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烈不是什么很相信直觉的人,她讨厌直觉,因为每次比赛前她都直觉自己会输。
但是这次,她却总觉得自己在与狼为伴。
这次的事情,疑点真的很多,而且从李再安出现开始,晦气事儿就如影随形。
十三没有对陆季明下死手,陆季明死了。
她没想杀陆紫霄,陆紫霄死了。
是,这些都看似和李再安无关,但是又好像都和他有关联。
偏偏现在她身边只有李再安一个人,她一点都不信任他,直接导致她走着走着就感到如芒在背,很快连去鹰巢顶的心思都快淡了……总有种带皇军进村的错觉。
“怎么了?”李再安见她步伐越来越慢,停下来喘着气问。
徐心烈假装累了,靠着树深呼吸:“歇一会儿。”
李再安不置可否,动作优雅的坐在地上,拿出一块布开始擦枪,看起来很是细致。
徐心烈早就看出他爱护自己的枪,此时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好奇的道:“你为什么出来?就为了找我算账?”
“我还当你永远不会问呢。”李再安看着自己的枪道。
“确实不是很好奇,毕竟你一个世子大人有钱有闲,心血**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很正常。”徐心烈调侃道,“哪像我们这种拼死讨生活的,做什么都得有理有据。”
“我要是再不出来看看,恐怕等到含饴弄孙了,还不知道是个比我小四岁的女娃子给我安排的终身呢。”李再安语气凉凉的,“你说你做事就做事,招惹我们献王府做什么?”
“怎么叫招惹了,你们一面嚷着支持禁武,一面又什么都不想做,另一头收税吃红利倒一点不嘴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徐心烈冷笑,“皇上还搁宫里殚精竭虑呢,敢情你们投胎投得比皇上还好?”
李再安眉头一挑,似笑非笑:“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刀口舔血的人,头都已经别在腰带上了,还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徐心烈很淡然,“对了,跟你说个事。”
“什么?”
“别跟着我们了。”
“嗯?”
“现在,立刻,马上,你下山,我去鹰巢顶。”
李再安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
“我有点不相信你,不想和你一块走。”
李再安笑了:“就因为陆紫霄?还是因为我告诉你陆季明的死?”
徐心烈耸耸肩:“女人的直觉,世子大人,反正你那亲事肯定不会成,我感谢你这次的配合,现在你想见的人也见到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要办,麻烦就此别过吧,不要为难我。”
李再安眯起眼:“若我偏要跟着呢?”
“那你就是为难我。”
“你待如何?”
徐心烈直接抽出剑抵在李再安脖子上,冷声道:“那这荒郊野岭就要多一座孤坟了。”
李再安不为所动,甚至脖子贴着剑往背后的树上一靠,笑道:“徐大小姐这是要造反了?”
徐心烈闻言,皱眉沉思了一下,突然眉头一挑,也笑:“若我直觉没错,那真正造反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她又把剑贴紧了点,李再安脖子上出现了一丝血痕,“我一心为朝廷禁武,妨碍禁武的就是妨碍朝廷,世子爷,你让我心里不安定,如果你不走,那等我杀了你,你觉得我会怎么跟皇上解释?”
李再安终于不笑了,他眯起眼,细细打量徐心烈。
“若我说你妨碍禁武,可能还不够让你死,那我若说你是得献王授意,你觉得皇上会怎么看你父王?你们献王府安安分分在封地过了那么多年,你确定要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徐心烈说着说着,甚至还脑洞大开,“啊,这么一想,若是说是你害得我与整个武林剑拔弩张甚至不死不休,逼得禁武令变成屠杀令,而幸存的江湖人不得不转而寻求献王的庇护,以至于献王府实力大增,唔,恰好你确实有心娶那个武林盟主的女儿,好家伙,我这是给了你们篡位的台阶啊,世子,你说这次你该不该死?”
“……徐大小姐为了逼我走,当真是不择手段啊。”李再安再次笑起来,可这次,神色却很是黯然,他竖起双指去推剑,却发现徐心烈不是在开玩笑,那剑纹丝不动,只能苦笑,“好了,我走,我走还不成。”
“烈烈!你们做什么呢!?”就在此时,旁边突然传来徐绍均的惊呼,他一身浅蓝的衣服都被染成了绛紫色,整个人乌七八糟的冲了过来,见状大惊,“这是做什么!你疯了!快放下剑!你是要以下犯上吗?!”
徐心烈皱了皱眉,她很清楚天地君亲师在古人心中的地位,拿剑指着世子无异于是谋害皇族,轻则牢底坐穿,重则满门抄斩,也难怪徐绍均吓成这样。可她好不容易占得优势,一点都不想放弃,只能冷声道:“别吵!对峙呢!”
“什么对峙?他做了什么?!世子,你怎么惹她了?”徐绍均站在那茫然无措,只能回头叫道,“十三!你愣着做什么!快来拦住他们!”
十三也在?徐心烈刚才还想着徐绍均都脱困了,那十三怎么还没来,果然就见十三自后面的暗处走出来,薄唇紧抿,很是严肃的样子。
“你们都在啊,”李再安再次露出了那淡然的笑容,“你们倒是劝劝她,她居然疑心我妨碍禁武……屠卫主,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十三闻言一阵,分明看到李再安眼中的威胁,他周身冷气更盛。相比李再安做的事情,他背着徐心烈的那点子事根本不足为道,可是……
叮的一声,十三忽然上前,举剑挡住徐心烈的剑,朝着她沉凝的摇摇头:“不要冲动,他可是世子。”
十三这么一弄,徐心烈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功亏一篑,她当然没有丧心病狂到真的想就这么杀了李再安,但本来人家都已经答应走了,现在这俩男人这么一来、一拦,接下来还不是李再安说什么是什么?
果然,李再安从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委屈道:“大概是我不谨慎,坏了心烈的事,可我确实不是故意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徐绍均很是疑惑。
李再安这样那样一解释,总得来说和事实没多大出入。比如他慌不择路碰到徐心烈,比如当时徐心烈正要给陆紫霄喂药,比如陆紫霄一听到他的声音,毫不犹豫的拔剑自尽。
徐绍均听得唏嘘不已:“这陆家大姐也未免太过决绝,本来冷静下来好好听烈烈解释,也不至于被仇恨蒙了眼,宁死不接受烈烈的好意。”
“我猜是当时一时激动,和心烈说自己把陆家庄弟子杀了个痛快,让那陆紫霄恨意更深,失了理智。”李再安也叹息着附和,“然而当时我也死里逃生,哪想得到那么多。”
“你在我的剑下还能从容应对,哪像是关键时候那么多嘴多舌的人。”徐心烈不忿,忍不住反驳。
“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杀我的,”李再安朝她笑,“徐家大小姐深谋远虑,绝不是这般冲动之人。”说罢,他又软了语气,“你要我走也可以,但至少等陆家庄事了,否则现在赶我离开,不知哪里还埋伏着陆家庄的追兵,我若一时不慎遭遇不测,未免也太冤了。”
“是啊烈烈,就算你要世子回去,至少也等外头安全了再说。”徐绍均也劝道。
“哼!”徐心烈气不过,转身大踏步走了,路过十三时,还瞪了他一眼。
十三很是心塞,默默的跟上。
“我们去哪?”徐绍均也跟着走起来,“既然汇合了,就不去鹰巢顶了吧。”
徐心烈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对,不去了。”
“那去哪?”
“陆家庄。”
“啊?还去?!”徐绍均怂了,“陆家老大老四接连栽在我们手上,再去岂不是要血战一场?”
“十三,这附近可有你们传信的地方?”徐心烈头也不回的问。
十三想了想,点头:“码头应有据点。”
“传信摇人,”徐心烈冷声道,“什么武衙门隐龙卫,你能找的人都找来。”
她蹭的收剑入鞘,周身寒气不亚于方才的十三:“事已至此,还立什么以德服人的牌坊,他们说我恶毒,我就恶毒一次给他们看。陆家庄不知好歹,我们也没必要以礼相待!”
“可是,陆季明的死还没搞清楚,这陆紫霄,也是太过刚烈自尽的,陆家庄虽然也有不对的地方,可还不至于要,要带人打上门去吧。”全队最讲理的大概就是徐绍均了,他忍不住道,“我们这样杀过去,陆家庄岂不是很冤?都死他们的人,错还在他们身上?”
“那还能怎么办?!陆紫霄给我机会解释了吗!?没有!我拼死打赢她然后努力解释她听进去了吗?!也没有!那我怎么办?带着你们跪在他们大门前边磕头边解释吗!?那我们成什么了?!”徐心烈受不了了,方才长剑穿透陆紫霄时的手感犹在指尖徘徊,她整个人都在发麻,转身怒吼,“我就不信了!这次如果他们再不听,那我就打服他们再讲理!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尊严!是胜利者才配讲的!”
“好好好,你别生气!”徐绍均有些难过,追上去搂住她的肩道,“我们听你的便是,反正……哥总是陪着你的。”
前面徐绍均努力安慰着徐心烈,后面李再安发现十三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瞟了他一眼:“怎么了?”
十三的心情不比徐心烈的好,他一声不吭,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意味分明。
“好了好了。”李再安摊摊双手,低笑道,“这次我什么都不会做。”
“……”
“不信啊?那如果我说不舍得呢?”
“噌!”
“好好好不说了。”李再安看着前面的徐心烈,轻笑,“不愧是副卫主看上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