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点吧。”
走出老远,见十三果然没跟来,徐绍均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徐心烈:“……”她一把抓住徐绍均,脸对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徐绍均:“???怎么了?”
“你善良!你会放马后炮!你刚才怎么不把他劝下来?”
“我没劝吗?我哪劝得动!”
“你不也早知道他喜欢我,哦,你不去提醒他,你憋着,你非得等我跟他放狠话,放完说我太过了?你还是人吗徐绍均!”
“好了好了!这时候就别吵了!”墨錾一听真名都吵出来了,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过来拉架,徐绍均虽然理亏,但被徐心烈训久了,挨骂都挨出股宁死不屈的感觉,撅着嘴不服输,两人斗鸡一样对瞪到被墨錾扯开才作罢。
这时墨錾才发现问题:“心烈,我与你师兄去主宾那儿,你一个人……”
徐心烈转身往人群挤,气哼哼的:“不要你们管!”
她个子小,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
徐绍均又是不安又是生气,跟着墨錾一边往主宾席走,一边还忿忿的:“要我跟十三说,怎么说,兄弟,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也要说得出口啊!他已经做不了男人了,他就这么点盼头,我怎么开得了口?!”
“这不等于让他觉得你们默许了?”墨錾背着手在前头走着,姿势很是仙风道骨,但是说的话却很八卦,跟徐绍均分析起来,“感情这种东西,当断则断。你·妹妹是女孩子,就算知道了,哪好意思说,你当兄长的,不就是用来在这些事上派用场的么?”
“她哪是不好意思说!”徐绍均不甘道,“我之前百般提醒她,她还给我装傻,现在我明白了,她不就是想稳住人家,好让人家心甘情愿为她出生入死。”
墨錾忽然站住了,回头看着徐绍均。
徐绍均话出口也有些后悔,垂头站着,眼神漂移:“……先生?”
“绍均,江湖人都说你女朱妹徐不义,她可以认,可以不义,但唯独你,你们做家人的,不能这么看她。”墨錾语气沉静,透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你出多大的岔子她都可以容忍,因为她把你当家人,可你呢?我知道你为公道剑的名声痛惜,但是若你们家没了,公道剑也就没了,连墨门都可以没落,你们公道剑这点根基,连被人多记两年的能耐都不会有。”
“我知道,”徐绍均心里的纠结终于绷不住了,他的声音颤抖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确实没用,我这个当哥哥的,只会拖她后腿。一直只有十三能帮上她的忙,我,我从来没赢过十三,他还救过我的命,好多次……我不喜欢他,他确实是屠青莲的人,可他帮我们,至少保护心烈的时候,是真的尽心的,以后,以后如果只有我在她身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还护不护得住她。”
说着,这个身高近八尺的大男孩儿,居然低头哭了起来,虽然仓促的抹掉了眼泪,但颤抖的肩膀却将他的不安展露无疑。
“哎,”墨錾这时候,却反而能理解徐心烈对十三为何能如此狠心了。
他早就奇怪了,为何堂堂公道剑家的大公子,性格却如此温润,甚至到了有些懦弱的地步,不仅没有主见,而且对动武之事很是抵触。而一路上又隐约听三人闲聊中,时常有说徐绍均和十三比武屡战屡败的事。现在看来,竟然是十三,或者说他背后的隐龙卫蓄谋已久而成,一个少年若是十年如一日败给另一个人,任谁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无能。
徐心烈说得没错,十三不过是个听命办事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但“毁人不倦”的这份宿怨,却是压在心底无论如何都化解不掉的,尤其是被谋算的还是他们家未来的顶梁柱。
如果不是徐家还有个徐心烈,靠徐绍均一个人,徐家如今恐怕已经连隐龙卫都不如了。
墨錾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主宾席,回头拍了拍徐绍均:“抬头,绍均,该你站出来保护你·妹妹了。”
相比主宾席上那群江湖老人,他与徐绍均相处得更久,隐约能看出徐绍均似乎不像他自以为的那般无能,甚至可以说很有天赋,但是如果徐家人不说,他便也不好说出来,或许他们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此时只能隐晦的鼓励一下。
徐绍均倒也没怂到底,用力的点点头,擦掉了眼泪抬头一看旁边的擂台,脸又垮了:“可我马上又要输了……”
墨錾哭笑不得:“你那是必须输,不一样的。”
“哎,又要输了。”徐绍均喃喃自语,在主宾席前与墨錾分别,自顾自去了擂台下准备。
麒山派特地为四个分擂擂主准备了一个棚子,备了茶点和木桩,让他们好热身准备,徐绍均去时已经有些迟了,刚到那,便有人招呼他去抽签,他兴趣寥寥的抽了一张,看了一眼便放在一边,自顾自坐下来吃果子。
“墨兄看起来信心满满啊,”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走了过来,他中等身材,穿着有些邋遢,手里攥着一对铁短拐,握柄处已经磨得发亮,看起来很是沉重。
徐绍均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立刻站起来抱拳道:“铁兄见笑了,在下一看下一位对手是您,便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个铁兄全名铁航,是江湖上一散侠,但因为出身山东本地一小门派,也收到了英豪贴,本来不过是来逛一逛,谁料擂台一打,竟然打进了最终回,算是完美诠释了江湖上藏龙卧虎的含义。
铁航哼了一声,似笑非笑:“也是,在下打起来收不住手,兜头罩脸的,把墨兄这脸打得不能看了就不好了。”
徐绍均暗叹一声,昨晚亓天方摆宴的时候那招婿的意思太明显了,搞得他都有些消化不良,当时在座分明还有另外三位分擂主,想来他们肯定心里也很不得劲。
“在下上擂台的情景,想必铁兄也有所耳闻,我们来此走一遭,还能上一个擂台比试一回,也是缘分,这伤感情的话,还是别说了罢?”
徐绍均在徐心烈面前虚头巴脑的,可待人接物到底还是徐浚泉教出来的,他这么以退为进的一说,铁航哪里还能讲出什么难听话来,转而向亓天方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这强求的缘分,也没什么感情好讲了,墨兄,”他抱拳,高声道,“此战还望兄弟不要手下留情,我们尽兴而归,如何?”
“好!请。”徐绍均也有些**了,他此时确实需要发泄一下心头的郁气,待麒山派的人备好了擂台,便两步跳了上去,身子轻灵,很有点高手的风范。
“好俊的轻功!”铁航也是个直人,在下面大赞了一声,立刻跟了上来,站在徐绍均对面,左右拐交击了一下,朗声道:“山东铁拐村第十二代,铁航!请指教!”
“百尺墨门,墨二。”徐绍均也棍子一甩,率先攻了上去。
江湖上十八般兵器基本都有人用,但是几个冷门的,想碰到也困难。如今能看到一个用双拐的,大家也都很兴奋,见如今第一场就是最受期待的那场,纷纷凝神看了起来。
不同于棍法的迅猛直接,双拐攻防兼备,招式花样更多,时而长柄前撩、时而转柄后劈,更有架柄格挡,因为握柄宛如拐棍,甩起来越发轻松得力,劈时如骤雨倾盆,挡时又如铁盾加身,攻守间无缝衔接,堪称密不透风。
幸而这样的密不透风建立在短拐的灵巧上,在一寸长一寸强的铁律下失了些攻击力,若是这样的灵巧再配上长棍的威力,那可真算是完美的竞技武器了。
徐绍均到底没真心想赢,即便之前已经领略到了一些聚义棍的妙处,可就算这样也没时间和心思回去巩固琢磨,此时依然是之前那初领会时的三脚猫棍法,对上真正的高手,虽然打得比之前都开心,可也逐渐力有不逮。
每和铁航多对个招,他就能发现一个自己棍法上的不足,可又想到自己本命是剑,又熄了改进一下的心思,转眼就有了些招架不住的样子,被铁航逼得节节败退。
可明明胜券在握,铁航却迟迟不下杀招,就好像刻意在锻炼他似的不停喂招,还净喂一些看起来凶险,但徐绍均努努力又能挨过去的招数,在外人看来,两人打得你来我往,很是难舍难分,可只有徐绍均仿佛被拢在铁航的笼子里,想输又碰不到合适的招数,他总不能棍子握得好好的,被铁航一架,就摔棍认输,想赢……他也不想赢。
就这般打了一会儿,徐绍均忽然福至心灵,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不会也不想赢吧?!
这想法一出,他猛地看向铁航,却见铁航一见他看过来,竟然顺着他当下棍尖的一套缠粘圈转,把短拐往他棍圈中一带,甩手就扔了拐!
磅的一声,双拐掉其一,是继续打还是认输,就全看铁航的了!
徐绍均懵了,遇到这种情况,他下意识的就停下了攻击,就见铁航戏做全套,瞪眼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后跃一步,低头看着地上的短拐,愣了一下,随后仰天大笑一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啊哈哈哈哈!”随后捡起了拐,大步下了擂台!
他就这么下去了?就这么下去了?!
徐绍均强忍住朝他的背影伸出手的冲动,在一片叫好声中,只觉得天旋地转。
等下,他那圈转根本没用力啊!
等下,老兄你握拐握得那么紧,方才棍子碰两下就把他震得虎口发麻,怎的说扔就扔了?!
等下,怎么会有人不想赢!?不是,怎么还有人不想赢?你到底为什么不想赢!?你也有一个想低调的妹妹吗?!
“百尺墨门!墨二!胜!”
欢呼声中,徐绍均眼前一阵发黑,他木然的在擂台上环视四周,一眼看到在人群中一脸目瞪口呆生无可恋的徐心烈,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