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料不到沈家阿婆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而且她面目诡异,声调凄厉,即使连郑鲍这种不信鬼神的人听了,都不禁有些浑身发毛。他为防这沈家阿婆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连忙将她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留下一众警员在外面,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沈家阿婆进到郑鲍的办公室,又喝下半杯热茶,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郑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问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沈家阿婆一听“昨天晚上”四个字,脸色又是微微一变,说道:“哎呦呦……说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可真是吓死我了。不光是我啊,住我们那一片的人都被吓得不轻。你看看我,昨天晚上就是一夜没睡,现在腰酸背疼,眼皮又红又肿,都快撘起来了。这个难受的啊,唉……都没办法说了。”
郑鲍见她对于自己关心的内容不讲,却颠三倒四的尽提些不相干的事情,而且看这沈家阿婆精神满满,怎么也不像是就要睡着的人,不由有些不耐烦,说道:“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还是讲讲究竟怎么回事吧。”沈家阿婆道:“知道了,知道了!郑探长你不要急嘛,你也要等老太婆我喘口气再说。”郑鲍苦叹一声,但对她也没有办法。
沈家阿婆咳嗽了几声,终于开始说道:“这个事情,还得从我照顾我们家那个小讨债鬼讲起。这个小讨债鬼是我儿子的小孩,他自己不养却放在我这里,非要我帮他带。这个小家伙晚上不睡,白天不起,可烦人了。昨天晚上又是这样,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还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不肯上床睡觉。我连哄带吓,总算是把他弄上了床。小讨债鬼的床正在窗边,那窗子正对着周家女人的房间,只要我一抬头便能看见。大约是十一点三刻的时候,小鬼已经睡着了,我也打算去睡。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对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过来,因为那个屋子发生过……发什么过凶杀案,还死了个大活人,总是让人心里有些打鼓的。我虽然不太放心,但也不敢真的去看,所以就躲在墙边仔细听。那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说话,又好像是在动什么东西,具体是啥我也说不清。不过郑探长你想,都这么晚了,还有谁会待在外面?我当时就有些害怕了,在想会不会是‘不干净的东西’。那声音时断时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开门的声音。”
郑鲍插口问道:“开门的声音?那不就是生人么,你还怕什么?”沈家阿婆道:“哎呦呦,郑探长你真是聪明的呀,都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当时也是这样寻思的,这鬼都是穿墙越壁的,来去方便的很,哪里还用得着开门啊?既然是人,我就开始好奇了,心想到底是什么人胆子竟然这样大,三更半夜的也敢来这凶屋?我就探头出去张望。”郑鲍听到这里,心中暗想:“这人竟然在半夜去到那凶案现场,恐怕与这凶案脱不了关系。可是他究竟有些什么图谋呢?而我在那凶案现场的门口布置了巡警看守,他们怎么并没有任何行动?这倒也是一件怪事!”他也不及细想这些,连忙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沈家阿婆叹了一口气,道:“哎呦呦,郑探长你不知道呀!当时外面黑的很,又没有路灯,我眼睛嘛……也有点不太灵光了。除了漆黑一片以外,什么都没有看到。”郑鲍听了,不由大是失望,说道:“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家阿婆道:“后来我就一直在窗边瞧着对面,总想看到点什么东西。唉!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呀,真不该继续看下去的。这下可好了,险些把一条老命吓掉不说,晚上连觉都不敢睡了!”她顿了一顿,说道,“就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只看见对面那凶屋的窗户被猛地推开,那李金凤的鬼魂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着我,正发出‘呵呵呵呵’的笑声。那笑声别提多吓人了,我只觉脚下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郑鲍遥想当时的情景,若是深夜中突然有么个女人对着自己一阵怪笑,倒也真是有些怕人,但他心里还是有些疑问,问道:“沈家阿婆,既然你说你眼睛不太好,当时周围又没有灯光。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李金凤的鬼魂,又怎么知道她是瞪着你呢?”那沈家阿婆道:“哎呦呦,那不是李金凤的鬼魂还会是谁啊?哪个女人胆子敢这么大,这么晚去还去那凶屋里?再说了,那屋子外有你们巡捕房的人看守。如果不是鬼,她又怎么进的去?至于瞪着我嘛……当时还是有点月亮光的,我看到她就是面对着我,就自己加了这句,郑探长真是不亏巡捕房的人,一下子就给揭穿了。不过老太婆我只是加了点醋,没撒大谎,说的和实际情况也是差不多的。”郑鲍点点头,心想:“这沈家阿婆讲的也有些道理,那凶屋的门口有巡警看守,常人是根本进不去的。难不成……还真是鬼魂作怪么?!”
沈家阿婆继续说道:“我当时浑身发抖,手脚都软了。这时候我们家那个小鬼头也给吓醒,坐在床头上直哭。我生怕他被那李金凤勾去了魂魄,拼出最后一点力气,连忙把他给抱了下来。那李金凤的笑声是没了,但是四周却传来几声关窗户的声音。大约是周围的人也都听到了刚才那笑声,吓得赶紧关起窗户,却没人敢出去看一看。我就和小鬼头爬在地上,直到看到了太阳光,才敢站起来。我把小鬼头交给邻居王家阿婆照顾,自己马上就来巡捕房了。”
虽然郑鲍不相信鬼魂作怪的事情,但是眼下根据沈家阿婆所说,似乎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不然那女人如何进入的房间就无法解释。退一步来讲,就算可以硬说那女人避过了看守,从窗户爬进去的,那她又怎么敢在屋内放声大笑呢,这岂不是自投罗网?郑鲍摇了摇头,暗想:“这凶案本就头绪复杂,让人琢磨不清。现在还插出这么一档子事情,真是雪上加霜。”
沈家阿婆见郑鲍面色艰难,试探性的说道:“郑探长,我看不如……不如去城隍庙找点道士来,做点法事,去去晦气?这样的事情,恐怕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的。”郑鲍一听沈家阿婆说他不能处理,心中的那点傲气就涌了上来,道:“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是不是鬼魂作祟还不能肯定。如果真是鬼魂,那之前的开门声又该如何讲?你自己也说了,这鬼可是不会开门的。”沈家阿婆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那鬼是不会开门的没错,可是郑探长难道没有听说过‘冤魂回府,鬼差敲门’的说法?”郑鲍脸上一愕,道:“什么‘冤魂回府,鬼差敲门’?我可是从来都不晓得。”
沈家阿婆一副鄙夷的表情,道:“哎呦呦,你们这些小年轻呀,就是忘本!这可是老人家都晓得的,你却什么都不知道。”郑鲍听了,心想:“我都四十好几了,还算是小年轻?”但转念一想,这沈家阿婆看起来也有六十多岁,叫自己“小年轻”倒也是不算错的。那沈家阿婆继续说道:“既然你不知道,那老太婆我就费点事,和你说了。那被杀的人都有怨气,一到阴间就会在阎王爷前告状,吵着要回来报仇雪恨。这个时候,阎王爷就会派上两个鬼差与冤魂一起回家,说是帮着一起报仇,其实就是看着那些鬼魂,让他们不要干坏事。那些鬼差一个个都是骄横的不得了的,到了冤魂的家门口,就一脚将大门踢开,以示有冤鬼回家,让生人回避。但他们也不真去报仇,而只是与那冤魂在家中住上几天。那鬼魂都没什么记性,不出几天就会把仇都给忘了,等到这个时候,再带着他们下地府,交由阎王爷审理,就没那么多话了。”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也就有那些记性好,行事又凶狠的恶鬼。他们见这两个鬼差并不是真心帮他们去报仇,就会自己偷偷溜走,有时候甚至还会把鬼差也打伤了,然后自己去找仇人的晦气,这也就是活人能见鬼的原因。”
郑鲍听完,不禁哑然失笑道:“这恐怕是用来吓唬小孩的故事吧,怎么可以当真呢?”沈家阿婆却不以为然,道:“你可别不信,这老说法从古至今传了没一千年,也有八百年,总是有些道理的。再说了,这凶案从一开始就诡秘的不行,发生了许多吓人的事情。老婆子我虽然不识字,还是那写文章的卓先生好心,读了报纸让我知道。郑探长你也真坏,竟然隐瞒了这么多内情。你不老实,你真不老实啊!”郑鲍心想:“整件麻烦本就是卓四海闹出来的,现在反倒我成了坏人。这沈家阿婆就住在凶案现场的对面,本来还可以从她这里套出不少消息,可现在这老阿婆被鬼神之说一糊弄,再加上昨晚上看到的事情,就什么都往神神叨叨的方面去想,这对破案还有什么用处?卓四海啊卓四海,你这小子可真会坏事!”沈家阿婆见郑鲍不说话,还以为他自知理亏,所以不敢接话,心想自己竟然连巡捕房的探长都给教训了,不由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郑鲍也不和这沈家阿婆一般见识,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说那凶案现场闹鬼,那我们就去那里走一遭,我倒要看看是真鬼还是假鬼。”沈家阿婆道:“现在是大白天,哪里还看的到鬼呀?我看郑探长不如今天晚上再去,说不定还能见着些东西。”郑鲍是去调查这起怪事的,又哪里真的是去看什么鬼,也不理会她这话,带了沈家阿婆一同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的警员正说的热烈,忽然见两人出来,都是一惊,整个大堂立即就安静下来。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郑鲍与沈家阿婆匆匆离开了巡捕房,直往定康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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