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叫你夫婿看见我们这般可如何是好?
科举事重,关乎社稷,读书人文章四起,皆是怨怼,皇帝已病得起不来身,只能将此事交给宋听檐。
他梳理脉络极快,该抓该放一目了然,迅速重新设立监考制度。
出题阅卷、执事提调、监试印卷、收掌试卷、誊录对读、巡绰搜检等官员一一设立规章,从上到下一次一换,各职轮立十人,考前按抓阄编号为职,如此一来便是想要买通行贿,都不知要寻何人,更不可能一一买通。
如此这般,天下读书人皆是满意,坊间百姓也赞赏此举,不再议论此事。
能如此雷厉风行迅速理清脉络,按下此事,能力自显而易见,朝堂之上亦是赞赏有加。
翌日,皇帝晨起咳血,百官接连请旨,为稳社稷,速立太子,人选自然是宋听檐。
朝堂上自不敢再有人反着来,着实是老大人科举徇私一事前车之鉴,牵连这般多,此时若是谁再说一句不,以皇帝久被外戚压制,早已风声鹤唳,自是疑心有鬼,恐怕祖上十八代都得被查一遍,若又与太后前太子有关,那便是倒了血霉,谁也不敢拿全族性命玩笑。
只有夭枝反对,她知道比起与宋听檐的父子关系淡薄,宓家的手伸到朝廷才是皇帝最忌惮的,宓家已经倒了,却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大人为前太子说话,就说明了宋衷君确实有过私下笼络朝臣的行为,又如何不让他大失所望。
这样的心思哪个在位的皇帝能容忍?
这般皇帝自是会考量宋听檐,毕竟查来查去皆没有问题,他会有偏向。
她再不反对,恐要生出大麻烦。
外头天色黑沉,狂风不休,山雨欲来。
夭枝进宫求见皇帝,皇帝不见,她只能迎着风在殿外跪下,险些都要被风刮跑,她勉力跪住,身上的衣衫却被风吹得乱舞不休。
她隐约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头看去,却见酆惕不知何时而来,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
夭枝大惊,“你怎能来此,我孤身一人怎么样都无妨,你在此若被皇帝疑心,岂不牵连你无法历劫?”
酆惕却依旧在风中站得笔直,风吹得他发丝凌乱,他凝重道,“你我本是同僚,怎能什么事都由你一个人担着,我自然要陪着你。”
夭枝闻言倒也没再拒绝,实在是她拒绝也无用。
这同僚性子极倔,如今叫他离开是断然不应的,不知是个什么修成的仙,横说竖说也说不通,她当初给他提议,若想要家中不逼着娶妻,狠狠心便将玩意儿割了便是,可惜他怎么都不同意。
夭枝时常暗自惋惜,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她直挺挺跪着,酆惕走近了些,“夭卿,你辛苦了。”他自然不能与夭枝一起反对,毕竟他往日和太子做事,只能避嫌。
夭枝摇头安慰,“酆卿不必如此,我亦是为了差事,如今只能尽可能拖延立太子一事。”
酆惕闻言肃然,“我已让人收集所有年龄对得上的官员中一一探寻,包括地方官员,不日必有消息。”
二人在风中时不时商量对策,完全没注意到极远处的玉石阶前站着一个人,已然看了他们许久。
季尧安这些时日皆跟着宋听檐做事,如今亦在其后站着,他疑惑非常,“微臣实不知夭先生为何反对群臣的建议……”
反对群臣,岂不就是反对殿下为太子?
宋听檐闻言未语,似并不惊讶,亦没有半点情绪。
他也实在不太明白,明明夭先生和殿下极好,怎么突然间就倒戈相向了?
他原本以为他和夭先生以及酆大人全都是一条线上的人,可转眼之间,他们二人皆离去,这叫他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何况是殿下自己……
宋听檐在台阶之上远远看着殿外二人,忽而开口,“你觉得他们二人相配?”
季尧安闻言一顿,撇开阵营不说,他对他们二人其实是颇为欣赏的,尤其是夭先生,一介女儿身竟能在朝堂之中混到如鱼得水,叫众人恨得牙痒又弄不倒她,这是何其高的本事,令多少男儿都自愧不如。
酆大人这般相貌家世自然也是堪配夭先生的,平心而论,他觉得他们很相配,乃是天赐良缘,而且不只是他觉得,恐怕放眼整个京都,都没有人能说出二人性格能力究竟有哪一点不相配,更何况他们还感情甚笃。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殿下却问了出来,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思来想去不得其法,也不知殿下为何这般问,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夭先生自是与酆大人相配的,无论是是性情亦或是能力,且二人做什么事都齐心协力,从没有任何分歧,这样的佳偶天成世间难求,又如何不相配?”
此言一出,这二人倒确确实实是天生良配。
宋听檐听在耳里许久都未开口说话,他性子本就静,从来没有人能看清他在想什么,如今这般不说话,更让人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良久,他忽然垂首一笑,声音极淡极轻,“确堪良配。”
风声猎猎作响,天色渐渐由远到近黑沉下来。
季尧安在身后默站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殿下,夭先生从今往后是不是不会再与你交好了?”
他这一声问无人作答,唯有狂风在耳旁呼啸。
没有答案,答案却显而易见……
…
夜色渐浓,雨滴缓缓砸落在地,夜深官员不得留置宫中,自不能再跪,皇帝命她离宫去,却依旧不见她。
夭枝只能明日再来跪着。
她跪了许久,双腿已经麻木,天罚过后,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般久跪不起,自然连站起来都有些为难。
酆惕当即上前扶起她,见她这般虚弱,“你这般情形也走不了多少路,我先扶你去太医院看看罢。”
夭枝自然也不会逞强,她本就不喜走路,原地不动才是她的生活习性。
落雨渐大,夹带雨丝,她由着酆惕搀扶着往太医院走去,缓缓步上台阶,在廊下往前行去,却迎面看见了宋听檐。
她脚下一时顿住。
倒是酆惕反应快,扶着她一道行礼,“臣等参见殿下。”
宋听檐并没有看来,而是看向酆惕,“要去何处?”
酆惕倒是全当敌对一事不存在,坦然回道,“夭卿有些不适,微臣想扶着她去太医院看看。”
宋听檐听到酆惕称呼时,微微擡眼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开口。
酆惕微微躬身,“殿下,落雨夜深,微臣便先扶着夭大人去太医院了。”
春日总是斜风细雨,便是站在廊下,也依旧能浸湿衣衫,酆惕站在面前,轻易替她挡去了带雨的风。
宋听檐视线落在她面上,片刻像是不曾认识一般移开了视线,“二位大人慢行。”
“臣等告辞。”
夭枝垂首让酆惕扶着,与他擦肩而过。
她一瘸一拐走得慢,越发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如有实质,她如芒在背,一时间便有些着急。
她这般反对,已是与他当面决裂的意思,如今再见面,自然是多待一秒都难掩不自在。
她当即看向身旁的酆惕,轻轻开口无声道,“酆卿,可否背我一段路。”
酆惕当即领会她的意思,往前一步在她面前蹲下身。
夭枝快步挪到他身后,俯身上去,由着酆惕背着往前走,果然速度快了许多,视线却并未消失,而是一直落在他们这处。
她不由回头看去,宋听檐已经往前走去,并未多看这里一眼,想来是她的错觉。
酆惕将她一路背出,到了拐角处,夭枝从他身上下来,颇有些歉意,“多谢酆卿,否则我这一瘸一拐不知得走到什么时候?”
酆惕看向她,颇为理解,“我知晓你为难,我也没有想到这般夜深还会在宫中碰到殿下。”
夭枝闻言未语,她自然也没有想到,是以如此情形,她只能慌不择路避开。
夭枝由着酆惕扶进太医院,却发现太医院里当值的太医并不在,也不知去了何处。
酆惕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你在此处等一等,我去寻他们。”
夭枝闻言点头应声,一时只觉得好在,在这凡间多个同僚,否则她这孤身一人,着实难为,“多谢酆卿。”
“你我之间何需客气?”酆惕笑言,快步踏出屋去,外头的风越发大了,夹带着雨丝而来,连屋中都带来了几分寒凉之意。
前头是一连排的药柜,弥漫着药香,闻之颇让人心静。
夭枝正安静坐着,忽然一阵风打来,窗子“啪嗒”一声掀开,扑灭了屋中的烛火,眼前瞬间陷入昏暗。
唯有窗外被乌云偶尔遮挡的月光,间错落在屋间。
夭枝不惧黑暗,依旧安静坐等,只是她看着屋中漆黑一片,心中慢慢沉下,她竟已经看不清黑夜中的物件了,一时不由感叹,这天罚当真可怕,如今她的身子只怕是连寻常人都不如。
不过如今即便不能夜里视物也是无法了,她这膝盖跪得生疼,已走不动路去将烛火重新点燃。
她正安静坐着,忽而感觉门外似有人走进来,只是外头雨声风声不止,掺杂其中,她有些不确定。
夭枝有些疑惑,“酆卿?”
来人却没有回应她,而是往窗边缓步走去,擡手关上了窗子。
夭枝这回是确认有人进来了,“酆卿可有找到太医?”
那人依旧未言,夭枝一时顿住,很是不解。
窗子关上,外头风雨声便轻下来,显得屋里安静许多。
那人关上窗走到桌前,夭枝看向声音来处方向,心中不安,正欲起身出去,便见火折子在黑暗中忽而亮起,如画眉眼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分外惊艳。
夭枝瞬间一顿,起身的动作微微僵住,重新跌坐回去。
火折子骤然一亮便微微暗下,他拿着火折子,垂手将火烛点燃。
随着烛火越燃越旺,屋中慢慢亮堂起来,夭枝的视线也慢慢清晰起来。
火烛映出眼前人长身玉立的身姿,容色惑人潋滟,在这风雨摇曳的雨夜之中分外冲击视线。
屋外风声雨声夹杂着,衬得屋中只有火烛燃烧声响。
“你……你怎么来了?”夭枝听到自己微微低哑的声音,只觉颇为艰难。
宋听檐点亮烛火之后,拿着手中的药往她这边走来,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稀疏平常地开口,“夜里当值的太医不多,宫中娘娘正巧不适,自然都被派去了。”
夭枝闻言略有怔神,若不是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可是在反对他做太子,如今见到他这平静的模样,倒反而以为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宋听檐已然走近,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而来握住她的脚踝。
夭枝脚踝上一紧,心中慌起,“不必……”她当即要收回脚,他却握住未放,手抓着她的脚踝,仿佛禁锢难逃。
她越发僵硬,“我自己会上药……”
宋听檐却像是没听见,手握着她的脚踝微微擡起,“这药颇有奇效,你跪了两个时辰,若是不贴上药膏,明日便会肿得走不了路,再严重些,每当下雨之时便会疼痛难忍。”
夭枝忽而想到他先前在宫里跪了这么多日,如今恐怕也留了病根,“所以你如今也疼……?”
宋听檐没有回答她。
他没有回答,她也能觉察出来,他来时走路比往日慢了许多。
他这般能忍,又自来压抑本性,自然不会说。
她正想着,宋听檐已然脱去她的鞋袜,露出细白泛粉的脚,脚趾个个小巧洁白,很是可爱,只是落雨,她这般走来,难免已然打湿了鞋袜。
如今鞋袜褪去,脚趾都沾了水泽。
宋听檐用衣袖慢慢擦去她脚趾上的水意。
夭枝感觉到他的衣袖擦过她的脚,一时眉心一跳,面烫得厉害,当即擡脚想要挣开却踢到了他的腿,脚趾勾过他的衣摆像是撩拨,她心一慌,瞬间不敢动了。
他眼帘微擡看来,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她的脚踝,看上去莫名暧昧,尤其是这样的雨夜。
夭枝颇有些不自在,连忙挣扎着收回自己的脚,宋听檐倒轻易由着她脱离。
她连忙自己将裤角往上拉起来,露出红肿的膝盖来,她伸手向宋听檐,“药给我罢。”
宋听檐却没理她,看着她通红发青的膝盖,擡手而来,指腹在她红肿的膝盖上轻轻一抚,颇有些痒意。
夭枝下意识往后回缩,却因为坐着退不得多少。
她的皮肤细白娇嫩,这般红肿显得格外明显,而他的指节白皙至极,却是与她不同的白。
他的白皙看上去格外硬朗,不同于她白得那般温软细滑,如牛乳一般。
宋听檐看着她的伤处,他看得仔细,长睫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越显面容清隽。
这般近,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落在肌肤上,很痒很烫。
夭枝呼吸下意识放低,莫名紧绷。
宋听檐看了片刻,低头将手中的药膏揭开和匀,贴向她的膝盖,冰凉的药膏贴到膝盖上瞬间叫她舒服了不少,疼意也缓解许多。
待一一贴好,他才将她的裤角放下,拿起她的小袜,似还要替她晾干。
如此贴身事物叫夭枝实在有些受不住,从他手中夺过了袜子,“这我便自己来罢,多谢殿下。”
宋听檐看着她将袜子拿走,忽而开口平静说了一句,“先生与我生疏了。”
夭枝穿袜子的手一顿,心中微微酸涩,一时复杂难言。
他这话说的,往日熟悉之时,她也未曾让他穿过袜子,鞋子之类的罢?
小袜已被雨水弄湿,她索性就不穿了,随手放在一旁,低头快速将鞋子穿上,看向他,“你不知道我跪着是为了什么吗?”
宋听檐看着她许久,“我知道,你不想我做太子。”
他如此坦然,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她这般不开口,自然便是默认,宋听檐垂眼片刻,忽然开口,“先生哪一日成亲?”
他突然开口,夭枝思绪停滞,想起酆惕先前和她说过此事遮掩一二,京都都传遍了,她自然也是默认。
“还不知,这些事都是他在筹备。”夭枝敷衍而去。
“先生不是喜欢酆大人吗,怎对自己的婚事这般不上心?”他薄唇轻启,问得直白,像是闲散开口。
这怎还回答不出,太过简单了。
夭枝随口道,“他办事妥帖,这些事交给他比让我来做周全许多,我只管安生做娘子便是。”她自是不在意这些,她忙着找老者都来不及。
她站起身,如今这时候,他们已然不能再像往日那样,如友一般坐在一起闲谈逗趣了。
屋外忽而一阵风吹进来,夹带雨丝迎面而来,她天罚过后颇为虚弱,不住缩瑟一下。
也不知是这冷雨的作用,让她分外清醒。
她看向宋听檐,他并未起身,而是默然看着她站起身,眉眼极为好看,只是眼里太过平静便显冷漠,如今更如古井般深不见底,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如此这般,他们自然不同路。
夭枝唇瓣微动,告辞的话还在嘴边,便听到外头酆惕的声音传来,“夭卿。”
这倒给了她开口的契机。
她低头看向他,“簿辞,往后你也不必手软。”因为她绝对不手软。
她心中默然,他们之间已没有办法留情面。
她会千方百计阻止他坐上皇帝这个位置。
她转身便往门那处走去。
忽而一阵风猛然吹开了窗子,吹灭了屋中的火烛,眼前瞬间陷入黑暗。
门外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冷风夹带凉雨而来,寒意刺骨。
早知道便该多穿几件衣裳,神仙要是活生生冻死在凡间,应当会被笑罢?
两排屋门未关,被吹得来回摇撞,夭枝不由抱着自己的胳膊挡挡风,听到酆惕叫她,正准备开口应声。
却隐约感觉身后有人走近,她下意识转身看去,却被宋听檐一把抓住她的下巴,身子而来直接将她往后抵到门上。
她心中一惊,反应不及已被宋听檐整个人抵在了门上,连带身后的门也关了上,只留一扇门随风摇撞,风更大了。
她呼吸微急,还未来得及开口,宋听檐已经锢住她的下颚,低头吻咬上来。
他的唇一贴上她的,牙齿撞上她的唇。
夭枝忍不住吃疼,直哼出声,他越发蛮狠,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她只能被迫仰着头承受,只觉他握着她的下颚太紧,叫她吃疼,不由忍不住呜.咽出声,却被外头雨声掩去。
只有一旁的门,随着风雨来回摇动,如此混乱,夭枝耳旁却能听到他们亲吻的水泽声,叫她心紧都要从心口跳出来。
门外酆惕已然走近,见她没有回应,有些疑惑,“夭卿,你没在里头吗?”
她心头慌乱至极,连忙伸手去抓宋听檐锢着她的手,动作却不敢太大,唯恐被酆惕发现。
她如今这般气力不及,仙力本就缓弱,一时生急竟用不出半分,做这一二动作便气喘吁吁,根本挣脱不了一二。
宋听檐用力亲过她之后,才微微离开,他薄唇缠磨之间生红,隐有水泽。
呼吸交缠,夭枝一时心慌,竟不敢看他。
他的手还是锢着她的下颚,唇靠着她的,似亲非亲,暧昧至极,“你的小袜还在我手上,叫你夫婿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夭枝听到这话,心头惊愕,连忙去拿他的手里的小袜,他却又吻了上来,薄唇与她相缠,极为过分。
“要不要让你夫婿听听你是怎么做别人先生的,与自己的弟子都亲出声音了。”
夭枝只觉浑身的血都往脸上冲,烫得她受不住,心慌跳得厉害,脑中已是一片混乱。
外头酆惕已经走到门口,近门这处,“夭卿?”
这般场面,要是叫酆惕看见了,她都不敢细想下去……
夭枝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惊而看向他,他却充耳不闻酆惕走近的声音一般,故意锢着她半分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