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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天使 正文 第四章 光2

所属书籍: 千面天使

    挂了电话,她站在秋日天空之下,看着头顶的树荫,发了好久的呆。

    仿佛又回到了夏天,远处的蝉鸣长长短短,灼热的风,从裙子底下掠过,悠长地落在不知去向的地方。

    她站了好久,才慢慢地折回来。

    虽然程希宣的眼睛看不见,但出于人的自然反应,他一听到门开的声音,就把脸转向她。

    她在门口站了良久,才不声不响地将手中的水果放下,问:“你要吃苹果,还是梨子?”

    他好像在生气,微微抬起下巴,没有回答。

    她又低声说:“刚刚陈怡美小姐打电话给我了,说你的管家已经上机,我想他今晚或者明天就能到,那么我就善始善终吧。”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再不说话。

    她将梨子洗了,帮他削了皮,然后又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再将叉子递到他手中。

    他一块一块地慢慢吃着,然后忽然叉起一块,递到她的方向,问:“你吃吗?”

    浅夏摇摇头,说:“不,我不爱吃梨子。”

    “是吗?”他将那一块收回来,若有所思。

    “我长大的地方,长着一株梨树,每年秋天的时候,就有黄澄澄的一个个梨子,挂在我窗口,伸手可及……”说到这里,她沉默停了许久,然后才低声说:“始终觉得那种梨子的味道最好,所以现在对其它梨子特别失望呢。”

    “居然有人会这样?”他低头笑了出来。

    他不喜欢笑,但其实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眉宇清扬,眉梢眼角有一种格外明朗的意味,让看见的人,心口会怦的一下,在刹那间加快血流。

    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她,看见了他的笑容,却不知道这笑容背后隐藏着多少残忍的真相,所以,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所以她将自己的脸转了过去,躲避开他的笑意。

    他闭上眼睛,把玩着自己手中的叉子,在此时冷清的白炽灯下,他面容略微苍白,茶褐色的头发覆盖着闭起的长长睫毛,投下淡淡阴影,遮掩住了所有的表情。

    下午的时候,隔壁来了刚刚下手术台的一个中年女人,跟着她蜂涌到隔壁房间的有一大堆人,瘦瘦的男人是她老公、染个火红头发手臂刺个蝎子的不良少年是她儿子、抓着医生不断问琐碎事情的是她妈妈、挑剔唠叨的老婆婆是她的婆婆、蹲在地上捏着烟猛抽的是她爸爸、胖得简直像一堆会走路的脂肪的男人是她的哥哥、抱着脸盆水桶的是她嫂子……

    那轰轰烈烈的一家人进去之后,隔壁就像炸开了锅,他们这边的床板都在震动。

    程希宣喜欢安静,虽然没说什么,但也微微皱眉。

    所有人都被这一家人的气势击垮,只有浅夏一看见他们全家都在病房中打地铺,知道大事不妙,赶紧去找护士投诉,请他们让那家人稍微安静点。

    谁知护士苦着一张脸,指指那边,原来那边病人的婆婆已经和护士吵起来了:“啊?不允许?你家人要是身体不好你不在旁边陪着啊?陪家人你能站着吗?啊?半夜三更让我们就在旁边僵尸一样杵着站一夜?”

    小护士怯怯地说:“那……那你们可以少来几个人……”

    她儿子立即站出来:“关爱家人都是错?我做儿子的孝顺都是罪?你们还有人权吗?我跟你说,今晚我们全家就住这儿了!”

    看着他身上的蝎子刺青和满头狂暴的红发,小护士抄起病历本,飞也似地跑了。

    浅夏无奈回来,看着程希宣,一脸同情:“今晚……你辛苦了。”

    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先是有人打呼噜,地动山摇,搞得程希宣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被震得当当当当一直响,后来,掉下床头摔碎了。

    然后是有人开始吼梦话,先是说自己中了五百万大奖,然后是全家去狂欢唱K,从《太阳出来喜洋洋》唱到《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等唱歌唱完了,就有人磨牙,磨一会儿,停一下,停一下,再磨一会儿,陆陆续续……听得他们牙齿酸痛,完全了无睡意。

    浅夏终于怒了,跑到护士站要求转房。

    “本院单人病房只有八间,现在都已经住满了……这样吧,你们先预约,如果有腾出空的房间,我们马上帮你们安排好吗?”

    浅夏只好无奈地离开护士站,和程希宣两个人等到磨牙声过去,刚刚合了一会儿眼,天刚蒙蒙亮,旁边那家人又开始热闹地喧哗起来。

    浅夏无奈地爬起来,下去买了粥两个人一起喝着。

    “妈,金家的酱肘子,特别香特别好吃,你来一个!”

    “死儿子,你老妈刚动过手术能吃这么重油的东西吗?给老爹我吃!”

    “谁说我不能吃?我就要吃,酱肘子我最爱,谁都别跟我抢啊……”

    隔壁一家人乐观无比,聚在那里像春游一样,嘻嘻哈哈,热热闹闹,房间里又开了电视,声音宏亮如同中学早操的广播,不到八点,他家亲戚又拉了三四个小孩子来探病,那个热闹劲,简直要把房间掀翻了。

    浅夏只好问:“我们一起下楼去,散一会儿步吧?”

    “嗯。”他也只想着逃离这恐怖的一家人。浅夏牵着他,两个人刚刚出门,就有个小孩从隔壁跑出来,重重地撞到程希宣的腿上。

    程希宣猝不及防,被那个小男孩一撞,顿时差点摔倒,幸好被浅夏一把拉住。

    那个小孩坐倒在地上,抬头一看,顿时大喊大叫:“妈妈,舅舅,有个瞎子啊,瞎子他撞到我了!妈妈我的脚趾头好痛!”

    于是那一家人冲过来,对着他们又吼又叫:“赶紧带我家孩子去做骨科CT!”

    “这么小的孩子,脚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得起吗?”

    “赔偿,医药费!”

    “你要死啊你?”

    程希宣靠着墙,微微低头,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浅夏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终于腾的一下全都冒出来了,她瞥了一眼那个夸张地抱着小男孩的脚拼命揉的女人,低声问程希宣:“你没事吧?”

    一直沉浸在茫然思绪中的他,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才像是一只受伤后不自觉偎依在母亲怀中的幼兽一样,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依恋地与她十指相扣。

    她感觉到他的手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但他什么也没说,强忍着压抑自己。

    有一种母鸡护小鸡的感觉,在她胸口猛地冲上来,她轻轻揉揉他的头发,然后站起来,转身看着那家人,怒发冲冠:“有没搞错啊,到底是谁的责任?”

    对方毫不示弱:“你家这个男人,这么大了还欺负我家小孩,把他的脚压伤了!”

    “压伤了?去检查啊!拍片、CT、上药、手术,只要有毛病,药费我们统统包了!”浅夏冷笑,“不过事先说好,要是查出来没毛病,那就你们家自己掏去,别想我们帮你们出药费!”

    “嗬,一脸我们要讹诈你的样子,我告诉你,小孩子的脚要是出事了,他以后要是留下什么……”

    “你家孩子会出事我家人就不会出事?小孩子骨头好愈合,大人可更难!我家人好好的在这边走,为什么你家小孩子会被他撞到?他一个眼睛还没恢复的人,走路这么慢,难道会跑过去踩你家小孩子的脚?”

    “你……你们大人还欺负小孩!”

    “我们哪敢欺负啊?你家7、8个人聚集在病房里,人多势众大声喧闹,知不知道病人需要静养?你家就这么对待刚刚动过手术的人?”浅夏一指病**的那个女病人,问。

    完全理亏的对方,一时只剩下那个暴躁的混混儿子抡着拳头冲她威胁:“你要死啊?这么嚣张你要死啊?”

    浅夏才不怕呢,一气之下就要冲上去,手却被人紧紧抓住了。

    她转头看抓着自己手腕的程希宣,他目光茫然,朝她摇了摇头,低声说:“算了,不要和他们吵了。”

    “他们摆明想欺负我们!”浅夏大吼。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低声说:“我们走吧。”

    “走?”浅夏诧异地问。

    “嗯,回我家吧。”他说。

    浅夏去找帅医生帮他们写出院报告。

    看着医生刷刷地填写,她还是有点担心:“他……现在出院真的没问题吗?”

    医生笑眯眯地说:“还行,其实他身上没什么伤,本来是继续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比较好,但是这边的情况我们也很无奈,真对不起。只要每天能回医院检查的话,回去休养也未尝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给她写上:“一两周内眼睛若未能自行恢复的话,需复查。”

    浅夏看看程希宣的病历,小心地问:“一两周内……真的就能恢复吗?”

    “嗯,情况好的话。”他说着,笑道,“所以记得打扮得漂亮点哦,让他恢复过来后就看到你最美丽的样子。”

    浅夏笑了笑,说:“医生,我跟他真的没有关系。”

    “以后就有了。”医生很八卦地说。

    “不会有的。”

    她说着,神情平淡。

    他家的房子,是闹市区奢侈的大片地方,靠近古迹的广场边。

    浅夏以前来过这里,但很快就离开了,所以对这边并不熟悉,将他从出租车车上牵下来之后,门房赶紧迎上来。

    “管家回来了吗?”

    “还没有,管家走之前,因为少爷原先预定要立即回欧洲的,所以给家里的佣人也都放了假,仓促接到通知,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赶回来,只剩我一个人和晚上几个保安守着呢。”

    程希宣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门房又笑道:“不过没事,既然已经有护理了,那么在家里照顾也是一样。管家通知过我,医生马上回来。”

    浅夏低声说:“好吧,那么我再照顾一天好了。”

    程希宣轻声说:“对不起,又要多麻烦你。”

    “记得要多算一天的钱给我哦。”她假装漫不在意,笑着说。

    她牵着他的手,一路往前走,顺着夹道的合欢树,一起往前走。

    浅夏转头看见程希宣似乎有点累,问:“休息一下吧?”

    他点点头,两人在树下的草坪上坐下,打理得如同细丝一般的草地,茸茸的草尖刺进她的衣裙,让她的腿微微刺痛。

    程希宣说:“开车的话,只一会儿,没想到要走这么久。”

    “等你身体恢复了,走这么长的路,也只是一会儿。”她说。

    他笑了出来,慢慢地躺倒在树荫中,目光茫然地看着头顶。

    夏日天空之中,阳光太过炽烈,使得树木的轮廓,在他灰黑的眼前,微微显露出来。

    他的眼睛转向她的方向,却什么都没看见。坐在阴影中的她,黯淡地隐没在黑暗中,无法呈现。

    他忍不住叫她:“宋小姐……”

    “嗯?”她应了一声,转回头看他。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掠过树梢。倾覆在他们头顶的合欢树,忽然被风吹起,柔软的枝条偏斜,在落花簌簌之中,她骤然呈现在亮光之中。

    盛夏午后,阳光炽热。

    她在骤然出现的光中一闪而逝,一道淡淡的剪影,很快就消失了。

    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微微一闪,就像是泪光一样,穿越过他们之间的空气,滴落在他暗黑的世界中,轻微回**。

    那些涟漪一样的悸动,久久未能止息。

    看不清她的样子,只有那轮廓,似乎曾被阳光用刀子刻在他的心上,那么深刻。

    林浅夏……林浅夏。

    明明不是她,明明他早知道林浅夏不可能会陪在他的身边,明知道她这样势利的女生,在他这样凄惨的时刻,只会躲得远远的,根本不可能照顾他。

    他怔愣着,坐在那里,那一阵风远远退去,阳光暗淡,他再度坠入黑暗。只有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摹刻着她的样子。

    林浅夏,为什么面前这个截然不同的人,也能让他想到林浅夏。

    真像是,冤魂不散。

    回到家中,他把空调开到最大,她吩咐他坐在电视前,把遥控塞到他手中,然后自己去做饭。

    他在客厅里换着乱七八糟的台,觉得无聊了,就把电视关了,走到餐厅坐下,听着她在里面的声音。

    她手脚很轻,偶尔有盘碗碰撞的声音传来,轻轻地“叮”一声。

    第一个菜端出来的时候,浅夏抬头看见他坐在那里,愣了一下,问:“为什么坐在这里?”

    “无聊啊,又看不见什么,觉得坐在这里等等你,也挺好的。”他说。

    “是饿了,等着吃饭吧?”她笑着,把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

    他闻到了诱人的清香,便问:“这是什么?”

    “哦,是我看见冰柜里居然有这种东西,所以就拿来做了饼。”她随口说了一句,“估计你不喜欢吃这种东西的。”

    他想了想,伸手取了一片。还未近唇,一股清香便扑鼻而来。所以他尝试着,小小咬了一口。

    脆脆的蛋饼,清甜的野菜,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味道。

    “是你做的吗?”他问。

    她看了看里面的荠菜饼,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恶心的东西。

    所以犹豫了良久,她才说:“嗯……我做的。”

    “味道还不错,是什么东西?”

    “是雪饼……白色的,干干净净,看起来应该是你喜欢吃的类型。”

    他吃完了手中那一片,抬起朦胧的眼睛看着她,说:“你手艺很好。”

    她把他手边的盘子拿回来,说:“等一下就吃饭了,少吃一点吧。”

    “你少做一点吧,坐下来先吃点。”他说着,向她伸出手。

    她“切”了一声,把他的手一把打开,转身端着盘子就走了。

    他笑着收拢自己的手掌,听着她轻微的脚步声在嘈杂中离开自己,胸口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依恋来。

    他在她身后叫她:“宋……小姐。”

    她回头看他:“嗯?”

    他又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胸口那一点温热的涌动,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她毫不犹豫,说:“宋青青。”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普通之极的名字,浅夏没有理他,转身回里面去,说,“再等等哦,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不一会儿,她就把饭菜一一摆放好了,抓住他的手,把筷子放在他的掌心。

    他拿着筷子,坐在那里,试探着往自己面前的菜戳了一下。

    浅夏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拿下他手中的筷子,然后帮他把米饭配好,弄到小勺子里去,递到他面前:“来。”

    他就着她的手,一口口慢慢吃着,室内一片安静。

    窗外的风声传来,树叶树枝在风中沙沙作响,像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一样,长长短短,恍恍惚惚。

    他在喝了一口汤之后,终于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你以前,经常这样照顾别人吗?”

    她不经意地说:“对啊,我专业学护理的嘛,我成绩还不错的哦。”

    他微微笑出来:“是吗?”

    她给他盛了黑鱼汤,他端着碗喝了一口,问:“你既然是专业护理,那么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华南医科大学。”

    “是吗?”他问。

    “骗你干嘛。”她说。

    他对于国内的大学并不熟,也就没有追问。

    “那么,你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她瞪大眼看他:“什么兴趣?”

    “比如说,你到我家之后,似乎一点也不好怪,对我的身份,似乎也不想追究一下……”

    “有什么好研究的,我听说你是开着世爵出车祸的,家里要不是这样才怪呢。”她说,“而且陈怡美小姐给我开薪水也很大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

    “那么,如果让你留在我家,怎么样?”他把自己手中的碗放在桌上,低声说,“我觉得你这样一直在医院做护理,可能也不太好。”

    “没关系啊,我其实一边做护理一边在准备医院的护士入院考试,只等拿到护士资格证,我就是正式的护士了哦。”她笑眯眯地说。

    “嗯,那也好。”他默然良久。又忽然支着下巴,面朝着她微笑,“不过,你一定会是个称职好护士的。之前,在病房你因为我而跟那家人吵架的时候,我……觉得你是真的紧张我,担心我。”

    纯白色的餐厅中,金色的斜晖染在他们身上,所有一切都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的面容动人心魄,茫然虚幻的目光,又让他显出一种虚弱温柔的气质来。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一种暗暗的酸涩涌上来,几乎堵住了鼻子。

    但,她是演技无敌的林浅夏,所以她自顾自收拾好了东西,假装没看见,转身就走:“不要紧啦,这是我应做的,谁叫你们给了我工资呢。”

    他笑了出来,说:“你还真像林……”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了,像是懊悔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才低声说:“别洗碗了,丢着吧,差不多厨师们也要回来了。”

    “好吧,那我就偷懒啦。”她吐吐舌头,洗干净了手,“你累吗?要休息不?”

    “嗯,我洗了澡后,就先睡一会儿。”

    浅夏按照他的指点,牵他上楼,把水调到合适的温度让他去洗澡。

    她把衣柜打开,找出柔软的睡衣,然后对里面喊:“喂,我把衣服放在**了,你自己出来的时候穿上。”

    他在里面应了一声。

    浅夏走到阳台上,把门打开通风,外面的绿荫笼罩在阳台上,阳光下微温的风,满眼都是绿色,十分惬意。

    等空气流通得差不多了,她才回身进屋,却听到浴室内砰的一声,然后是程希宣吸冷气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去,问:“怎么了?摔倒了吗……”

    话音未落,她就愣在当场。

    程希宣捂着自己的额头,靠在浴室的玻璃隔断上,被水溅湿的玻璃,若隐若现地透出他的身体,肌骨匀称,修长柔韧,因为蒙着一层水珠,所以在浴室的灯光下,显出一种珍珠色的光泽来。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转头看向她。目光虽然没有焦距,但她的脸还是迅速地红了,立即转身去柜子里扯出浴巾,狠狠地丢给他。

    他听到她跑开的声音,只好胡乱地把头发擦干,围着浴巾出来,在**摸到她给自己准备的衣服穿上,然后才喊:“宋小姐,我穿好衣服了。”

    听到她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你先休息吧,我在这里呢……要是有什么需要,叫我一下就好。”

    程希宣受的伤并不严重,隔天浅夏起床后去看他,他的精神就比昨天好了很多。

    “昨晚睡得还好吧?”浅夏将窗帘拉开,让阳光透进来,问他。

    他只觉得眼前的黑色在瞬间浅淡了,黑暗像冰雪在阳光下迅速融化一样,整个世界瞬间呈现。

    因为骤然出现的光线太过刺眼,他只能仓促地将手挡在了自己的眼睛前。

    但等她走过来的时候,他又觉得眼前又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很生气,可是也没有用。

    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完全好转,能够看清她的一天。

    “今天早上,管家给我打了电话,说飓风东移,所以航班延误了,管家只能先找了一架小飞机去欧洲,然后准备在芬兰转机。”

    吃早餐的时候,他对她说。

    手机是昨天去超市临时买的,卡也是他们一起去补办的。

    她咕咚咕咚地喝光了牛奶,说:“我知道,早上陈小姐给我打过电话了。”

    “那也没什么,多耽搁一天而已。”他说。

    “结果厨师他们好像也没回来,昨天不应该留着碗不洗的。”浅夏愁眉苦脸地洗完了那一堆碗,然后说,“我出去买菜,你好好在家休息吧。”

    他扶着桌子,走到厨房门口,问:“你知道去哪里买菜吗?”

    她一边去找伞,一边抬头看他:“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广场有个超市。”

    他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没有理他:“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说:“我也想出去走走,整天躺在**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你看不见呀。”

    “难道护理的工作范围,不包括扶病人出去散步吗?”

    浅夏默然了。

    天气很不错,秋高气爽。她牵着他的手,因为担心阳光炫目对他的眼睛不好,所以他们打着伞,两个人一起出门。

    穿过广场,对街是个大超市。

    她抬头看见红灯,握紧他撑伞的手腕,说:“小心点,是红灯。”

    他和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广场边等待着车流过去。

    秋日上午,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明亮的光线,让他眼前的黑暗变成灰蒙蒙的一片。他转头想看她,前面却已经是绿灯了。

    她拉着他的手,穿过了停下来的车流,走向对面。

    喧闹的城市,所有的风都凝固在他们身边。

    因为担心他落后,她的手臂挽着他,他们肌肤相触,因为天气热而有一点微湿,贴在一起。

    上台阶,绕过长长的入口,他拎着篮子,她挑选着东西。

    “糖醋排骨好不好?”

    “好。”

    “鲫鱼汤?”

    “好。”

    “清炒芥蓝?”

    “好。”

    “原来你也不怎么挑剔么……”她自言自语。

    他很自然地说:“因为你看,我现在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只能依赖着你,才能活下去啊。”

    她低头捏着芥蓝,觉得自己的心在猛然之间剧烈地跳动起来。

    真可怕……这种贴近她,在耳畔轻诉的声音,像撒娇又像是依恋的话语,比听到他用嘲讽、奚落的语气来羞辱自己还可怕。

    她不自觉地头皮发麻,悄悄地挪开了一点。

    他的感觉很敏锐,伸手给她:“宋青青……”

    她犹豫地看着他,问:“干……嘛?”

    “好热,我要吃冰激凌。”

    浅夏不由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冰激凌。

    仅仅三天前,她也难以想象,高傲冷漠的程希宣,居然会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是三天后,她只能默默地带着他去冷冻食品柜那里买了两个冰激凌,分给他一个。

    回去的时候太阳还是有点炽热。

    他一手提着东西,一边吃冰激凌。浅夏帮他打伞,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依然那么热。

    他们走过广场,有一两点水珠打在程希宣的身上,他听见了哗哗的声音。

    “是下雨了吗?”

    “不是,是喷泉,刚刚来的时候还没有喷水,现在可能快到晚上了,就开启了。”她说着,清凉的水风已经飘过来了,打在他们的身上,肌肤冰冰凉凉的。

    “身上都湿了,头发也湿了。”浅夏说,赶紧拉他离开,然后把冰激凌递到他手中,自己伸手拍去头发上的水珠。

    不知道,她湿漉漉的,是什么样子。

    他这样想着,眼前却出现了初次见面时,林浅夏夹带着一身细碎如雨的珍珠水钻,落在他身边的模样。

    那么灿烂,无法忘记。

    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深深为自己的眼睛恐慌起来。

    ——如果,以后真的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怎么办?

    ——如果以后,他再也看不见那样的景象了,怎么办?

    ——如果以后,再也看不见他想见的人,怎么办?

    他正在想着,手中同时拿不住两个冰激凌,其中一个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浅夏“啊”了一声:“我的掉下去了。”

    他把自己的那个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别开玩笑了,都咬过了。”她嘟囔着,拿出一张纸巾,蹲下去想要把地上的冰激凌擦掉。

    旁边一只小狗跑过来,伸出舌头,呼哧呼哧地几口就舔掉了冰激凌,然后睁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程希宣手中的那一个。

    浅夏抬头看着他,笑起来:“喂,请可爱的小狗吃一个冰激凌吧?”

    他也蹲下来,慢慢地把冰激凌递给它。

    它开开心心地舔着,小小的舌头在他手指上卷了一下,让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等它吃完后,又轻轻揉了揉它小小的脑袋,然后说:“是只什么狗?”

    “只是普通的中华田园犬吧。”

    “是吗?那也挺可爱的。”

    浅夏牵着他的手,他们一起去喷泉边洗了手,湿漉漉的手牵在一起,一起回去。

    在路上,他像是自言自语,轻轻地说:“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狗。”

    “是名种吧……金毛?古牧?还是哈士奇?”

    “不是,是一只路上捡到的,杂种狗。”他说着,口气终于有点波动,“挺丑的,小小一只流浪狗,带回去之后,在狗舍天天被猎犬欺负,所以我就带到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她靠在枕上,问:“后来呢?”

    “后来,我父亲看见了,让我别和这么难看的东西这么接近,所以我就把它重新丢回狗舍去了……后来它被其他狗咬伤跑掉了,不知去向。”

    她笑了笑,轻声说:“所以你还是养名种狗吧,折腾一只流浪狗干嘛。”

    “不过它在我身边,过得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可为了那么几天过得不错的日子,它以后也许一辈子都要带着伤生活,也许残疾了,也许,跑出去就死了,不是吗?”

    他默然,灼热的夏日空气中,只听到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良久,他终于说:“也许吧。”

    浅夏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却永远也不会看到,在她默不作声,呼吸平静的同时,泪流满面。

    反正,在这样的明净阳光之下,除了隐约传来的喧哗之外,世界凝固一样安静,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的过往,谁也不知道她怎么疼痛。

    所以,她任由自己的眼泪,慢慢蒸发在空气中。

    无人知晓。

    因为天气热,下午的时候人有点慵懒。

    她带着他出去散步,牵着他的手,在轻风吹过的树荫下,长长的草叶,微微的香气,她的裙角在风中起伏时,偶尔碰触到他的手指尖。

    合欢树下有长条的木椅,在绿荫之下。浅夏和程希宣一起在椅子上坐下,风吹过他们的耳畔,阳光从树叶间筛下来,世界宁谧。

    不知不觉,仿佛受了内心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的趋势,她侧过头,长久地凝视着他。

    因为他看不见,所以她才能这样望着他,入神地,着迷地,就像凝望着自己早已逝去、不敢奢求的梦想一眼,心口暖暖的,弥漫着夕阳昏黄一样的伤感。

    在那曲曲折折的楼梯中,抱着她慢慢往下走,如同行走在迷宫中的程希宣,深深地铭刻在自己心头的这个人。

    这样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这恐怕,会是一辈子最后的机会了。

    她长时间地凝望他,一声不响。他像是感觉到了,忽然转过头,用那双看不见她却依然光彩晶莹的眸子,朝着她的方向,目光虚无:“你在看什么?”

    她用极低极低,如同呓语一般的声音,说:“看星星啊。”

    “现在是白天吧?有吗?”

    “有啊,”她慢慢地说,“离我几千几万光年的,遥不可及的星辰。”

    他若有所思,抬头看着天空。于是阳光就透过摇动的树叶落在他的脸上,一点点散碎的晕光,在他的肌肤上摇曳着,明亮又恍惚。

    就像星光散乱,扰乱了她的眼睛。

    她闭上眼,将脸轻轻靠在自己的臂弯中,听到自己轻轻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希宣轻轻叫她:“你睡着了吗?”

    “没有……”她低声呢喃着。

    “好像有什么在蹭我的脚,毛茸茸的。”他说。

    她睁开眼,低头一看,笑了出来:“是那只小狗,就是之前在广场上,吃了我们冰激凌的那一只,它居然找到这里了。”

    “是吗?”他俯身把它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小狗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歪着脑袋看着浅夏,等程希宣摸摸它的脑袋时,它又抬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痒痒的,暖暖的,软软的。

    他也忍不住微笑出来,说:“要是没有主人的话,我就收养你吧。”

    浅夏低声说:“它只是一条普通的杂种小土狗。”

    “我只养它一只,这样的话,它就不会再被其他狗欺负了。”

    “那它可真幸福。”她淡淡地说着,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头顶的树被风吹动,微黄的叶子,簌簌地随风掉落,扑满他们一身。

    小狗伸着爪子,一下一下地扑着落叶,后来干脆蹦蹦跳跳地落地,在草丛间奔跑追逐着飘飞的叶片,渐渐远离。

    他无奈地听着声音,说:“好像跑掉了。”

    浅夏没说话。秋日的午后,清风弥漫,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催眠。

    她多日来一直照顾程希宣,有时候半夜也睡不安,所以有些困倦,在这样安静怡人的风中,不知不觉地把手臂靠在椅背上,脸伏在臂弯间,安静地睡去。

    他在眼前恍恍惚惚的晦暗与流动不定的明亮中,坐着呆了好久,才轻声叫她:“宋青青?”

    无人应答,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此时的安静中一样。

    他心中陡然涌起一阵惊慌,就像被抛弃在无尽黑暗中的小孩子,茫然恐惧。

    可,她的呼吸,明明还在他的耳边。

    他强行按捺住胸口的不安,将自己的手慢慢地伸过去。

    触到了她的头发,柔软微温,那上面,还有落下来的叶片,小小的,软软的。

    就像被那只狗舔舐着自己的掌心一样,痒痒的,暖暖的,软软的。

    从心底深处,有一种奇异的情绪涌上来,胸口涌动着细微的血潮,全身都是一种想要融化在此时微风中的感觉。

    被心中那种悸动驱使着,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发间,喃喃地问:“林浅夏?”

    合欢树的香气,轻微苦涩;柑橘的香气,清新舒适,还有,一种异常恬淡又单薄的气息,似有若无,和此时周身青草的气息糅合在一起,让他觉得人生安静极了,就这样一直沉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的气息,好熟悉。

    在林浅夏崴了脚的那一次,曲曲折折的楼梯中,他抱着她慢慢往下走,如同行走在迷宫中。

    那个时候,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淡薄得,就像夏日的风。

    只是,不敢置信,不能相信。

    但,也只让他来得及刹那间动摇迷惑而已。浅夏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她抬手撩开自己脸上的头发,慢慢把眼睛睁开。

    坐在她身边的程希宣,安安静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睡了很久吗?”她还有点迷糊,呢喃着。

    “不久……只是一会儿。”他轻声说。

    她抬头看看天空,时近正午,她问他:“要回去吗?”

    他点点头,把自己的手伸给她,感觉到她轻轻握住自己的两根手指,指尖传来轻微的握感。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曲起手指,将她的手握住。

    吃饭的时候,浅夏偶然向窗外望了一眼,然后说:“那些花开得真好,不知道,是什么花?”

    他习惯性地转头看了一下,在夏日极其刺眼的阳光下,他影影绰绰地看见那些花朵,盛开在浓绿色的背景中,颜色淡白。

    他下意识地说:“好像是紫薇花。”

    这是秋日中最后的一树紫薇花了,花朵似乎已经开到无力,颜色转淡,不再鲜艳。

    “真漂亮,层层叠叠的花瓣,像彩纸堆叠一样。不过这种花,近看又不太好看,没有花的形状……”她说到这里,才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他良久,问,“你看见了?”

    他点头,说:“屋内比较暗,一下子看外面特别明亮的地方,就能看出一点轮廓和颜色来,对比特别鲜明的话,就更容易了。”

    “医生说,一两周之内,你的眼睛可能自动恢复的。”她低声说。

    他听出她话音中一点奇怪的意味来,问:“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看着自己照顾的人一天天恢复起来,是我们最开心的事。”她笑着说,声音轻快,“只是我们这一行,讲究的是一期一会,希望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才好。”

    “是吗?”

    “是呀,要是你天天见我,那就糟糕了!”

    这是当然的,要是天天需要护理,那肯定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

    所以程希宣都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然后说:“这倒也是。”

    她起身收拾东西,听到他手机的声音,她擦干净手,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未艾,便接通了,递给他。

    浅夏对于他们的通话并无兴趣,径自系上围裙,到厨房洗碗去了。

    在关厨房门的时候,她听到程希宣压低了声音,对那边说:“不许过来,如果真的担心我的话,你就听话,好好在那里呆着。”

    那个满世界乱跑、任性妄为的大小姐,居然能在圣安哈塔那种乡下地方呆半年多,真是奇迹。

    只是在洗碗的时候,她透过玻璃,看着外面和未艾轻轻缓缓说着话的程希宣,他的侧面在此时的灯光下,显出了半明半暗的阴影,一种黯淡的柔和。

    她在心里猜测着,她会来吗?

    不过,她过来的时候,程希宣的眼睛也应该恢复了吧。

    他恢复视力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恢复那种一眼就可以识破自己伪装,近乎于直觉的可怕能力。

    忽然有一种危险来临的预感,让她头皮发麻。

    她怔怔地站着,将手撑在流理台上,看着外面渐渐沉入黑暗的紫薇花。一动不动,站了好久。

    等到她洗完碗,程希宣也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她洗干净手上泡沫,走过去低声问他:“你困不困?要早点睡吗?”

    听到她轻柔而低暗的声音,在耳边如同一朵夜来香在暗夜中的香气一样,黯淡轻微地在耳边萦绕。

    他也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困,微微疲倦。

    她牵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楼。

    微湿的水汽,从她的指尖,传到他的掌心。

    踏着厚厚的地毯,脚步的起落毫无声息。她扶他坐在**之后,默默地站在他面前良久,然后低声说:“那,程希宣,我走了。”

    秋日的夜晚,窗外有低低暗暗的秋虫声音,纺织娘和金钟儿都在细细地鸣叫着。没有了声响。他呆坐了良久,终于轻轻地叫出来:“宋青青?”

    无人应答。

    他听到自己呼吸急促,仿佛不愿意相信,又叫了一声:“林浅夏?”

    空****的房间,漫无边际的黑暗,凝固的空气,远远的暗夜虫鸣。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好像被人抛弃了。

    她说,我们不和别人说再见的……希望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才好。

    她走了,没有再见,因为,再也不见。

    他在黑暗与血红中,唯一握住的手,现在放开了他。

    浅夏悄无声息地走到楼下,收拾好自己所有东西,等确定没有落下任何物件了,才平静地走到门口。

    就在她开门的时候,她听到楼上,程希宣的声音,他似乎在叫,林浅夏。

    她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再看一看他。

    可她的手按在门把手上,觉得自己的心口,猛然涌起一阵疼痛。

    那些黑暗挣扎中,让她痛得恨不得立刻死去的感觉,又向她狂涌而来。她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林浅夏,不要回头。

    是,不要回头,不要再走进那个迷宫,因为她没有能力走出来。

    谁愿意,在自己活得这么开心幸福的时候,却迷失在一个永远看不到出口的地方,绝望地奔跑到最后化为枯骨,朽烂在没有天日的地方?

    所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住自己的下唇,将门推开了。

    在走到门口的监控探头下时,她仿佛不经意地,将自己胸前的头发,撩到了耳后,披散在肩上。

    她现在已经养成习惯,每次在妆扮他人时,就会用遮瑕膏,点住自己的那一颗朱砂痣。

    她理好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平静地关上门,走下台阶。

    林荫道上,一路灯火辉煌。她走到树下时,停下脚步,伫立着,却终于没有回头。

    就在今年,初夏时节,她曾经在这里,走向程希宣的世界,开始自己毫无预料的一段路程。

    那个时候,她走向自己隐约憧憬的梦想。

    而这个时候,她抛弃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梦。

    她站在林荫道上,背朝着程希宣,站了很久很久。

    “以后,再也不见了。”

    楼下,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轻响。

    是她带上门,离开了吧。

    程希宣猛地站起来,拉开阳台的门,外面的风扑向他,将他彻底包围,就像冰凉的水涌来,根本无法抵抗。

    十一月的秋夜,夜风卷来,浸进肌肤,一片寒凉。

    整个天地逼仄,他站在阳台上,灰蒙蒙的眼前,只看见林**前,几乎被黑暗吞没的灯光,影影绰绰,在他眼前绘出一个淡灰色的世界。

    在黑暗的世界中,他只看见她朦胧之极的身影,她站在灯光中看着他,一个淡淡的轮廓,长发,短裙,和街上,那些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那么,他将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那么多女孩子之中,认出她来?

    他心里想着,在寒凉的天气中,握紧了自己的手。

    她转身离开,他眼前的世界湮没。

    强光的魔法,有效期只有刚刚受到刺激的那一刻。林**上的灯光,也即将退却。

    他只能强迫自己,努力地将她的身影,和自己心上的那条背影,叠印在一起。

    严丝合缝,毫厘不差。

    可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喜悦。

    他站在阳台上,沉沉的夜色,迅速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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