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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梦话 正文 第47章

所属书籍: 汴京梦话

    正月十三日街巷开始张灯,作灯山、灯球、灯牌楼及烟花火树,至上元夜,华灯盈丽屋,丝竹满椒房。

    欧阳芾携了王安石出门观灯,因王雱太小,未带出门,街道于酉时末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已簇满了人,御街两廊下更是摩肩接踵,密不透风,欧阳芾在夜市里先点了两碗乳糖圆子,与王安石对坐用食。

    这乳糖圆子乃汤圆的前身,只做法上较汤圆更考究,用桂花糖蜜渍为汤汁,甘甜可口,男女老少皆爱食之。

    欧阳芾吃到最后吃不完了,便笑嘻嘻地将自己碗里的圆子喂给王安石吃,王安石接了,却道:“吃不了便不该点那么多。”

    “不是有你嘛。”

    “我若不在呢?”

    “你不在,就只好浪费了。”

    王安石睨了眼她,无多少斥责意味道:“厚颜。”

    “介甫老师,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不会这样说我的。”欧阳芾道。

    “我以前如何说你?”

    “你以前”欧阳芾想了想,顷刻一笑,“以前我也不会将自己的圆子给你吃,你无机会说我。”

    王安石听了,心中柔和下来,又闻她道:“适才店家说九个圆子意为‘长长久久’,不然我也不会点这么多,现下想来他定是为了卖圆子而诓我,早知不上他的当了。”

    王安石将她碗里最后一个圆子吃下去,看见她笑了:“所以还是要长长久久对么?”

    “嗯。”

    街坊士庶俱相携出门观灯,其中以仕女为多,大相国寺门口挨出拥入,万盏花灯,耀如白昼。

    国朝制灯工艺已趋精湛,苏州灯花以五色琉璃制作的为上品,灯上绘着山水人物、花竹翎毛,福州灯花或用白玉制成,耀眼夺目,如清冰玉壶,其间灯品又以无骨灯、珠子灯、羊皮灯、绢灯等最为著名。大相国寺的绢灯皆提了谜面于上,要游人来猜各种谜底。

    “‘严寒时节郁葱葱’,”欧阳芾念着,“这是甚么?”

    “冬青。”王安石思了下,道。

    “官人猜对了,”贩灯的老板竖起拇指,“猜中一题可得梅花一枝,官人可携娘子去里面领。若连猜中五题,便可得画扇一柄,猜中十题,头顶这些花灯,官人即可任选一盏带走。”

    他指着屋顶张挂的各色花灯,口吻殷勤,欧阳芾与王安石互视一眼,皆忆起了曾经出谜揽客之事,不由俱浮现笑意。

    “猜么?”王安石问。

    “猜,我要看看介卿出的题难,还是这里师傅出的题难。”欧阳芾兴致勃勃拉他进去。

    结果王安石不提醒,欧阳芾半天只猜出来两道,她正愁眉不展时,忽地闻见背后女子声音:

    “这个是甚么?‘人间四月芳菲尽’中草药名,哪有这样的中草药名?你知道就快说呀夫君,别卖关子了。”

    似是某家娘子在催促自己夫君揭开谜底,随后便听闻一道熟悉嗓音:

    “害呀,娘子莫再扯我袖子了,袖子都要扯坏了,这谜题得自己猜出来才有意义,我全跟你说了,还有何趣味可言。”

    “你就是仗着自己聪明,不愿意告诉我,看我猜不出来的样子你就高兴。”

    男人还欲再辩,倏地闻见背后唤声:“吉甫?”

    吕惠卿回头,望见王安石、欧阳芾两人,方才出声的正是欧阳芾。

    “介甫先生,夫人。”吕惠卿忙作揖道。

    “巧了,你也来逛花灯?”欧阳芾寒暄。

    吕惠卿道:“是啊,难得上元佳节,陪内子四处看看。”言罢将妻子周氏与二人介绍。

    “闲时多伴家人,为好习惯。”听出王安石赞许的语气,吕惠卿连连称是。周氏轻哼了声,道:“他才不甘心陪我呢,适才还嫌我笨。”

    “咳,我哪敢嫌娘子笨,我若真嫌弃娘子愚笨,那愚笨的该是我了。”吕惠卿道。

    周氏啐笑:“就你能说。”她见王安石也在同自己娘子观灯,提议道:“我们方才准备去桑家瓦子观表演,先生与娘子有兴趣么?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欧阳芾直觉喜欢她热情爽朗的性子,也不推辞,便答应了。

    几人入了瓦肆,各棚已是喧嚣不断,杂剧说唱、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周氏指着人最多的某处地方道:“你们看,那里是不是在表演相扑?”

    擂台上正站着两名身穿无领短袖的女飐,肩宽体阔,膀大腰粗,台下市井小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拍掌起哄,口中喊着什么“六娘”“四姐”,应是在给台上选手加油。

    一眼望去,欧阳芾当即来了兴致:“我们过去看看吧!好不好?”

    “好啊好啊!”周氏附和。

    周氏摇着吕惠卿的胳膊:“走嘛夫君,去看看,看看嘛。”

    吕惠卿仍在含蓄矜持:“我对这个不感兴”扭头望望王安石,后者已经被欧阳芾拉远了。

    “”这矜持算是没用了。吕惠卿只得被周氏拉着一并上前。

    交钱寻了处前排位置坐定,吕惠卿向旁边王安石试探问着:“介甫先生也爱看这些?”

    “看看无妨。”王安石答得简单,吕惠卿瞅瞅底下他被欧阳芾牵着的手,掬笑道:“是。”

    扭回去坐着观戏,不消片刻便被台上表演吸引住了目光。要说女子相扑不愧为瓦肆里最吸睛的项目之一,单是两个女子赤膊互斗的场面便足以引人振奋,伴着敲锣打鼓的助威声和底下众人的吵嚷声,其中一名女飐威风取胜,振臂高呼。

    “好!”“好!”

    欢呼中周氏跟着鼓掌,吕惠卿也观得陶醉起来,转眼台上又换两名男子,这回穿着更少,袒胸露腹,仅下|身着条短裤,露出矫健肌肉。周氏忽生疑惑:“夫君,你说这相扑比赛是从何而来?人们怎想到如此表演法子?”

    闻言,欧阳芾也将目光投来。吕惠卿视向王安石,谦虚道:“介甫先生应比我懂得更为详细。”

    “你既知晓,你言便是。”王安石将机会抛还给他,吕惠卿哪会不明,当即解释起来:

    “娘子有所不知,这相扑起初来源于军营,目的却非为了表演,而是为锻炼将士的作战能力,我朝太|祖|皇帝早年便常于军营中举办相扑比赛,甚还制定了以相扑决高下升迁的法则,以相扑高手担任御前内等子,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家喜好,下面人自然逢迎,这相扑比赛的习惯自此便在军营中沿袭下来,坊间百姓不过照搬军中的比赛法子,加以娱人要素,博众一欢罢了。”

    “吉甫懂得真不少。”欧阳芾夸道,吕惠卿忙言“哪里”。

    “我夫君确实懂得多,问他甚么他都答得上,”周氏骄傲道,转头又向吕惠卿,“不过你懂这么多,平时是不是没少看这相扑比赛?”

    “娘子,恳请你对我有点信任,这些俱是书里看来的,我平日哪有空往这瓦子里跑。”吕惠卿无奈。

    “那你说,哪本书写了这相扑的由来?”周氏不依不饶。

    欧阳芾闻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笑了出来,擡首,几处楼台奏管弦,万家灯火辚辚,皓月当空。

    好一派太平人间景象。

    过了没几日,听闻知谏院的司马光上书批评皇帝,起因是元宵节时皇帝御驾宣德门观赏百戏,中有女子相扑者,皇帝同后妃亦观之,且观后赐银绢作为嘉赏。

    司马光言,宣德门乃国家之象魏,是垂宪度、布号令之所,使妇人裸戏于前,于礼法不合、于四方表率相悖,又要求皇帝从今往后宜召有司严加约禁,“妇人不得于街市以此聚众为戏”。

    欧阳芾乍闻此事,讪讪不已,庆幸司马光不知元宵节时自己与王安石也在观女子相扑之列,遂决定把这件事咽进肚子,永不在司马光面前提起。

    不久,王安石升任知制诰,负责为皇帝起草诏令,三月,皇帝邀两府、两制、三馆群臣于后苑开赏花钓鱼宴,欧阳修此时已擢为枢密副使,王安石作为两制官员,两人亦在列。

    皇帝携群臣赏花钓鱼、赋诗唱和,皇后陪内外命妇于华景亭内观赏宗室子弟射箭,欧阳芾伴在皇后这侧,瞧不见众臣那方的景观,只闻皇后与高滔滔叙旧良久,又与众娘子对着几个射箭的年轻子弟一番品评。

    她头回参加皇宫内宴,眼睛东瞄西瞅,新奇中带着几分无聊,被身旁司马光之妻张氏拍了下手:“瞧甚么呢?”

    欧阳芾“哎呦”一声,缩脖收了目。

    旋即有一内侍步入亭中,向皇后行了礼,送来几幅笔墨,原来是入内内侍省都知任守忠奉皇帝之命将适才臣子奉旨作的几首赏花钓鱼诗拿来给皇后与众娘子品赏。

    皇帝率先作的诗为“鱼跃文波时拨刺,莺留深树久徘徊”,故臣子和诗多压“徘徊”韵,欧阳修作“梦听钧天声杳默,日长化国景徘徊”,韩琦作“仙吹彻云终缥缈,恩鱼逢饵几徘徊”,司马光作“槛倚柔风丝缥渺,花翻丽日影徘徊”,而后依次不等。

    皇后逐一视过后,又拿与众娘子看,妃嫔中有人道:“我瞧着还是欧阳修的诗作得最好。”其余娘子附和。

    “这些臣子也真是,‘徘徊’来‘徘徊’去,为压官家的‘徘徊’二字称得上无病呻吟了。”高滔滔笑话道。

    众娘子皆笑起来,皇后捧茶微笑,不置意见。

    又有内侍将图画院画师们伴驾作的几张画送来,众人又是一番点评。

    不知是谁提了句:“欧阳娘子精通画艺,不妨教她评一评。”欧阳芾陡然立直脊梁,发觉众人及皇后朝她望来。

    “早闻王安石有位善画之妻,今日总算得见。”曹皇后向她和蔼微笑。

    欧阳芾忙起身拜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妇不敢当。”

    “你的画官家与吾皆看过,确较画院师傅有所区别,不知师从何人?”

    “回皇后娘娘,臣妇师傅乃一不世出的民间画师,他不爱名声,故不允弟子多言其名。”

    “你说的是郭熙罢?”曹皇后笑道。

    欧阳芾惊目,表情不言自明。

    “昔日艺学孟愈章将你的画推荐来,早言明了你的师傅姓甚名谁,郭熙画工精湛,于民间颇富声名,吾记得文彦博亦赞过他的画。”曹皇后徐徐道。

    “是。”欧阳芾低首尴尬,既然知晓为何还要问她。

    “听从师命,是个好女子,”曹皇后道,“你来瞧瞧这几张画,可有你以为优异的?”

    “回皇后娘娘,臣妇才疏学浅,不敢妄评画院前辈的作品。”欧阳芾不敢往坑里跳。

    曹皇后道:“无碍,只娘子间随意说说,不与他人听。”

    这应是发自真心之语,欧阳芾只得屈服,硬着头皮上前,将画绢一一视去。

    她很快辨别出孟愈章和李嵩年的画,因他二人的作品她最为熟悉:“李待诏的画师仿黄筌,于鸟类翎毛尤工,栩栩如生,恍若真羽,孟艺学的画有几分李成之风,树木云烟好用淡墨,清旷恬静,臣妇以为各有各的优处。”

    她又将其余几幅画作了点评,皆如此类,赞扬而不抑贬。

    有娘子便笑道:“欧阳娘子眼中谁的画都好,竟没一个不好的。”

    欧阳芾呵呵傻笑。

    “娘子不愿得罪人,这可不行,”嫔妃中有人出主意,“皇后娘娘,恰逢今日欧阳娘子在此,不如让娘子也作幅画,一并混在画里给官家送去,且看官家认不认得出,这是图画院哪位师傅的手笔。”

    赵祯对后妃果然宽容,一听此主意,众娘子皆来了乐,全怂恿皇后去跟官家开这个玩笑,曹皇后今日貌似心情颇佳,不以为忤,只无奈道:“你们啊,还要看人家欧阳娘子愿不愿意呢。”

    “我”被点到名,欧阳芾目光游移,“我似乎还挺愿意的。”

    于是众人连同皇后皆笑了。

    曹皇后有此意,众娘子亦有此意,欧阳芾明白自己只能顺水推舟,把自己给卖了。

    她提笔前想的是不能给王安石和欧阳修丢脸,提笔一个时辰后在太清楼宴席上被皇帝叫去时想的是自己果真把自己给卖了。

    赵祯携曹皇后坐主位,两侧俱为两府、两制、三馆重臣,欧阳芾随内侍步至内间时,臣子敬酒已毕,歌舞不绝,管弦盈耳,赵祯便在一派祥和气氛里接受了她的肃拜,问她道:

    “这幅画是你画的?”

    内侍端示与她,欧阳芾头皮发麻:“回陛下,是臣妇所画。”

    “既是你画的,怎混在图画院的画里呈上来,你可知这算欺君?”赵祯虽如此道,颜面却浮现笑意,旁边曹皇后向她示意不必惧怕。

    “回陛下,臣妇以为这是皇后娘娘和诸位娘子同陛下在开玩笑,诸位娘子见不到陛下,故用此方法博陛下一乐,臣妇想这是娘子们喜爱、贴近陛下的证明,所以算不上欺君?”

    欧阳芾稍稍擡目,瞧见赵祯在她尾音里忍俊不禁的模样,他笑罢咳嗽两声,曹皇后欲替他顺气,被他拦了。“所以你便帮了她们?”赵祯仍旧问,却对“欺君”二字不作表态。

    “是”

    “官家莫吓唬她了,这原是我的主意。”曹皇后微笑着替欧阳芾解围。

    “吓唬?我见她胆子挺大,不像会被随便吓着的样子。”赵祯调侃,欧阳芾识相地不吭声。

    “官家。”曹皇后不由温道。

    “是你的主意?”赵祯扭头向曹皇后,曹皇后颔首以应,赵祯便含了笑意视她,目中一片温和。

    欧阳芾在原地戳着,直觉自己像个灯泡,直至赵祯的话音再度传来:“你的画朕看了,险些便要被你骗过,以为是图画院哪位画师的笔墨,幸而王卿认了出来,确定是你的画,怕朕怪罪于你,还特意为你说情。王卿说是不是?”

    王安石从席间出列,拜道:“陛下宽仁,臣谢陛下。”

    呃,欧阳芾终于不好意思起来,偷偷瞄了王安石一眼,见他目色正常,不似有何情绪。

    “王卿谢了,欧阳卿便不必再谢了。”赵祯意有所指地笑。

    “臣谢陛下宽仁。”欧阳修起身道。

    看来欧阳修也说了情,欧阳芾更不好意思了。

    赵祯无奈:“都说不必言谢了,本也非大事,两位卿如此惊乍,倒显得朕气量狭小。”

    “臣非此意。”欧阳修垂首。

    “知道卿非此意,”赵祯道,“不过,朕有一事,确要交予欧阳娘子。永寿、宝寿两位公主日前新赐封号,朕与皇后商量欲将她们阁中屏画换过,更新一番气象,不知欧阳娘子是否愿意为两位公主作这屏上之画?”

    此言一出,众臣皆诧。

    永寿公主与宝寿公主同为去岁后宫妃嫔所出,这月方封了公主名号,按例宫中屏画当一径由图画院专职画师描绘,但也有例外之时,譬如此刻。

    皇帝荣宠,清晰可见。欧阳芾惶然拜道:“我”

    不能怕。

    “臣妇愿意,谢陛下恩典。”她长长一礼。

    “朕应谢你才是。”赵祯和煦笑言。

    马车驶过青石板街,辚辚作响,窗外人影掠过,欧阳芾放下帘,向王安石看去。

    “你在生气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想起方才欧阳修乜她:“你的胆子也忒大了,官家的玩笑也敢开。”

    “是几位娘子的主意,你侄女我是被赶上架的那只鸭子。”欧阳芾辩道。

    “你还无辜了?”欧阳修稀罕道,“你抵死不从,几位娘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也不必抵死不从”欧阳芾腆颜。

    “没有。”王安石放松下来,想起第一眼看到她的画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结果仅是错估了她的顽劣,“官家性情慈厚,料也应不会责罚于你。”

    欧阳芾于是咧开笑容:“那你还向官家说情?”

    王安石睨她:“反是我此举多余了。”

    “哪里哪里,不多余。”欧阳芾嬉道,又轻问,“官家让我给两位公主作屏画,你无甚么想法吗?”

    “尽力而为即可。”

    “不是,”欧阳芾道,“是问你愿意么?我适才擅自便答应了,没有问过你。”

    王安石默了下,道:“我何尝拘束过你,你若愿意,自去做便是。”

    欧阳芾笑容扩开,张开双臂朝他扑去。马车发出咚地一声闷响,是甚么撞上车壁的声音,车夫回首,犹豫着是否关怀一句,却听车内娘子沾染笑意的话音:“我要做配得上介卿的人。”

    随之响起男子沉然嗓音:“哪里配不上了。”

    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赐宴群臣过后,不久又似抱恙,赵宗实携妻子入宫探望,顺带领着长子过来拜见帝后。

    高滔滔本为曹皇后的外甥女,其子便为曹皇后的外孙,她从小在宫里长大,与曹皇后素来亲近,这日在坤宁殿与姨母说了许多体己话,随后又遵从曹皇后的建议携子去探望两个刚满一岁的小公主。

    到了董淑妃阁中,见一幅崭新屏风立在厅内,其上描绘山水,云烟笼罩,气格幽静清旷,便道:“娘子阁里这屏风似是新换的?观着倒挺别致。”

    “郡君忘了,这是赏画钓鱼宴那日官家特让王安石夫人作的屏画,几日前刚送过来。”董淑妃道。

    高滔滔哦了声:“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位夫人画艺的确精湛,早知我也让她作一幅了。”

    “郡君当日也未提,提了没准便能向官家讨一幅来,”董淑妃打趣道,“如今再向这位夫人要画,恐得花钱了。”

    “花钱?”高滔滔不解。

    “娘子未曾听说么,这位夫人的画在汴京城一家画楼里售卖,要价可不低呢。”董淑妃道。

    高滔滔若有所思笑了笑:“这我却不知晓。”

    “你说她夫君做了这么高的官,她缺银子么?为何还要出售自己的画,行那商贾之事,不怕没了自己的清名。”

    “她在我那儿也替几位姊妹作过画,却是未提报酬,想来是不缺银子的。”高滔滔含蓄笑道。

    “也许是奉承郡君,谁知道呢。”董淑妃瞧着立侍在旁,默然观画的赵仲针,欣然道,“几年未见,郡君家的大郎也长大了,出落得这般俊俏。”

    闻她提到自己,赵仲针朝她俯首揖了揖,喊了声“董娘子”。

    “大朗怎一直盯着这屏风看,莫不是也喜欢这屏上的画?”董淑妃笑道。

    赵仲针诚实道:“此幅山水飘逸灵秀,触笔可见风骨,我观着十分好看。”

    “可惜了,这屏画是画给小公主的。”高滔滔揶揄道,赵仲针有些赧然,却未多作解释,只道:“那位作画的夫人也许仅觉有趣,才将画贩于市井,并非为了赚取钱财。”

    高滔滔道:“你怎知晓?”

    赵仲针:“我猜的。”

    高滔滔笑了:“毋论她是为了甚么,也非我们应当关心的,你喜欢这画,往后有机会请画院师傅作幅相似的挂回家中,如何?”

    赵仲针道了声“好”,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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