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骏表示惊呆了。
她一只手就呈尔康状往前伸着,可是她伸向的那个人却一脸她手上拿着【哔……】的表情。
虽然她经常被嫌弃,但是被这么嫌弃还真是头一回,仔细想想还真是……蛮爽的!一辈子有个人那么讨厌你也是一件美事啊!证明你在他心里有分量啊!
黎嘉骏两辈子混下来别的没有,脸皮绝对已经是防核武器掩体的级别,当即想都没想,出口就是一句:“别呀大侠,收了小的吧!”
那眼神,真诚,闪亮,眨巴眨巴。
秦梓徽的表情当时就垮了。
……原来他刚才那么嫌弃是装的。黎嘉骏悟到了这一点,同时又明白:现在他是真的要受不了她了。
歹势,玩过头了。
她连忙扯出一抹职业傻笑,嘿嘿嘿的,趴在车沿上凑过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喂!干嘛呀跟见了仇人似的,我杀你全家啦?”
秦梓徽瞪着眼深呼吸了几下,黎嘉骏正好趁机细看他正脸,却觉得好像真是依稀有点像,但当年秦观澜还是个身量修长的美少年,扮起女装还能走出个弱柳扶风的范儿,现在这个可是个阳光肤色剑眉星目猿背蜂腰的汉子了,哪还有一点儿秀气柔弱的样子,要不是心里有怀疑,打死她都不敢直接指着这样一个男人说曾经是个旦角儿的。
可要说不像吧,其实也没法一下咬定。
这个年代美男子并不是满大街都是,且不说在黎嘉骏看来总理大大其实是个老来俏,四大美男她只见到了大胡子的总理大大和舞台上的梅兰芳,可光回忆以前见过的他们被评为四大美男时用的照片,气质是到了,相貌其实并不符合她的审美。
要说一路到现在看着好看的,她印象中就自家两个哥哥,北大营里那位张奉孝也挺坏气,蔡廷禄活脱脱一个进京赶考会被女鬼滞留在破庙的书生,周书辞算一个奈何天妒英才,余见初如果不毁容就是个霸道总裁,剩下的,就这个阿梓了。
要不是他长得帅,怎么能打长城抗战见那么几回,隔了那么多年还记着……
黎嘉骏骨子里还是流淌着看脸社会的鲜血,此时眯着眼端详秦梓徽的脸,一点都不避讳,还笑眯眯的,色兮兮的。
秦梓徽憋不住了,怒道:“说了让你别来,干嘛还来!”
“我哪想到是你在这啊,想来就来呗。”黎嘉骏想也没想就回,她当初跟卢燃说是一回事,可是下决定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这个人的存在,心底里是不想做任何人的负担的。
可秦梓徽表情却变了,他僵硬了一下,哼了一声,没好气道:“黎小姐,是不是要我提醒你,你到哪都没好事儿?”话说完,他就微微吸口气,咬紧了牙。
这是刚说完就后悔了?黎嘉骏差点笑出来,硬是把喷笑改成冷笑:“看来秦长官对我很有意见啊,如果只是因为有关张自忠将军的那番谈话的话,您的心胸未免太狭小,张自忠将军领兵将所有北上的日军拦死在南线,淮河血战想必您也有所耳闻,现在他又横跨战场路过这儿到临沂增援,帮助庞将军成功击退日军,要不是日军再次进攻,他都能赶到滕县再拦一波那儿的日军了。现在整个徐州战场全是他的身影,只有他一个所到之处皆是胜利,要是多两个人像他那么争气,这儿现在都还不需要布防呢!我就不懂,多大仇,还要株连到我身上……难不成,是嫉妒?”
秦梓徽青筋直跳,却硬是冷静下来:“前面说过的不敬张将军的话,我道歉,也向你道歉……我,没有针对你。”
黎嘉骏翻了个白眼,百无聊赖的摆摆手:“行了,别人都等着,不跟你撕了,该干嘛干嘛去吧。”说罢,她一屁股坐回到车上,自己跟自己生气,也不知道哪来的闷气。
“黎小姐……”车子发动了,旁边阿庄小心翼翼的唤她。
“怎么了?”
“你跟秦长官有仇啊?”
“你看我像跟他有仇吗?他跟我有仇!”说完又低声嘟囔,“也不知道什么仇。”
“秦长官人挺好的,他有文化,识字,还会武功,平时别人求他帮忙写家信,他都帮忙的。”
“哦。”黎嘉骏答得随意,“咱识字的帮你们不识字的写家信不是天经地义么?”
“怎么会天那个什么义,部队里以前有过以前考了秀才的,傲得很,书都读去拍长官马屁了,请他写个便条都叽歪半天!”阿庄瞪大眼。
黎嘉骏愣了一下,倒没敢最快的反驳什么,她以前就是来者不拒那种,倒从没听那些请她帮忙的士兵抱怨过其他人不给写什么的,她不仅心底里认为这是义不容辞的事,同时也因为以前一些抗战剧影响……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我兔给每个单位配政委就是为了帮文盲写家书的!
所以其实这还是看人品的事儿么……如果没有人有义务做这件事,也难怪秦梓徽在阿庄他们心里评价那么高了。
“对了,秦长官以前是干什么的?”黎嘉骏很少背后打听人,问起来有点生硬。
阿庄很自然的摇头:“我们部队打烂很多次了,除了一些核心,大多都混编进来的,啥地方的都有,不过秦长官好像以前是中央军的,他有文化,加入了炮兵,很受上面器重,不过他说他以前也是步兵,所以很体恤我们。”
他以前是步兵倒没错,这几年倒是飞黄腾达了,这时候的炮对郭军来说算是大杀器了,操纵大杀器的少说也是人才啊,黎嘉骏听着,不由得有些发愁,这刚见着,关系就搞得僵僵的,很不利于工作啊!她跟一岁数小她一半的小屁孩折腾啥,等会腆着脸再凑上去一回吧,铁蛋磨成针,傲娇怕缠郎,她黎三爷啥事失败过?
这边阿庄还在说:“不过黎先生您别担心,秦长官表面冷点点,心很软的,你看你和他这样吵,他不是也没把你赶下车吗?”
黎嘉骏竖起耳朵:“什么意思?”
“你刚才没听到,三辆车就咱这辆是到炮营去的……你看你不下车,他不也没怎么样。”
“……”捂脸,虽然打定主意死皮赖脸,但也不想那么明目张胆的死皮赖脸啊,丢大人了,“我,我没反应过来……”
“去吧,炮营好,炮营安全。”
这可真不见得,炮兵营地两大要素,隐蔽,远,可怎么也出不了射程外,敌军攻击第一个目标找啥?——对面的炮兵营地,那一旦炸准了就跟点了三十六响礼炮似的,连绵不绝,团灭无疑。
然而如果是炸到步兵阵地,那就连三十六响都没了。
车子没开多久就停了,早有一队人看到车子在那儿候着,后门一打开就跳上来卸货,其中一个人直直的冲着黎嘉骏就过来了,黎嘉骏一擡头,那汉子啊了一声:“诶这儿送来个娘们!”
……啥语气啊!黎嘉骏很囧的发现接下来一连串探看过来的脸上都是一副看到福利的表情,她绷着脸站起来,把相机包一亮,高冷的说:“不好意思,我是个记者。”
“妓?!”后头的群众就听到第一个字,还自动“美化”了。
黎嘉骏朝离自己最近的汉子摊摊手,意思你看着办吧,他倒是听清楚了,很不好意思的笑笑,挠挠头,忽然弯腰搬起一个木箱子,转身就一个回旋踢,大吼:“想嘛呢!人家是记者!记者!要娘们自个儿奔日本艹去!尿性!”
后头嘘声一片,还是老老实实的鱼贯上来领箱子,几个年轻一点的皮薄,搬着箱子还冲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时车旁秦梓徽喊她:“黎小姐,别杵在那妨碍人,劳烦先下车吧。”
搬货的人闻言也给她让了条道儿,她走到车边,正准备跳,一个刚搬下货的小伙儿刷的把手里的木箱子搁在下面:“踩,踩这!”
装炮弹的箱子当踏板,一脚千金啊,黎嘉骏道了谢,小心翼翼踩下去,秦梓徽等在一边冷眼看着,过来道:“接待你的是谁?”
黎嘉骏取出介绍信,茫然:“没谁接待,这时候了,谁管得了我啊,晚上找个住的地儿就行了。”
秦梓徽看了看介绍信,把信还给她,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姓秦?”
蠢货,才发现不对啊!黎嘉骏暗笑,答:“丁先生说的,丁纪闵,你记得不?那是我老师。”
秦梓徽表情复杂,追问:“他怎么跟你提起我?”
“也没怎么提……我倒是奇怪你俩怎么认识的,丁先生他现在精力有限,很久没下到军中了,你……”黎嘉骏很坦率,按丁先生的资历,他那本本上少说也是个校级,偏就他秦梓徽一个尉官,别提多显眼了。
秦梓徽转过脸:“偶然罢了。”他指了指沿河处的一幢房子:“住那吧,东西都还齐全,一对老夫妻打理着。也不用谈钱不钱的,反正就住一晚上。”
“你怎么知道我就住一晚上?”黎嘉骏问,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还想住多久?又没个人伺候,你受得了?”
黎嘉骏刚想回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呵呵笑了一下:“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我是被人伺候大的吧?”
秦梓徽脸一下就白了。
黎嘉骏擡头看看天,伸了个懒腰往他指的方向走去,路过时顺便撂下句话。
“改了名还那么不洒脱,改他干嘛?”
她正自以为帅气的走开,秦梓徽的声音却拦住了她。
“我没改名。”他一字一顿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本来就叫秦梓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