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完结◎
虞子钰和温束一直在突厥打听李既演的消息,问了一遭才知道李既演应当是离开突厥了。
她在客栈气得不轻:“这人真的是,总跑来跑去,不听话,等找到他,看我不收拾他一顿!”
温束道:“找到他了,你还要跟他和好?”
“谁说和好了,我只是来这里玩而已。”
她索性不找李既演了,带着温束和尚洺尚源在突厥都城——双河城内乱逛。她这个人极易被新鲜玩意儿吸引,很快将注意力放在突厥特产的各种稀奇小物件上,暂且抛却对李既演的怨气。
如今已到十二月。
突厥接连几日都在下雪,虞子钰不怕冷,披着貂皮大氅出去玩。
突厥的食物多以烤肉为主,香料鲜美,量很大,一碗马奶酒比虞子钰的脸还大。虞子钰倒是喜欢这里的食物,有滋有味,在白雪如盐的冷天里,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烤肉,身子都暖和起来。
来突厥将近一个月后,她胖了快十斤,脸都圆了一圈。
这日和温束去胡街上乱逛,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到客栈时,细雪堆满肩头。突厥的房屋为了挡风御寒,以灰色石碉房为主,碉房客栈在蒙蒙雪絮中瞧不清真面目。
虞子钰回来时,漆黑在高穹漫开,天要黑了。
马灯挂在客栈前方的旗帜下方,灯光一圈一圈涣散,绣旗影里,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在走动。
在这人影中,有一杆黑影略有不同,身板挺直,魁岸颀长,披着厚厚的黑色披风,带毛绒的兜帽盖在头上,露出若隐若现的半边侧面,如一座被冻僵的雕塑。
虞子钰觉得那黑影有说不出的熟悉。
正当她迁延观望之际,黑影朝她扑过来,两只有力的臂膀死死箍住她,那人的兜帽黑漆漆压下来,不顾她的惊慌,吻住她。
唇瓣很凉,舌尖却是热的,横冲直撞地吻着,吮得虞子钰舌根发麻,她怀里抱着的一包刀切糕落了一地。
温束冲过来,正欲扯开黑披风男人,虞子钰却捧住男人的脸,又惊又喜:“李既演,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好累的。”
“对不起。”
李既演搂住她不放,又亲亲她长了不少肉的脸,“给你看样东西。”
他拉虞子钰到马灯下方,解下背上用暗红绒布包裹的长条木盒。木盒放雪地上,弹开备扣,里面是一把精致弯刀,和细伽兰那把别无二致,甚至颜色更为鲜亮。
他取出刀,拔刀出鞘,在鎏金狼图腾的刀锷处,还刻有一个小小的“钰”字。
“这个字是我自己刻的。”他羞涩地看向虞子钰,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夸赞。
虞子钰拿过刀,握住刀柄在手中掂了掂,新刀的手感甚至比细伽兰那把还要好。细伽兰那把刀,是以骑兵的用刀方式打造,刀柄稍微向下弯,虞子钰却不太习惯使用这样的刀柄。
李既演打造的这把新刀,摒去突厥骑兵的施力方式,改为更适合中原人的握刀手法,更得虞子钰的心意。
“喜欢,我好喜欢!李既演,你把它给我好不好?”虞子钰大喜过望。
“就是给你的,专门为你打造的。”李既演拥着她往客栈里走,“先进去,太冷了。”
尚洺在后方默默捡起虞子钰方才掉落的刀切糕点,跟了上去。温束挠挠头,心说,这李既演怎么又回来了。
虞子钰带李既演进自己的房间,摘下他的兜帽,才发现他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眼底乌青,疲惫又沧桑。
“李既演,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细伽兰对你不好吗?”
李既演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我都没和细伽兰说过几句话。我来突厥铸好刀后,急急忙忙回去,回到京城才知道你来突厥了,又赶忙回来,一路折腾,难免疲累。”
“怪不得找不到你,你可真是傻死了。”虞子钰站起来,把他的头抱在怀里。
李既演搂抱她的腰,在她小腹处蹭了蹭,“媳妇儿,咱们把细伽兰那把刀还回去,以后你玩这把新的好不好。”
看李既演这饱经风霜的模样,虞子钰愧疚腾升。
不过还是习惯性嘴硬给自己找补,低头亲在李既演的额间,“李既演,我不是有意拿你换刀的,我只是想考验考验你,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吗?”
“理解。”
虞子钰匆匆道:“你走了之后,我也记挂着你,茶饭不思呢。你可以问问尚洺他们,真的。”
李既演忍俊不禁,原本对虞子钰也颇有怨气,想着造好新刀给虞子钰了,便故意整日郁郁寡欢,让她知道自己的心被伤得透彻,再也不会快乐。
可分别了这么一个来月,一见到她,他为数不多的傲气便一败如水,再也硬气不起来。虞子钰就是有这样的天赋,时刻折磨他的心,又让他欲罢不能。
他托抱起虞子钰的腰,抱着她往床边走。对虞子钰的体量了然于心,能够明显感觉得出来,虞子钰比之前重了不少。
放躺到床上,一层一层剥开她身上厚实的袄子,摸摸她腰间软肉,确实是长胖了,唇角上扬:“茶饭不思?”
虞子钰“噗嗤”笑出声,捂住脸在床上乱滚,“这里的烤全羊好好吃,比任何地方的都要好吃,你吃过没有?”
“没有。”
李既演还真没吃过,连突厥可汗设宴招待使臣,他都没赴宴。一到达突厥,马不停蹄去打听铸刀师,打造好新刀后,又披星戴月回去找虞子钰。
一路下来,好好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虞子钰搂住他的脖子:“马奶酒也很好喝,还有刀切糕,明天我带你去吃。”
“好。”李既演摸摸她的脸,“明日我们先去把刀还给公主,再出去玩,好吗?”
“好呀。”
这里沐浴不方便,李既演只用热水给自己和虞子钰擦过一遍身子就躺下,虞子钰靠在他胸口,擡头看他。
他真的瘦了很多,下颌线条更加锋利明显,带了点稳重成熟的味道。
虞子钰摸他下巴,一片光滑,“你怎么还用空刮胡子?”
李既演握住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捏着,指尖吃进嘴里,“再忙也得刮,你骂我是是臭男人怎么办?”
“臭男人,就是臭男人。”虞子钰嬉皮笑脸。
李既演粗糙大手在她背后轻抚,欲焰喧沸,干燥的嘴唇在她耳边磨,叼着她圆润耳垂吮。虞子钰仰长脖子低吟:“不能,李既演,你没有吃药,不可以弄。”
“不弄,坐我脸上来。”他微阖着眼,喉结滚动,声音潮热。
*
翌日一早,李既演睁开眼,怀里空荡荡的,温存暖意不知去向。
半撑起身子,掀起床帐一角,探身擡眼看过去,见到虞子钰盘腿坐在矮桌前,如墨顺滑长发披散在背上,她身上只合了件淡蓝棉袄,正兴趣盎然把玩新刀。
李既演光脚从床上下来,蹑足至她身后,蹲下来从后头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更喜欢刀,还是更喜欢我。”
“都喜欢。”
李既演有些吃味,“更喜欢刀吧,不是你说的吗,区区一个男人,如何比得上绝世宝刀。”
虞子钰俏皮地吐舌头,摇头晃脑装作不知道,“不知道是谁说的,你不准污蔑我。”
李既演挠她痒痒,手伸进衣服里揉她。
在屋里闹了会儿,吃了突厥这里特色包子当早饭,两人前往王宫找细伽兰还刀。
细伽兰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还了刀,虞子钰和李既演还不急回中原,两人在此地游玩了好几日才回去。
这次回去不再急着赶路,一行人停下步伐慢悠悠地走。
温束自己想开了,坦坦荡荡接受虞子钰和李既演复合了,这条路他熟,自己做东,带虞子钰他们游山玩水。
一行人走得慢,回到京城这日便是除夕。
京城里也下了雪,风刮得紧,雪花纷纷扬扬覆了整座虞府。下雪之后,路面冻滑,寒风呼啸,虞子钰是个爱惜牲畜的,她没舍得骑马,很多时候都是牵着马走。
府中早已挂上大红灯笼,红对联贴起来,正在准备年夜饭。
虞子钰披着厚厚的木兰青大氅,把马缰递给门口的家丁,让他们送去马厩喂食,自己冲进了府中。
“娘,我回来了!”
她只在半个月前给家里飞鸽传书通过一次信,说是自己要一路游玩回来,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过年,让家里人不用担心她。
“娘,我回来了!”虞子钰踏过薄薄一层积雪,迎风冒雪小跑起来。
她的大声叫嚷没引来母亲,而是书房廊下一名身穿暗红道袍,三十多岁的女子转过身来看她。照旧的冷眼冷眉,眼神极为锐利,如匿了一把锋利的刀。
虞子钰简直不敢相信灵虚子回来了,喜极而泣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祖师娘,我还以为再也不见不到你了呢!”
“我又不是死了,怎会见不到。”灵虚子不喜欢虞子钰这种撒娇的搂抱,一板一眼拍拍她的肩,而后跟她拉开距离,“近来过得如何?”
“不好也不坏,祖师娘,您下次出去带上我吧,我也要和您云游四海,到处吃喝玩乐。”
灵虚子:“为师哪里是吃喝玩乐,是有要事呢。”
“您还在修仙呀,你可比我有毅力多了,我现在都不修了。”虞子钰见她衣衫单薄,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灵虚子要脱掉,被虞子钰给按住,“你穿着,这么冷的天还穿得这么少,年纪也不小了,还总是不注意,再过几年要得风湿的。”
灵虚子被她说得还有几分无地自容,没再推却。
虞凝英、赵天钧、虞元楚、祝淑秋闻悉虞子钰回来了,急急忙忙出来迎她,拉着她上下左右地瞧,见她毫发无伤了,这才放心。
“姐姐呢?”虞子钰问道。
虞凝英:“进宫去了,她说今晚要和皇上在宫里吃年夜饭,晚些才回来。”
一家人聊了片刻,李既演对虞凝英道:“娘,我想去带我爹来一起吃年夜饭。”李既演心里知道,李方廉最惧怕孤独,每每到这种万家灯火团圆时刻,总是暗自叹气。
虞凝英道:“娘已经叫人去请他了,他说他自己带着府上的人包饺子,就不过来了。”
“我去请他。”李既演去和虞子钰低语几句,便前往太尉府而去了。
没多久,李既演和李方廉一块儿过来。
李既演提着一方食盒站在他身后,李方廉一进来便笑,对虞家父母道:“哎呀,我都说我不来了,既演非得拉我来。我自己包了些饺子,两位亲家,等会儿你们都尝尝啊。”
次曲和格萨拉也被虞凝英叫来,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年夜饭,吃到后半段,虞青黛也从宫里回来了。
饭后,虞子钰拉着灵虚子讲话,问她今后的打算。
自不修仙了,灵虚子也离开后,虞子钰总觉得生活没了主心骨,听戏、钓鱼、养鱼、玩刀也只算一时乐,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到底还是认灵虚子这个师傅,希望灵虚子能给自己指点迷津,给点人生指导。或者,灵虚子在干什么,她也想学着干什么。
这一聊才得知,灵虚子云游四方这小半年,还是在看书悟道,专研炼丹。
炼着炼着,琢磨出一种烈性更强的火.药,她自己试制了火器,颇有成效。这次回来便是将这火.药配方和火器技艺献给宁远,望能谋求一官半职。
宁远准备让她就职军器人匠提举司,年后担任提举一职,专研火.药和火器。
虞子钰听得一愣一愣,“祖师娘,你不是炼丹吗,怎么又炼火.药呢?”
灵虚子一敲她脑门:“火.药就是道士炼丹弄出来的东西,这是为师的老本行了。”
虞子钰听罢,忽而觉得自己有了方向,撸起袖子跃跃欲试,“祖师娘,以后您带我干吧,我给您打下手。”
“好,咱们师徒俩继续修道炼丹。”灵虚子满意地点点头。
当天晚上,虞子钰抱着李既演亲了许久,说了自己的规划,以后要跟着灵虚子研制火.药,制造火器。
“那你还要我吗?”李既演就怕虞子钰沉湎于新事物了,一时痴迷过度,又要断情绝爱,
“怎么会呢,咱们一辈子在一起。”虞子钰用被子扑住他,和他在被子底下亲嘴。
雪一直在下,纷纷漫天如柳絮。
初七这日,虞子钰醒来,隐隐约约看到窗外有个人影,以为是丫鬟青荷,便道:“青荷,你不用候着,太冷了,赶紧回去睡吧,别管我。”
映在窗格明瓦上的黑影也不回应她,只是站了会儿便离开了。
虞子钰跨过李既演,跳下床,李既演迷迷糊糊问道:“你干嘛去?”
“上茅房。”
“我陪你去。”李既演作势要起身。
虞子钰踩着鞋边跑边道:“上个茅房有什么好陪的,你躺着,别让被窝冷了,我回来还要睡呢。”
她冲出门,纷飞雪花中隐隐见着一个披着素锦披风的背影,身量高大修长,是个男人,男人往后门走去,很快消失在呼呼风雪中。
虞子钰在原地愣了愣,目光转向那人影方才站着的窗前,走过去看,发现窗台上放了一支金簪。
她想起来,这金簪是以前萧瑾送的。
她那日戴在头上进宫找灵虚子,在三清殿门口碰到太监柳丙,和柳丙闲聊着一并进殿门。柳丙说怕她磕着脑袋,进门时便擡手护着她的头,之后簪子就不见了。
撚起沾着雪花的金簪,虞子钰才反应过来,方才那身影确实是萧瑾。
李既演等了一会儿,没见虞子钰回来,披了件外衣去找她,发现她站在窗台前,手里拿着金簪不知在想什么。
“媳妇儿,你在干什么呢?”他过来,将外衣披在她身上。
虞子钰把金簪藏进袖子,推着李既演:“我要上茅房,你快陪我去。”
“刚才不是说不让陪吗?”
虞子钰跳上他的背,“我现在又想让你陪了,你敢不听话?”
李既演笑起来,“听呢,最听你的话了。”
用过早饭后,虞子钰私下问了虞青黛,才知道真的是萧瑾回来了,他是昨晚入夜了才到的京城,给宁远递了几本北平政要的折子,今早又走了。
虞子钰将金簪藏进首饰盒最底下,没再多问,拉着李既演去打雪仗。
院子里积雪棉厚,两人玩够了打雪仗,又开始堆雪屋,雪屋随着笑声堆得越来越高。虞子钰牵着李既演的手在雪地里散步。
李既演一直盯着虞子钰看,四周呼啸的寒风甚冷,他眼里却是骤升的烈火燎原。
他永远记得,他和虞子钰在料峭初春散步,在大雪纷飞里悠悠而行。
永远记得,虞子钰做过的所有事情,在大雨中去山顶引雷,夜以继日秉烛观书,无畏无惧睡在墓地里,去最高的雪山找神仙,被困在棺材里死里逃生,利落斩下天子的头颅。
虞子钰所经历的磨砺,所踏过的路,都是化为炙热的风扑向他。
他想,若世间真的有神灵,一定是虞子钰的模样。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撒花,正文完结啦,番外应该会写个三四章吧,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在评论区留言,我尽量都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