎给李既演吃。

    她嘱咐虞子钰:“这样为师也不知效果如何,有可能他这癔症治好之后,是李既演消失,李奉留下来;也有可能,是李奉消失,李既演留下;也有可能,他们二人合二为一。”

    虞子钰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怎么这么多种可能,那有没有可能,吃了药之后,他俩都消失了。”

    灵虚子摸摸下巴:“也有可能,这世间的病症啊,难说。”

    虞子钰心神不宁:“要是他俩都消失了,我岂不是要守寡了?”

    灵虚子甩甩道袍,轻咳一声:“这倒不至于,这药无毒,寻常人喝了也死不了人。就算李既演和李奉都消失了,他们的身子还是好的,也许他俩都消失了,你可能会获得一个全新的夫君。”

    虞子钰听得是目瞪口呆,舌桥不下,这可能性也太多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神神秘秘将药藏于怀中,偷偷带回家,也没敢第一时间煎给李既演吃,万一把李既演和李奉都毒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将药藏于床底下,暂时没声张。

    接下来几日,李奉却是越闹越厉害,醋意翻涌,使着暗劲儿闹别扭。对虞子钰的占有欲,如野草疯长,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他故意破坏李既演的日常事宜,坏李既演的名声。

    李既演性子闷,不爱显摆,平时规矩得有些古板。穿衣只穿黑、白、灰或藏青等沉闷色调,永远隐在角落里,从不出头,在向隅犄角中,眼神默默跟着虞子钰走。

    李奉这些日子耍性,故意穿得骚包俏丽,招摇过市。走路是下颌擡得老高,看人斜着眼,与城内的一些风流公子、纨绔子弟如出一辙。

    对于军营公事也懈怠十分,敷衍了事,尽是留一堆烂摊子给李既演收拾。

    李既演不胜其苦,但又无可奈何,拿他没法子,给他留纸条让他收敛些,他置若罔闻。让虞子钰帮忙着教训呵斥,他也是牛皮泡冷水,左耳进右出。

    李奉愈发嚣张,流言四起。

    有人说李既演疯了,和当初的虞子钰一样,这夫妻俩一个好了,另一个又疯了,当真的天造地设。

    连李方廉也找来了,私底下找到虞子钰问话。

    “儿媳妇,既演他是不是最近病得更厉害了,他身体有个李奉,这事我确实知道,可以前也不是这样子啊。近日动不动就穿得花枝招展,还对我横眉冷目,也不知道怎么了。”

    虞子钰只是道:“李奉在闹脾气呢。”

    李方廉两撇胡须一颤:“他都闹到这份上了,你也不制止他,你再不管管,还有谁能管得了?”

    对于李奉,李方廉心底也犯怵。

    他可以以父亲的身份对李既演严加管教,耳提命面

    可对于李奉,他却不敢颐指气使了,他不懂这癔症究竟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李奉确实是一个人,一个不同于李既演的人。

    说白了,李既演是他认的儿子,可李奉不是。

    李奉也不知是什么犄角旮旯里衍生出的疯子,惹急了他后果不得而知。人对未知是恐惧的,谁也不想惹怒一个毫无定数的疯子。

    “我也在想法子治他呢。”虞子钰道。

    李方廉紧着问:“那你赶紧治一治。这事还是你有经验,当初你比他还疯,如今也治好了,爹相信你。”

    虞子钰顿生尴尬,喃喃反驳:“我当初没疯,我只是”

    李方廉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笑:“爹都懂,没疯,没疯,一般疯子都说自己没疯。”

    “你!”虞子钰不太高兴了。

    “哈哈哈,开个玩笑。”李方廉也没再嘲笑她,还是把话头引到正事上,“你赶紧治一治李奉吧,他最近闹的这一出,我这张老脸都没法见人了。”

    “我知道。”

    虞子钰在虞府没找到李既演,在将军府也没见他影子。

    东问西询下,方知他到梨园听戏去了,问门口的侍卫:“他出去时是什么装扮?”

    “头戴鎏金玉冠,身着青色直襟长袍,袖口金丝线织边,脚上是白底金线绣雕长靴,出门前对着铜镜捣鼓许久,可讲究了。”管家急匆匆跑来接话,一股脑告状,他家将军最近这骚包行径,管家也看不下去了。

    虞子钰点点头:“我知道了。”

    管家又追问:“三小姐,咱们家将军这是怎么了,整日就会讲究打扮,惰于公务,跟他说两句话,还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他这是不是被鬼附身了,三小姐您神通广大,这场法事给将军驱驱鬼呗。”

    虞子钰脸一红:“这世间哪有鬼神,胡说八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虞子钰拂拂衣袖:“你别管,此事我自会处理。”

    她黑云压顶寻至梨园,偌大的戏园子,零零散散有几名贵客,台上演的是一出武生斗虎。

    武生身法矫健,动作利落,身姿轻盈,黄白相间的老虎模型极其逼真,里面藏了个人,二者相互配合,一场戏演得栩栩如生。

    虞子钰之前沉迷过戏曲一段时间,没日没夜地看,早出晚归泡在梨园,后来腻了便不再染指。

    如今算起来,她已有小半年没看过戏了。

    此回本是来呵斥李奉,带他回家教训的,不知不觉在角落中被台上戏码吸引,站在后方看得津津有味,竟忘了正事。

    最后还是李奉皮笑肉不笑地走来,步伐徐徐,端的是游手好闲的作风,半歪着头,在虞子钰面前打了个响指。

    “娘子来了,也不同我说一声。你我夫妻二人小酌几杯,搂搂抱抱,一同看戏,岂不妙哉?”

    虞子钰方惊回神,水灵灵一双眼儿上上下下打量他:“天天穿这样,招蜂引蝶呢?”

    李奉抱臂,闲闲靠在一旁的立柱,“就许李既演穿得灰头土脸,不许我光鲜亮丽?这身子是李既演一人的身子吗,只许他摆弄,不许我折腾?”

    “你越来越放肆了,跟我回家。”虞子钰拉住他的手,扯着他离开梨园。

    到了外头,天都黑透了,李奉才道:“虞子钰,跟你商量的事情,你想好了没?”

    “什么事?”

    “不准喜欢李既演,只能喜欢我一人。写一封和离书给李既演,叫他以后别再痴心妄想与你亲近。”

    虞子钰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你以前也不这样啊,还经常听李既演说话呢,最近怎么这般闹腾?”

    “我若是不闹,你心里还有我吗?你从来只给李既演送东西,不送我,当我可有可无,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我没爹没娘,谁也不认识,只有你一个,连你也忽视我。”

    他极度委屈,声线发颤地控诉着。

    虞子钰拿他没办法:“你计较这些干什么,我送李既演不就是送你吗,都是给你们用的,哪里来这么多规矩?再说了,我又不知你何时出来,你俩换来换去也没一个规律,叫我如何时时刻刻注意你?”

    “你就是只爱李既演,不爱我。”

    虞子钰:“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李奉暗暗红了眼圈,执拗道:“那我就继续闹,闹到你注意我,闹到你分得清我和他为止。”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虞子钰丢下这么一句,回虞府去了。

    她下定决心,该给李既演和李奉治病了,疯疯癫癫下去,这可不行。

    让丫鬟把药煎好,偷偷摸摸端到屋里来。

    这日,李既演正在屋里小憩,虞子钰晾凉了药,坐到床沿,拿起汤匙舀了一口药,小心翼翼喂给李既演。

    李既演向来警觉,嘴唇一触到苦涩的药汁,惊醒了,目光惊愕地看着虞子钰,屋里顿时一片僵滞,气氛骤然诡异。李既演深邃的眼眸中是浓稠的黑,透不出一点的光。

    “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虞子钰端着药碗,眼神乱瞟,目色闪躲,“这药对身体好,来,你喝点,多喝点。”

    李既演深知是药三分毒的理,再看虞子钰这鬼鬼祟祟的眼神,心中恍惚,却又不想夫妻之间心生间隙。于是接过白瓷药碗,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一口饮尽苦若黄连的药汁。

    “喝完了。”晾起碗底给虞子钰看,这才追根问底,“给我喝的是什么?”

    李既演这般真诚单纯,反倒让虞子钰心生愧疚,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给你喝什么你就喝啊,笨死了,这药是毒药,你怎么办?”

    “你给我喝的,怎么会是毒药呢?”

    虞子钰手指揪着衣摆,踌躇许久,方慢吞吞道:“这是治疗癔症的药,祖师娘说了,你喝了之后,说不定李奉就没了。”

    李既演眉梢一跳,灵虚子做事向来没头没尾,她确实聪明,但也胆大妄为,什么丹都敢炼,什么药都敢用。

    抓住虞子钰的手,紧张地问道:“什么叫说不定?”

    “就是就是。”虞子钰支支吾吾,“祖师娘说杂症难治,这种癔症不好治,这个说不定,就是凡事都有可能发生。”

    李既演心口堵得慌:“凡事都有可能发生,那都有可能会发生什么?”

    虞子钰抓耳挠腮:“顺利的话,从此以后李奉就没了,这副身子只有你一个。没有了李奉的捣乱,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最近他到处闹腾,把你身体搞得疲乏,我看了都心疼。旁人一直说闲话,说你疯了,我心里也不好受。”

    李既演:“不顺利呢?”

    虞子钰轻吸一口凉气,咬了咬下唇,半稍擡眉观察他的脸色:“不顺利的话,也可能是你消失了,以后李奉占据着身子,还有可能”

    “还有可能什么?”李既演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很有可能,你和李奉都消失了,又有一个新的人格出来。”虞子钰越说越小声,渐渐没了底气。

    李既演坐在床上,静默半晌,一片凝滞,良久后才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你给我喝药的最初目的是什么,说实话。”他握住虞子钰两只手,碰到唇边亲了亲,“宝宝,说实话,好吗,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虞子钰饱润红唇紧抿:“我如今已经正常了,我不想要一个疯子夫君,我想给你治病,想让你也变成正常人。如今李奉胡作非为,众人都知道你患了癔症,说你疯疯癫癫,说我嫁了个疯夫君。”

    她心里也委屈,抽回手,双掌半掩面容,哽咽了下:“我觉得丢脸,有个疯夫君,我觉得丢脸。”

    “为了面子,所以冒着我也有可能会消失的风险,你也要给我治病,是吗?”

    李既演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虞子钰好面子,做什么都要风风光光,他让她丢脸了,遭她嫌弃了。

    他终于还是点点头:“我明白了,那就按你说的,给我治病吧。”

    虞子钰没回话,心里还在纠结。

    不过接下来几日,她都叫下人煎好药,亲自监督李既演喝下。

    似乎有效果了,连续十日,李奉都没再出现。李既演原本提心吊胆,渐渐也放心许多,说不定灵虚子这药真有用,能把他的癔症给治好。

    “李奉若真的不再出现,你会想他吗?”夜里,夫妻二人相拥而眠,李既演抱着她,轻轻问道。

    “会想,可是他很丢脸,还是别让他出来了。”虞子钰靠在李既演胸口,觉得踏实了许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却不如虞子钰所愿。

    最糟糕的可能性发生了,不仅是李奉不出来了,连李既演也不出来。另一个陌生的人格,重新占据了身体。

    他阴郁,不茍言笑,眼里如同含了根芒刺,从不与旁人说话,只把虞子钰困在怀里,笑容邪肆,“我的好娘子,你把李既演和李奉杀死了,只有我在你身边了。”

    虞子钰听得寒毛竖起,一股冰寒顺着背脊直窜脑门,“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李常年,我也在这副身子里好久了,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着,只是我没法突破魔障,出不来而已。”

    他贴着虞子钰耳畔说话,气息渗着丝丝凉意,让虞子钰头皮发麻。

    他吻在她白润耳垂,说话像蛇吐信,阴恻恻的,“虞子钰,你亲手杀死了你的两个夫君,高兴吗?”

    虞子钰两腿发软,说不出话来,被男人肌肉劲实的手臂揽住,把她拉到床上,压在她身上,吐气如火,干燥薄唇磨在她脖颈。

    “娘子,如今你高兴了吗,以后我陪着你。”

    虞子钰吓得大哭,推开他,慌不择路跑出屋子,溜之大吉,跑进皇宫找灵虚子救命。

    太监说灵虚子正在御书房和皇帝谈论要事。

    虞子钰不管不顾,冲进御书房。屋内三个女子正襟危坐,灵虚子拿着火器图讲解要领,宁远神色认真听着,虞青黛就坐在她身边。

    虞子钰泪流满面冲进来,见到姐姐了,委屈如潮涌,上前抱住她:“姐姐,救命,快救救我!快帮帮我,我完蛋了!”

    虞青黛扶她坐正:“到底怎么了,跟姐姐好好说说。”

    虞子钰身子发软,坐都坐不直,躺在她怀里,嚎啕大哭:“我不小心把李既演和李奉弄死了,是我杀死了他们,现在怎么办啊,姐姐,你快救我!”

    此话一出,宁远和灵虚子也是面色一变。

    宁远道:“何时杀的,现在尸首在何处?”

    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责问虞子钰缘由,而是先考虑如何处理尸体,更好地替虞子钰开脱。

    虞子钰哭哭啼啼,眼泪全蹭在虞青黛袖子上,说话颠三倒四:“我不知道怎么说,李既演和李奉死了,又出来一个新的,他说是我杀死了李既演和李奉。”

    “一个新的?”虞青黛听得云里雾里。

    虞子钰用力点头:“嗯,一个新的人,叫李常年,就在李既演的身体里。”

    她哭得肝肠寸断,“我把李既演和李奉害死了,这可怎么办呀?”

    灵虚子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道:“死了就死了呗,新的那个不也是你的丈夫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跟他处两天也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虞子钰又跑去扯灵虚子的袖子:“灵虚子!你个假道士,你每次都不靠谱,明明说好的治病,怎么把人给治死了,还一次性死两个,你医术不精啊,灵虚子!”

    “你别老是拉拉扯扯!”灵虚子两手一拍,“开药给你的时候,不都跟你说好了吗,凡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自己非要治的,怎么又来怪我?”

    虞子钰低头抹眼泪:“那现在怎么办啊,我想要李既演和李奉。”

    “为师也没办法了,先断药两天看看吧。”

    宁远和虞青黛了解情况后,也爱莫能助。

    二人皆是心中叹服,虞子钰这日子可真是跌宕起伏,精彩绝伦。

    虞子钰不敢回家,不敢面对李常年,不想承认是自己杀死了李既演和李奉,连续三日窝在皇宫,只盼着断药后,李既演和李奉还能回来。

    三日后,母亲虞凝英进宫找她,“子钰,你怎么不回家,既演可一直在找你呢?”

    “李既演出来了?”虞子钰从御书房探出半个脑袋问。

    虞凝英也分不清什么李既演、李奉、李常年的,只是道:“什么叫他出来了,他不是一直在家吗,你们吵架了?”

    虞子钰可不敢说自己谋杀亲夫了,慢吞吞挪步出来,决定回家一趟,看看情况。

    战战兢兢回到虞府,下人说姑爷就在屋里等她,虞子钰小心翼翼推开一条门缝,眼睛趴在缝隙处,往里头瞄。

    李常年视线如箭,凤眼半眯,透过门缝逼视她,浓稠戾气锁在眼眸,异常凶悍。他没有穿李奉那些花枝招展的华裳,而是穿李既演寻常的白衣。

    一件寻常不过的白衣,却叫他穿得气场极强,好似冷酷无情的白衣判官。

    “娘子,舍得回来了。”薄唇轻启,不轻不重放下手中茶杯,这么一句话,却叫虞子钰浑身难受,冷汗直冒。

    她咬紧牙关,鼓起勇气进来:“你究竟是何人?”

    “怎么,认不得我这张脸了。你日日夜夜抱着亲着的男人,如今都认不出来了?”男人似笑非笑,异常邪气。

    虞子钰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自暴自弃地捶打他,又哭又闹。

    “你把李既演还给我,快点还给我,把我夫君还给我,把李奉也还给我,你不许占着他们的身子,你个贱人,快点滚出去!”

    “你的夫君已经被你杀死了,从今以后,只有我,李常年,才是你唯一的夫君。”男人托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蒲公英般密密麻麻的吻,不断落在她脸上。

    虞子钰哭着躲开:“不许你亲我,你不是我夫君,你把李既演和李奉还给我,还给我!”

    “他们死了,被你杀死了。”男人无情地指出残酷的事实。

    虞子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靠在他怀里哭。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既演不见踪影,李奉也悄无声息,只有阴霾冷厉的李常年成为身体的主人。

    李常年很快接手军营公务,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但刻板冷漠,训练士兵时不近人情,犯错疏忽者,被他罚得哭爹喊娘。

    李方廉看了他都发愣,他一句冷冰冰的“父亲”,让李方廉听得毛骨悚然,总感觉这人下一秒要弑父。

    李方廉大气不敢出,见了他远远绕道走,匆匆忙忙去找虞子钰。

    “子钰,子钰!既演他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我瞧着他,好像性情大变了,既不是李奉,也不是原来的既演了!”

    虞子钰盯着自己的鞋尖:“他不是李既演,也不是李奉。”

    “那他是谁?”

    虞子钰:“李常年。”

    李方廉一个头两个大,愁得直拍脑门:“你不是说会治好他吗,怎么越治越糟糕,还弄出个李常年出来,他身体里到底有多少个人?”

    虞子钰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啊。”

    一老一小正筹谋去哪里寻方问药,能不能治好李既演。

    正巧,冷肃阴霾的男人回来了,面上像结了一层冷霜,无声无息站在她们身后。

    李方廉回头一看,一触李常年的眼风,便突兀吓了一跳,虞子钰也是屏气凝神。

    一老一小鞋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想要逃跑。

    李方廉一把年纪了,身子骨还挺硬朗,率先道:“嘿嘿,你回来了啊,爹就先走了啊!你跟你媳妇好好处吧!”

    说完,一溜烟似的跑了。

    虞子钰也想跑,脚跟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心里虚得打鼓。

    她退一步,李常年便进一步,一步一步逼近他,如如野兽般狠厉的眼神牢牢锁住她,声音沉哑:“再退?”

    虞子钰只得停下脚步,推了他一把:“你发什么疯,每天凶巴巴的,我都要讨厌死你了!”

    李常年抱住她,锋利眉棱英气逼人,坚毅的下巴慢慢压下来,吻住她的唇。虞子钰被他亲得脚底发飘,哼哼唧唧说不出话,双颊嫣红。男人托抱起她,带她回屋里,虞子钰脚不着地,两只手紧紧攀住他宽厚的肩膀。

    男人将她放倒在床,牙齿咬开她的衣领,嗤笑一声:“自作自受,谁让你杀了他们?”

    “不是我杀的。”

    男人捏起她的掌心,嘴唇绕着她的指尖吻,“那你说,是谁杀的?”

    虞子钰指着他心口处:“你杀的,是你杀的!你个强盗,是你杀了李既演和李奉,你个强盗。”

    男人不为所动,胸腔因为闷笑而震动:“那你又算什么,夜夜和我同床共枕,早把他们两个忘了吧。”

    “你胡说八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找了这么个疯男人,天天折腾我!”

    虞子钰捂住脸,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为了面子而给李既演喝药,如今闹得这鸡飞狗跳的下场,真是自作自受。

    又一个月过去,虞子钰这日子浑浑噩噩地过着,清明时节雨纷纷,看着连绵雨幕,终于是认了命。

    别管什么李既演,还是李奉,还是李常年,都把他当成李既演就对了!就算再疯,也是她男人,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虞子钰也不再折腾了,收拾了一件李既演的暗灰黑衣,李奉的风骚紫衣,挎起小竹篮,装了满满当当的纸钱贡品,扛起一把小锄头。

    来到祝淑秋和虞元楚住的毓秋院,找到祝淑秋:“嫂子,你陪我上山一趟吧,我一个人郁郁伤神,你陪我一起。”

    “是有事吗?”祝淑秋看着虞子钰小竹篮里的纸钱贡品,不明所以。

    “你先陪我去吧,去了再说。”

    二人带上两个丫鬟,撑起油纸伞,冒着清雨蒙蒙上绝隐山。

    来到灵虚子的道观,灵虚子如今虽在军器提举司任职,身为朝廷官员了,在京城内也有自己的宅子,但她还是每隔十五日来道观打扫一次,雷打不动。

    虞子钰领着祝淑秋进道观内避雨,顺便清扫观内。

    待雨停了,方带她们前往山顶。

    祝淑秋这才知道,虞子钰是要给李既演和李奉分别立一个衣冠冢,从此告别,今后安分和李常年过日子。

    祝淑秋也不太懂这其中纠葛,不过虞子钰做事向来荒唐,自有她的道理。

    祝淑秋也没多问,帮她割草挖坟,从道观里搬来两块空墓碑,花了一早上的功夫,立了两个像模像样的衣冠冢。

    一个“吾大夫李既演之墓”,一个“吾小夫李奉之墓”。

    虞子钰跪在坟前,泪眼涟涟,抽着鼻子烧纸钱,哽咽道:“李既演,李奉,是我对不住你们。事已至此,我纵然聪明绝顶,但也无力回天,世事无常,也只能认命了,你们莫要怪我。”

    祝淑秋轻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也不知如何安慰。

    虞子钰烧了一篮子的纸钱,又淌泪摆放贡品,嘴里絮絮叨叨。

    “李奉,之前是我不对,确实是我忽略你了。如今我已改过自新,李既演有的,你也都有,纸钱都是一人一份,贡品也是一人一份,公平的很,我可没偏心,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摆放好贡品,几人起身正欲离去。

    却见影影绰绰的树影处,有一人影,李常年在后方看着她们,丫鬟青荷扯一扯虞子钰的衣袖:“小姐,姑爷来了。”

    虞子钰擦干净眼泪,低头向前,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李常年望向那两个衣冠冢,嘴角勾起,笑了笑,摇摇头也没说什么。接过虞子钰手里的小竹篮,搂着她的肩,“好了,走吧。”

    雨天路滑,不曾想,李常年在下山时摔了一跤,正好磕着脑袋。

    虞子钰慌了心神,手足无措,她刚给李既演和李奉立了坟,李常年再出事的话,她岂不是再次痛失所爱?

    她抱住李常年不放,紧紧捂住他额头上的伤:“李常年,怎么这么不小心,李既演和李奉都走了,你要是也离开,叫我该怎么办!”

    李常年摔晕了,眼睛紧闭,半点声音也无。

    匆匆忙忙送他回府,找了大夫来看,幸好没伤着要害,大夫说,等醒来也就好了。李常年足足昏睡了两天,第三日才面色苍白醒来。

    虞子钰坐在床沿,扑在他身上:“你要吓死我了,你再不行,我可又要去挖坟了!”

    男人颤巍巍擡起手,摸向她的脸:“娘子,好久不见。”

    虞子钰看他温和的眉眼,心觉不对,忙问:“你是谁?”

    “李既演。”

    她喜极而泣,抱住他痛哭:“李既演,你真的是李既演吗?天无绝人之路,你总算是回来了!”

    李既演紧紧抱住她,仿佛隔了多年未见,一股烟火,悄悄在心口翻滚。

    头上的伤恢复好后,虞子钰发现,不仅李既演回来了,李奉也回来了,两个人格交替出现,规律寻常。经过了这么一遭,二人不再互斥,似乎慢慢融为一体,相互体谅,不再叫虞子钰为难。

    虞子钰每日都喜上眉梢,乐开了花,她悄悄去铲平了原本的两个衣冠冢,重新立了一个新的坟墓“吾夫李常年之墓”。

    如此一场闹剧,总算是云歇雨收,虞子钰不再拘泥于李既演的癔症了,也不给他治病了——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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