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刚绕过便利店左拐,脚下突然顿了一顿,她有所察觉一般,往后转了身。
陈准在她身后三米左右,神情萧冷。
凌羽眨了眨眼睛,歪头,像瞧见了什么新奇事物。
两人在寒风中互相看了一会儿,陈准才走到她面前,一声不吭,不太愿意搭理她的样子。
凌羽像没事人一样率先开口:“好久不见啊陈准。”
她声音是轻快的,只是音量有点低,尾音也带着哑。
对方勉为其难地将目光落到她面上,突然皱了一下眉:“你脸色——”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戴镜框呢,”她和他开玩笑,只是带点有气无力,“帅到我了。”
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声线开始变钝:“你不舒服?”
“天冷嘛,”凌羽的头发被吹乱了,轻眯着眼睛,“我不喜欢冬天,快要冻死了。”
陈准瞥见她的右手压在衣服下摆,上半身慢慢缩回进衣服里。
他拽了一下衣领前的围巾,扯到一半又停住,瞄她一眼,丢下一句你先等会儿,转身拐进了便利店。
刚进门就碰上江予言,他有点诧异:“我还在店里找了你一圈,原来你没进来啊?”
说完他想往外看,陈准拦了一下,问:“暖贴这里有吗?”
“有的,”他退回门内,带着他来到货架上拿了一包,“这个就挺好用的。”
“谢谢。”陈准说。
“不客气,”江予言也拿了一袋,“刚好我要买点送人。”
排队付款的时候,陈准在江予言后面,他们前面人只有一个人,但买了一堆东西在收银台,扫码的滴滴声让陈准开始望向门口。
他对江予言说能不能让他先付款。
对方直接把他的拿过来:“我一起付了便是了。”
陈准拿着扫过码的暖贴说了一声谢谢,又补充了一句:“我先出去一趟。”
对方点开支付码,没看他:“好。”
等陈准回到了方才的地方,那里早就不见了凌羽的踪影。
晚上,杨陶在收银台收拾东西,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
换班的男生已经来了,他说她可以提前几分钟走。杨陶自然乐意,出了门,按照惯性来到了垃圾桶旁,开始掏烟和打火机。
风大,她咬着烟蒂,几次都没打着火,后来终于摁着了,吐出一口清雾,才发现前侧方站了个人,刚好挡住了刮来的风。
杨陶睨了他一眼,将烟盒往对方那里递了一递。
“我不抽烟。”陈准说。
杨陶收回来,蹲在地上继续吞云吐雾。
他擡起手背在下巴处轻掩了一下。
杨陶觉得好笑:“想说什么就赶紧说,省得站这儿被烟雾熏死。”
陈准:“怎么每次都是你一个人?”
杨陶咳嗽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陈准看了她两眼,转身进了便利店,没多久出来,走到杨陶面前,递过来了一个塑料袋。
“上道啊,”杨陶接过,打开瞅了一眼,“这么大方。”
冬天的上班日属于淡季,凌羽在台上抱着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哼着歌。
她垂眼的时候,隐约在餐厅最边上看到了陈准。
他面前放着一杯饮料,如果不是客人少,这个人隐在暗处,几乎让人注意不到。
凌羽按着弦,再看向那边时,却发现桌子上只留下还盛着半杯液体的玻璃杯。
她趁休息,在他原本坐着的桌子对面等了一会儿。可等到要再上场时也不见人回来,才知道他应该是走了。
凌羽在微信上翻出了他的对话框,给他发过去了一个问号。
对方也没有回复。
朝鲜族男生提前一周从韩国回来,凌羽终于舒了一口气。
对方在她下班后如约请喝酒,凌羽本来想推却,后来又一想,便没拒绝。
隔壁就是一家清吧,除了调和酒,他又多点了很多瓶啤酒。这个人劝酒技术挺差,但是凌羽照单全收,她喝一杯,也没让对方拉下。
他两眼逐渐有点发直,凑近她:“你酒量怎么这么好?”
凌羽把他往后推了一下,神色一片清明:“你能自己回去吧?”
“我……送送你。”
凌羽勾着唇角:“那倒不用,你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走之前,凌羽把吧台上剩下的两瓶没开瓶的顺走,出门前顿了一下,走到了街边的门头下,蹲在路旁。
等了两分钟,有人走到了她旁边,凌羽看到了一双鞋,鞋面干净。
她听到对方在上方喊她的名字。
凌羽恍若未闻。
陈准直接弯腰,要把她拽起来。
凌羽拉住他的袖子,也不动,和他僵持了几秒钟。
她听到他压着的声音:“松开。”
他语气谈不上善意,凌羽便松了手,缓缓起了身。
凌羽一脸无辜地看他:“怎么了?”
对方忍了一忍:“夜里单身和别人喝酒,你胆子不小。”
“这点还不到我的量。”她说。
“那你可真厉害。”
凌羽瞄他一眼:“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
陈准的脸色沉了又沉,像受到了某种冒犯。
于是他开始转身,似乎是想走,最后又转了回来,擡眼看她:
“凌羽,”他直呼其名,“激将法这招,对我不管用。”
“不管用吗?”她笑了一下,“既然不管用,你为什么去找杨陶?”
他面不改色,好像听到不相关的事情。
“嗯?”凌羽踮起脚尖,摇摇晃晃的,好像站不稳马上要往他身上倒,“不管用的话……”
陈准一把扶住她的胳膊。
凌羽却又站了回来,往后退了一点点距离,垂下目光看了看他的手背。
陈准将动作收了回来。
她说:“不管用的话,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路边折射过来昏暗的光,寒风将陈准额前的头发吹起来。
他实在有一副冷冽的好相貌,以至于眼神也是带着审视的。他总是在审视,如今这种目光不仅照向他人,也在照向自己。
所以即便出现在这里,他也是不会承认的,他不会承认自己会因显而易见的挑逗而摇摆。
凌羽先微微低了头。
她再擡起时就换了一副神情,语气也轻柔了起来:“今天周六哎,没晚禁,我请你看电影吧。”
她恢复了以往对他的态度,仿佛刚刚他们互相诘问的氛围在她的温言软语中全被碾成粉末,就这么随着寒风奇异地消散了。
陈准看了她几秒,也笑了,笑容的意味不明:“好啊。”
附近就有影院,可供选择的夜场电影不算多,但两人的品位相同,都青睐于口碑较好而票房不佳的文艺片。
票房不佳,排片自然也少,附近的几家都看不了。找了一会儿,这才发现有一家在一个半小时后开场,只是距离略远,光打车过去都得近四十分钟。
凌羽询问陈准的意见,他按照影院名称,在软件上呼叫了出租。
车来了之后,陈准打开了后车门,手掌挡着车顶让凌羽先进去,自己随后探身,合上了车门。
除了刚上车向司机报了手机尾号,剩下的时间车内一片静谧,两人分别守着两边的车门,不怎么讲话。
司机师傅是个中年大叔,一路上看了后视镜好几眼,开了半小时后,实在没忍住,开口道:“吵架啦这是?”
凌羽先开口:“没有呢叔叔,是他不想理我。”
即便车内昏暗,她也能感觉陈准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脸上。
“哎呦小伙子,”大叔颇具正义感,“白长这么帅的脸,气性怎么这么大,对女朋友不用这么计较,得哄着。”
陈准轻轻咳嗽了一声。
“谢谢叔,”凌羽开始胡诌,“他脾气可傲啦,每次吵架都是我先低头。”
“那可不行,谈恋爱都这样,以后结婚了可怎么办。”
凌羽看陈准不自在,便忍着笑:“没想那么远呢。”
这大叔挺能谈,前半小时应该把他憋得够呛,以至于在快到影院的后十分钟内滔滔不绝传授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许多经验,随后又从两性关系扯到家国大事,下车前仍旧意犹未尽,朝他俩挥了挥手,不忘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影院在商场内,店铺都已关闭,只留了一个小侧门。门内有打着手电的保安大爷守着,来看夜场电影的人不算多,两人在场外的沙发上等电影开场。
凌羽把怀里揣着的两瓶啤酒分他一瓶:“没有卖饮料的了,请你喝这个。”
陈准接过来。
凌羽开瓶的方法很粗暴,直接上嘴咬,将瓶盖咬下来丢在掌心里,擡头才发现陈准正看着自己。
“要我帮你吗?”她问。
陈准拍拍自己的旁边,凌羽便平移了过去,刚想接过来,对方却已经动了一步,她垂眼看着他将酒瓶擡到她的下巴处。
他拿着的话,自己其实是使不上力气的。
凌羽瞧他一眼,提起胳膊,手指缓缓攥紧他的袖口,顺势低头用牙齿咬住。
含住盖子擡起脸的时候,她紧跟着松开手指。陈准将手展开向上,凌羽又瞧了他一眼,将瓶盖吐在他掌心里。
陈准合上手掌,语气淡淡地:“牙口挺好。”
她拿酒瓶轻轻碰了碰对方的瓶底:“谢谢夸奖。”
聊几句碰一下,还有十分钟开场的时候,两人的瓶子都见了底。
凌羽抱着空瓶倚在靠背上,整个人缩在陈准旁边,他一动,袖口的衣服就擦过她的衣料,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以前都是一个人看夜场电影,”凌羽说,“整个场上只有我一个人。”
“没人陪你?”
“有人陪过,”她一晚上喝了许多酒,现在才稍微有一点点倾诉欲望,“后来就不陪了。”
陈准看她,问:“为什么?”
“他选择了别人,”凌羽笑了一下,“不过在他选择之前,我们就不说话了。”
“男生?”
“嗯?”
凌羽擡起眼,这才发现两人靠得好近,陈准的目光垂着,顺着她的眼睛一路往下。
她反倒擡了擡身子,让两人的距离更近,鼻尖几乎快要贴在一起,她都能看清他的睫毛,随着她的贴近微动了一下。
“是不是?”他又问,声音低又沉,淡淡的酒精气息混着苦橙叶的味道扑过来。
凌羽歪了一下头,似乎在思索,手心搭在了他的臂弯处,吐出的话却是气音——
“你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