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电话忽然响起。
窗外正下着暴雨,秋天的雨,却下得这么大,真是少见。
浅夏痛苦不堪地摸过手机看了看,陈怡美。
“虽然我说了随叫随到,可那是客气话啊小姐,难道你真的认为我24小时精神奕奕地等待你的呼叫吗?”她嘟囔着,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才接起电话:“陈小姐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那边传来陈怡美语无伦次的话:“邵言纪要去美国了,他父亲生病了,要立刻做心脏搭桥手术,早上七点的飞机,我得去送他……”
不会吧,送别这种事情,也需要她教导吗?
但是对于出委托费的客人,浅夏向来是循循善诱、谆谆教诲的:“这样啊,你现在立刻去机场,这么早,最好给他带上早餐,见了面之后呢,要安慰他,保证他父亲应该没事的,然后联系你在美国的熟人,帮他询问和熟悉一下那边的手术事宜……”
“我软骨受挫,下不了床……”陈怡美弱弱地打断她的话。
她“啊”了一声,问:“什么?”
“昨天……爬铁门的时候,摔伤了。”
“你为什么要去爬铁门?”
“因为,因为邵言纪说看到你爬墙了,然后还夸我……夸你了。”
浅夏差点无语:“这也不能一夸你你就去爬啊!”
“是,我知道错了……”她在那边低声认错,“不过林小姐,现在他父亲生病了,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我一定要在他身边!所以我要请你代替我,去机场送他,如果能去美国那就最好……”
“去美国好像不行哦,你现在明明躺在**养伤,却有人在美国看见另一个陈怡美,那会怎么样?”
陈怡美苦着一张脸:“那……那就只去机场吧。”
“嗯,放心吧,我会把你的爱带过去给他的~”她笑着说。
“对了……记得要穿裙子哦!”
放下电话,她揉揉还有点混沌的太阳穴,拿起化妆的东西,进了浴室。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她用遮瑕膏,点在自己的耳后,遮住了那一点朱砂痣。
等她出门的时候,她已经是个胖胖的女孩子了,红扑扑圆鼓鼓的脸,一看就透着那么营养过剩。
幸好之前也曾经扮演过一个胖女孩,所以居然在柜子里翻到了一条宽松的裙子。
她拦车直奔机场,因为天气不好,所以一路上都是灰蒙蒙的,似亮非亮。
她去得比邵言纪居然还早一些,她站在换登机牌的地方,抱着自己的包,微笑着看邵言纪走过来,轻声叫他:“我来送你。”
一脸忧虑、为自己父亲担忧得整夜没睡的邵言纪,抬头看见她站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向着自己温柔地微笑,顿时呆住了。
她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早餐,说:“我想时间还这么早,可能你还没吃东西吧,所以给你带了早餐过来。”
邵言纪注视着她,低声说:“我……我出门的时候吃了一点。”
“是吗?那我留着自己吃吧。”她也很自然地收了回去,微微歪着头对他笑着,“其实我还没吃,有点饿呢。”
她真的还没吃,很饿,邵言纪在换登机牌的时候,回头看见她坐在他的行李箱上,一口一口地吃着手中的面包,在机场的人来人往中,她这么不起眼,也不好看,却是唯一牵挂着他,爱着他的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对不起她,至少,她这么爱自己,真的很亏。
行李托运,浅夏拉着行李箱过来时,脚有点微微的不对劲。他看见了,拿了登机牌回来,他们坐在一起,他问:“你的脚怎么了?”
“昨晚啊,从门上摔下来了嘛……扭到了。”她有点苦恼,“看来以后我不能再爬墙了,不然要是摔得严重了可就完了。”
“也对,以后还是走走正常的路吧,我会监督你的。”他接口说。
“那你要监督我哦。”她转头笑着。
“嗯,一定,以后再也不让你爬那么高了。”他说。
她咬着手中的面包,看着窗外的雨:“雨这么大,不知道能不能正常起飞呢。”
“只是下雨而已,并没什么。”他说着,从她手中拿了一个小面包,“刚刚还没吃饱,我们一起吃吧。”
她把袋子里另一瓶牛奶递给他。
他吃了一个,又把剩下的一个也拿走了,说:“怡美,你少吃点的话,可能会更漂亮点。”
“可是,我胖不是因为吃得多啊,是因为之前生病,用了激素……”
“那么,过几年体内激素平衡了,会瘦一点吧?”
“当然啦。”她肯定地说。
他捏着手中的牛奶,认真地说:“如果你瘦到一百斤以下……或稍微超过一点也无所谓啦,那我们就恋爱吧。”
浅夏顿时被面包噎住了,掐着喉咙拼命咳嗽。
他拍拍她的背:“我是说……等你减肥之后啦!”
“哦……”陈怡美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绝食到饿死也甘愿吧。
广播里催促乘客登机,邵言纪好像有点害羞,低着头站起来,匆匆往里面走,说:“我……我走了。”
“嗯……拜拜。”她正举起手和他告别,眼角的余光看见程希宣过来了,身后跟着他的管家。
他瞥了浅夏一眼,向她点点头,随即就把目光移开了。
戴着略显棕色的隐形眼镜的浅夏,脸被刘海遮去打扮,一身矮胖造型,畏畏缩缩地站在旁边,一点也不打眼。
她现在,就是陈怡美,无人起疑,即使是程希宣。
她听到程希宣对邵言纪说:“之前,我一个朋友做过心脏搭桥手术,非常成功,不过是在欧洲,当时是管家联系的,这次我让他跟你一起去,让以前那位医生到美国参加会诊试试看。”
“嗯,多谢。”邵言纪点头,拍拍管家的肩膀,说,“麻烦你啦。”
“这是小手术,不必担心。”
“我知道。”邵言纪应着,又指指浅夏,对程希宣说,“怡美就麻烦你送回去了,她好像不是开车来的。”
浅夏当然是不可能顶着陈怡美的脸、用自己的驾驶证开车过来的,而且她也没时间去陈怡美家取车。
但她现在做贼心虚,总觉得自己可能会被程希宣认出来,所以只能嗫嚅着说:“我……我自己回去好了,刚好学校那边还有点事,和程希宣家里,是相反的。”
“我现在去公司,倒是顺路。”程希宣漫不经心地说着,抬手向邵言纪告别。
邵言纪走进登机口去,只剩下他们两人。
浅夏还在怔愣着,程希宣已经叫她:“走吧。”
浅夏拘谨地坐在后座,望着窗外的风景,一动不动。
直到程希宣忽然问她:“你去哪里?”她才像是醒悟过来一样,结结巴巴地说:“去……学校吧,我还要帮言纪请假呢。”
像是舍不得邵言纪,她的眼睛,微微湿润了,她捂住自己的眼,有点茫然地说:“不知道……言纪的父亲,会不会有事呢……”
“放心吧,心脏搭桥这样手术,风险很小。”
她“嗯”了一声,埋头抓着自己的裙子不说话。
天色依然暗蒙蒙的,车子一路开过去,雨越下越大,溅起的水花像雾一样弥漫在空中,能见度极低。
“你在哪里下车?”程希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散乱地刘海撩开了,显出她的眼睛来。
这么胖胖的女孩子,沉默地坐在他的车内,目光中含着一种黯淡的光彩,如白色的花朵开在黄昏的余晖中。
虽然瞳孔的颜色浅了一点,但这双眼睛,还是让程希宣怔愣了一下。
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暮春初夏的清空,这感觉让他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
如果她是林浅夏,有没有可能?
这完全迥异的两个人,如果化了妆,真的能成为一个人吗?
她到底胖还是不胖,陈怡美或是林浅夏,谁能辨认得出来?
情不自禁,他低低叫了一声:“林浅夏……”
她像是没听到,依然看着窗外发呆。
他看看她,又叫了一声:“林浅夏。”
她“啊”了一声,像是刚刚惊醒,说:“到灵桥下了吗?我不在这边下车……前面的十字路口再拐一个弯,才到我们学校。”
他再看了后视镜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好……对了,把你的手机告诉我一下,言纪托付过我,要是那些同学再为难你,你可以找我。”
浅夏心里暗叫“侥幸”,幸好早上没有偷懒,把陈怡美在学校用的号码换上了。要是她一时疏忽,那可真要糟糕了。
她报了号码,程希宣打了一下,等她的手机响起,他才按掉,其实他的手机里,有陈怡美的手机,是邵言纪给他的。
他瞥了一眼她洁白无瑕的耳后,那里,并没有那一颗朱砂痣。
想想也觉得自己可笑,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认为是林浅夏在冒充陈怡美。
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而且,哪有一个女孩子,会委托另一个人,去和自己喜欢的人告别。
就在快到学校的时候,程希宣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到那边清脆的笑声,在隔着半个地球的地方,依然可以想见她脸上灿烂的笑容。
他也觉得心里愉快起来,对着那边低声叫道:“未艾。”
浅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车子平稳向前,周围的景色缓缓移向后面,窗外的阳光映进车里,刺得眼睛恍恍惚惚,看不清楚。
就在这样恍惚的半明半暗之中,浅夏听见程希宣温柔的话语,呢喃一般地对着那边说话,声音迷人,分明是嘴角微微上扬才能泄露的甜蜜语调。
就像有一把钝刀,在割她的心一样。
明明没有锋利的刀锋,却痛得,不如被一刀劈开。
大雨倾盆,前路迷失。
秋天的雨,却下这么大,真的很少见。
才早上九点多,可因为雨势太大,这里是学区,又并非市中心,路上已经没有行人,整个世界就像被大雨笼罩住了,空****的,除了暴雨之外,一无所有。
浅夏到了学校门口,向程希宣道谢之后,用包包挡着头,跑到了门房的屋檐下,对他挥手。
程希宣调转车头离开,外面的雨声一定很大,但传到车内,声音却沉闷而低暗。
前方就是路口,现在是红灯。他把车停在斑马线之前,从后视镜中,看见站在雨中的那个女孩子。
完全不一样的相貌身材,完全不一样的人。
可他眼前,忽然幻影一样,在这样的雨中,闪过一些金色的光,粉红的明艳颜色。
他生日的那一天,他在巷子口,看着她上车离去。她在后视镜中,对着他微微笑,眨了一下眼。
那是林浅夏,最后一次,对着他笑的样子了。
虽然,那个时候,是以未艾的面容。
在爱琴海碧波之中,粉红瞿麦花堆砌起来的那座小岛颜色鲜艳夺目,日光下刺得人的眼睛疼痛无比。那些花,被称为神之花。
她手中握着一束花,从山坡上走下来,逆光中的身影,让他仰望着,无法移开目光。
天涯海角,地久天长。
那全都是演出来的,都是假的。
他靠在方向盘上,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在这样的雨天,忽然沉浸在自己发誓要遗忘的思绪中,不可自拔。
直到一声巨响,尖锐的破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车玻璃在瞬间碎裂,自他的脸颊边飞速掠过,幸好安全玻璃的断口并不锋利,没有割破他。
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余光中看见前方有条黑影驾驶着摩托车自他的车边掠过,那人抡着手中的铁管,大喊:“程希宣,四叔让我告诉你,别白费心机遮掩了,这事,没完!”
风雨中,横飞的玻璃渣夹杂着冰凉的暴雨,向着程希宣身上倾泻下来。
那人哈哈大笑着,把铁管一丢就加快车速,往前疾驰。
无论怎么逃避,费心策划,依然还是无效,躲在暗处的敌人,到底已经将手伸到哪里,他完全无法知晓。
程希宣怒极,毫不犹豫,下意识地开车冲了出去。
暴雨中,整个世界模糊一片。
浅夏抱着自己的头,跑到陈怡美的宿舍。
大雨将她的妆打得花掉了,她将自己的妆容卸掉,准备去图书馆查资料,免得自己沉浸在悲哀的情绪中。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把伞,走到宿舍楼下,刚刚撑开,就听到手机响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显示的是程希宣。
怔愣了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声音压低,转成略带怯懦的模糊声音:“喂?”
那边传来急促的陌生人声音:“是陈怡美小姐吗?这边是清远街,刚刚手机的主人发生了车祸,我是偶尔经过的路人,捡到了他的手机。我看最后一个拨出电话是你,所以联系你。”
她抓着手机,无法呼吸,心跳骤停。
“他车子开得太快,前面又忽然有个小孩子横穿马路,他为了躲避小孩,结果就……现在他受伤昏迷被送到医院去了,请你去六医看看吧。”
她猛然抓起自己的包,连手中的伞都忘了撑开,向着清远街狂奔过去。
骤乱的雨点,疼痛地击打在她的身上,倾盆大雨在暗夜中漫天漫地下着,无休无止。
眼前,有些微暗淡的光芒,晦暗地在黑暗背景中流动。
那些光是血色的,艳丽无比的红,就像在太阳最好的正午,闭上眼睛之后,阳光透过眼皮上的血,照进眼睛的那些颜色。
光影变化,模模糊糊。
他尽力地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却像是隔了一层迷雾,唯有血红色与黑亮色来来回回地徘徊着,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他伸手在空中无助地摸索,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看不见世界,看不见自己,他就好像变成了微渺的一个小点,沉没在整个黑暗与鲜血组成的天地。
几乎可以,看见自己越来越小,最后,被拉扯成一缕细细的蛛丝,轻微的“嘣”一声,断成两截,飘飞消失。
是噩梦,还是真实。
耳边大雨的声音还在响着,甚至风声,说话声,孩子的哭声,他都可以听到,可是,无论他怎么睁大眼睛,眼前却唯有诡异的黑暗与浓重的鲜红。
他几乎要发狂了,狂乱的手,惊骇无措地四处乱抓,像是溺水的人,要抓住一根稻草一样。
直到,有一双手伸过来,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
室内凉凉的,那双手却温热,不是未艾那样修长光滑、柔若无骨的手,而是干燥暖和,在这个黑色与红色的诡魅世界中,他终于触到一点温热,立即翻转手掌,将那只手紧紧地握在手中。
手的主人,低声问他:“你怎么样?”
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嗓音沙哑低沉,仿佛疲倦无比,带着微微的嘶哑,真的不太好听。
陌生人。
但,即使是这样的声音,即使是陌生人,也让他眼前的黑暗世界,忽然像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有细微的光,从天际倾泻而下,笼罩在他身上。
像是终于觉得不对劲,那个女孩子从他的掌中将自己的手抽回,手在他面前轻轻地挥了几下,带起一些微微的风。
她迟疑着,低低地问:“你……看不见了吗?”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他将她的手,用力地按在自己的眼睛上。
面前的世界,一点都没有改变,无论他怎么茫然地睁大眼睛,可除了她的手掌压迫自己眼睛的感觉之外,他所看见的,唯有血红黑暗。
他静默地坐在自己所不知晓的世界中,只感到心口,微微的冰凉。
一瞬间,失去整个世界,除了绝望,再也没有其他。
唯有她的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脸上,她掌心中的暖意,缓缓渗进他的皮肤中。
那些微温,像是一条蜿蜒而上的温柔藤蔓,一直顺着他掌中的血脉,长到他的胸口,千丝万缕。
一瞬间,虽然胸口满是寒意,可毕竟,好像还没有最绝望。
医生过来看了,说的话让他稍微放下一点心。
“小姐,之前CT扫描的时候,我们就跟你说过了,患者有轻微的颅内淤血,是车祸撞击导致的颅内淤血。现在看来,这淤血是压迫住了视网膜神经,这样的先例不是没有。不过请你放心吧,他颅内的血块很小,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自行消除。”
医生的语气很肯定,但程希宣不由地问:“那如果……没有消除呢?”
“我们医院的针管穿刺抽吸颅内淤血,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或者你们选择微创手术,刀口也很小,都是风险很小的手术,请放心吧。”医生说着,把病历集好,说,“这样吧,下午我让脑科医生过来会诊一下,到时候应该能有更好的方法,对症治疗。”
她跟着医生跑出去,在走廊里,追着他问:“医生,请问他的眼睛……肯定能恢复吗?”
医生肯定地说:“别担心,很多中风的老人都有偏盲现象,抽出淤血就好了。那些人的出血可真叫大面积哦,半个脑壳都是血,我们还不都搞定了?你就放心吧!”
医生很年轻,还笑着向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她这才放下心来,低声说:“他,他这样的人,要是真的看不见了……。”
“对啊,听说是一个超级帅哥住院,全院的护士都轰动了,他昏迷不醒的这两天,你没看人山人海地拥过来看帅哥啊?要不是已经有你整夜整夜地守着他,大家都要下手抢了!”医生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普通的女生,笑道。
她有点局促,低声说:“没有……我,和他并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那你对陌生人可真好,如果是我女朋友,在我病床前守了两天一夜,我一定感动得眼泪哗哗地立即跪下向她求婚!”
“我……因为我是护理呀,这是我的工作。”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谢了他,“那……医生再见。”
她回到病房,程希宣还坐在病**,微微仰着头,茫然的目光,明明没有聚光,却依然深暗晶莹。
她默然在他旁边坐下,然后问:“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他沉默良久,浅夏还以为他不理会自己了,伸手去拿了一个苹果,慢慢地削掉皮。
这时,她忽然听到他低声问:“你是谁?”
浅夏怔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的脸虽然朝向她,眼睛虽然似乎在盯着她,但其实,他的目光落在虚无的地方,他根本,看不见她。
所以她笑着,用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平淡声音,轻声说:“我是陈怡美小姐请来的护理,她托我照顾你。”
他又问:“我现在在哪里?”
“在六医。陈小姐说,因为你的手机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她的,所以有人打电话过来通知她。不过因为她也不会照顾人,所以就雇了我。你的车子损坏了,现在估计被交警拖走了吧。”
他沉默一会儿,然后才说:“多谢你。”
她淡淡地说:“谢就不用了……陈小姐已经联系你的管家了,只是因为美国西海岸遭到了飓风影响,所以他要赶去东海岸或者内陆乘坐客机,我想他很快就能回来的。”
“嗯,请你帮我联系其他人吧。”他说着,又问,“我的电话呢?”
“不见了。”她低声说。
那个人给她打了电话之后就消失了,估计是顺手牵羊拿走了。
“那么请你帮我打个电话,号码是……”他说到这里,茫然地想了良久,终于神情无奈地苦笑着摇头,低声说:“对不起,我……可能是刚刚撞到脑部的原因,一个号码也记不住了,我要慢慢想。”
她收起手机,问:“需要我去你家帮忙通知人吗?”
“已经联系了管家,那就没问题了。我想我家人也一定已经知道此事,如果现在不方便出院,我家里的医生也会很快过来的。”他说,“可能需要三四天吧,这几天麻烦你在这里照顾我。”
“我会的,陈小姐给我预付了工资。”她说着,把手中的果盘递到他面前,问:“吃苹果吗?”
他微微皱眉,说:“我的手还没洗。”
“哦。”她拿起旁边的脸盆,到洗手间去接了一盆水,然后轻轻抓起他的手,放到盆里。等程希宣洗完手,她又拿过旁边的毛巾,将他的手仔细地擦干净。
他的手很漂亮,修长如削的手指,连指甲也修得圆整干净,关节隐藏在白皙的皮肤之下。
她把苹果放到他手中,转身端起水,到里面去了。
清洗毛巾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也许是熬夜的原因,脸色很难看,黑眼圈浓重,头发微微凌乱。
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她现在,是个陌生人。
普通的,医护学校刚刚毕业的女生,。到医院的第一刻,她就先将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为的,是在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自己,是个陌生人。
即使现在他看不见自己,她也不愿意,以林浅夏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她将自己的头发打散,重新扎好,然后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好久。
或许,他不知道是她,还是一件好事吧。
反正他这么厌恶她,他如果知道现在是她陪在他身边,心情应该还会更郁闷一点。
反正,她早已经下定决心,在离开他时,她一个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蜷缩成一团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和他,再也没有关系。
反正,他们早已撕破脸,以后,再也没有关系了。
因为,虽然她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可她依然有自己的自尊。
她再也不会,因为爱一个人,就把一切都拿出来让别人践踏。
虽然他们住的是单间,但医院住宿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隔壁有人出院,老老少少来迎接,欢天喜地出院,一家人吵吵嚷嚷的。
程希宣被吵醒,微微皱眉。
浅夏便走过去,把门关上了。外面天色已经黄昏,她去护士站询问过,然后走回来对他说:“护士们说,你现在还在恢复期,可能吃清淡一点比较好,不过医院的饭菜你肯定不喜欢吃,我还是出去替你买饭吧,你要什么菜?”
“都可以。”他说。
“有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其他都没问题,不过要是同时有鸡蛋和葱的话,我会过敏。”他只在刚刚发现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激动了一下,现在已经脸色平静,半靠在**,安静地想着什么,语气也很平常。
她出门的时候,想了想,把电视打开了,调到经济新闻,然后把遥控器放在他的手边,说:“虽然你现在暂时看不到了,但是听听新闻也可以哦。”
浅夏回来的时候,电视依然开着,但他的**却空空如也。
她愕然,在门口站了好久,却听到浴室传来摔倒的声音。
她赶紧放下东西,跑到浴室门口往里面看,程希宣正摸索着想要站起来,可四壁光滑,他却找不到着力的地方。
她赶紧将手中的饭盒放到旁边的柜子上,然后双手抱住他的腰和手臂,想要扶着他站起来。
但程希宣比她高很多,她一时扶不起来,等她一手拖着他的胳膊,一手抓着盥洗台勉强站起来时,却又因为他脚下一滑,重心倾倒,连带着她一起,两个人重重地跌在了浴室中。
她扑倒在他身上,脸颊细腻微温的皮肤,正贴在他的脖颈上,在不能视物的情况下,他在一片黑暗中只触到这一点温暖,就像一颗水珠滴落在他面前幽黑的世界中,他面前的颜色,陡然层层波动起来。
他忽然在瞬间,恍惚起来。
浅夏一把推开他站起来,仓促间几乎是夺门而出,紧靠在门口的墙上,贴得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良久,她才终于回过神,慢慢地走到他身边,问:“你没事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伸给她。
她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起。他沉重的身子,倚在她的身上,被她扶着,一点一点挪回**。
她俯身帮他立起枕头,让他可以靠在**吃饭。她的呼吸正在他的耳畔掠过,扰得他的耳边的空气微微颤动,像轻柔的羽毛,撩过他的脸颊耳畔。
仿佛心口微微抽搐,眼前的黑暗让他似乎变得很敏感,身体不由自主地起了一点战栗。
她觉察到了,低头问:“是不是有点冷?”
为了掩饰自己,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我把空调开小点。”她说着,转身去拿起身边的遥控器,将温度调高。
电视上的新闻依然在播放。
“邵氏总裁近日将接受心脏搭桥手术……引发股票波动……”
她看到邵言纪匆忙地穿过人群,神情微显疲倦,没有看镜头一眼。
“据悉,邵氏家族唯一的继承人邵言纪,目前在中国某校学习中,该学校是其父亲的母校……”
邵家的新闻结束,她换了个台,转到MTV台,那上面正在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情歌。
程希宣开口问她:“不关注经济和新闻?”
“对啊,我很肤浅的,我看电视只看偶像剧,听歌只听情歌,看书只看爱情小说,买了报纸之后,第一个翻开的就是娱乐版。”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将饭盒打开,把筷子递给他。
他没有看见,还在说:“那么刚刚,为什么会停下来看那个新闻?”
她“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画面上拍到了一个男生,很帅啊。”
平淡又理所当然的回答,让程希宣微微笑了一下:“对,是邵言纪吧。”
她看着他一闪即逝的笑容,在嘴角上扬之后,立即就消失。
她犹豫着拿起勺子,慢慢地舀了一勺排骨汤,说:“饭前先喝汤,苗条又健康,来,张开嘴……”
他微微皱眉,但还是听话地张开嘴,乖乖地吃下去了。
她又舀了一勺米饭,配上青菜,喂给他吃:“来。”
喂下半碗饭,他的脸上,显出一点郁闷的表情,但因为自己真的没把握能摸索着饭菜吃下去,所以只好听话。
她问:“味道怎么用?好吃吗?”
他喃喃地说:“像三岁小孩……还不如打营养针呢。”
说是这样说,但他终于还是把饭吃完了。
程希宣的身体还没恢复好,所以到晚上九点多,就沉沉睡去了。
浅夏帮他整好被子,把灯熄了,然后跑到外面护士站去,问:“旁边的护理站,还是没有找到愿意陪夜的男人吗?”
“哎呀,宋小姐,本来我们住院部的护理就少,而且男护理就更少了,所以真的很难找到的!”护士翻翻自己手中的册子,说,“这样吧,明天可能有几个人出院,你到时候去问问吧。”
“好吧……”她低声应道。
“哎呀,你就在旁边陪护的**睡一晚,没关系的,他现在又看不见,晚上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一时过不来的话,还是有人在身边比较好哦,”护士们早就认识她了,嘻嘻哈哈地说,“没事儿,经常有人陪家人的时候睡房间里的。”
虽然这几天几夜都很累,但是到半夜时,听见那边轻轻的翻身声音,浅夏还是一下子就睁开了眼。
程希宣在**辗转翻身好久,终于扶着枕头半坐起来,在黑暗中,缓慢地摸索着床头,良久,似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修长白皙的手,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垂下来。
浅夏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低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要叫护士?按铃在床头上。”
她扶着他的手,示意他往上面摸去。
他的手,在暗夜中冰冷,像水晶玉石雕成的一样。
她被那温度一惊,就着外面透进来的夜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却还是温热的。迟疑了良久,她终于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上,碰了一下。
温温热热,有血液在皮肤下轻轻地行走,微微颤动。
她松了一口气,说:“体温好像没事……哪里难受吗?”
他在暗夜中,握着她的手怔了好久,才低声说:“没有。”
她轻轻扶着他在**躺下,帮他把被子掖好,又把空调调高两度,然后说:“还很早呢,再睡一会儿吧。”
“嗯。”他恍惚应了一声。
她回到自己的**躺下,在暗夜中,万籁俱寂。就在她半梦半醒又将睡去之间,忽然听到他低声说:“我……还以为失明只是我的一个噩梦……我以为我一睁开眼睛、一点亮台灯,就会再度看见这个世界的。”
他声音空洞洞的,在这个夜晚,显得无比软弱。
浅夏轻声安慰他:“医生说,很快就会好的……如果不好,也能治好的。”
他又良久不说话,黑暗中一片沉默。
浅夏还以为他又睡着了,便慢慢合上眼。
但他又问:“我和你,真的不认识吗?”
她轻轻地,却毫不质疑地说:“对,我们从来不认识。”
“那么,为什么愿意这么悉心照顾我?”
她静静地说:“因为陈小姐给我发工资,雇了我。”
“嗯。”他应了一声,暗夜中,只听到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良久,他终于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刚醒来的时候,在一片黑暗中……我还以为,在我身边的人是她。”
她轻轻咬住下唇,然后问:“是你的女朋友吧。”
“她不喜欢我。”他说着,仿佛是自嘲,静夜中,一片黑暗。
是,他喜欢未艾,可未艾不爱他。
她默不作声,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缓慢悠长。
他见她不再理会自己,便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放心吧,等管家回来后,我会让他重谢你的。”
“嗯,谢谢。”
浅夏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中,呼吸平静,悄无声息。
在这样的黑暗中,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简单的利益关系,干脆利落地解决,多好。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已经天亮了。
阿姨过来打扫卫生,换床单,把消毒机拖进来,一股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就弥漫在整个房间中。
浅夏看见程希宣微微皱眉,便问:“到走廊走一会儿吗?”
他点头,她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出去。
她的手掌比较小,他的手较大,所以她只能握住他的三根手指。
他的脚有些伤,所以两人顺着走廊慢慢地走,空气缓慢地从他们身边流过。他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只能让握着他的手的这个女孩子,带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未知的前方。
他在心里想,不知道这么小的手,会牵自己到哪里?
忽然之间,觉得心口软软的,一点虚弱弥漫开来。
从他十六岁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感情了。
那种,想要依赖别人,想要暂时软弱一下的感情。
无论什么人,在面对一片黑暗,茫然无措的时候,是不是都会这样呢?
转了一个弯,前面是窗口。
今天是非常晴好的夏日,早晨的阳光正从大楼那一边升起,透过打开的玻璃,灿烂地笼罩了他们全身。
在这样陡然明亮的光线中,他眼前的黑暗,忽然一下子淡薄了。
世界,在这一瞬间灰蒙蒙地呈现出来,就像沉浸在显影液中的照片一样,淡淡的轮廓,隐隐约约,波动模糊。
她的侧面,在模糊中幻影一样呈现,额头到下巴的曲线,蜿蜒流畅,不够完美,却清秀温柔,睫毛纤长。
她的眼睛,在这样暗淡模糊的世界中,在日光下流转着,如同两颗光辉淡淡的明珠,目光转向他时,如水波流动。
他这么熟悉的轮廓,这么熟悉的侧影。
无论面容怎么千变万化,可轮廓剪影,却始终是一样的。
但,只有这一瞬间而已。
阳光的魔法刹那退散,整个世界迅即变成血红色,浓重的血红,又急速地化为浓稠的黑暗,铺天盖地淹没了他。
他觉得眼睛痛极了,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双眼,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浅夏扶住他,问:“怎么了?眼睛痛吗?”
他迟疑着,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慢慢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他想,他一定见过她。
在逆光中,爱琴海灿烂夺目的花丛之间,他曾经看过同样令他窒息的画面。
不同的容貌,一样的轮廓,被阳光,用刀子刻在他心上的那种轮廓。
只是可惜,只有一瞬间,惊心动魄,却模模糊糊,不足以看清她。
她见他一直沉默,也就坐在他的身边,不说话。
窗外的风吹进窗户,树叶沙沙作响,绿荫投下的树影,在走廊间随风移动,光影起起伏伏。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掌轻轻地翻转过来,无意识地,指尖摸到了她大拇指内侧,那里有一条小小伤痕。
手掌内侧,会有伤痕的人,很少。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拇指,确认了她这个伤痕,默默地记住。
她微微有点诧异,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翻过自己的手掌看。
毫无异样。那个粉红色的疤痕像是一条掌纹,看不出来。
所以她迟疑地问:“你……摸什么?”
他神情平静:“别人说,一个女孩子的手,就能让人猜出你是干什么的。”
“那么你猜……我是干什么的?”
“做护理的。”
她不由得笑了,说:“明知故问嘛!”
他也笑了出来,带着一点恍惚,在此时的摇曳光影之中,好看得让浅夏一时之间移不开目光。
但她很快就闭上眼,把自己的脸转开了。
九点医生过来查房,家属和陪护照例全都被请到外面去了。
“三十六床,今天感觉怎么样?”
医生正是昨天那个笑眯眯的年轻人。
“很好,我身上有什么大伤吗?”程希宣靠在床头问。
他把病历又看了一遍:“你车子的安全气囊质量很棒,所以只是头部在侧面的撞击导致了昏迷,现在你醒过来了就没什么大问题——除了眼睛之外。”
“今天早上,我的眼睛在窗边对着太阳时,似乎看到了一点东西的轮廓。”
“那很好啊,说明淤血正在消散,你的视力开始恢复了——你知道吗?近视的人,在浴霸之类的强光下,看见的东西会清楚很多。你现在对着眼睛能看到东西的话,就是说你正在视力极差的阶段,但并不是看不见。”
“嗯,多谢你,医生。”
“好好养病,那个女孩子天天这样照顾你可吃不消的。”医生说完,转身要离开,程希宣在他身后问:“她……叫什么名字?”
医生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因为付过押金了,所以入院登记上只写着她姓宋,还是让她自己告诉你比较好哦,毕竟,虽然只是你的陪护,可是你昏迷了两天一夜,都是她一直守在你的床边。那时你的药水一剂一剂地挂进去,两个小时换一次针,有时候还有异常反应,她光守着你按铃都按不过来,我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尽职的护理,将来出院了可要好好感谢她!”
“嗯。”他低头,将自己的十指扣在一起,又问,“我入院登记时,帮我付押金的人,名字是什么?”
医生低头看了看,说:“陈怡美。她好像很有钱,直接划账了一大笔钱过来,所以你不用担心。”
“真的是她吗?”他自言自语。
“没错的,要是你有需要,我们可以把账户给你,你自己去查一下看看。”医生漫不经心地说完,然后说,“你身体并无大碍,眼睛的事也急不来,下午我们会有专家过来会诊,你好好休养就好。”
他听着医生的脚步远去,坐在**,怔了好久。
门被人推开,耳边传来她的声音:“我去给你买了粥,你要吃一点吗?”
他如梦初醒,点点头,低声说:“麻烦你了。”
她没有回答,将旁边的小桌子打开放在**,然后盛了粥,将他的手拉过来,一只手扶住碗,另一只手中给他递了勺子,说:“是冬瓜火腿粥,味道很好。”
火腿撕得细细的,冬瓜已经融化在粥中,只剩下一点清香。他问:“是你煮的?”
她漫不经心地说:“当然不是,我出去买的。”
他喝了半碗之后,又说:“我听医生说,在我昏迷的时候,都是你在旁边守着我。”
她想了想,然后说:“对啊,在念护理这个专业的第一天,老师就说,要爱岗敬业,而且既然陈小姐给我这么多薪水嘛,我就要负责到底。”
他扶着额头,将手支在小桌子上,无声地笑出来。
“你以前照顾过别人吗?会不会很辛苦你?”
“不会啊,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我好像还没有向你道歉,昨天在浴室,害你摔倒了还要扶我,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浅夏犹豫了一下,又说,“要是你觉得我体力比较差的话,医院里有男护理,24小时照应,我帮你请一个过来照顾你,我现在直接和陈小姐结账,可以吗?”
他手中的勺子停在半空,良久,他把勺子放回碗中,低声问:“你呢?”
她转头静静地看着窗外,低声说:“我嘛,最近家里也有点事,再说这两天也比较累,休息一下也可以。”
“继续照顾我,我给你双倍薪水,可以吗?”
她的手停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拾他的碗筷去了:“很好啊……不过我得考虑一下,因为我……家里确实还有点事嘛。”
“不会照顾我很久的,最多三四天,我家人也就回来了。”
“没事的,男护工也很专业的,而且在帮你做复健运动等方面总比我好,是不是?”
他的脸上,终于又蒙上了一层冷淡的神情。他靠在**,低声说:“好吧,随便你。”
浅夏去楼下打听护工的事情,得知今天刚好一个男护有空时,犹豫着考虑了一下,电话却在此时忽然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陈怡美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林小姐。”
她站在护士站前,看着窗外已经微黄的树叶,低声应着:“陈小姐你好。”
“你还在照顾程希宣吗?这两天是不是很累?”
“没事呀,以前我就很爱看那些八卦杂志的,程希宣是我的偶像,所以我才愿意照顾他的。”她说谎骗人,是向来不需要打草稿的,连蒙带骗,顺理成章,“哎呀,陈小姐,我和他说我是你请过来的特护,请你一定要帮我隐瞒他哦,毕竟,在杂志上花痴一个男生,和在现实中认识自己的偶像,这个感觉是差很多的,让我照顾他一下,然后拥有一段美好回忆,这样我就满足啦!”
“哈哈,你真是少女情怀,说,你以前和我见面的那种三十多岁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其实你只有十八岁吧!”
“陈小姐,就算是八十岁的女人,也是有花痴权力的好不好?”
“好吧好吧……对了,管家已经买好机票了,正在等待上机。”
“嗯,那太好了……希望到时候我就能回去,不和程希宣发生什么瓜葛最好……你会帮我保守秘密吧?”
“废话,难道我能跟他们说,其实照顾程希宣的是我找的替身吗?到时候我和邵言纪之间的一切就完蛋了!”她在那边急急忙忙地说,“那,林小姐,你可千万保守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向程希宣提起哦!”
“放心吧,陈小姐,我只是你随手指定的护工,我和邵言纪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永不泄露。”
毕竟,一条线上的蚂蚱,她的身份被程希宣发现的时候,也是陈怡美和邵言纪关系完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