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据推测,谋杀乔治·伯恩利发生在周五晚上10点至凌晨6点之间。吉姆·格林在半夜时被杀。伯恩利的房间冰冷,而格林的屋子里,暖气却开到了最高一档。两桩谋杀案似乎都和性有关。
特里沃·琼斯的照片被幻灯打在墙上。
“现在该好好查查这个人了。”麦金尼斯看着墙说。
屋里的紧张气氛似乎缓和了一点儿,大家开始小声议论。
“特里沃·琼斯,1963年生于卡迪夫。今年7月28号以前一直住在伯恩利的楼上。吉姆·格林是他们住房抵押顾问。我们这里有他的一点记录。1984年,他因窝赃被判6个月监禁缓期执行;1986年因为伤害罪再度入狱。
“1986年那次判刑是因为彻里案件。那次,四个暴徒闯进格林·彻里的酒吧,琼斯就是那四人中的一个。当他们意识到那是一个同性恋酒吧时,局面已经变得不可收拾了。酒吧顿时乱作一团。琼斯一伙吃了亏,琼斯用烟灰缸砸一个家伙,被拉开了。在这之前,他还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儿。就在那一次,有人用玻璃在他脸上重重地划了一道。在法庭上,琼斯的辩护律师认为,整起事件已经失控,简直无法证明谁对谁错。再说,他的当事人不也吃了大亏了吗?那次,他被判一年监禁。”
穆尔警察接过话茬:“琼斯有个,或许是曾经有过一个合法妻子,詹妮·威尔金森。以前她在霍夫工作,琼斯在市中心的一家音响商店干。目前,不能肯定他们在哪里。但据推测,他们可能会在南安普敦的圣玛丽区。”
格里夫斯警探站起身来:“现在关于伯恩利还没有什么确凿的材料,但对于吉姆·格林,我们现在知道,三年前他因为在公共场所的非法行为被判刑。在进入房屋合作社之前,他在一家连锁药店当实习会计师。他是个同性恋,热衷于研究淫书,搜集各种古怪的东西,包括他死时坐着的那个马桶。”
麦金尼斯接着道:“有迹象表明,格林在死前有过性行为。我们发现了精液的痕迹。法医会来鉴定。可以预料,那不是格林的精液。”
这时,穆尔发话了:“现在可以肯定被害者中其中一人是同性恋。两个被害人都认识嫌疑犯琼斯,而这个人曾经和同性恋者发生过冲突。我们必须在发生第三桩命案之前,找到这个琼斯。圣·格里夫斯和延格尔今天上午跟我去一越南安普敦。麦金尼斯探长和弗拉德去一趟琼斯干过的音响商店和詹妮工作过的律师事务所。其余的人继续挨户调查。现在,出发吧!”
麦金尼斯的车停在警察局的地下车库里。他问凯茨先去哪儿,并让她驾驶自己的车。
“我想应该是律师事务所,先生。威尔金森或许跟那里的女秘书有联系。”
“那么,琼斯就不会和别人联系吗?”
“长官,我想,如果琼斯是嫌疑人,他一定会处处小心谨慎,不会给我们留下线索的。”
他们把车开出停车场,沿着威廉大街驶去。麦金尼斯问凯茨,为什么认为女人没有男人谨慎呢。
“案犯是琼斯,需要小心的是他。再说,社交圈对于女人来说是那么重要,即使威尔金森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她或许也会忍不住跟老朋友联系的。”
“社交圈?”麦金尼斯脸上带着一丝嘲讽。
“就是朋友,伙伴。”凯茨答道。
他们到了霍夫,下车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见了巴吉尔·斯特里特和哈蒙德事务所。它占了整幢大楼的底层,离最近的汉堡包店只有一分钟路程。
一进门,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高高的柜台和一个铃。这显然是用来对付推销员的。凯茨按了一下铃,立刻出来一位红头发姑娘。
“早晨好。”姑娘眨眨眼睛,“能为您做点什么?”凯茨掏出自己的证件,“噢,天哪,是警察!”那姑娘叫了起来。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带着他们穿过一个干净、整洁铺着灰色地毯的办公室,来到负责人办公室。远处,红头发姑娘正在对两个打字员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说警察来了的事。带路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示意他们进去。屋里一张价值昂贵的书桌后,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老人。他留着一头白发,正面带微笑地等着他们。看见凯茨是位女士,他立即站起身来,像侍者一样替她挪开一把椅子。凯茨不由自主地笑了。她觉得他看上去像圣诞老人。”
“我是巴吉尔。”老人自己也坐下来。“斯特里特退休了,奥里弗·哈蒙德已经过世了。”
弗拉德和麦金尼斯心有灵犀地相互对视了一下。
“我今年82岁了,”巴吉尔笑着,“可脑子还没糊涂。”
“我想肯定是这样的。”凯茨把话引入正题:“我们想问您几个问题。”
“说吧,小姐。”
“是关于您这儿以前的一个雇员,威尔金森小姐。”
“您是说詹妮·威尔金森吧?8月7日她离开这儿了,那天是星期五。”
凯茨掏出本子记了起来:“您说是8月7号,肯定吗?”
“当然。小姐,我还没老到不中用的地步。”
“那当然,先生。只不过,刚才……”
巴吉尔按了一下按钮,一个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巴吉尔先生,什么事?”巴吉尔让秘书把档案文件拿来,随后接着道:“詹妮·威尔金森在这儿工作的时间不短。去年我妻子死时,她帮了不少忙。我可以确定,她就是8月7号离开这儿的。”
秘书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走了进来。“威尔金森夫人的档案。”说着,她把夹子放在桌上离开了。
巴吉尔翻看着材料,就像医生翻看病人的病历一样。他说话的语气也像医生那样毫无夸张修饰:“詹妮是1991年4月3号到这里来的。1992年8月7日离开这里。她是个一流的人才,我给她写了一份蛮不错的推荐材料。……”
“推荐材料,先生!”弗拉德打断了他,“写给哪个公司的推荐材料?”
“抱歉,那份材料并不针对任何单位。只是詹妮在离开之前想带一份工作证明。我们很乐意能为她做点儿什么。”
“那么,关于她,您还了解些什么?”
“噢,恐怕就这么多。她走的时候,我给了她一份奖金。看到她走,我很遗憾。其他,就没什么了。如果您想了解关于她的朋友、社交之类的事儿,您可以问问刚才拿材料进来的帕克夫人。”
凯茨和麦金尼斯站起身来同老人握手告别。
“能不能顺便帮我叫些茶进来?”巴吉尔问,“让莎丽拿进来,就是那个红头发的小家伙。”
帕克夫人引着两人向打字室走去。她说自从威尔金森离开以后,又有两个女孩子离开了这里。那两位倒是与威尔金森夫人挺熟的。”
帕克夫人一走,一个女孩立刻说:“老家伙总是管詹妮叫‘威尔金森夫人’。就算詹妮和特里沃是夫妻,那也用不着这么称呼,像50年代的老家伙一样。”
“你和詹妮熟吗?”
“我们是好朋友。过去我们常常一块儿去麦当劳吃午饭。”
“她离开这儿以后,你有过她的消息吗?”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说:“没有”。
凯茨觉察出这不是真话:“要知道,并不是詹妮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只是……嗯……”
“我叫布伦特·戴安娜。”女孩说。
“詹妮没有触犯什么法律,布伦特小姐。我们只是想了解她最近的情况……”凯茨朝麦金尼斯看了一眼,希望他能帮忙一起说服布伦特。可是麦金尼斯却似乎故意在看着别的地方。她只好继续道:“出于为詹妮的安全考虑,我们需要立即和她取得联系。”
“是不是和他以前的那个男朋友有关?”
“我很抱歉,出于工作原因,我没有权利告诉你别的什么,但是……”说到这里,凯茨停住了。
“看来是那个混蛋了。他还在四处威胁别人,是吧?”
“我刚才说了,我没有权利告诉你……”
“那没关系。真的,我能保守秘密。”
“当然,我相信。”凯茨微笑着说,“您能提供什么线索,帮我们找到她吗?”
“我不是十分清楚。”她说,“她刚丢了房子的时候——真可怕,他们没了自己的房子。那时,詹妮和我一起呆了一个星期。特里沃在南安普敦的一个叫什么帕奇的地方租了个房间。詹妮不喜欢那个地方,要知道那里和红灯区挨着。有好几次,几个家伙想把她带回去过夜。”
“你有那儿的地址吗?”
“没有,但是大概在一个月以前,詹妮打电话说她搬走了。她和特里沃两人及另外一对夫妇合租着一套四个卧室的房子。她说自己过得很开心。房子附近有个小小的公园,她们住的地方正好在一个新的购物广场和麦当劳之间。”
“还有什么?”
“没什么了。”
“她没有谈起自己的工作吗?关于她现在住的地方,她还说了些什么?”
“特里沃找不着工作,她说,她自己在一家超市干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又不干了,找了份新差事。”
“在哪里?”
“不。我问她来着,可是计费器响了,电话断了。”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麦金尼斯先开口了:“弗拉德,怎么样,了解了这么多,想不想向穆尔警官汇报一下?”
“还不到时候呢。也许那家音响商店还能提供些什么线索。”
“那,好吧。”
他们已经驶近了市中心,凯茨正在想一个问题:“长官,格林追踪琼斯和威尔金森到过南安普敦……”
“我也这么猜测。”
“您这是什么意思?”
“琼斯夫妇很可能和格林联系过。”
“为什么?”他们来到约翰街。
“别问我为什么,凯茨。我只是大胆设想而已。”
听见老家伙称自己“凯茨”,她真是高兴。
“停车的时候,小心着点儿,弗拉德。”
“是的,长官。”
她尽可能迅速地把车停在了主检查官的车旁边。“您是愿意跟我一块儿去音响商店呢,还是想在出发去南安普敦之前休息一会儿?”她问。
“不用管我,弗拉德,你看着办吧。”
他们准备进楼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探长。一个年轻的侦探跑过来告诉他,法医送来一个包裹。另外负责挨户调查的警察报告说,星期五晚上很可能有个女人去过伯恩利家。
“弗拉德,赶紧去音响商店,了解情况之后尽早回来。”麦金尼斯说着,快步离开了。凯茨发现,他走路的样子很怪。他迈着大步频率很高,就像鸟一样。
凯茨在音响商店一无所获。6月份时,原先的职员都走了。新上任的经理很想帮上什么忙,他答应把认识琼斯的那些人的名字、地址告诉凯茨。可是材料都在总公司,要拿到这些材料,至少需要一天时间。凯茨没在那里多耽搁,迅速离开了。
她回到警察局,还没来得及脱下外套,麦金尼斯就把她叫了进去。“法医的验尸报告表明,格林身上的指纹和伯恩利床上的指纹出自同一个人。这么看来,杀害格林和伯恩利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他有点喜形于色,“找到琼斯,看他还有什么话说。这种DNA指纹鉴定准得很。”
“长官,在音响商店一无所获。”
“嗯,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不过,明天他的公司总部可能会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好吧,好吧。”他显得有点急躁,“联系一下穆尔警官,我有话跟他说。”对了,有个警察说,你们一个邻居在星期五晚上10点看见伯恩利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你去问问他具体情况。”
“那,长官,还去不去南安普敦?”
“当然去,越快越好了。一定要赶在记者之前找到琼斯。快去找那警察,我们马上走。”
“他是谁,长官?我是说那警察。”凯茨有点不快地问。
“见鬼,弗拉德,我怎么知道?”麦金尼斯咆哮起来,“我只管这儿的事,问值班警察去!”
值班警察倒是给了凯茨几个明确的答复:“目前,我们还没有和穆尔警察联系上。他们到时候会和南安普敦总部联系。我们会打电话给那里的总部,通知穆尔和这里联系。”
“麦金尼斯探长说,要尽快,他现在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是他的问题,我可没办法。你是不是要找贝利?”
“对,是的。”
“他在餐厅里。”
尼克·贝利正在餐厅的角落里和一个女警察一起吃着馅饼。凯茨认识尼克,也和那位女警察共过事。她朝两人走去:“嗨!朱莉!”
尼克算不上是警局里的大人物,但做事很讲效率。他很快切人正题,谈起了他了解到的情况。就在离伯恩利家三户远的地方住着一位老人,她在周五晚上看见伯恩利和一个女人站在自家窗外。尼克边说边掏出笔记本念了起来。
“拉尔夫夫人说,那个女人大约在30至40多岁之间,戴着头巾,穿一件长的灰色雨衣。”
“拉尔夫夫人多大年纪?”
“66岁。”
“66岁!这个年纪的人还能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
“她从前干过警察。”贝利强调说。这时朱莉端着三杯饮料回来了,尼克抬起头说:“对不起,亲爱的。”他朝朱莉挥了挥手,又继续讲下去,“我的意思是说,拉尔夫夫人的确很敏锐。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再说她的视力也没什么问题。我想,那个女人也许是伯恩利的朋友,她那天要是进了伯恩利的屋子,应该能觉出点什么异样来。我们应该找到那女人,好好谈一谈。”
“谢谢你,尼克。让我抄一下这个谈话记录。还有,再让大伙儿问问,那天晚上有没有人在街上看见过这个女人,注意问得巧妙一点。”
“没问题!”
“嗨!干得不错,尼克。”说着,她转过身笑着对朱莉说:“朱莉宝贝,好好照顾尼克,他可是块宝啊!”
朱莉眨了眨棕色的眼睛:“尼克?你说尼克?不是开玩笑吧?”
“对,开玩笑,朱莉。”说着,凯茨站起身来。
麦金尼斯正迫不及待地等着听凯茨的汇报,听完好上路去南安普敦。
“我已经和那里的探长联系过了。他表示要立刻通知应急行动队。我说,咱们还没有和穆尔警官联系上,等接上头再说。”
“可是既然琼斯这么残忍地杀了两个人,难道不应该通知应急分队吗?”
“是的,他们也这么想。你知道,他们会全副武装,牵着警犬到处搜查。既然这样,还是等等吧,至少得知道琼斯大概在什么地方。”
路上,麦金尼斯告诉她,目前已经有了大致目标,穆尔等人已经在那里守候了。那里有个海滨村镇。在圣玛瓦和村镇之间的这条街上全是三层楼四个卧室的公寓。附近还有一个酒店。如果你看了地图就会知道,那里好像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在房地产业炒得火热的时候,这里的房子卖到15万美元。现在只要八万五。鲍勃·穆尔已经和那里的房地产商联系过了,那里的大部分房子都租出去了。噢,对了,那里的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小公园。”
“看来就是那里了!通知行动队吧,先生!”
“说得对,弗拉德。我正在跟他们联系。”
7
海滨商业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简直找不着停车的地方。凯茨好不容易才把车停在马路边,在车上贴了个标有“警方”字样的标签,就急急忙忙追麦金尼斯去了。
穆尔正在酒店里等他们。大堂里安静得很,只有两三对情侣在用餐。麦金尼斯出示了证件,两人被带到了一个包厢。圣·格里夫斯正和穆尔对面坐着喝啤酒。麦金尼斯坐到了穆尔旁边,凯茨只好到过道那边找张椅子坐下。
“鲍勃,怎么样?”麦金尼斯问,“有什么情况?”
“离这儿半英里的地方,四条街上全是带三个或四个卧室的公寓。我们现在手头有其中六家的地址,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一家。”他拿出一份房地产商提供的资料和一张彩色照片。
“这家的住户叫布莱克。上个月房地产公司的人去,发现他家里还住着别人。布莱克说那是来拜访他的一个老朋友。现在延格尔正在巡逻车里监视着那一家。”
“看起来,还有时间,先吃点什么吧。”麦金尼斯道,说完他自己点了一份比萨饼,凯茨要了面包和沙拉。吃完,探长要凯茨给大家谈谈尼克·贝利了解到的证人。
她有点紧张,可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于是清了清嗓子:“也许现在看来这并不重要,但贝利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拉尔夫夫人。拉尔夫夫人说自己在谋杀当晚十点后看见伯恩利先生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一起。老人虽然六十出头了,可她的证词是可信的。她从前就是个警察。”
“弗拉德,你是想让我们相信伯恩利不是同性恋,是吧?”鲍勃·穆尔看起来很友善,语气中却透着一股轻蔑的味道。
“我只是在报告尼克·贝利了解的情况,这是我的工作。”凯茨瞥见麦金尼斯正望着她,可猜不透他在示意什么。
“好吧。如果能找到那个女人的话,琼斯也许就更逃脱不了了。”穆尔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当然,首先得逮到那家伙。”
“是啊,别忘了精液样本。”麦金尼斯补充道,“只要抓到那家伙,法医的证明就足以置他于死地。”
“现在怎么办,通知应急行动队了吗?”格里夫斯问。当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若有所思地说:“1984年办理彻里案件时,我见过那家伙。他看起来像头羊羔,抓他不会费太大力气。”
探长认为:“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作了布置。估计琼斯会在拐弯处出现。”
比利·廷格尔的车就停在离那房子约50码的地方。凯茨和麦金尼斯拿起两个文件夹,看上去就像是推销员一样,向延格尔的车走去。当他们走近时,廷格尔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样?有情况吗?”麦金尼斯问。
“连鬼都不见一个,先生。整个上午就有两个孩子挨户地朝信筒塞传单。”
“好吧。从现在起弗拉德警探也和你一起在这里守着,你们俩看起来像是一对儿。再耐心等一会儿。”
弗拉德拉开驾驶室的门。比利·廷格尔朝旁边挪了挪,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这时,麦金尼斯已经走远了。
“比利,你又抽上了,还抽得那么凶!”凯茨叫了起来。
“看在上帝的分上,凯茨。要知道干这话有多无聊,我呆在这儿快要成雕像了。”
“好吧,好吧。不过,从现在起,把烟放口袋里,不许再抽了。”
说着她解开夹克,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纸袋。
“那是什么?”廷格尔问。
“这是……”凯茨不慌不忙地说,“这是我刚给侄子买的礼物。出门前为了防身,把它带上了。”说着,她从纸袋里掏出一支皮制马鞭。
“你的警棍呢?怎么了?”比利问。
“没怎么。怎么样?比利,想不想跟我换?”
“不,不想。”
“得了吧,比利。书上说警棍并不能用来对付坏人,况且你的那个家伙太大了。瞧我这个,能放在手提包里。这是备用品,有准备总是好的。我可不想出什么意外。”
麦金尼斯探长和南安普敦的应急行动队联系后得知,他们还有能够随叫随到配备武器的军队。不过派遣这样的行动队,起码要得到副警长的同意。
麦金尼斯现在只要他们在抓嫌疑犯时能帮上一把。因此他们提供了几条警犬。为了防备罪犯藏在屋里,他们还可以提供配备枪支和警犬的突击队。
“我猜,咱们这儿不会有什么事。”凯茨语气肯定地说,“麦金尼斯和圣在马克街拐角那边,穆尔警官和格里夫斯在那边巷子里。咱们在这儿充其量只能把琼斯吓跑。电话在哪儿?”
接电话的是麦金尼斯。
“我和比利准备去房子后面,那里更保险,不会把琼斯吓跑。”她发动引擎,等着对方发话,对方只是简单地说了声:“好吧。”
她挂上挡正要开路,话筒里传来穆尔的声音:“注意!有辆车正朝你们开去,看上去像是目标来了!”
只见一辆蓝色轿车驶进了这条街,停在前面。车门开了,走出一个短小结实、脸上有条疤的男人。此人正是琼斯。几乎就在同时,从街的两头有两辆车飞速驶了过来。
“见鬼!”比利看见琼斯想逃脱,急忙跳出车门,朝麦金尼斯的车顶去。凯茨也紧跟着跳出车外。后面赶来的两辆车横过车身把琼斯堵在路当中。
“去他妈的!”琼斯边咆哮着,边跑上麦金斯的车项。凯茨紧追上去,她的训练鞋在黑色的车顶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琼斯,你跑不了!”凯茨边跑边喊,换出对讲机:“他跑了!往左!出了马克街!”琼斯头也不回地朝前飞奔,还伸伸手指似乎在挑衅。凯茨紧追不舍,不让他从视线中消失。
“又左拐了!对,好是朝市中心方向!不,向右,是右边!我们正经过蔬菜批发市场,又右拐了!这儿是个居民区!现在他朝海滩方向跑了!真糟糕!去他妈的!”她差点儿撞到一辆过路的汽车上。“对不起!右,往右!他往右跑了!进了一个什么洞,我正跟着他!见鬼!他钻进洞里去了!”她弯下身子,钻过遮篷,也跟了进去:“见鬼!这里太臭了!”
这个洞似乎正由哪个考古队在挖掘,四周用三夹板围着,顶上盖着块帆布。地下又潮又湿,滑溜溜的。全是泥。凯茨觉得周围有滴水的声音,洞里还散出一股腐烂的味道。虽然能分辨出洞里的情形,但要是有电筒就更好了。
“投降吧,特里沃!”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洞里回响,“有六辆车正朝这儿开过来,只要半分钟就到了!”
“去你的,娘儿们!”
凯茨朝着说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脚下越来越泥泞。“得了吧,特里沃。”她叹了口气,“别再耗着了,算了吧!”
这是一个已经被挖掘出来的墓室,面积不大,地下全是泥,特里沃就在她对面。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
“特里沃……”
“特里沃转过身来,两眼直直地瞅着凯茨,一只手藏在身后。
“别惹我,我从来不跟女的斗!”
“是吗?特里沃?
“我不会过来的!”
“那可太糟了!”说着她从夹克里掏出那根马鞭,“要是你不投降的话,我的头儿可马上要到了,那时……”
她一步一步朝特里沃逼近,“特里沃,是不是想尝尝马鞭子的味道?”
特里沃似乎想跑。他虽然看上去很结实,但看得出来此时他怕得要命。凯茨挥起鞭子猛地抽在墙上:“怎么样?听起来挺疼的,是吧?想不想试试?”
特里沃一言不发,洞里只有“滴嗒”的水声。
“特里沃?”她能感觉到特里沃正在作决定。
“这还用多想吗?特里沃?”她又挥了一下鞭子,接着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只听“”地一声,有人碰到了外面三夹板做的围墙。听声音可能是格里夫斯到了。
“你没事吧,凯茨?”。
“我很好。”她大声应着,一直盯着琼斯的脸,“我和特里沃这就出去。”
“现在,转过身去!”她一字一顿地对特里沃说:“靠在墙上!”随后又对外面喊道:“下来吧!这儿没问题!”
8
三辆警车向布赖顿警察局飞驰而去。凯茨驾驶着麦金尼斯的车走在最前面;圣和格里夫斯押着嫌疑人坐在后面一辆车里,穆尔警官和廷格尔在最后做保护。
一戴上手铐,琼斯反而出人意料地坦然了起来。他一再说明这是个误会。他说自己一开始把他们当成来要钱的债主了,所以一看见他们拔腿便跑。后来,见追上来的是个女警察,就干脆投降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女打手呢。后来再一想,你是警察,我也就老实了。”
“你最好放老实点儿,到了布赖顿就全招出来。”格里夫斯对琼斯吼道。
凯茨开着车一言不发,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累垮了。
“我刚才疏忽了,不该让你和廷格尔呆在那儿。”麦金尼斯说,“那家伙把车停在那儿,只能说他倒霉。不管怎么样,他没能逃出咱们的手心。今天你干得不错。”凯茨一声不吭。
“这个星期累坏了吧?”
“没什么。”她答道,“这正是我想干的工作。”
三辆车赶到警察局的时候,天阴了下来。琼斯被推推搡搡地关进了楼上的一个小屋里。离开这么久,有一大堆事正在等着他们。其中凯茨有个电话是从运通公司来的。
几天的行动,把大家累得精疲力尽,现在还要审问琼斯。和麦金尼斯做了简短的商量后,穆尔把大家召集了起来。“我和格里夫斯要对琼斯进行一小时的审问。圣·廷格尔、弗拉德,你们三个人赶紧写汇报,写完就回家吧。”他说完,觉得凯茨眼里流露出不满的情绪,于是他又补充了几句。虽然他说话时,眼却并不看她。但那些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你们今天都干得不错,也该休息休息了。咱们的头儿,现在要去‘例行公事’。8点开始审问那家伙。”
“什么是‘例行公事’?”凯茨在查看电话记录时问格里夫斯。
“例行公事嘛,就是咱们的头儿得先睡上一个钟头,洗个澡,刮刮脸,换上套干净衣服。他得神清气爽地去审犯人。”
“那有用吗?”
“太有用了。咱们的头儿是这儿最棒的。”
凯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这时别人陆陆续续下班了。她一边和他们打招呼,一边看着留在桌上的纸条。只见其中一张写着:“请在六点以前来电话。瓦莱丽。”
凯茨一屁股坐在桌前,推开桌上乱七八糟的材料,从抽屉里取出纸,准备写工作汇报。她拿起笔想了想,看看时间是六点差二分,便拿起了电话。
“我是瓦莱丽·托马斯。”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凯茨努力回忆着瓦莱丽的样子。
“我是弗拉德警探……”她顿了一下,“凯茨。”
“你打电话来,我真高兴”
“我很忙,瓦莱丽。”
“噢,现在不方便是吗?那我过会儿给你打。”
“不,不,”凯茨忙说,“只是有点儿……”
“累了?”
“大概是吧。”她边说边写,报告中出现了许多小错误。“是的,有点儿累。”
“你需要有个人替你做顿饭,好好吃一顿。我这里就有个自告奋勇的人。”听起来,瓦莱丽似乎心情特别好。
“瓦莱丽,我真是累得很。今天恐怕不合适……”
“这么说来,你要拒绝我?”
“对。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没意思的。”
“说到哪里去了。咱们又不是没在一块儿聊过,还记得吗?”他又接着问了句,“几点?”
“那,我搭你的车回家,行了?”
电话那头一口答应:“行!七点以后我在办公楼外等着。”话音刚落,还没等凯茨改主意,对方连句“再见”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凯茨的汇报写得干巴巴的,糟糕透了:“嫌疑人企图逃跑,一开始向北跑。警方的车受了点儿损。我追嫌疑人,后来抓到了。”
当写到抓获过程时,她省略了好多。“……他没做什么抵抗,就被抓获了。”她没有提到那根马鞭。汇报最后,她提到这次行动可能给考古队带来一些麻烦和损失,建议写一封致歉信。好不容易写完汇报,她跟人打了几圈牌想轻松一下,可是7点10分走出大门的时候,她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又下雨了,凯茨没带伞,只好竖起衣领加快脚步朝运通公司方向走去。一辆蓝色豪华轿车停在15英尺开外的地方,车正在发动。这辆车太漂亮了,虽然她不是个车速发烧友,但也看得出来,这是一种60年代中期的样式,配备着2.5公升的油箱和V8引擎,车轮是印度造的。
车上的人正是瓦莱丽。他摇下车窗向她喊道:“要是绅士的话,我就该下来请你上车。我可不想咱俩都淋成落汤鸡。来吧!赶紧上车!”
她觉得自己心跳在加速。但她明白这不是因为他,而是为那车。钻进车里,凯茨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人家:“糟糕!瓦莱丽,我身上全是泥!”
他笑着说没关系,问她是不是有兴致走海边那条道。车里的暖风机吹着热风,凯茨觉得身上渐渐暖和了起来。
“你可别告诉我,你有钱。”她说,“我不喜欢富人。”
“我不富,”他眼睛望着别处,“只是运气好。”
“这车可够豪华的,瓦莱丽。”
“没错儿。”他指着仪表盘上的一个小盒子说:“这是给你的。一个小礼物。”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小包糖果。“给你充充电。”他笑着解释,“刚才在电话里,你说累了。”
“你简直想象不出这话儿有多累,”她慢慢说着,有种想哭的感觉,“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我去约翰街找过你几次,可你总是不在。所以,这才今天留了张条。”
“这几天真的忙得团团转。”
“工作得不错吧。”
“我是个侦探,这工作不能出错。”
雨越下越大,哗哗地冲刷着车窗玻璃。凯茨把手搭在车座上,头靠在自己肩上。她的手指不时触到瓦莱丽的外套。车里放着音乐,那是一首叫《夏日时光》的歌曲。她想对瓦莱丽微笑一下,她想好好想想白天的事,可是睡意袭来,所有的想法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9
朦胧之中,凯茨只觉得周围一片昏暗,只有小闹钟的指针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格一格地跳着。她觉得既暖和,又安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蒸发后的味道。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枕在瓦莱丽的腿上,他的一只手揽着自己。耳边传来低低的布鲁斯节奏。瓦莱丽正靠在车门上打瞌睡。
她看了看表,天哪!10点10分,时间过得真是不知不觉。她觉得身体有点僵硬,小心翼翼地想坐起来:“瓦莱丽,你醒着吗?”
“好像是。”瓦莱丽清醒了。
她身体坐直:“嗨,你看,我真是太抱歉了。
他眼里含着笑意:“感觉怎么样?”
他的车停在地势较高的地方,下面不远处闪着黄褐色的灯光,她问这是在哪儿。“一个温暖的地方。”他回答。
他表示要送她回家,语气听起来有点伤感,俩人没再说什么。
车驶入市郊,凯茨告诉他:“我家就住在广场那边,因科曼街。
还没等瓦莱丽说什么,她又接着说伯恩利和自己住在一条街上,尸体就是自己先发现的。瓦莱丽两眼盯着街道,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你瞧,”她踌躇着,“天这么晚了,咱们还没吃晚饭呢。我真是饿极了。”他好像没听见,全神贯注地驾着车。于是她又说:“也许你现在没兴致做饭了,没关系,只要有人帮忙,我也会做。
“没关系,我来。”他说话时,还是两眼看着前方。凯茨觉得他有什么心事。
雨停了,空气清新,地面在街灯的照射下反着亮光。瓦莱丽把车停好,凯茨挽着他踏上台阶。进屋前,她禁不住望了望这清凉的夜色。
两人走进楼上的客厅。屋里有点空旷,地下铺着蓝灰色的地毯,放着一张她父亲留下来的桌子和一张硕大的沙发。除此之外,就是音响。屋子的一角是一大堆长毛绒玩具。
“那是我的小猪崽们。”她介绍起来。
出了客厅,就是厨房。
“我什么都吃,连动物肉也吃。”她说,“不过,首先我得放上一张唱片,并且洗个澡。”
她跑去拧开浴室的水龙头,回来翻着唱片:、‘你喜欢听什么?”她闻到一股洋葱味儿,抬头一看是瓦莱丽系着围裙,探进头来:“听点安静的曲子。”他说,“菲尔·柯林斯怎么样?”
“那么戴尔·史翠丝呢?”
“行!不过要是放‘兄弟小姐的歌,我这就走。”
“听听《爱情至上》怎么样?”
“行,不错。”他问,“有红酒吗?我喜欢。”
“厨房的架子上全是。如果做菜,用那个就行。等等,好酒在房间里,我这就去拿。”
凯茨只想冲个淋浴,可是今天浑身是泥,看来是非好好洗洗不可了。下午跑了那么长一段路,她的小腿肚酸疼酸疼的。她往浴缸里洒了些浴液,看水面上泛起了泡沫,于是关上水龙头,进了浴缸。厨房里飘出香味,穿过卧室,钻进她的鼻子里。
客厅里回响着《电报大街》的调子。她躺在浴缸里,努力放松全身的肌肉。厨房里飘来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那里还有个男人在开一瓶好酒。想到这些,她觉得生活美极了。是的和瓦莱丽在一起,她觉得温暖而且安全。不,不只如此,更糟的是和他在一起,自己觉得“舒适”。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喜欢这种“舒适”。她也曾偶尔编织过一个充满爱意、舒适的梦。不过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是不是向往这样的生活。
她是个警察,是个运动员。不管是警察还是运动员,需要的是刚强的意志,容不得半点软弱。她见过许多工作出色的人,他仍因为一时的软弱败在了对手面前。随之而来的恼恨和痛苦,让人寝食不安。这样的事情不可能,而且永远不会发生在她——凯茨·弗拉德身上。现在对她来说,做个称职的警察才是头等大事。也许这就是许多成功的警察婚姻不幸的原因吧。在凯茨看来,干警察这一行决不意味着危险和无聊。这是一种触及灵魂深处的工作,情人只能触及心灵的肉体。
《电报大街》这首曲子有14分15秒长。凯茨赶紧洗完澡,赶在曲子结束前喝上红酒。她走出浴缸,擦干身子,套上一条绒裤。穿上衣的时候,不知怎的,她眼前浮现出自己靠在瓦莱丽的腿上打瞌睡的情景来。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进了厨房。瓦莱丽刚做完一盘腊肉,他手里拿着勺子,嘴唇上还留着腊肉汁。凯茨径直过去在他脸上吻了起来。这一次,她决定冒一次险。
瓦莱丽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两人的脸贴在一起吻了起来。他们的吻是那么热烈,像是一对久别的恋人一样。凯茨有种晕眩的感觉,她想告诉瓦莱丽,他们好像前世就彼此了解。肉肠在炉上冒着热气,他把她轻轻推开说:“该吃饭了。”
凯茨顺从地听着瓦莱丽的安排,摆好了餐桌,铺上餐巾,点上蜡烛,倒上红酒。忙完了这些,她像个小学生一样坐了下来。
“抱歉,找不着通心粉,只能做大米了。”他说。
“是吗?”她笑了,“没看见那个大罐子吗?意大利面条就在不远的地方。”
“糟糕!”他给她盛上,“不管怎样,我做的晚餐,你得说好。”
瓦莱丽脱了外套,解开领带,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凯茨感觉到他肌肉健壮,骨骼却不突出。要是跑步的话,他会是个长跑好手,不会是短跑选手。
“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她问,“你的爱好?业余时间怎么打发?”
“我什么都喜欢。”他说,“由于工作的缘故,我常常外出,有时候我会跑跑步,一星期游两次泳。大部分时间我都花在车上了,我喜欢参加汽车拍卖会。如果有一辆便宜的老式摩托,我会买下来,整修一番再卖掉。我这么干可不是为了钱,我喜欢给这些老家伙新的活力。如果赚了钱,我下一回还会接着再干,要是有钱的话,我会把它们统统留在自己身边。不过,如果我是个有钱人——”他抬头看了看凯茨,“——你就不会喜欢我。”
“你可真会说话。”她说。
瓦莱丽假装没听见,接着说:“过去我还有过一架带引擎的滑翔机。可是后来因为钱的缘故,不得不忍痛把它卖给了一个朋友。不过,每个月我总要找机会去找架滑翔机享受那么一两次。人在空中的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是啊!过去父亲常带着我去滑翔。”凯茨道。
“飞行的感觉真好,不过只有滑翔机才真正使你感觉在天上飞。这就像开车旅行和骑车旅行一样。骑在自行车上旅行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简直要融化在大自然里了。”
“那么侦探小姐,你呢?平时怎么打发?”
“主要是跑步,我喜欢这种运动。”
“就这些?”
“不,也不全是。我会去做做健身操。经常跑步的人,身体僵硬得很。”
“还有?”
“‘还有’是什么意思?”
“你爱好什么娱乐活动?”
“我告诉过你了,跑步!”
“可是,没有人会把跑步当成娱乐。”
“我就是。”
“好吧,那,除了它们呢?”
“嗯,还有读书。我在大学里学的是心理学,以前还钻研过遗传学和社会生物学之类的东西。”
他看上去有些茫然,凯茨又补充了几句:“比如说从动物的角度或是基因携带者的角度来观察人类,从中解释在各种进化阶段的行为表现。那很有意思。”
他笑了,于是她又说:“就拿现在来说,满足了食欲之后,我就应该准备好应付你咄咄逼人的嗜好了。”
“什么?”
“想藏是藏不住的!”
“什么咄咄逼人的嗜好?”瓦莱丽抗议道,“我可不是那种人。”
“你当然是,它就在你的基因里,就像我说的,藏不住,那是不由自主的。因为你是雄性动物。雄性暴躁,统治欲强,占有欲强。即使你读了许多‘怎样做个好男人’之类的书籍,可你终究是个男人。”
“你这个夸大其词的鬼东西!”
“不,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只是明白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相信妇女应该享受更多的权利。她们有爱心、无私,值得信赖。女人想要的是安稳,男人却可以和随便哪个女人生孩子。男人和女人就是这么对立。男女关系就是一种微妙的妥协。男人们多可怕,他们会让女人怀孕。反正,咱们俩就是不一样!”
“男女当然不可能是一样的。”。
“我不是说长相上看起来不一样或是身体的某些部位不一样,”她喝了一口酒,“我指的是做事情的动机不一样。我们去不一样的地方,各有不同的弱点。”
他拿起酒瓶想倒酒,但凯茨挡住了他:“我们都生活在各种各样的行当规范中,一旦打破这些条条框框就会出问题。所以我不会说,‘瓦莱丽,我需要你’,更不会和你上床。”
“说得好,我也不想冒险。”他赶紧说。
“这样的事当然不会发生。可是你还是想引诱我。男人好像生来就该追求女人,女人是天生的猎物。一旦反过来,大多数男人就表现得缩头缩脑的,一副想逃避现实的样子。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动物,都不想怀抱着幼息被人遗弃。可到头来,这些事情还是由男人说了算,真是活见鬼。”
他握着她的手说:“可是,别忘了,还有避孕法……”
“噢,得了吧。你认为我是不想生孩子,才说这样的话吧,以为我把几百万年来的自然规则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也许是吧。”
她又喝了一大口:“嗯,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其实女人和男人一样,她们也渴望得到异性的爱抚。可是那会带来什么,紧接着是十月怀胎,16年的拖累。所以,女人必须十分小心谨慎。虽说现在有了各种避孕药,女人也有了一部分权利。可是自然规律终究不能打破,我们体内的基因接触到这些东西会惊慌失措的。”
“你会吗?”他问。
“什么?”
“看到避孕药,你会惊慌失措?”
“当然不会。”
“是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找不出别的合适的词儿。我们的基因会告诫我们‘抓住他,一旦怀上了孩子就别让他跑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明我们还拿不定主意。”
“你太激动了。”瓦莱丽插话道,“酒喝得太快了。
“那是你的错,是你让我激动起来的。”
“不会是因为腊肉酱吧?”
“没错,是它。”她举起酒瓶晃了晃,“怎么样?再喝点儿?”他点了点头,凯茨把剩下的酒都倒进了他的酒杯里。
“那么‘爱情’呢,它的位置在哪里?”瓦莱丽接着刚才的话题问。
“爱情,”她叹了口气,“‘爱情’是暂时的妥协。冲突迟早要爆发的。
她慢慢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看着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滑动。他们却在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凯茨好像醒了过来,想起了外面冰冷的雨夜。
“喝完这些酒,听点布鲁斯音乐吧。”她建议。
凯茨放上唱片,瓦莱丽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腿上坐着一只毛绒绒扁平肚子的玩具小猪。
“它叫文森特,每天晚上它和我睡在一起,我不在的时候,维多利亚会陪它过夜。那就是维多利亚,它也是女警察。”
她抚弄着瓦莱丽的头发,心里涌起一股哀伤。她知道,今晚他不会因为自己而去打破那些规则了。
“你是个好人,瓦莱丽。你真的不想冒险吗?”
“爱情会伤人哪。”瓦莱丽若有所思地说。
10
凯茨醒来时,怀里抱着文森特,它毛绒绒的大肚子贴着自己的脸。她竭力回想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是的,昨天下雨了,特里沃·琼斯给逮起来了,是瓦莱丽做的晚饭,他们俩还干掉了两瓶红酒。
她翻了个身,伸了伸腿,再次肯定自己昨天喝酒了。那么瓦莱丽呢?昨天这么晚了,她肯定没让他开车回家。她双手抱着肩,坐了一会儿,觉得清醒多了。瓦莱丽,他肯定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肯定是他把自己弄上床睡觉的。
她把手伸到双人床的那头,文森特正专注地看着她。昨天晚上的事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对了,瓦莱丽是个谨慎的人。昨天晚上他肯定是在沙发上过的。这个老实的家伙,真是一本正经。
她坐了起来,觉得肩膀有点微微刺痛的感觉。凯茨做了几个压腿,拉了拉腿上的肌肉,这这才觉得每根神经都醒来了。就像清晨的小鸟一样,她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
收音机上的数码时钟显示现在是5点5分,平时她要到5点45分才打开收音机。现在她可以搂着文森特在被窝里再小睡一会儿,也可以继续坐在这儿胡思乱想。或许还可以起个大早跑上几圈,或者今天不跑了,钻进浴缸好好泡个澡。她甚至还想像自己一丝不挂地到客厅里钻进瓦莱丽的被窝……。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些想法,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可脑子里却全是瓦莱丽的模样。
她换上一套艳丽的运动服,端来一壶咖啡,还有糖和牛奶,不过并没给他倒上送过去,她觉得自己还没和瓦莱丽亲密到那种程度。
“我半小时以后回来。”她说,“你可以到我床上去躺一会儿。”
被露水打湿的街道结了一层薄冰,特别滑。凯茨小心地走着,拐了个弯,来到较为热闹没有结冰的路上。她拐了几个弯,突然发现运通公司的大楼矗立在眼前。这儿倒是离警察局不远。大楼光滑的外墙映着街灯的光亮,看上去像座英国式的古塔。“我怎么上这儿来了?”她暗暗问自己,“是想来看看他工作的地方呢,还是想去看看警察局?”她想起来,特里沃·琼斯此刻正在警察局的牢里。这个家伙昨天即使晚上睡觉了,也肯定没睡安稳。她回想起琼斯被逼到绝境时脸上那种惊恐的表情。当时,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杀人犯,她也感到一丝恐惧。可是后来还是她胜了。
她边跑边想着特里沃·琼斯脸上的表情,她怎么也想不出这会是一张杀人犯的脸。不知道探长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来了。她边跑边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于是加快脚步往回跑去。
她进屋时,屋里响着收音机。瓦莱丽正坐在地床上,坐在文森特旁边,读着一本叫《自私基因》的书。“这本书写得不错。”他扬了扬手里的书。
“你听这个节目!”她略带挖苦地叫起来。
“这是最好的节目。”他答道,“我刚打开收音机。”
凯茨朝他走去,把文森特一把抹到地板上,握住他的手。她轻轻吻了他一下,说:“你可以把这本书借走。”说着,她笑了,“昨天晚上,谢谢你。”
“谢谢我?为什么?再说,昨天你醉得不省人事,即使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先搁在一边了。”
“什么!”凯茨想跳起来揍他几下,可手却被瓦莱丽攥在手里。
“我知道,”他接着道,“这有点困难,可我控制住了自己。再说,维多利亚也挺善解人意的。”
凯茨把手抽回来:“维多利亚?不!文森特会伤心的。”她从地下拾起小猪,举着它警告瓦莱丽:“在文森特面前,你说话可小心点。他敏感得很。”
文森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见她流着汗,一双绿色的眼睛特别明亮。两个人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我想带你离开这儿,”他说话的声音特别柔和,“我要带你离开这儿。”
“什么时候?”
“现在。”
她告诉瓦莱丽,现在不行,要是星期六倒还说得过去。
说完,凯茨转身进了浴室。屋里正在放音乐,曲子很有情调。
洗完澡,她裹着浴巾出来,只见瓦莱丽身穿一条运动短裤,把腿伸到沙发下面正在做仰卧起坐。他比凯茨想像的还要瘦。
“你的后背要是再结实点儿就好了。”她说,瓦莱只是“嗯”了一声。
她端来了茶和烤面包,倒上两杯新鲜桔汁。
“我在浴室里给你放了一把新牙刷,床上还有一块干净的毛巾。”她想了一下又说,“今天上班,你不会打不起精神来吧?”
“会的。”他说,“不过,到公司露了脸,我就马上回家。我的房子就在离公司一百码左右的地方。”
“要是那样的话,所有的人都会想,你昨天晚上肯定在外面疯了一夜。”
他笑了,“好吧,要知道男人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
“那么女人呢?”
“难说。你的名声恐怕是完了。”
听了这话,凯茨心里涌起一丝不快。谈话之间,时间过得真快。警察局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她总喜欢在八点以前赶到那儿。现在不抓紧的话,就要迟到了。她催促瓦莱丽动作快一点儿。
凯茨很快收拾停当,整装待发了。她穿着白色T恤,外套一件深色运动夹克,下面穿着一条藏青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平底鞋,看起来干净利落。
为了使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她开始想局里的同事,穆尔警官,探长,还有那个特里沃·琼斯。不知道这家伙招认了没有。
“可以走了吗?瓦莱丽?”他朝屋里喊道,显得有点儿急躁。
“马上来,再有一分钟。”他很快就出来了,衬衣领子还没扣上,手里捏着领带,“噢,还差一点儿。你打扮完了?”
他朝车的方向走去,当凯茨打开车门。他想说,“你看上去真漂亮”,可见她焦急不安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瓦莱丽,可以走了吗?”
车发动了。
“你知道,瓦莱丽,”凯茨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字句,“真抱歉!这是我上任当警探的第一个星期,我只是有点儿紧张……”他们的车远远地离开凯茨家,她接着说,“还需要段时间,我才能适应。我得先站稳脚跟……”
“我不知道这事儿。”他说。
车停在警察局后门,下车前凯茨握住瓦莱丽的手说了声“我会打电话给你”,随后便动作敏捷地关上了车门。她抬起头,大步朝前走着,虽然没有回头看,但也不能觉到瓦莱丽的车已经渐渐悄无声息地走远了。
一跨进大门,警察局特有的气氛立即包围了她。这里一尘不染,这里有长长的过道,说话响着回声,铁门发出眼嘟嘟的声响,时不时传来有人大声喝斥的声音。凯茨向大楼深处的办公室走去,边走边给自己打气。
现在是合点5分,特里沃·琼斯该在吃早饭;麦金尼斯探长肯定穿着他那件蓝西装已经开始工作了;穆尔警察稍晚一些,他应该正在外面停车。至于圣和格里夫斯,上班前他们很可能在前厅里开着下流玩笑,抓紧时间喝杯茶什么的。
凯茨觉得回到这里真好,自己好像离开这儿有个把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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