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图书馆九层闭馆,季白深本可以在家休息,临时被叫去给油画学院的一个学生比赛当评委。这个事他之前拒绝过几次了,后来有一天油画学院副院长高栋在下班路上把他堵住,找各种理由非要拉着他去喝酒,季白深拗不过,就主动答应给他当评委,才终于躲过那顿酒。大概高栋也是吃准了季白深怕应酬怕喝酒的弱点,用这一招来对付他几乎百试百灵,唯独一件事情除外。
高栋曾经为了说服季白深去油画学院执教,生拉硬拽连蒙带骗使尽各种方式忽悠他喝了几顿大酒,可哪怕季白深醉得再厉害,都没有松过口,后来他也就放弃了。说起来季白深有点不理解高栋这波操作,他是知道自己当年那起案子的,图书管理员只是学校的普通职工,可去执教就不不同了,没有哪个学校能接受一个有前科的老师。
季白深一整个下午都在油画学院的大画室里,他的任务是在上百幅同一主题的油画作品中选出前二十名。大概快要下班的时候,季白深只选出来四幅画,可前面只剩下不到十幅了,他又退了回去,换了个标准重新选。
大画室朝西,到了傍晚时阳光很足,季白深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日落之前遒劲炽烈的光线中,看着眼前几幅几乎分不出差别的学生作品,忽地想起了艺考机构里闫筱的那副画,心底猛然惊了一下,随即调动出他的理智将那个念头挥散掉。
自从那个雨天之后,季白深没再去过第七组,到今天已经有两天了。
上次分开时,陆铭已经第二次提审了佟鑫,佟鑫也交代了他撒谎的原因,他怕说出曾经离开过车而且车钥匙也不再身上的实情,会牵连到自己。但陆铭对他的话并没有完全信,佟鑫始终给人一种稳重冷静的印象,不像是因为一时胆小,说出这种漏洞百出谎话的人。
对涉事小赌场的调查也没有什么结果,那些当时扣留佟鑫,并且接触过他的车钥匙的人也都一一排除了嫌疑,到后来,陆铭又把调查方向转移到了装画的手提箱上。不过后面的调查进展,季白深就不清楚了。陆铭只是告诉他,需要时会叫他来组里。
而这两天,季白深没见过闫筱,闫筱也没有联系过他。在他答应了那个幼稚又有些荒唐的要求后,闫筱居然没再搭理他。
季白深当然也不会去主动,尤其是这个阶段,他要让闫筱觉得游戏的主动权还在她手里,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只不过有些时候,比如在刚才让人昏昏欲睡的浓烈阳光里,季白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她。
下班时天还没有黑,季白深勉强交了个入围名单后,就离开了。一路上他偶尔能遇上几个相熟的同事和学生,不咸不淡地打个招呼,径直走出校门,朝地铁的方向走。
但今天季白深隐隐地察觉到了一些异样,虽然说不清原因,那种预感很强烈,让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果然,在季白深刚走出校门没多久,传来一声急促的车鸣,他看过去,看到一辆白色路虎停在路边的车位上,像是一个潜伏已久的自信猎人。
闫筱倒是没想到季白深这么淡定,她以为他在这里见到自己会很意外的,季白深只是稍稍看了眼她的车,就朝她走了过来,好像这是一场两个人早就约好了的聚会一样。
直至上了车,他也没有丝毫异样,反而很自然地为了句:“你在这等了多久了?”
“刚来。”闫筱说,又补充了一句,“饿了,想吃点东西。”
季白深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简单回了句:“行。”
闫筱对他的这个简单敷衍又有些无奈意味的回复有点懊恼,可又不知如何发作,僵了片刻后说:“去哪里?”
“我都行。”
“不是你来定吗?”
“我也想不到去哪里。”
“那你平时晚饭都吃什么?”
问完这句话后,闫筱莫名觉得可笑,这大概是很多熟悉到已经没有心情去经营一顿晚饭的情侣之间才会出现的对话。她看到季白深也不可闻地叹口气,然后说:
“平时的话,除了工作餐,学校附近和家附近都有常去的馆子,不过都很小,你不一定吃得惯。”
闫筱手握在方向盘上,似乎在思考着。季白深看着她,她又梳了个丸子头,让她原本就有些高的额头更加突出了,他想起来曾经听过的俚语,说额头高代表着聪明,会有出息,不知为何心里暖了一下。
“去你家附近吧。”闫筱决定性地说。
季白深答应了一句,系上安全带,告诉她开车路线。当车启动时,他有些庆幸闫筱做了这个选择,多多少少,他不希望在学校附近被别人看到与闫筱在一起。
路况很好,不到半小时,车就开进了季白深家的小胡同,闫筱停好了车,跟着季白深拐了个弯,来到一条小路。路两旁有几家牌匾老旧的饭馆,季白深选了一家米粉店走进去。闫筱进去前驻足看了看,米粉店旁边有一颗粗壮的梧桐树。
“季老师来啦!”
“樊姐。”
季白深跟老板娘樊姐打了个招呼,便坐在平时常做的位置上。
“还是老样子吗?”
季白深点点头,樊姐刚准备去下单,看到闫筱几步走过来,坐在季白深对面。
“季老师的学生吧,吃点什么?”
闫筱把车钥匙放在桌子上,樊姐看了一眼车钥匙上的字母标识,又仔细端看了一下闫筱,笑着等待她的回答。
“跟他一样的吧。”闫筱随意说。
“等一下。”季白深拦住即将要下单的樊姐,问闫筱,“你能吃辣吗?”
“还可以吧。”
“我要的是麻辣的。”
“麻辣能有多辣?”
季白深微微顿了一下,没回答闫筱,又问:“喜欢吃酸的吗?”
“可以。”
“樊姐,给她一份酸豆角的吧。再单独加一份酸豆角,一份酱牛肉。”
闫筱转头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醒目的价位表,很快估算出这顿饭的价钱,按这个标准的话,至少可以跟季白深再混个一个月了,想到这,不知不觉脱口而出一句话:“挺好。”
“什么?”季白深问。”什么?”闫筱也装傻一般,反问回去。
季白深收回目光,说了句没事,然后像是缓解尴尬一般,转身去冷藏柜拿了两瓶饮料,推给闫筱一瓶。季白深打开自己的,喝了一口,闫筱却没有动。
米粉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季白深那碗浮了一层红彤彤的辣油,上面又缀满青红两种新鲜的辣椒,看着的确有点瘆人,闫筱恍然明白他为什么给自己换成酸豆角的。
“你先尝一下,不合口味的话可以换成清汤的。”季白深看闫筱打量着两碗米粉不动筷,有点小心翼翼地说。
闫筱抿嘴笑了下:“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连米粉都没吃过?以为我生下来就天天吃御厨吗?”
季白深娴熟地搅拌米粉,脸色微微有点泛红,慢条斯理拌好了粉后,不经意地问:“听说你是石营茂平人?”
“嗯。”闫筱往嘴里送了一粒酸豆角,眼睛看着碗里,“你怎么知道的?”
“当初《瑶池》案时,陆铭查到的。茂平是个好地方,那里的米粉更好吃。”
“不知道,我是在茂平乡下长大的,吃得都是田间的东西。”
季白深卷起几根沾着辣椒的米粉,却没有吃:“你出生在那里吗?”
“不是啊。”闫筱又吃了几粒酸豆角。
“那是去亲戚家?”
“也不是。”像是唠家常一样,闫筱轻描淡写地说,“我小时候得过一种怪病,在那里养病。”
季白深忽地擡起头,看向她,却只看到她饱满的额头,以及额头上几缕软软的绒毛般参差不齐的碎发。恍惚间,季白深想起在哪里听过那个关于高额头的俚语了。
PS:
前段时间在忙一个电影项目,耽误了更新,接下来会稳定更啦~~~
希望在追更的朋友能多互动,这个故事其实有详细的大纲,不过我也会参考大家的意见修改的。最后,拜托多给我投票呀,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季老师和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