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学期基本全员进入高压状态,我偶尔会跟少年聊天,他问我有没有看什么书,我说哪有时间。他说你还没时间?我说对啊,要学习啊。他说学霸不至于吧。我说别笑话我。他说哈哈。
我也笑。
明明也就两个字,我就是看得止不住笑。
中考很巧和他分到同一个学校,小珍珠也和我们一起学习,小珍珠家离考场远,那两天骑自行车,考完最后一场,所有人往校门口走,没有人回头,大家一路向前,仿佛前方不是更为艰难的高中,而是明亮的自由。
我挤着人群走到学校门口,正要继续“随波逐流”,夹缝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攥住我的手腕,我回头,和两三人之外的少年对视,顷刻间所有烈日暴晒冲进大脑,我止不住眩晕,全身发麻。
他唤:“赶紧过来。”
我跌跌撞撞被他扯出人群。
我本该和大家一样往前,不管主动被迫,可他横空出现,我揣着狂跳的心脏,没有犹豫地停在原地。
小珍珠在一旁等着,她很高兴,为解放,为自由。
我手腕一圈酥麻,像逐渐扣紧迫使血液凝固的枷锁。
小珍珠自行车偏小,少年骑着有点滑稽,他单腿支在地上往前走,时不时偏头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我说都行吧。
小珍珠挥臂高喊大盘鸡。
少年看我。
我点头。
他说:“那行,去老地方?”
小珍珠问:“那个二楼?”
少年点头。
小珍珠说行。
晚上大家坐一桌,男生喝酒,散场时各有醉意。
小珍珠要我送,我正要答应,少年忽然从身后拽了下我的衣摆,我回头看他,他双手抄兜,口型无声道:送我。
我抿了抿唇。
就在这时,小珍珠哥哥打电话,小珍珠不得不先走,需要承认,在那个瞬间,我内心松了口气。
我下意识扭头看少年,他冲我挑眉,一脸得意,我没忍住失笑,他也勾唇,往前走的时候撞了下我的肩膀,“走了。”
他没用力,我踉跄半步,故作微怒喊他的名字。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给你揉揉?”
我冷着脸让他滚蛋。
他一愣,“真生气了啊?”
没有。
我只是害羞了。
但我又不能承认,只能嘴硬:“边儿去。”
他往旁边一挪,“好咧。”
没走多远,他忽然举手,我疑惑,他一脸正经道:“报告,我可以往里面走走吗?这会儿车多不安全,出了事您是第一负责人。”
我无语。
他笑半天,一边笑一边往我身边靠。
但我们中间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地面影子忽前忽侧,却因为本人相隔距离而恰到好处地并肩而行。
我一路低头,好似我们正在并肩。
暑假他参加了旅行社,晚上跟我说的时候我没忍住说我也想去,他直接打一通电话过来,我手忙脚乱接通,呼吸困难,心脏狂跳。
他问:“你去不去啊?”
手机就在耳边,宛如他就在耳边,我脸胀通红,说:“想去。”
但真让我去,我可能又不好意思。
于是又找借口:“现在来不及了吧?”
他想了下,“是有点,我们这一车满了。”
我故作惋惜,“我还晕车。”
他说:“那还是算了,有点远,晕车估计很难受。”
我叹气。
他笑:“要不买晕车药?”
我心又紧张起来,生怕他真的让我去,我又舍不得拒绝,于是便重新绕回刚刚的借口,“不是满员了?”
“可以问问吧。”
我还没说什么,他直接决断,“我先问问。”
然后挂了电话。
整个过程,我的心宛若在悬崖摇摇欲坠,我想去,又不想去,怕他问出可以去,又怕他告诉我不可以去,我钻在被窝里,一个人挣扎。
最终,他告诉我说不可以去,很难临时加人。
我有点失望,但又莫名松口气。
我说:“那好吧,没关系,你替我看看海好了。”
他说行。
两天后,他出发去海边,车上一直在跟我发短信,跟我说路途无聊,上车睡觉下车拍照,我笑得不行。
到那儿以后他拍了张照发给我,说:带你看海。
我回:谢大哥。
他:小弟客气。
我笑。
他一共就去两天,第三天折返,折返路上一直在睡,我那天泡在书店,在看辛夷坞的《致我们终将腐朽的青春》(后更名《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和七堇年的《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我跟他说:完了,我那么爱睡觉。
他说:巧了,我也在睡觉,梦里记得找我。
此后很长一段时候我都在梦里长途跋涉,梦里的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知道要找,醒来以后整个人会被巨大的茫然和沮丧贯穿。
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轻描淡写一句话,会耗尽我所有清醒与不清醒时的力气。
九月高中入校,开学第一周收到少年托仔仔送来的信,开头三个字:展信佳。
我忍不住笑。
第一句话:我进入新校园,进入新班级,认识新的人,在崭新的环境里,想起旧人旧事。
我盯着旧人旧事四个字,发了很久的呆。
是说我吗?
大概是吧。
我们相处一直微妙又体面,曾经日夜陪伴也好,后来转学重逢也好,即便他恋爱又分手,我退团又加入,我们从来没有把话摊开说过,好像彼此都明白,只有稀里糊涂才能长久。
其实,都是做贼心虚。
他或许有迷茫吧,在新环境里,但我没有,因为我从来没有开始过新生活。
但我依旧给他回信,我说:见字如面。
我们太久没有见面了。
想念都在回忆里。
回忆模糊了过去的摩擦和棱角,留下的全是种种美好。
我跟他说要加油。
我们很少联系了。
但也偶尔联系。
像老友问好,只惦念,不常谈。
秋天他过生日,我们依旧没有重聚,只在Q上互相道好。
晚上他很晚给我发一条短信:别人说你喜欢我?
我愣住。
一瞬间脸惨白。
我第一反应不是在想别人是谁,而是在想,他知道了。
我大脑空白,心路无数跌宕,最终只在手机上哈哈一笑,说:怎么可能。
过很久,他才回:哈哈,我也说呢。
嗯。
怎么可能。
嗯。
我也说呢。
你也说呢。
一周后,我过生日。
仔仔送来生日礼物,跟我说是他送的。
一个卡通娃娃。
我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从不移位。
我们彼此画地为牢。
年末,大雪,红竹满地,我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刚接通,零点跳过,他的声音传来。
“新年欢喜啊。”
我望着遥遥月光,轻声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不管来年我喜不喜欢你,都要顺顺利利,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