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都住手!”苏锦阳猛然一喝,若干个侍卫纷纷后退,收起了刀剑。顾安的武功果真非同一般,方才单手揽我,另一手赤手空拳对付六人,最后只有他毫发未损,反观那几个侍卫,皆是受了伤,严重者更是气息奄奄。
苏锦阳望我的目光多了几分古怪之色。
顾安手掌倏然一扬,我听得嗖嗖两声,似是有暗器飞去,速度快得让人猝不及防,苏锦阳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顾安冷道:“这是教训。”
苏锦阳摁住胸膛,深深地望我一眼后,旋即急速离去。
我诧异地道:“你为何不杀他?”
“暂时杀不得。”顾安捡起地上的帷帽,欲要给我戴上,我摆摆手,“既然都被认出来了,现在不戴也无妨。为何暂时杀不得?”
顾安轻叹一声,“这与朝廷两党相争有关。”
唔,苏锦阳做了郡马,那也就是汾亲王的人。我明白了,“隆亲王给你使绊子了?”
顾安笑:“晚晚果真聪慧,若不是我能牵制住宇文墨泽,恐怕早就被他算计了去。苏锦阳极得汾亲王宠信,这两年来在朝中地位亦是不低。有他在,隆亲王会分些心思对付他。”
我道:“隆亲王一直都有派人盯着你?”
顾安只道:“有是有,不过无妨,我暗中将那批人换成了自己人。”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狐裘,“前面会冷,先披着。”
我踮脚远眺,这沧澜山越往上越是寒冷,最底下还是苍苍郁郁的树林,渐渐的只剩草丛,如今是植被全无,想必再上边便是绵延无尽的大雪了。
我披上狐裘后,嘀咕了声,“但愿别碰上暴风雪。”
五六日后,本是晴朗的天转眼就变,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雨雪迎面打来。我拢了拢狐裘,道:“好的不灵坏的灵,前几日就不该说暴风雪的。”
眼下看来一场暴风雪是少不了的。
顾安蹲下来,“我们得赶在天黑前找到能避雪的洞穴,上来吧,我背你走。”
我没有犹豫,攀上他的背脊,圈住了他的脖颈。
“嗯,好了。”
顾安的背很暖,在雪天里像是暖炉一样,我道:“你不必顾着我,我不冷。”我晓得习武之人能靠内力御寒,但这背脊暖烘烘的,分明是顾安怕我冷着了。
他沉默了会才道:“……我冷。”
我的脸贴上他的背,心想,真是呆子。
我们在入夜前寻到了一个山洞,顾安放我下来,我搓了搓手臂,环望着四周,道:“这山洞挺深的,风吹不进来,在这里过夜应该不成问题。”
顾安给我递了干粮,“先吃些东西,我去周围找找有没有柴枝。”
我“嗯”了声。
顾安在片刻后回了来,除了柴枝外,他手里还有一条冻僵的蛇,我诧异地道:“你从哪儿找的?”
“在外面找的,刚好被我看到。等会我们就能吃蛇肉了。”顾安拿出打火石,很快就生了一堆火,我坐在火堆前取暖,听着外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再看看眼前在专心致志地剥着蛇皮的顾安,心中只觉前所未有的安宁。
我看顾安动作颇是熟练,便问:“你以前经常吃这个?”
顾安道:“嗯,特别是小时候。”
我这是第一回听顾安提起小时候,我问:“是在魔门的时候?”
顾安颔首,“第一次吃的时候,我也不记得是几岁了,那时为了进魔门,我参加了魔门试炼。”微微一顿,他望我,“晚晚可知魔门试炼是什么?”
我在魔门待了这么久,自是有所了解,遂点头。
顾安继续道:“当时我和苍邪在丛林里,饿了两天,最后是苍邪爬到树上抓了条蛇下来。”
我道:“原来你那时就识得苍邪。”
顾安目光微闪,他偏过头,继续埋首烤蛇,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他看起来有些不自在。我开口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愧疚于苍邪?”
那时顾安的身份还未识破前,我便已是感觉得出顾安与苍邪之间交情甚好。且……我估摸着顾安和宇文墨泽在未决裂前,感情定也是相当不错的。正所谓恨的反面就是爱,虽说此爱非彼爱,但想来也是好到了一定的程度。不然以宇文墨泽的为人,不会对顾安这么咬牙切齿,每次提起都是一张冷脸,怒气冲天的。
顾安是隆亲王派进去的细作,无论于谁而言,他都是忠义两难。
良久,他方是道:“是,但……我不后悔。”
我原以为这暴风雪次日便会停了,未料过了两日,暴风雪仍然没有停。我走到洞口前,望着外边怒吼的风雪,心中顿时有些着急。
我和顾安只带了二十来天的干粮,如今都过了十日,沧澜山只走了一半,且现在还被暴风雪困住了。若是取不回犀兰草,那么阿爹……
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急躁。
顾安拉我回来,“外边冷,走进来。”
我道:“若是这暴风雪下个十来天的……”
顾安打断我,“不会下这么久的。”
“你如何晓得?”
顾安道:“我以前也爬过雪山,也刚好遇上暴风雪,它下了两三日便停了。”
我道:“可这是沧澜山。”我抓头,倏地,久违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响起,我大惊失色,赶紧道:“把药给我,我脑子又有那道声音了。”
顾安一慌,手忙脚乱地摸着衣襟。
我催促道:“快些给我。”
不等顾安找出,我瞧着他衣裳有凸起处,直接倾前身子就抓了出来,拔开塞子,一倒,是空的。我道:“明明前阵子还有好一些……”
顾安道:“……拿错了,是这个才对。”
他换下我手里的空瓷瓶,我再次拔开塞子,果然刚刚是拿错了。我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急急地咽下一粒,脑袋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我闭眼歇息了片刻,睁眼时,我目光灼灼地望着顾安,“为什么会有两个瓷瓶?”
顾安道:“有一个是魏离给我的,是千金丸。”
我晓得是千金丸是什么,江湖里侠士行走必备之一,是上好的疗伤药。我道:“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顾安道:“不是我,前段日子我去准备干粮时,刚好遇到一个受伤的老翁。”
我“哦”了声,不再说话。
我不信顾安这话。
我知道顾安不是个心善的人,他待我好,那是他把我放在心尖上了。从魔门里出来的人,见惯了残忍的手段,他们早已麻木。而且,即便是受重伤了,千金丸也只能用一次。一整个瓷瓶断不可能只有一粒药丸吧。
我垂下眼帘。
“晚晚是不是生气了?”
我撇过头,“没有。”
顾安挪到我身侧,“我如实招出,晚晚莫要生气。”我听得此话,懒懒地擡眼,“是么?”
他伸出手指,“我发誓。”
瞧他那副模样,仿佛我不信的话便马上会五雷轰顶似的。我道:“你且说说看。”
“我之前不是和一个神秘的高人学武了么?他的武学与我之前所学的有些冲突,需要药物从中制衡。方才我怕你担心,才骗你说是千金丸。”
我问:“若是不服用药物会有何后果?”
顾安道:“……这个还不知晓,这么长时间了都控制得相当不错。”
我轻哼一声,“谁担心你。”
顾安却是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嗯,不担心就好。晚晚无需担心我,虽然药没有了,但是如今我已能掌控。”
我瞥了他一眼,“呆子,谁说不担心你了。”
他一怔。
我伸手挽住他的臂膀,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你这呆子,我说反话你听不懂么?”
他道:“我会努力听懂的。”
几日后,外边雨雪渐小,看起来有停止的趋势了。我心里头高兴,扭头对顾安道:“看来最迟后日我们便能启程了。”
顾安背对着我,坐在火堆前,含糊地应了我一声。
我听出了一丝不妥来。
我走回去,细细地打量着顾安。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怎么了?”
面色正常,神态如旧,我心想莫非是我多想了?我道:“若是明日暴风雪一停,我们明日就能马上走。”
顾安又应了声。
夜晚时,我睡得极浅。是以在顾安起身时,我已是完全清醒过来。过了一会,我才眯开一条细缝来。顾安穿着薄薄的里衣往外走去。
我原以为他是要去外边小解,但是过了好久他都不曾回来。
我心里担心便也起了身,披了狐裘往山洞外走。外边的雪已是停了,积了厚厚的一层,顾安穿着黑色的里衣,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显眼。
不多时我便发现了他。
他仿若早起练武的人,使出一招又一招的招式,掌风极是狠戾,在雪地里激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天浪花。我万分诧异,半夜三更的,顾安这是在做什么?
我刚想要开口唤他。
顾安忽然转过了身来,他直勾勾地看着我,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我道:“呆子,你……”
话音未落,他就猛然贴身过来,狠狠地咬上了我的唇。
“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