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夫君。
“请问阁下可认识宋淮之,他是否住在这处?”酆惕走进这处,正好路过一人,他便上前去问,却不想那人还未指路,他已顺着院子大开的门,看见了站在里面的人。
那人站在院中,手中似拿着聘礼单子,举止风度皆不似此处人,院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大红礼盒。
酆惕看着人一时顿住,他从夭枝口中得知了名字,便特地去查了一番,确有怎么一个凡人,至于长相究竟如何相似,他自也是要亲自来看的,只是不曾想到竟这般像。
他站在原地毫无反应,路人早已离去,宋淮之闻声看见他,似并不疑惑,放下手中的贺礼单子,缓步走出院子,“在下宋淮之,请问兄台是寻我吗?”
酆惕看着他走出来,几乎说不出话,他原道若是七分像,他也有把握劝回夭枝,可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他下意识开口,“殿下。”
宋淮之闻言看着他似不解,“兄台怕是认错了人,在下一介白身,乃是此处的教书先生,并非什么殿下。”
酆惕却是难得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他清楚,凡间的殿下乃是九重天上的储君下凡历劫,九重天上的殿下那般清冷做派,是断然不可能下凡来做此事。
他都要以为就是一个人了。
夭枝去看完张子即,见他果然如命簿所言依旧在读书,便安心回来了。
走到这处,便见站着的酆惕,一时间疑惑,“酆卿,你怎么来了?”
酆惕闻言转头看去,勉强压住自己心中的震惊,指向宋淮之,“你还是要嫁他吗?”
夭枝闻言脚步停在原地,看向不远处的宋淮之,他冲她一笑,依旧温和有礼,显然并不在意眼前这个人说什么。
他颇有风度开口道,“应是来寻你的客人,你们慢聊,我进去准备聘礼。”
夭枝见他未问,倒是没想到,微微点了点头。
酆惕闻言看向院子里,确实喜气洋洋,连落脚的地方都无,显然是要办喜事。
他心中自也是有几分生急,看着院子里堆满的喜事物件,“你还是答应他了?”
夭枝看向酆惕,“我已经决定好了,既然我改变不了什么,那倒不如自己选一个喜欢的,总比等天帝出面将我随意指一个人的好。”
“可你也并非是喜欢他!”酆惕上前一步,声音有几分重,“这凡人你当真分得清他是谁吗?他这般像!”
夭枝闻言未语。
酆惕自觉失态,平静了几许,走到她面前,“夭卿,便是许给我也不成吗?
殿下是同意将你许给我,你与我在一块儿也一样能解决这般困境,我自不会为难你,你想做什么依旧做什么。”
夭枝也是没想到竟是许给他,她想到他在凡间与酆惕那般不合,如今他竟同意将自己许给他。
那可真是一点情面都没有再留了。
夭枝微微垂下眼,说不出心中复杂感受,只余失落,“酆卿,这事本不该牵扯于你,你是蓬莱仙岛的少君,我知晓你自也不可能是随意娶妻的,我自然是不能麻烦你的。”
“倘若不麻烦呢?”酆惕开口直言。
夭枝微微一顿,她一时空白,没想到酆惕会这般说。
“喵~”忽然一声猫叫。
寻梅从院中跑出来,显然是看见了她,冲着她叫唤。
宋淮之出来,却没来得及抓住寻梅,只能温和问道,“猫儿顽皮,可打扰你们了?”
夭枝这才反应过来,俯身抱起在脚边叫唤的寻梅,有几分尴尬。
酆惕也是不自在,难得吐露真心却一时生急,如今这般场面下着实奇怪。
且这凡人总让他感觉是殿下,实在太过像。
夭枝抱着手里的寻梅,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宋淮之,见他不似曾听见,便摸了摸寻梅,往宋淮之那处走去,看向酆惕开口道,“酆卿,我们是同僚,自然是不能如此麻烦你。”
这话间意思已然很明白。
酆惕沉默下来,面色微变,片刻后便调整了几分,苦笑道,“既如此,我便先告辞了,只万要小心,莫被发现。”
夭枝闻言忙点了点头,“酆卿放心,我会小心。”
酆惕下意识看了眼后面的宋淮之。
宋淮之步上台阶看向他一笑,风度依旧,“兄台都来了,不若留下来喝杯喜酒,沾沾喜气,来年再来一观弥月礼。”
夭枝摸猫的手微顿了一顿,不由瞄了他一眼,倒是没看出什么来,只是没想到原是在这处等着。
酆惕一时心中闷堵至极,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是太像凡间的殿下了,那言行举止与神态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是这般……这般视脸皮于无物。
他自然是分不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只觉得眼前人格外熟悉,因为凡间的殿下亦是最是喜欢这般杀人诛心。
…
夭枝送了酆惕离开,进了院子,才发现真的如他所说,成亲所需的东西竟是一五一十都准备好了,院子里摆满了聘礼。
夭枝不由看了一眼宋淮之,也不知他刚头有没有听见什么?
但瞧他笑着,应是没有听到。
自她答应了成亲,与他一道回来,他面上的欢喜之色就掩饰不了半分。
夭枝进来之后有些不自在,竟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不由抱着寻梅,看向宋淮之,毕竟这样快,叫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他闻言一笑,俯身伸手而来,指腹轻抚她的脸,“不必,进屋里休息罢,你也不通这些。”
夭枝确实不通,她毕竟没有成过婚,且凡间婚事要准备些什么,她真是一头雾水。
这般看来还是他们精怪成亲比较容易,若是两条鱼,配个水缸吃点鱼食就算婚屋喜宴都有了。
可惜他也不是鱼……
夭枝瞅了他几眼,抱着寻梅往屋里走,进了书房这一处靠坐在窗边,看着他在院子里忙碌。
寻梅自然是呆不住,片刻功夫便一跃而下靠榻,不知溜到哪出去了。
夭枝看着院子里已然这么多物件,还有人不断往这处送他订下的东西,一边送物件,一边道喜。
这婚事,她本是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也不打算暴露宋淮之的踪迹,毕竟他这一模一样的脸,便是每个见到的人,都无法不去猜想是天上那位储君。
但他不允,他说这般偷偷摸摸成婚不成体统,他又不是见不得人。
夭枝无言以对,败下阵来。
只是不知他准备了多久,竟这般充足熟悉,像是准备过此番事宜,都叫她都怀疑他往日是不是成过亲?
不过这个怀疑很快就打消了。
一位衣着严肃讲究的老先生送来裱好的婚书,进了门将喜布包好的婚书递给宋淮之,“宋相公,这是老朽裱写的婚书。”
这老先生显然是专门替人裱写婚书的人,按照这处习俗,需请一位老者,且是夫妻恩爱,白头偕老的亲自裱写,以示祝福之意。
老先生和煦开口,“你看看,这名字可对否?”
宋淮之伸手接过婚书,打开来看,似乎一字一句看来,颇为认真。
名字需要看这般久吗?
夭枝生了几分好奇,当即起身往外跑去,快步跑到他身旁,正准备探过头去看。
宋淮之却已然合上了婚书,伸手作揖道谢,“多谢老先生,一字未错。”
夭枝被婚书合上的风掀过脸庞,下意识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她跟着他一同道谢,等老先生道贺几番,目送他离去之后。
夭枝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婚书,“给我看看呗,我还没见过婚书,不知写的什么?”
宋淮之闻言却没有给,而是俯身看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夭枝一顿,看向他,他眉眼温润,缓缓道,“‘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他俯身而来,轻轻捧上她的脸,在她脸庞亲了一下,“为夫看过便好了,不必夫人辛劳。”
夭枝感觉他温热的唇瓣轻轻吻上她的脸,一时间只觉檀香气息缓缓而来,温润惑人。
他眼中颇亮,这般看来,她不由面上微热,微眨了眨眼,无意识看着他出神,听着他唤自己夫人,一时心跳快了几拍。
院外又有人送来物件,他起身相迎。
夭枝连婚书一角都没摸到,便也重新回到了书房里。
她见他忙碌,不由拿出他送的小鱼玉雕,又将自己腰带上系着的小鱼玉雕解下,一道摆在窗沿上。
两只鱼都是胖乎的,生得一模一样,日光照射而下,透过玉,里面似有水意流动。
夭枝伸手摸过小鱼的头,再慢慢摸到小鱼的尾巴,这样相似,倘若不是绳子不一样,玉的质地不同,她都认不出来哪个是哪个了。
她慢慢擡眼看向他在院中与来贺众人说笑的身影。
便是这般忙碌,他面上依旧是少年模样的笑,不似先前,便是笑都是温和克制。
她看着他不由一笑,却无端生出几分酸涩之意。
翌日大喜,热闹几许,席间从院中摆到院外,张子即亦来此热闹。
只是他好像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这般快,他不过埋头读书几日,他们竟成了。
夭枝在屋里等着屋外热闹安静下来,心下竟开始紧张起来。
等看着他身穿红袍进来,一时竟有些看愣神。
他从来不着红色,不想穿起来竟是这般丰神俊朗的好看,眉眼皆是殊色。
许是她看得太久了,他都察觉出来了,放下喝过的合卺酒,擡眼看来,微挑眉梢。
她不由面热得厉害,下意识低垂下头,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嫁衣,这嫁衣一看就是花了不少时间制成的,做工很是繁复,极为少见。
夭枝还低着头理裙摆,整理衣裙的手便被走来的宋淮之握住。
他手上的温热之意传来,她微微一顿,擡眼便见他在她面前俯身蹲下,擡眼看来,那眼神落在她脸上极为认真专注,叫她面上越发发烫。
宋淮之看了她许久,薄唇微启,“我便知道你穿上嫁衣一定很好看。”
他声音微微低沉,像是酿过酒一般莫名惑人,听在耳里让人心口慌跳。
他这般看她,叫她竟有些无处可避,夭枝别开眼去,拉过他的手,“你起来。”
宋淮之顺着她的手起来,坐在她身旁,反倒没有叫她有半分缓和,与他这般靠近,竟叫她更加紧张起来。
她是头一次成婚,难免有些紧张。
宋淮之倒是一如既往的平稳,看不出他紧张,倒像是做了数千万年的神仙一般波澜不惊。
夭枝手心有些冒汗,鼓起勇气擡头看去,对上了他的视线,瞬间打了退堂鼓,“你……你……”
她你了半天,你不出来?
宋淮之却先开了口,“我可以亲你吗?”
他问出口,夭枝都愣了一下,他说的是亲,可往日亲她也不曾问寻过,这般问,倒像是问旁的事可否一般。
她茫然点了点头,“自然可以,我们如今……”已是夫妻。
她话还未说完,宋淮之已经伸手揽腰而来,将她微微擡起,叫她彻底靠进他怀里。
他抱得有些用力,只抱着一言未发,像是极为难得才能抱到她,弄得她有些紧张。
她靠坐在他怀里,感觉到他的呼吸浅浅喷在她的脖颈处,男子清冽干净气息缓缓而来,他的体温透过他的衣衫缓缓传到她身上。
屋里太过安静,只有喜烛燃烧的声响,无端暧昧。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慢慢擡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的视线如有实质,落在她面上莫名生烫。
她一时只觉屋子过于安静,还莫名很热,叫她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他的手掌揽着她的腰,下一刻,低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那温软唇瓣碰上她的,叫她耳根无端生热。
他吻上来,唇瓣温软非常,唇齿间带出的温热湿意,烫得她有些心慌。
他浅尝即止微微离开,似要压着自己,可不过离开一纸距离,便又似控制不住很快吻上来,这一回格外用力。
夭枝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袖,被他吻得微微后仰,全靠他的手撑着。
她见他这般亲,熟悉至极,只能慌乱抓着他的衣角,他吻得越发用力,唇齿间的滚烫之意叫她不知如何反应,下一刻,他压过来,她往后倒去,后背直接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这般好像被他牢牢按住,给她的感觉像是要吃了她一般,她一时慌张,下意识挣扎。
宋淮之察觉到她的紧绷,当即停了下来,微微起身看向她,声音温柔,却也低哑得厉害,“害怕?”
夭枝微微点头,抓着他的衣袖有些无措,瞧着格外茫然可怜。
宋淮之看着她这般,心越发柔软下来,自是愧疚,“是太快了,总要让你适应。”
夭枝听到这话难免松了一口气,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已经答应了他成亲,自然是要行那事的。
她多少有些愧疚,“对不起。”
他闻言唇角弯起,微微起身,伸手将她揽起,抱坐在他怀里,声音格外温柔,欢喜之色难掩,“怎会对不起,你答应嫁我,我欢喜都来不及,我们已经成亲,你如今已经是我的夫人,又怎在意这一时?”
夭枝闻言看向他,伸手摸上他的脸,细白手指在他眉眼间轻抚,不由看得失了神。
他一笑,却完全不在意她看谁,他擡头而来,亲上她柔软的唇瓣,这一次颇为轻。
那唇瓣间的温热气息传到她唇间,叫她的心都慌跳了一拍。
他亲过之后看了她许久,颇为认真,依旧克制,他温文有礼起了身,将被子替她盖上,“今日我便睡在隔壁屋,你若有事便唤我,可好?”
夭枝裹着被子,闻言点了点头,瞧着颇为乖生。
宋淮之见状一笑,俯身亲了亲她软嫩的脸,才起身缓步出了屋。
夭枝看着他出去,片刻后,旁边的屋子的门开启,接着关上。
夭枝慢慢靠在床榻上,抱着被子,入目是一片的红,她闻着熟悉的气息,心中莫名有几分暖意。
她看着看着,眼前的景象竟忽然一变。
满目热闹的红慢慢褪去颜色,变成荒芜的黑。
茫茫一片黑寂之中,竟寻不到方才一丝暖意。
她有些寒冷,下意识伸手抱住自己的胳膊,看了眼周围,正要伸手拿剑,却发现术法不及,唤不出剑来。
她一时间慌了神,远处却有一道光芒亮起。
她缓步往前走去,却发现是一道泛着光的灵门。
此处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这门可以过。
她默想片刻,伸手而去,正要推门,那门却忽然逃开,似有灵识一般避着她走。
周围还有一团黑雾,与那日所见的心魔幻象,颇为相似。
难道这门是魔界之物,她何时到了魔界此处?
她不是方才还在与他成亲吗?
这门一直躲着她走,她一时也来了几分脾气,当即上前,快要碰到门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人衣着诡异,蒙面跪伏在地。
像是魔界中人。
她颇为警惕,快步往后退去,却听他们道,“主子,大事为重,此物吾等暂为保管,尚不能给您。”
夭枝一顿,不由疑惑至极,“什么主子,什么大事?”
“我等听命于您,不得告知于您。”
什么混话?
她怎么可能会发这种狗屎命令。
“荒谬。”
她一时好奇心起,去追那门,那两人竟然扛起门就跑,她气得不轻,不想怎么也追不到,反将自己累得够呛。
等到猛然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还躺在床榻上睡着。
外头天光已然大亮。
原是在做梦,她还在梦中追门追了一整夜。
着实无言以对。
那两人还怪能跑……
她有些无力,颇感疲惫,微微侧头便看见床榻旁坐着人。
她不由擡眼看去,便见宋淮之已然穿戴整齐,似已经守了许久,就等着她醒。
夭枝一愣,“你……你怎么在这。”
他闻言微一挑眉,似没听见自己喜欢的。
夭枝微默一刻,轻声道,“夫君。”
她声音虽不大,刚睡醒自也是软绵的,可他听见了,一时眉眼染笑,俯身而来抚过她脸颊发丝,指腹在她软嫩面颊上微粉的睡痕轻抚,声音都轻了些许,似怕吵醒她,“为夫要去上课了,夫人可要一道?”
夭枝想着一道去也好,反正呆在这处也闲来无事,她为人夫人,陪陪夫君也无妨。
她当即便起身,梳洗一番与他一道去了学堂,路上皆是道贺的人,到了学堂这处。
自也是有学生张望而来,只是宋淮之往日严厉,他们也不敢开他的玩笑。
夭枝自不会进去上课,便在廊下摇椅上坐着轻晃,听着他的声音,耳畔清风闲适,缓缓而过。
她看着院中枣树,一颗颗好生大,只觉这枣一定颇为甜。
忽而里头声音停下,她不由擡起头,有几分疑惑。
宋淮之出来,几步而来,伸手将手中几个甜枣放在她手中。
夭枝不知他从何而来的,倒真是想吃,便拿起枣咬了一口,果然颇为清甜。
他见她这般,不由一笑,俯身而来亲了下她的唇,便又匆匆进去。
似是趁机出来,就为了这般。
夭枝看着手中的枣微微发怔。
真是的,送枣就送枣,亲嘴就亲嘴。
弄得她不知道他出来的目的究竟是送枣,还是亲嘴?
夭枝听着他的声音又在堂中响起,温润而泽。
清风徐徐,树上枣子微晃,鸟儿轻啼而过,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