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簇拥着下台的徐绍均,徐心烈感觉自己都快昏倒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有远见的人,但是这个情况也是在太超出预期了,意外到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亓天方在旁边的台子上继续大声夸赞徐绍均,墨錾强颜欢笑的陪着,脸色比徐绍均好不到哪去。整个“师门”摆烂失败,即便阅历丰富如墨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挽救了。
徐心烈叹了口气,只能认命的往徐绍均那儿挤过去,沿途也有眼熟她的人和她道喜,她都以抽搐的嘴角蒙混过关,一路到了徐绍均面前,空气是清新了,气氛更沉重了。
徐绍均像是做错事的小狗,瘫在椅子上垂头丧气,抬头一看到她过来,又立马低下头,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这大概是最丧的胜利者了,丧到徐心烈气都快没了,她哭笑不得,连翻好几个白眼,才努力压抑住笑意,大叹一口气:“哥啊……”
棚外还挤着不少人,太直白的话她也说不了,只能阴阳怪气:“恭喜哦,真的恭喜。”
徐绍均下巴都快戳进胸腔了,嘟哝着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赢,他阴我。”
“什么叫也?比赢你赢不了,比输你都不会啊?真想输怎么拖那么久?你就是‘哎哟我脚崴了’一下,别人能说什么?”
“真找不到机会,我,我一直在找时机……”
“哎,别狡辩了,”徐心烈叉腰,“想拿第一你直说嘛,我们又不会拦着你,瞧把你委屈的。”
徐绍均呼呼的摇头。
“得,有本事你就拿第一,真的,咱们一起到盟主大人面前去领赏,然后他看我们并排站着,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诶?!你俩不是谁家的谁谁谁么?小的们!给孤叉起来!本届英豪会圆满结束!”
徐绍均看起来快哭了,连连摇头:“不赢了不赢了,绝对不赢了。”
徐心烈哼了一声,感觉自己这次已经说得够分量了,如果这样都不行,那真是他们徐家的命。她拉了张椅子坐在徐绍均身边,陪着他一起看台上的比赛。
此时第二场已经开始了,是一个少年和另一个中年人,他们一个拿剑一个拿棍,也打得嚯嚯哈依风生水起。擂主们所在的大棚就在主宾台的下面一点,视野极好,徐心烈忽然有些遗憾,方才生徐绍均的闷气没过来真是失策,否则也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徐绍均想输都输不掉。
“你看看下一个对手会是谁?”她偏头小声问。
“不好说,”徐心烈主动问话,徐绍均立马支棱起来,神情也很严肃,“那马家的大哥明显经验足些,可是柳家的少侠年轻气盛,老马不知道是在等时机亦或是真的招架不住,竟然还处于守势。”
“哦,”徐心烈看来他们就是在打来打去,亏她也是个练武之人,至今还没这个眼力见,都怪以前乱七八糟的武侠电视剧,感觉没点七彩的内功和上天入地的轻功都看不出谁厉害。
“那你希望谁赢?”她小声问。
“谁都行吧,”徐绍均迟疑了一下,道,“说实话,若是用剑,我感觉……”
“什么?”
徐绍均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我应该能赢。”
徐心烈一愣,心脏狂跳了一下,她极少见徐绍均有信心的时候,其实时常想给他鼓鼓劲,但她和徐浚泉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种默契,就是不告诉他,等他自己发现。
屠青莲制造的心里伤痕是很难人工强行治愈的,可是只要她带着他走进江湖,见多了人,打多了架,他自然而然会对自己有正确的认知。结果因为十三一直在旁边鞍前马后,他并没有多少表现的机会,却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到来。
她故意摆出一脸惊讶:“请把‘感觉’两字去掉好吗?你说我们为什么这么怕你赢?因为你一不小心真的会赢,傻狗!”
“说什么呢!没大没小!”徐绍均故作生气,可说完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又硬忍下去,喜滋滋的缩回自己的座位。
徐心烈也忍住笑,看比武的神色都柔和了起来。
前面老马和小柳的激战逐渐白热化,打得异乎寻常的认真,以至于徐心烈不得不怀疑亓天方是不是除了一开始许诺的百年老参和纯金酒具套装外,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奖品。
但转念一想,习武之人囊中羞涩的还是绝大多数,她看不上不代表别人看不上,大部分门派弟子赚了钱还要被门派抽成,这奖品到手可是实打实的归自己,两样中随便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轻易拥有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一瞬,忽然听到周围一阵大哗,她立刻抬头看去,一眼瞅见小柳半跪在了地上,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折着,而他即使口吐鲜血,面容疼得扭曲,依然凶狠的举剑直刺,竟然将举棍追击的老马扎了个对穿!
两人就这么一跪一站僵在擂台上,显然是不可能继续打下去了。
“大夫!”还是亓天方先发话,他站起来,面容严峻,很是痛心,“论武而已,何至于此!大夫!”
众人如梦初醒,很快便有人上前将他们分开,背着药箱的老大夫匆匆上台,给两人看起伤来。
擂台上所有人忙得团团转,而擂台下的众大侠却大多见多识广,惊讶一下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有些还在担心台上人的伤势,有人却已经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向了擂主大棚。
坐在另一角的铁航忽然“哈”的笑了一声,上前朝徐绍均抱拳道:“恭喜墨兄,贺喜墨兄,喜得第一!”说罢,不知道什么事这么高兴,还仰天哈哈哈哈笑了起来,跟他得了第一似的。
可笑了没两声,一看到面前两人的表情,他便戛然而止了。
此时“墨家师兄妹”哪有半分高兴的样子,脸色一青一白,相映成辉,简直如丧考妣,看向铁航的眼神更是如看死人一般,又是空洞,又是凶狠。
“额,看来,在下恭喜的不是时候……”铁航识趣的退出棚子,转身一溜烟走了。
剩下棚中的便只剩下徐心烈和徐绍均。
此时外面的热闹都与他们无关了,万籁俱寂,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
“烈烈,你先走吧。”徐绍均喃喃道,“亓天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走个屁,跳山吗,就算跳了,我出得了镇吗?”徐心烈怼得有气无力。
打死她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种狗shi运的家伙,不想拿第一的,硬被拱上擂台就算了,拱上了一阵胡来打赢了也就算了,决赛还能碰到对手残了!
捡都能捡到个第一!他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早知道她哥是天选之子!她累死累活折腾啥!?她要想搞哪个门派,派他一个人去好了,说不定她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他到人家家门口,啪嚓一道雷就能把对方门派劈了!
“那怎么办,我们一起溜?”徐绍均丝毫没有感受到徐心烈心中的波涛汹涌,越来越惴惴不安。
不,你还是死在这吧……徐心烈心里狠狠的想。
她来麒山这一趟,啥也没干,十三和徐绍均接连翻车,她图啥!?图孤单寂寞冷,缺个人坑她?!
徐心烈不说话,徐绍均心理压力更大,他眼看着主宾席上已经有麒山弟子往大棚这走,气息分明锁定的他,缓缓起身,心如死灰:“烈烈,那你不要动,我一个人去。”
“废话,我还真陪你去啊。”徐心烈低声骂道,“不要慌,昨晚他都没看出,今天也不一定会发现,你好好应对。一会儿我回去收拾东西,等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来,我立刻下山,我们用铺子联络。”一边说着,她一边起身站到徐绍均身后,陪他一起迎接过来的麒山弟子。
麒山弟子进来就抱拳,满脸喜色:“恭喜墨少侠夺得头筹!让在下好生钦羡!少侠,我们掌门正在上面等您,请!”
徐绍均僵笑着抱了抱拳,跟着那弟子走了两步,那弟子忽然停住,回头好奇的望向徐心烈:“师妹不一道过来?我们掌门备了好酒,想与你们百尺墨门的诸位一道庆贺呢!”
徐心烈装模作样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虚弱道:“方才太紧张了,这时有些上不来劲,我得回去好生歇歇,师兄,恭喜了,替我多喝两杯。”
徐绍均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师妹你赶紧回去休息。”
“师妹这身子,可得好好修炼啊,不过,有墨兄这样的师哥在,也没什么可担心害怕的了,哈哈哈!”那弟子也不知是调侃还是关怀,说罢又带着徐绍均走了。
徐心烈等他走远了,才亦步亦趋的走出棚子,混入了人群,一溜烟往他们的小院跑去。
到了小院门口,她脚步顿了顿。门口已经没有十三的身影,她心情更沉,走进屋子,也没看到十三的包裹,只不过她的枕头边,竟然放了一把弓。
这弓还是折叠的。
徐心烈下意识的拿起来,打开弓身,发现这弓极轻,关节处用某个球形的白色材料连接,拉动时丝毫不影响伸缩,弓两端还有同样白色的小小齿轮,系了三根弓弦,其中一根是用来射箭,还有两根则交缠着,用来稳定弓身曲线,握把的上方,居然还有一个精巧的小瞄具。
虽然做工还有些粗糙,样子远比自己以前常用的复合弓来得简陋,可这确确实实是自她穿越以来见过的,最符合自己描述的一把复合弓了。
这很显然是十三自己做的,问题是他什么时候做的?怎么做的?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和他们在一块,难不成白天干活,晚上别人睡觉的时候,他做弓?铁人吗?
徐心烈摩挲着弓,心里居然没有半分高兴,反而越来越烦躁。
怎么有这么贱皮子的人!?对她这么好是做什么?是赎罪还是纯舔?还是要自己以后用这弓的时候都会想到他?做梦呢!她怎么用?!
箭都没有!
徐心烈粗鲁的把弓塞进包裹里,咬牙切齿的进了墨錾和徐绍均的屋子,他们的行李果然也跟没打开过一样,随便整了整便备好了。这么一来才过了没一会儿,她看看日头,扶着剑端坐在院子里,开始凝神等待。
这次如果安全离开,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幸好麒山就在山东,她可以直接进京,想办法与皇帝联系上以后,重振旗鼓继续干活。而且还可以趁此机会和玉门佟家搭上线,看能不能从北边开始也搞一波事,到底人多力量大,该加快禁武的速度了。
但如果没法安全离开……她握了握剑。
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来的极快,转眼就到了跟前,嘭的推开了门,徐心烈出剑直指院门,却见是徐绍均,他手里捧着两个大木盒气喘吁吁的叫:“烈烈!出大事了!”
看到木盒就知道徐绍均过关了,徐心烈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剑,嘲讽道:“怎么?人参是假的?”
“不是!刚才!刚才我与亓天方离得近了,他差点怀疑我了。”
“然后?”
“然后,突然有人冲进来,偷偷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哦?你听到了?”
“没有。”
徐心烈又想举剑了。
“可他马上就召集所有门派的代表去议事了!墨先生也在!”
“……所以你要说的大事就是有一件大事成功阻止了亓天方揭穿你?”
徐绍均一愣,有些尴尬:“不是,我是说,肯定发生什么大事了。”
“哎,”徐心烈真是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可怜又可爱,她重新坐回座位上,“既然没事,那便等等吧,等先生来了就知道了。”
徐绍均点点头,他此时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下,方才有心情看自己的“奖品”,虽然来得不明不白甚至很有狗shi运,但运气也是一种实力,他对此倒没什么心理负担,献宝似的打开给徐心烈看:“烈烈你看,这杯子还真是金的。”
徐心烈看了一眼,被一盒子的金光闪到了眼,忽然有些心酸:“我们打了那么久的工,从朝廷拿的补贴还不如你这么打两场。”
“亓伯伯真是财大气粗。”
“但这审美也实在不怎么的。”
“这人参就托铺子的人带给娘吧,她好补补身子。”
“得了吧,还是给爹,娘也太有的吃了,都富态了。”
“哇你这话说得,让娘听到还不得哭!”
大劫一过,兄妹俩立刻把之前的惊心动魄抛到了脑后,甚至绝口不提已经消失无形的十三,开启了日常斗嘴模式。聊了没一会儿,墨錾终于匆匆回来,面色前所未有的严峻:“绍均,心烈,赶紧走了。”
“怎么了先生?”兄妹俩都站了起来。
“盟主刚刚收到消息,”墨錾冷声道,“小周天,被灭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