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想什么呢?”
闫筱轻笑着,把季白深拉回神来。
“是不是觉得我一个乡下长大的病秧子,过上如今挥金如土的生活很奇怪?想知道我是怎么一夜暴富的吗?”
季白深听出来她语气里的警惕,如果他真的这么问下去,反而就刻意了,便也轻轻笑了一下,说:“快吃吧,时间长了粉的味道就不好了。”
也许季白深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第一在闫筱面前笑,虽然只是浅浅的礼节性的一扯,甚至带有一定的敷衍和迷惑性,却还是让闫筱一震。她听了季白深的话,不再说什么,埋头扫光了那碗味道浓郁的酸豆角米粉。
虽然是晚饭时间,店里人却并不多,樊姐闲着无聊坐在门口玩手机游戏,后厨的师傅更是无聊,出来站在她后面抽根烟,看着她玩游戏。天黑了之后冷风吹了进来,卷进来几片梧桐叶,樊姐干脆关上了门。
直至吃完了粉,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再开口时,话题不知为什么扯到了《山鬼》案子上。
实际上闫筱下午刚从第七组回来,因为《山鬼》失窃的事情突然被所谓的知情人曝光了,作为刚刚破了秋拍会记录的名画,这起失窃案很快就滚上了热搜。这次不仅是队里局里,新闻媒体,甚至大大小小的美术行业协会等官方组织都来催促案子进度了。
艺术品案件不像一般的刑事案件,适度的新闻曝光也许对破案有帮助,艺术品犯罪专业性很强,从盗窃到销赃都局限在一个隐蔽的小圈子内,离普通百姓的生活比较远。案件因为娱乐噱头被大肆宣传后,得到的舆论反馈中大多是各种离奇的传闻和猜测,很难找出有价值的线索,甚至会适得其反,让真正的窃贼趁乱完成交易,销声匿迹。
陆铭怒气冲冲去大队技术组吼了一通,又打电话给网络信息办想办法,都压不住这个新闻,不得不接受这个局势,把闫筱叫来,开一个小型案情会,讨论一下新闻的曝光会不会对《山鬼》在黑市的销赃情况有影响。
“那是自然有影响的。”闫筱心底嘀咕着就这个事有什么好讨论的,根本不值得开会,笃定地说,“案子被曝光对于销赃很有利。”
原因很简单,本来窃贼没有偷走鉴定书,很难以真迹的价格出手《山鬼》,可如今全国人民都知道这幅画丢了,哪怕窃贼拿出不鉴定书,交易时找个懂鉴赏的人看一看,也能卖上个好价钱,毕竟黑市里本来也不缺那种愿意赌一赌的买家。
“也就是说,破案时间更加紧迫了。”陆铭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同事总结说,然后指了指章鹏,问道,“保险箱查的怎么样?”
保险箱是目前最有希望的一条线索了,因为佟鑫是到了马鸿飞家后才发现保险箱被掉包的,也就是说窃贼有同款的箱子,并且是相同密码。不过密码这个疑点很快被没了价值,因为拍卖行在装画时统一用的原始密码,但箱子确是很罕见的定制款保险箱。
第七组通过总局跟深圳的保险箱品牌方取得了联系,辗转拿到了那批限量版保险箱的买家名单,其中有几个是从网络采购的,正在一一核实排查。
闫筱显然对这个枯燥的查案过程没兴趣,她在第七组看了一下午八卦。
《山鬼》失窃上了热搜后,最早是有人爆料买家是马鸿飞,然后又有人扒出马鸿飞拍下《山鬼》是想讨某个红颜知己的欢心,网友们猜了一圈名单,沸沸腾腾。
最后有个据称是马鸿飞公司员工的人爆料,其实这幅画是马鸿飞用来求婚的,求婚对象也不是什么女明星,而是黎青。
在季白深吃完了米粉,正喝着饮料时,闫筱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问季白深:“认识她吗?”
季白深大致看了下,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五官虽说不上多惊艳,气质却很好。
“不认识。”
“她叫黎青,黎东威的女儿。”
黎东威季白深当然听说过,他白手起家,从一个大学辍学的叛逆青年一步步成为南丰市最著名的制药大王,后来又投资了不少新兴行业,在文娱和科技领域都有涉猎,可以说是南丰市最富声望的企业家。
“黎青将来肯定要是接班的啦,看来马鸿飞是搭上了黎家了,黎青喜欢收藏画这个圈子里都知道,他想投其所好,只不过没想到办砸了。”
闫筱继续刷新着新闻,兴趣十足的样子。
季白深扯了张纸,擦了擦嘴:“这只是猜测吧?”
闫筱一挑眉,把手机送到季白深面前:“你看,马鸿飞的女秘书姚婷婷亲自帮老板给黎青送花的照片都被扒出来了,有图有真相。”
季白深看了一眼,问:“马鸿飞拍下这幅画,就是为了向黎青示好?”
“有钱人的爱情你理解不了吧?”
“这不是爱情。”
闫筱没想到她只是说了句玩笑话,季白深的回答却很认真,语气中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怜悯,让她觉得有趣,也有些不解。
季白深却没有跟她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起身去结账了。
樊姐给季白深看了下账单,季白深扫了收款码,正准备付账时,樊姐凑近他,压着声音说:“上次跟你提的我的那个表妹最近正好有空,她虽然离过一次婚,但还不到三十,也没有孩子,人又能干。哪天季老师方便,我做东,一起吃个饭?”
季白深愣了下,眼神不由自主瞥向了闫筱的方向,但很快就收了回来:“看时间吧樊姐。”
樊姐答应了一声,又上下打量季白深一遍,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季白深向来很少带包,只把手机放进兜里就往外走,到闫筱旁边时说了声:“走吧。”
闫筱抓起车钥匙,两步追上季白深,挽住他的胳膊,用力缠住,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胳膊上,一气呵成地做了一套娴熟的撒娇动作。
而季白深身体只僵了一下,眼睛斜向下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反抗。
樊姐觑着眼睛看向他们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定格在一个堪称诡异的角度上。
走出米粉店没多久,季白深就甩开了闫筱。闫筱也没纠缠,把钥匙挂在手指上晃着,弯着腰笑了起来。
“不用谢啊季老师。”
季白深没理她,径直在前面带路,小路里灯比较暗,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模糊。闫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影子,发现他的脖子特别长。
“为什么他们不是爱情呢?”闫筱莫名问了句。
“谁?”
“马鸿飞对黎青,他拍了一副那么贵的画送给她,为什么不是爱情呢?”
“他的目的很复杂。”
“就算别有用心,难道就跟爱情矛盾吗?”
“真正爱一个人的话,是不会这样来表达的。”
“那要怎么表达?”闫筱的语气认真了起来。
两人拐了个弯,走回了那条宽敞一些的胡同,隐约看到闫筱的车就停在前方。季白深步子加快了一些,没回答她。
“你爱过别人吗?”沉默了一会后,闫筱追上来问道。
季白深站定,低头迎向她的目光。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散着铺在前额上,能看出发质很柔软,把他没什么温度的脸修饰得真实了一点,甚至有些脆弱。
“嗯。”他绷了半天,只轻轻发出这个音。
“那你是怎么表达的?”闫筱看着他问。
季白深眼睛眯了起来,躲开她的目光,露出一些不耐烦的情绪来,转而说道:“今天花的钱不多,不过我也会记下来,回头发给你一份。”
闫筱笑了下,明白这是结束这次约会的意思,说了声好,又与他说了声再见,按了下车钥匙,转身离开。
闫筱走到车的位置时,原本在胡同墙角玩游戏的几个刚上小学的孩子突然看到她,像是怕什么一样,轰然散开。
季白深站在原地,看着那群孩子,又看着那辆离开的车,缓缓吸了一口冷气,觉得夜晚寒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