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10月9日
茱丽向神父求助,她在祈祷时说自己渴望重新开始热爱生活,在多年以后,她终于走出了丧夫丧子的阴影——这是茱丽给自己捏的人设。
她从中国回英国后,必须有一个过得去的理由才能重新获得接纳,而且她看起来很不好。
所以她就对神父说,她在回国后不久就结了婚,一开始还是很幸福的,但是后来发生了意外,她的丈夫一家都病死了,她的父母一家也都病死了,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她万念俱灰,这才回到了她记忆中的家乡:英国,这里养育了她的少女时代,是她记忆中的乐土。
这番话里大部分都是真的,神父相信了她,也很同情这个家人全都死光的女人。
包括村里的村民知道的都是这段故事。
茱丽深入简出的生活方式和她不爱社交的性格都被宽容了。
毕竟这个女人已经这么惨了。
现在她说她打算重新开始生活,神父很为她感到高兴。
神父问:“我的孩子,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茱丽说:“神父,我的养母留给了我两幅肖像画,这让我想起我在城堡里学习绘画的时光,我那时从不认真学□□是不等画完就把摆着的水果吃光。”想起过去让她不自禁的露出一个笑来。
她说:“我想重新学习绘画。”
神父微笑着说:“我当然非常支持你。你是需要人帮你从城里买一些画具吗?这没有问题,我可以跟邮局的人说一声。”
茱丽:“我的好朋友,就是德黑兰夫人的妹妹,她因为工作的缘故常常进城,她答应会为我送来合适的画具。只是我很久没有画了,以前也从来没有认真跟老师学习,在真正动笔之前,我想先练习一下。”
神父点头:“这才是正确的学习姿态。”
茱丽:“神父,我想买一架相机,还有一些胶卷,这样我就可以拍下周围的景色用来练习了,可是相机这样的产品我的朋友也无能为力,您有办法帮帮我吗?”
神父:“哦,相机?这可不便宜。”
茱丽不好意思的微笑着说:“我还有一些积蓄。”
祝玉燕表示:钱不成问题!
神父答应下来:“等我问一问我的朋友,你等一等。”
神父的朋友圈也是很强大的,而且在他的描述下,茱丽是一个可怜、可爱、可敬的女士,她需要相机完全是出于对艺术的追求,不可能有什么危险性。
过了不久,神父就把一个商人介绍给了茱丽。
这个商人是个跨国商人,专门买卖一些紧俏商品。他可以买到德国的莱卡相机,以及胶卷。
茱丽付了钱之后,很快就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在跟这个商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之后,她还通过这个商人买到了咖啡豆和糖。
“太棒了!”祝玉燕捧着沉甸甸的糖塔放进行李箱,“这真是我收到的最好的回礼。”
这个糖塔足有十斤重,可以吃很久了!
祝玉燕开心的都开始思考回去是先做面包还是先做饼干!
还是先做饼干吧!
他们到这里已经超过两周了,后面为了等相机和胶卷到手,又多延长了几天,现在必须要离开了。
她对茱丽说:“暂时还不需要,你先用相机随便拍点什么吧,再给我寄信,我送到城里去洗相片。画画的东西我回去就去买,买到就给你寄过来。没事的时候也可以随便涂两笔吧。”
茱丽破天荒的走出家门,送祝玉燕和苏纯钧去火车站。
外面的风都是新鲜又陌生的,让她有微微的不安。
但是挽着祝玉燕的胳膊,站在人群中,她又像鱼儿终于回到鱼群中一样感到安全。
她变成了和大家一样的人。
玉燕离开后,她的生活再次归于平静。
玉蝉不会常常来打扰她,但两天总会来看她一次,哪怕只是站在院子里说两句话。她总觉得他们可能是担心她会在家里自杀。
她不会自杀的。
她那么辛苦的逃出来,浪费了玉燕多少精神,让她费了多少苦心,她要是自杀,就太不识好歹了。
她只是在等自己的生命慢慢消失。
生命终有一日会走向终点。
她就是在等这个终点的到来,那一定是非常宁静的、缓慢的、不会打扰任何人的,连悲伤都像灰尘一样安静。
为了不让玉燕和玉蝉的好心白费,她也时常捧着相机站在院子里拍,不知道会拍成什么样,对于拍下来的东西,她有时看着那个沉重的相机也会感到有一丝丝的好奇。
大概十天后,玉燕给她寄来了画具。
好大一个箱子,吓了她一跳。
邮递员驾着马车来给她送,看到那么大的箱子时,她和邮递员都感到吃惊。
邮递员可能担心她打不开木箱,问她:“女士,是否需要我帮您打开?它可能需要一点力气,您家里有铁棍或别的东西吗?”
她赶紧拒绝了那个好心的邮递员,希望他别难过,她只是不太敢和陌生男人接触太久。
她把那个箱子推进屋,用了两个小时才把它撬开。
里面的东西出乎意料的多。
各种尺寸、大小不同的画笔少说也有一百支,各种的铅笔也有二三十根,各种削笔刀有一盒子,还有一盒炭条。
各种画纸有好几大包,有不同的速描纸和不同的水彩纸,大的小的都有好几本。
还有一大卷的画布,沉的像是一卷地毯。
还有画架和不同尺寸的画框。
还有颜料,有水彩的也有油画的。
茱丽把所有的东西都拆出来后,发现客厅地上都摆满了,桌上全是画笔和颜料,地上摞得高高的是画纸和画布,还有画架、画框、好几个调色板,以及一些她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当然,还有一封玉燕写给她的信。
——“嗨,茱丽。你一定吓了一跳,我也很吃惊,要不是我去百货商店都不知道画具竟然有这么多种,他们说每一种都很有用。素描的东西你肯定用得上,每一个画家都是从素描开始的;水彩的颜色和油画完全不同,它们的区别大的就像不同口味的意大利面——对不起,那个售货员说得太多了,我实在没记住,但我相信它们肯定都有用处。总之,我觉得就算用不上,当个装饰品也不错,家里摆上一个画架会显得特别一点,对吗?我期待着下回见面。你的伊丽莎白。”
她把这短短的信看了许多遍,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笑。
她觉得玉燕说得对——她记得她的英文名就是未来的英国女王的名字。
祝玉燕:“你不能期待我记得太多英国人的名字,我只是随便起了一个最有印象的。我总不能叫自己简·奥斯汀,那我现在就没办法工作了。”
当时她这么说的时候,不知哪里可笑,可她就是笑个不停。
她觉得玉燕哪里都好玩,她说什么她都感到开心。
她把画架立起来,把画笔都摆放整齐——那些桶原来不全是洗笔的桶,它们就是笔桶对吧。
还有速描本、铅笔,水彩颜料和油画颜料。
玉燕说得对,它们摆起来后真的很像家居装饰品,她的小客厅变得气质完全不同了。
她已经拍了几卷胶卷,她把它们寄给玉燕,由她送去清洗,这样有利于她跟那边的胶卷商联系上。
玉燕总有办法,她一向能买到她想买的东西。
又过了一周,她收到了洗出来的照片。
她拍了三四卷,却只洗出来了七八张,洗胶卷的商人说她拍的照片里有大量的废片,什么都没有。
不过这几张都挺好看的。
玉燕的信里说:“你的照片里有温度,它像是会说话一样。”
她夸其中一张最美,是她在家里拍的。
这张看起来相当的暗,拍的就是摆在窗前的一瓶花。
洗照片的人把它洗得相当白,颜色失去了很多,花的形状也有大半是看不清的,像是化在了光里。
但是它确实很好看。
玉燕在这张照片下题了字,为了避免被人注意,她写的是英语。
但茱丽一眼就读出来了。
——“向死而生”
化在光里的花,阴影处深得像漆黑的夜。花朵张扬热烈,隐隐透出红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