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三千里 正文 第85章 八十五斩，燕燕少女
第85章八十五斩，燕燕少女
楼云春喝了两盏茶，热乎乎地走了，临走前嘱咐胥姜，莫要去人太多的地方，让她带好自己的腰牌，遇事找巡卫。
胥姜一一应了，也叮嘱他多方小心，便目送他离去了。
说起来，不能与他一起看花灯，逛夜市也有些遗憾。
楼云春是个闷葫芦，可却不扭捏，该吃会吃，该喝会喝，骨子里透着潇洒豪爽，个性也赤诚可亲，只是平日被他冷峻的外表所掩盖，不轻易显露。
可恰恰是这份不轻易，才让胥姜觉得弥足珍贵。
她出神望着楼云春的背影，心头叹气，这怎么才道别，又记挂上了。
“姐姐看什么呢？”
“哎哟，我的天老爷。”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将胥姜吓一跳，她回头一看，竟是袁烟烟。
她拍了拍胸口，去掐袁烟烟的脸，“神出鬼没的，差点吓坏我。”
“我远远便叫你了，是你不理我。”袁烟烟被她捏得嘟起嘴。
她今日穿一身绛红衣裙，披狐裘同色大氅，耳边还掐着两团兔毛护耳，瞧着滚圆可爱，胥姜忍不住又在她脸上捏了几把。
“你自个儿来的？”胥姜朝她身后看去，只见远远站着两个丫鬟和四个小厮，没见袁夫人。
“母亲今日有客，父亲出门宴饮，我便自己出来了。”
“夫人如何答应的？”平日里宝贝似的藏着，今日倒肯让她独自出门了。
“自然是我求了许久，又说来找你，再答应亥时前归家，才同意的。”袁烟烟在袖子里翻出一封信交给胥姜，“这是母亲给你的信。”
胥姜接过，拆开来一看，是袁夫人写的一些托付之言，请她代为照看袁烟烟，末尾说了好些致谢的话，十分郑重。
“母亲说了什么？可是托姐姐照看我的话？”
“你倒是也清楚。”
胥姜将信收好，把袁烟烟拉到身旁问道：“过会儿可是想去看花灯？”
袁烟烟点头，满脸期盼。
“天色还早，如不先在我肆里坐会儿，等我收摊同你一起去。”
“好呀。”
袁烟烟回头冲两个丫鬟招了招手，那两个丫鬟立即从马车里抱出几个礼盒，随后朝这边走来。
“这是给姐姐带的节礼。”
“这么这般客气，还带这么多？”
“我不也收了姐姐许多东西么，这都是我精心准备的，姐姐可不能不要。”
胥姜无奈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随后将她牵进肆里，让她自行观赏。再顺手将丫鬟们抱进来的礼盒分置好，又拿了一竹筐点心，请丫鬟和小厮们坐到树下喝茶分食。
袁烟烟看着满屋子的书，一时像掉进米缸的小耗子，一时不知从哪本啃起，胥姜按照她的口味，给她选了几册诗集，让她坐在肆里慢慢看。
可她闲肆里冷清，非要跟着胥姜，胥姜只好给她在摊档后支了把椅子，又给她泡了盏茶，让她与自己一起守摊。
不时有客来，胥姜忙着招呼，袁烟烟在市井中以诗佐茶，可读着读着却读不下去了。
她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胥姜身上，落到客人身上，也落到来往行人身上，只觉得眼前这般场景，比诗要鲜活千百倍。
此时，来了一群女客，胥姜被围得有些腾不开手，袁烟烟放下书，自然而然地起身站到她身旁，替她打下手、递东西。
这群女客正是每逢大市才出街游玩的那群少女，她们已是胥姜摊位上的常客，此次相中胥姜出的那套梅花笺谱，每人各买了一套。
“各位好眼光。”袁烟烟夸道：“这套笺谱纸好、字好、诗也好，一字一句读来，满口梅香。若得闲情，晴时佐茶，雨时伴酒，可谓人间至清至雅之乐事也。”
少女们被她说得无比向往，恨不得立马变出晴晴雨雨，捧着笺谱，醉问春秋。
胥姜直叹，这小妮子天生性灵，一把秀骨，真是人间少见，怪道袁家夫妇视若珍宝，谁看着不喜欢呢？
那群少女将笺谱宝贝似地捧在怀里，随后那个脸圆圆的少女问道：“从前没见过你，你是这位姐姐新请来的帮工么？”
“帮工？”袁烟烟觉得新奇，又觉得有趣，忙点头道：“是呀，是呀。”
胥姜看她哄人，忙笑道：“她是我的妹妹，叫烟烟。”
“烟烟？”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站过来，盯着袁烟烟瞧半晌，问道：“可是袁家烟烟？”
“正是。”袁烟烟点头，随后反问道：“你认识我？”
“你不认得我了？我呀，宋仪。”宋仪将脸凑过来给袁烟烟认。
袁烟烟欢叫一声，忙捧着她的脸颊，“呀，原来是宋家姐姐。”
“难得你出来，竟不想在此处碰见了。”宋仪瞧着与袁烟烟一般年纪，却因为她一声姐姐，言语举止便沉稳起来，“我就说这番精灵古怪的言语听着怪耳熟，原来是你，两年未见，都长这么高了。”
胥姜在旁听两人有叙旧的意思，便将她们往肆里请，跟随袁烟烟来的两个丫鬟见状，机灵地上前帮忙煮茶、摆点心。
女孩们一进屋，与袁烟烟先前的表现别无二致，皆摸着架子上的书惊叹个不停。
这下，小如雀巢似的书肆，真飞来一群黄鹂，将原本冷清的书肆，唱得热闹起来。
只是有一只小黄鹂不会唱歌。
那名不会说话的少女跟在圆脸少女身后，笑眯眯的接她递过来的书，听她喋喋不休的说话。
待众人都选好书，两名丫鬟也替她们斟好茶。胥姜招呼她们坐下说话，又上了一些茶点果子，拜托两个丫鬟帮忙盯着，出门收摊去了。
眼看时辰也不早，人都往灯市去了，不如早些收了，好好招呼这些小友。
小厮们见胥姜收摊，也上前帮忙，不一会儿便将东西尽数收进屋了。
那些少女们也带了丫鬟小厮，胥姜索性都叫他们到树下歇息，茶水糕点一样未少。
里外各一桌人，新朋旧友，济济一堂，各话雅俗，共通欢喜。
胥姜看得怡然，时不时搭上几句话，又或是为她们解惑，直到华灯初上，鼓瑟齐鸣，女孩们才惊觉该动身去看花灯了。
宋仪邀请袁烟烟一起，袁烟烟看向胥姜，满眼恳求，胥姜哪扛得住她这副模样？只好点头答应了。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簇拥着出门，临行前还将选的书一并付钱带走了。
胥姜熄灭炉火，简单收整一番，便去后院牵驴，随后锁门，跟在袁府的马车后，一同往晋昌坊去了。
一路花天锦地，红飞翠舞，来往行人皆笑容满面，满身喜庆。
越靠近晋昌坊，人越多，车马越难行动，巡防兵卫不得不在临近晋昌坊的通善、大业二坊，将马车拦下，勒令下车步行。
驴倒是可以进，胥姜将袁烟烟扶上驴，自己牵着她走，其余几名少女见状，皆露出羡慕的神情。
晋昌坊灯市如昼，条条大道通明辉煌，盏盏花灯精美绝伦，小丫头们一入街，欢呼声不绝于耳，忽而三两结伴，忽而围作一团，绕着对味的花灯品评。
唯独袁烟烟一人坐在驴上，被胥姜牵着，一盏一盏的打量经过的花灯。
胥姜问道：“要下来吗？”
袁烟烟摸着驴的脑袋摇头，“如此便好。”
胥姜见她这番模样，估摸着小妮子回去定要吵着要袁祖之买驴，再看蠢驴，被抚摸得满脸享受，竟是难得的温顺。
灯市上不止有灯，还有各种耍货、胭脂、扇子、丝绢等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和不少食档。
“饿了没？”
“不饿。”袁烟烟摇头。她脾胃虚弱，平日里忌口忌得严，不能吃太多、太杂，先前在胥姜肆里用了些糕点，已然足够了。
胥姜也不劝，袁烟烟身上规矩多她是知道的，且有丫鬟小厮们跟着，饿了累了自有供给，倒不用太操心。
“姐姐，我们看看那个。”袁烟烟指着一处卖绶带的摊档，央求着胥姜过去。
“好。”胥姜笑了笑，牵着驴过去了。
摊档上摆满各色绶带，结也打得各有不同，最多的是吉祥结。毕竟此处有大慈恩寺，吉祥结又源自佛寺，自然卖得多。
袁烟烟俯身拿起一副玉环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在身上比了比，对胥姜问道：“姐姐，好看么？”
胥姜点头，“好看。”
袁烟烟将玉环绶递给摊主，问了价后，让丫鬟付钱，让摊主包了起来。
“我要送给红锄。”
“难为你想着她，我代她谢过你。”胥姜摸了摸她的脑袋，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宋仪本走在前头，瞧见远处高耸的火树，忙转回来对袁烟烟指道：“烟烟快看，是火树。”
火树是将成百上千盏灯点燃扎在高高的树上，远望过去便像燃烧的树木，所以称之为火树。
火树后是同样点满佛灯的慈恩寺塔，胥姜拉着袁烟烟停在大慈恩寺前，同她商量道：“里头人太多，咱们就在外头瞧可好？”
袁烟烟望着里头衣冠如云，人头攒动，想起母亲的嘱咐，点头道：“好，在此处也能看佛灯，听经文。”
胥姜只觉得她温顺乖巧，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随后牵着她往一旁去，怕挡了别人的路。待几人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再去找宋仪等人时，却发现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们往里头去了。”一个丫鬟说道。
“那咱们便在此处等她们看完灯出来。”
“好。”
袁烟烟四处打量，胥姜环视周围，袁烟烟看灯，胥姜在看人。
大慈恩寺设巡岗，十步一岗，每岗五人，胥姜挨着看过去，终于看到了身穿大理寺公服的巡卫，却没见到楼云春。
想必在别的地方巡视。
忽然，寺里传来一阵欢呼声，夹杂在欢呼声中的是法师们的吟诵，里头开始点佛灯，诵经拜佛了。
胥姜与袁烟烟伸长脖子往里看，只见一排排佛灯被僧人们点燃，百姓们纷纷跟着法师们诚拜祈福。
胥姜正准备做一个佛礼，忽然想起楼云春上次打她的手板，不由得轻笑出声，遂解了双手。
待点完佛灯，听完经文，人群往外涌来，朝庙会、夜市流去。
胥姜仔细辨认，终于将宋仪等人自人群中捉了出来。
小丫头们脸上皆满脸亢奋，围着袁烟烟与她说起里头景况，随后决定去逛庙会，猜灯谜。
说定便准备动身，胥姜点了点人头，却发现少了人。
不会说话的小黄鹂没在！
她赶紧拉过那个圆脸少女，问道：“你妹妹呢？”
圆脸少女回头一瞧，这才发现妹妹不见了，顿时又惊又急，“方才还牵着呢，怎么不见了？”
随后转身四处找寻，可却没看到人。
“妹妹！”她喊了几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头就要往里头撞，胥姜连忙将她按住。
众人也慌了。
宋仪急道：“赶紧找，兰景不常出来，又不会说话，若是走丢了可就麻烦了。”
圆脸少女抹了抹脸，又要往里冲，“肯定还在里头，咱们进去找。”
胥姜赶忙将她拉回来，冲她们说道，“眼下出来的人多，你们进去当心被冲倒，咱们先等等，看她会不会跟着人群出来。等人散些了，她若还没有出来，咱们再进去找。”
若是被冲倒，引起踩踏那麻烦更大了。
圆脸少女哭道：“都怪我，只顾着看灯没拉紧她，若是将她弄丢了，我如何向二叔交代，如何跟父母交代。”
宋仪连忙走过去安抚。
胥姜将众人都召集起来，连同她们的丫鬟小厮，让大家都擦亮眼睛盯着出来的人，看有没有兰景。
可等了两刻钟，却一直没有看到那个小丫头的身影。
此时出来的人相较先前已减少许多，胥姜清点人手，她们加上小厮、丫鬟共二十八人。
她将两人并分作一列，共十四列，一起入寺找人。
并叮嘱，不论找没找到，半个时辰内都要在此处汇合。且此处要留两人盯着，看兰景有没有从寺里出来。
随即，众人分散寻找。
胥姜本想让袁烟烟留在原地等，可她又不放心，便与她组队，一起入寺寻找兰景。
少女们振声不断喊兰景的名字，希望她听见后能与她们汇合。
她们一遍一遍的喊，将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停歇。
她们知道兰景无法回应，只是想告诉她：别怕，姐姐们都在找你，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