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答,凌羽又靠近了一步:“陈准?”
他回过神来:“什么?”
凌羽看着他的眼睛,挑了一下眉:“跟在我后面,怎么都不出声的?”
他将双手放进口袋里:“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猜啊。”
“哦,”他说,“不猜。”
凌羽的双手也在衣服口袋里,一起走时突然侧身碰碰他,将臂弯里的花束往他这里递了一下:“喏,拿着。”
“什么?”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将靠近她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轻松环握住她怀里的花束。
“送你的,”凌羽瞧他,“我搭配的好看吗?”
陈准不看她,也不看花,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好看。”
“以前有人送过你花吗?”
“没有。”
凌羽听完,偏头和他对视:“那我是第一个?”
他也静静地回看她:“嗯。”
凌羽不再说话,和他一起来到了工作室下面的小院,凌羽问他:“我方便上去吗?”
“上面没人,”他拾阶而上,突然又说道,“下次不用问了。”
“好的。”她在他身后答应得很是爽快恬静。
凌羽在落地窗前面拿到了那幅画。
陈准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黑色的画板包,看包的大小,装下这幅素描实在是绰绰有余。
她瞄了一眼:“用这个装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我抱着就行。”
陈准不跟她废话,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画,又在外面裹了一层包装纸后直接塞进黑色的包里,然后拎着背包的肩带擡眼看她。
凌羽回看他一眼,默默走到他前面,然后转身轻擡胳膊,陈准将包挂在了她的肩背上。
“怎么比我想象得沉。”凌羽开玩笑。
陈准在后面帮她调整了一下肩带,语气毫不留情:“你抱着回学校试试。”
凌羽先背着包出去,临走前瞄到了自己送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插放到了置物架上的玻璃花瓶里。
陈准跟在她身后合上了门。
“下次请你吃饭的时候,不用帮我买单了。”凌羽还记得自己上次说的应许。
陈准在她后面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好了,”走到街道,她挥挥手,“不耽误你时间了,我先走了。”
“凌羽。”
陈准很少喊她名字,以至于她没反应过来,走了两步才转身看他。
他原本低头看脚下的路面,叫完她的名字就擡起脸望过去,瞳仁黑沉沉的,似乎在提出疑问:“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凌羽还没想好,她只说:“我们有联系方式的。”
“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你一条信息,”他断言,“你好像没放在心上。”
凌羽同他打了几次交道,难得听他这样问她。
她知道陈准是在身外罩着一层壳子的人,对方在冷眼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以往他知道,但他从不点明。冰块隐在冰山中,感情里的不屑隐在无动于衷中。
凌羽便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
“现在不行哦,”她放缓了语气,“我晚上有兼职的。”
“你比我忙。”
她笑了一下:“互相理解嘛。”
陈准不看她,神情像暮色,逐渐淡了下来。
凌羽瞅了他几秒,突然走到他面前,伸手拉了拉他袖子:“走吧。”
陈准问:“什么?”
“我们去别的地方待一会儿,然后晚上一起吃饭。”
他用眼神询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
“你这不是不高兴吗?”她说,“我打算晚上请假。”
凌羽是开玩笑,但也清楚陈准吃以退为进这一套,她话音落下,对方果然一脸冷漠地强调:“我没不高兴。”
凌羽挑着眉瞧他。
陈准在她的眼神里回过味来。
方才他俩的对话,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到一种奇怪的氛围里。
凌羽嗅到了红薯的香气,甜味贴着凉风。
街边有慢腾腾蹬着三轮车的大爷经过,后面的车筐上载着烤红薯的炉子。三轮车路过两人时放慢了速度,大爷继续吆喝:“烤红薯,香甜的烤红薯。”
陈准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又将自己的袖子一点点从她手中抽回来:“那你走就是。”
凌羽没有犹豫,直接转了身。
陈准捏住方才被她拉过的袖口,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看到她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大爷。
大爷早就注意到了她:“闺女,烤红薯要不要?”
“拿两个。”
“好嘞,”大爷立刻停了三轮车,献宝一般地指了指烤炉,上面灰扑泛黄的红薯依偎成了一圈,“大的小的直接挑,保证个个都甜。”
凌羽点了两个,让大爷称重之后,分别用纸袋装了起来。
陈准在原地没动。
凌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对方没有过来的意向,她便走了回去,将其中一个纸袋塞他怀里。
她行动干脆利索,看这架势是给完就走,陈准感觉到胳膊上有重量的时候,直接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
红薯的温度隔着纸袋慢慢渡到两人的手上。
凌羽侧身回看他:“怎么,不爱吃啊?”
“我说了吗?”
“我以为你要还给我呢。”
“我收了。”
“嗯,”凌羽说道,“那我也该回学校了。”
陈准将手移开,提醒她:“你别忘了你说的话。”
凌羽收回胳膊,先笑,紧接着又“嗯嗯”了两声。
店里的李由和赵枚同时往外看,端杯子的动作整齐划一地顿着。
陈准出现玻璃窗外,推开叮叮当当的门,重新在他俩面前坐了下来。
“看见信息了?”李由说,“你说晚了一步,我已经帮你点完了。”
赵玫也瞧陈准:“这么快回来?”
他不说话,只将一个纸袋放在桌子上,李由好奇地掀开,朝旁边的赵玫笑了一下,“你看他买的。”
陈准将外套搭在靠椅上,整个人往后倚了过去,胳膊松松搭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他俩一唱一和。
“美式配红薯,挺新奇啊,”李由说,“掰一块给我,赵玫你要吗?”
“我不吃甜食,”她语气很轻松,只是眼神滑向了另一人,“你不是也不吃吗?”
“我暖手,”陈准拨开李由的双手,“别动。”
“知道了知道了,”孙晓慧撇了撇嘴,将凌羽书桌上的画板包放下,“不动就不动,你回来也没打开,里面装的什么?”
“一幅素描,”凌羽走过来,垫脚将包放在柜子上,又将吉他拿了下来,“改天再看吧,我先去店里了。”
餐厅里的另外一个驻场歌手是一个男生,隔壁大学的学生,比她大两岁,白皮肤小眼睛,唱韩文歌时会哑着嗓子,不少人在吃饭后问他要微信。
两人轮流倒班,有联系方式,但不怎么能见面,偶尔才会碰见一次,比如今天。
她见他在后面的桌子上看书。
书籍是蓝色的封皮,书名是别国的文字,文字下方绘有一条大张着嘴的鱼,简笔画,但给人一种拼命喘气也无法抵抗氧气消失的竭力感。
凌羽在他面前坐下,主动问:“你能看懂韩文?”
他擡头看她,似乎在打量她是谁。
凌羽指了指自己背着的吉他。
对方这才恍然大悟。
他说他是朝鲜族人,凌羽点点头,这不罕见,海城总是有很多朝鲜族人和韩裔。
可能是这次对话加深了彼此的印象,后来他在不上班的时候也来过几次,看过她唱歌,还在下面给她录了一小段。
下班后,他请她去旁边的清吧坐了一小会儿,两人浅喝了一小杯酒,回去后他把视频发给凌羽。
凌羽回复了一个「谢谢」。
对面又说:「下次教你唱韩文歌你唱韩文肯定更有感觉」
凌羽边挑着眉边按字:「好啊」
回完之后,凌羽将手机一扔,那种索然无味感就上来了。
她更喜欢有分寸感的男人,能在一定的距离内彼此一来一往的。可惜碰到的次数比绘画上喘气活下来的咸鱼更少见。
快步入十二月了,她还欠陈准一顿饭。
这人不只有分寸感,还更沉得住气,或者只是单纯地记性不好。
正当她琢磨着把哪天空出来的时候,那个朝鲜族男生向餐厅老板请了假,他在微信上同她讲,自己要去韩国看望在那里工作的亲人,半个月之后再回国,回来时请她喝酒赔罪。
请假不要紧,只是凌羽一周工作两次的工作量急剧增加到一周五次。
由奢入俭难,凌羽明显感觉到了疲惫,这种疲惫,因为例假的到来抵达了巅峰,没课的下午,她缩成一团在床上。
杨陶在下面瞧她:“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要不我帮你请个假?”
“怎么了?”
“过会儿得去教室开个班会。”
“没大事,”凌羽起身套了件衣服,又重新躺了回去,“我不痛经,就是没劲,时间来不及就别等我了,你先走吧。”
“没事,等你就是了,”江予言对章博宇说,“到底什么东西忘了拿?”
对方摸了摸头:“手机。”
江予言顿了一下:“行,天冷,我和陈准去前面的便利店里面等你,快点哈。”
章博宇转身往宿舍楼跑:“好嘞。”
两人就先往便利店方向走,陈准戴了低度数的眼镜,因为在大衣外面裹了围巾,低头呵气时,白雾就一点点盖住了视线,他在模糊中看见了前方的人。
莫名的感觉。
即便是穿上冬天的衣物,还是清瘦,背很直,只是速度比以往慢太多。
陈准擡起下巴,冷风灌进领口里,视线逐渐清晰了回来。
他们两人高腿长,距离很快就拉近。陈准更加确定了,他将视线撇开,唇角紧绷着。
便利店就在旁边,江予言快走几步,上了台阶,有些迫不及待地拉开玻璃门,暖气扑面而来。
他一转头,发现旁边的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