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八月六日,美国向日本广岛投下了小男孩。三天后,胖子来到长崎。
整个世界都为之震惊。
祝玉燕在广播中听到了这个消息,整个八月,英国在为美国的强大而颤抖,无数报纸都在唱衰英国,对英国王室和当政的政府都大加指责,甚至有传单和一些小广播、脱口秀等认为英国应该认美国当国王。
而祝玉燕在跟苏纯钧商量去日本。
这并不稀奇,社会各界有无数的人都在奔向日本。文艺界、画家、科学家、医学家、社会学家,还有一些像是生物学家,另外纯粹看热闹的闲人,热衷找死的英国贵族阶级,另外就是商人。
她和苏纯钧勉强算不愁吃穿的半个中产,虽然没有实业,没有公司,但他们在出版界还算有一点小小的名气。
不过她想去日本跟他们的翻译工作没有一点关系。
她对苏纯钧说:“这是一次难得的经历。这么强大的武器,它现在属于美国,我希望它日后也可以属于我国。它在日本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这些伤害对国家、人民、经济、建筑、土地、生物,等各方各面,一定都有着深远的影响。我想亲眼去看一看,记录下来,做为第一手资料,把它送回国,让国内的人好好研究。”
——而且就她所知,这是唯一两次核*在人群密集的城市中心投放,所造成的影响和损失是世所仅见的。
这份资料一定异常珍贵。
日后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旁观这种武器造成的伤害了。日本是世界上唯一的小白鼠。
只看现在无数的人向日本聚集,一来是日本根本无力抵抗这些来自其他国家的间谍——是的,这些人肯定都抱着跟她一样的念头,而且出于私人目的的只占很少一部分,绝大多数都是各个国家派去的调查员。
她不知道中国有没有,但她很愿意替国家交上这一份答卷。
不能让中国错过这个机会。
苏纯钧在听到美国投下的这两个武器造成了什么可怕的伤害后就已经坐立不安了。因为英国的报道上并没有写得很清楚,除了有前线记者发回来的照片之外,就是一些夸张到让人不敢相信的报道,比如英国有一个记者肯定的说日本的中间出现了两个大洞,灌满了海水,那两个核*把日本给打穿了!
这个报道占据头版数十天,到现在还在信之凿凿呢。
要不是祝玉燕觉得假如是真的,那后世不可能没有报道——那一定是非常棒的报道,而且也应该会有十几年后的变成城中心湖这样漂亮的照片出现在网上啊,多么值得纪念。
假如有,她不可能没看过。
所以应该是没有。
苏纯钧同意了,两人就开始做准备。
现在以私人名义去日本有些冒险,幸好两人这几年在英国出版界的耕耘没有白费,苏纯钧说想去日本开开眼界,“这实在是难得一见”他对主编说,“我一定要去看一看”。得到了出版社的大力鼓励,他又不需要出版社给他掏钱,他只需要出版社给他出几份证明文件,让他可以拿着出版社的身份证明登上英国的轮船。
两人在家里收拾了许多行李,将大部分的行李寄给了代玉蝉和施无为,请他们代为保管。
代玉蝉和施无为跑来看他们。
代玉蝉:“我们也去!”
祝玉燕把一箱新的胶卷交给他们:“不,你们留下,继续翻译,还有这一批胶卷还没有送回国,你们要留下来把这个交给来收货的人。”
代玉蝉:“你们不能自己去,日本现在肯定很危险。”
祝玉燕思考了片刻,说:“我认为……社会可能会动荡一下,但是他们应该不敢对英国人做什么。”
代玉蝉没反应过来:“英国人?”
祝玉燕点头:“对,我们去了以后会住在英国的军营里,我会从头到尾都只说英语,我们都是以英国人的身份去日本的。”
代玉蝉不明白:“你去那里……是想看看日本人有多惨吗?”
祝玉燕在自己写的浪漫小说里很喜欢把日本人写成傻瓜笨蛋疯子小偷,她甚至用假科学的语气肯定的说日本人人种低劣,他们从人种上就是劣等的,所以他们个头矮小牙齿不齐。她在小说里总是假托英国科学家或是英国贵族这样的身份去贬低日本人,出版社没有发现她在夹带私货,而且竟然还有人传播这种似是而非的假话——大概是她编得太像真的了,当她在报纸上看到有笔者肯定的说“根据维克托尔爵士的研究,日本人的矮小和他们的牙齿都说明他们来自低劣的岛国人种”差点笑死。
她从不掩饰她讨厌日本人,所以代玉蝉就以为她是去干这个的。
祝玉燕坐下对她说:“不,是因为美国的武器太厉害了,我需要去看一看它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只有一小半原因是想去看一看日本人有多惨。”
代玉蝉:“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我也应该去,你们俩个人没办法做太多的工作,加上我们两个就能做得更多了,你也需要有人给你打打下手。”
祝玉燕摇头:“不,我需要你们留在英国,继续翻译。”
代玉蝉生气了,她愤怒的发抖:“你不能、不能总是把我挡在后面!我不怕牺牲!我也想能帮上忙!你不能!!”她的眼泪突然滚出来,她捂住嘴。
祝玉燕震惊,赶紧搂住她:“我不是去送死啊,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代玉蝉使劲推开她,显然她不相信。
祝玉燕:“好吧,会有一点危险,但危险很小。而且我确实需要你们留在英国,这很重要,就像是我需要有人守住大后方,为我们提供安全的保障一样。”
“这非常重要。”她紧紧握住代玉蝉的手,“你和施无为就留下来,继续翻译小说,也可以自己写小说,总之,保持一定的社交活跃度,但也不要太活跃了。我想可能后面,英国对移民的审查会再一次收紧,会再次重新调查你和施无为,所以我们不能都走。”
代玉蝉很吃惊:“会再次调查我们?”
说再次,是因为这几年几乎每年都要调查他们一两次。他们是两对夫妻,都没有孩子,年龄相当,而且全是中国人。
虽然他们都会说英语,并且施无为甚至还有德黑兰这个姓氏的保护,但是他们身上真的看不到一丁点的英国血统。
如果不是他们的生活一直远离政治和城市中心,赖以为生的职业又是翻译各式小说,尤其以色情小说最多,他们没那么容易逃离英国警察和特务部门的视线。
最危险的一次是他们真的被抓进了监狱,并且每天都有审训,还告诉她其他人已经招认了——这一听就是假的。
在被关了二十多天后,她和代玉蝉先被放了出来,施无为和苏纯钧却被关了将近半年才被释放。
不过,他们都获得了“清白”。
在被抓的时候,祝玉燕甚至还给女王写信,一半是为了争取将苏纯钧和施无为救出来,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另一半的原因则是为了向审查他们的人证明他们的思维是彻底的英国人思维。
不过,英国人的特务部门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认真干活。那一次抓走他们进行审查看似是很认真的,但是最后释放他们的原因却是——国会审查削减了他们的费用,所以警察局和监狱将一部分轻罪犯人就这么释放了。
英国当时国会欠费严重,收税又收不上来,战争引发了巨大的社会矛盾,各个殖民地也在造反,而且战争本该得到的好处并没有收到手里,英国社会堪称是千疮百孔。
这种时候,他们这些似是而非的间谍就都被释放了。
施无为和苏纯钧休养了一段时间,他们在监狱里受到的最普遍的折磨就是饥饿和犯人之间的打斗,幸好他们有两个人。
至于受过什么刑,他们都没有告诉他们。
她只是发现苏老师少了几颗大牙,这让他的脸变得左右不一样大了。
但从那次之后,可能默认他们没有问题了,审查就变得越来越少了,最近一年一次也没有。
而出版社似乎也并不介意他们进过监狱,照样收他们的稿子。
代玉蝉听到又要审查,眉头紧皱。
她有时很难看出燕燕在想什么,她有什么计划,但她已经习惯了听从她的话。因为她基本上都是对的。
她总是显得很有主意,不管什么时候,她似乎总能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连苏老师都对她言听计从。
等到晚上四个人一起吃饭时,祝玉燕再次重申让他们俩留在英国,继续翻译,保持目前的生活状态,不能太引人注意,但也不能在社会上消声匿迹。
施无为问她:“我们能为你们做什么呢?”
祝玉燕:“多翻译一些稿子,多写一些小说,不管是什么。”
翻译稿子是他们的生活来源,在祝玉燕自己操刀写罗曼蒂克的小说之后,其他三人也都开始涉足这个行业,一开始他们都有些放不开手脚,但发现还是她写的稿子更容易出版之后,他们也都开始学习她的写法。
祝玉燕:“我们需要一些社会影响力。”哪怕是写色情小说得来的。
社会动荡造成罪案频发,警察力量的不足让社会开始期待有另一股势力保持人民,侦探小说异军突起之后,祝玉燕率先开始写色情侦探小说。
……
她没有设计过多的环节,就是走直线,发现罪案出现侦探出现美女出现打斗侦探赢了抱得美人归。
下一部再换个美女。
由于简单粗暴,结果大受好评。
这也是他们这次能这么容易得到出版社的帮助的根本原因。
因为他们已经是一个畅销作家了。
有了她的成功之路,施无为和代玉蝉复制起来也更容易,得到她的介绍后,他们的小说出版也很顺利。
他们不再缺钱,哪怕他们的花销越来越大,却没有再当过宝石了。仅剩的几件首饰成了他们的纪念品,偶尔会戴出来展示一下“贵族的收藏”。
代玉蝉很担心,施无为在回到房间后安慰她:“我也不懂为什么燕燕一定要让我们留下,她一直很聪明,但我觉得这一次不止是为了保护我们。”
代玉蝉不安的说:“她说是帮他们看好大后方,我不明白,什么大后方?这是什么意思?”
施无为:“我也不知道……他们难道要去很久吗?”
代玉蝉陡然惊醒!
结果第二天她逼问祝玉燕,才听她说:“是的,我保守估计至少要两年,也可能会要更久。”
代玉蝉吃惊道:“你不是只是去看一看他们的……有多惨吗?要看这么久吗?”
祝玉燕:“这次不同寻常,我觉得可能会有更深远的影响,不是短时间能看清楚的。”
代玉蝉:“那、那我们中途可以去看你们吗?”
祝玉燕马上说:“不用,我们中途可能会回来。”
代玉蝉到底是被祝玉燕给按在了英国,在临行前,她再三交待施无为不能离开英国。
“你和姐姐都不能离开,一定要留在这里。”她在码头说。
施无为揽住泣不成声的代玉蝉,百般不解:“我们就继续翻译?”
祝玉燕点头:“继续翻译。”然后拍成胶卷,再把胶卷送回国。
施无为迟钝的脑袋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没有问出口。
苏纯钧也没有追问,他默默的支持着她的决定。
他们乘上轮船,在彩带和欢呼声中前往日本。
船行途中十分的欢快,因为越来越靠近日本,海上时常可见军舰的身影,祝玉燕光明正大的请船员帮她跟军舰合影,或是跟飞过的飞机合影,或是跟偶见的海岸线、色彩不一的海面、空中盘旋的海鸟、遇上的鲸鱼或其他鱼群,等等,甲板上很快都知道了有一个热衷于拍照的夫妻,其中妻子像一只欢乐的小鸟四处飞舞,丈夫总是热情的在一旁看着她。
他们也丝毫不忌讳自己的目的地,日本。
“他们太可怜了!”祝玉燕在餐厅里举着香槟大声说,“太可怜了!我想我应该去看一看,给他们捐点钱什么的。”
“他们肯定需要像您这样慈悲的太太的关照。”一位绅士说。
“但我觉得那里一定很危险,会有很多病菌。”一位白人太太说。
祝玉燕点点头:“是啊,不过我们会住在英国的军营里,那里应该会有干净的食物。”
另一些人很好奇,他们得知这一对夫妻就是知名作者,其中不止一位读过他们的小说,场面顿时更加热烈。
太太和小姐们都很羡慕祝玉燕,认为她的夫妻生活一定非常幸福。
一位小姐小声问:“您有什么秘诀吗?”
太太们和小姐们全都围过来悄悄的听。
“哦,对您这样年轻的小姐,我不应该讲得太多。”祝玉燕小声说,她环视四周,“但我必须要说,那就是不要生孩子!不止是危险,生孩子会妨碍夫妻之间的乐趣。这可不是什么能说的,上帝原谅我。”她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我们肯定不能不生?对吗?”一个未婚小姐紧张的跟四周的太太们对视,想寻找一些支持,“我们结了婚就一定要生下孩子的,我是说,人们就是为了继承人才需要结婚?”
一个也是已婚的太太语重心长的说:“这是智理明言。虽然我有两个孩子,但是我只能说,如果没有,我一定能比现在更幸福。”
“孩子不是必须品。”另一个太太也说,“就像丈夫未必有钱一样,假如他没有土地,又有什么必要生一个孩子来继承呢?钱花掉就行了。”
许多已婚的太太都发出赞成之音。钱是婚姻中的必须之物,孩子却不是。
“怎么才能?”一位年轻的太太小心翼翼的发言,“我是说,我当然不是说不生孩子,肯定还是需要一两个的,不过,我也不想生那么多,我的母亲生了五个。”她不自在的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总是不行的。”
祝玉燕仿佛是真神下降,来点化信徒的,她在之后悄悄与这位发愁的太太聊了聊,提了提那个方便的小东西。
“它甚至能让男人更久一点,我是说……它对男人和女人都一样有用,除了有点贵,但是偶尔花一点钱,也很值得。”祝玉燕轻轻说。
这一次悄悄的耳语在很短的时间里横扫全船,人人都相信这必定是他们夫妇感情深厚的法宝。
苏纯钧对祝玉燕说:“我应该在上船时提一箱这个,肯定能发大财。”
他们当然带了一些,因为担心在日本买不到,在被先生们围攻过后,苏老师让出去了五支,心疼无比,后面再有人叫高价他也不肯让出了。
苏老师怒气冲冲的对着在吸烟室堵住他的绅士说:“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可以回国再去买!而我,我将要去一个不毛之地,天知道我要在那里待几个月,难道我还能为买这个东西回一趟国吗!”
绅士们哈哈大笑。
“如果有必要的话。”一位年轻的绅士眨眨眼。
苏老师整一整自己的领子,“那我也不得不坐船回来一次了。”
难以相信这个东西现在竟然没有多少人用,除了贵,就是无人知晓。哪怕是这些中产阶级的太太小姐也很少有完整的性知识。
祝玉燕因为写小说的名声,被当做是大师,在船旅上交了很多亲密的朋友。
不过在日本下船后,她就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世界了。
英国、美国的舰船在日本海上盘旋。
祝玉燕和苏纯钧没有乱走,他们在横滨下船后就掏出出版社的介绍信走进了英国军营,并在军营外面的旅馆包下一间套房,旅馆有马车和汽车,也包三餐,还可以提供侍女、管家和秘书。
旅馆里已经住满了人,而外面的街上,被英国军的关卡拦住的地方,全是日本人的难民,他们在地上挤成一团哀号着,有很多身上全是血污。
旅馆主人是个美国犹太人,他说:“这些人活不了多久了,他们身上的皮都烂了。”
祝玉燕他们花了大钱,旅馆主人很愿意跟他们聊天。
祝玉燕:“我想去看一看,他们集中在哪里?”
旅馆主人:“哪里都有,哪里的空地都有,躺满了,这些都是逃过来的。”
祝玉燕:“如果我想去广岛和长崎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旅馆主人:“哦,我可不建议您这样的太太去那种地方,至少等上一个月,现在那里全是尸体,臭气熏天。”
祝玉燕:“尸体还没有收拾好吗?现在已经十月了。”
旅馆主人:“没有,因为没有人去,到处都在寻找志愿者,我听说他们把尸体堆到船上扔到海里去,只有一些能找到家人的才可能下葬——不过大部分都是一起被炸死了。”
祝玉燕:“有多少尸体?”
旅馆主人:“没有人去数过,但我猜有十几万具吧。”
祝玉燕在军营等了一周,终于找到了可以进入广岛和长崎的队伍。
是教会组织的救援队,有各国人士参与,像她一样似乎并不是去救援而是去采访拍照的有不少。
他们找到了军队送他们过去。
一路过去,日本人心惶惶,随处可见逃难者的尸体,他们躺在路边,有的身上盖着白布,有的什么也没有。
日本已经宣布投降了,国家也像是一起垮了台。
日本人不接受国家竟然宣布投降,年轻的日本学生在街头游行哭骂,要求日本修改投降命令,不论是男是女,都跪在地上磕头或向天祈祷,日本没有战败,没有投降。
不过他们看到外国军队和一行外国人的车辆驶过时,都非常安静,会迅速把路让出来,不必英国军队驱赶,还有的会整齐的站在路边向车队鞠躬、行礼、招手。
祝玉燕对这些奇怪的日本人实在理解不了。
战争的确对日本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日本人哪怕受着日本政府的压迫,却仍然不接受日本投降的现实,认为这是政府的失败。
——他们只愿意接受日本胜利的现实。
在发动战争的那一刻起,他们哪怕是被迫拖进来的,也不接受日本会失败的结果了。
不过,跟民间的呼声相反,日本的报纸、电视台、广播却都在宣扬着日本的投降,日本的人民要赶紧重新投入生活,因为有巨大的战争赔款要付。
但日本的经济显然是垮了。
这个国家在过去的十年里一直做为战争机器运转着,根本没有给国民留下生路,现在突然战败,要将一切都交给胜利国来决定国运,他们没有办法马上转变过来。
路上所有的商店都倒闭了,关上门的也被砸了,物价奇高,到处都买不到粮食。
但是英国士兵却要求饭店要照常营业,供应给他们食物。
所以当他们的队伍停下来时,这条街上所有的商店都必须赶紧开门,并送上所有的食物。
祝玉燕心安理得的吃着日本人送上来的鸡蛋和大米,但这贫瘠的食物并不能令所有人都满意,一些人开始打退堂鼓,认为这条路显然比他们想的要更艰难,帮助日本人的理想也有些过于遥远了。
等他们终于到达广岛后,随行人员少了三分之一。
祝玉燕和苏纯钧留到了最后。
他们在进入广岛后,马上就被分配了工作。
祝玉燕因为号称自己有担任过护士,被分配去管理一个马路医院。
马路医院是因为医院就在马路上,病人是广岛居民,有的是被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有的则是在这段时间里才慢慢变坏的。
他们没有床,只能躺在地上。
当然也没有药,没有医生,没有一切。
食物和水也很少。
祝玉燕不用负责任何事,她不需要解决食物和水,也不用管缺医少药的问题,送她来的那个白人医生说:“你只需要记下他们是什么时候死的就行。”
祝玉燕:“只需要记录死期?”
白人医生:“我们也没办法做得更多了。”
她开始徘徊在马路医院上,徘徊在一个个病人身边。
他们大多数的眼睛都被盖着,几乎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血污一团,长着蛆虫。据说有生物学士在研究这些蛆虫,他们认为蛆虫对伤口是有益的,要求护士不要去管这些蛆。
挺好的,她没有意见。
几乎所有人的皮肤都消失了,像是一块块血溃,烂的烂,边缘有烧焦的痕迹。
所以他们死得很快,而新的人送来的也很快。
马路医院每一天都在扩大,而死掉的人根本没有办法马上清理走,只能等运尸的车过来拉。
祝玉燕记录着每一个人的死,在看到年轻的少女和老人时,她不是不感触的,更别提其中还有一些儿童。但有一天,她看到了一个男人,身上披着日本军服。
他还算强壮,所以还活着,而且发出的声音比周围的人要多得多。
她走近听过他是在哼歌,《君之代》,日本国歌。
终于,教会送来了一些药物,可以治疗他们身上的炎症。
她每回都在路过这个男人的时候轻声用日语说:“先生,你真强壮,我想你能多撑几天吧,这药我就先给别人用了。”
然后这个男人就会努力挣扎,向她号叫。
不过他没能叫多久,大概五天,他就死了。
过了半个月,白人医生过来查看这边的情况,他看着她的记录本说:“为什么男人死得这么多?”
祝玉燕温柔的说:“他们病得太重了,而且这些坚强的男人都愿意把药让给弱者。”
白人医生不在乎的说:“那就这样吧。”
他把记录本还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