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耶律皓兰生得极美,是那种随便站着就是一幅画的女孩。
耶律家的孩子都生得漂亮,花女士始终认为这都该归功于她,是她将两家优良的基因毫无保留地遗传给下一代——即使儿子曾含蓄地提醒她这一观点与科学观点不符合,他们不该遗忘了耶律爸爸的贡献。毕竟,妹妹这喜好吟诗做赋、附风随雅的性格,是不折不扣源自丈夫耶律宏裕的。
白玉堂同耶律皓兰第一次相遇时,耶律皓兰正是那样随意优雅地站在食堂里,穿着素白衣服的她身上似乎隐约发光,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虽然白玉堂跑到女生楼下的三食堂打饭主要是为了看看美女,但是显然耶律皓兰这样级别的美女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预计范围。
那是一个暖洋洋的四月天,白玉堂从画室钻出来,带着一身松节油的味道拎着饭盒去食堂打饭。
食堂电视里在放新闻,国家队前锋狄青在镜头前微笑。捧着饭盒的姑娘们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电视屏幕。画面一转,宋朝宋安队正和辽国辽宁队踢三国杯,底下顿时一片叫好,男生们都呼地聚集过来。
也就是在这片叫好喊臭的嘈杂声中,白玉堂听到一个女孩子冷冰冰的声音:
“师傅,你们宋大的饭菜,原料真奇特啊,我倒不知道苍蝇也是一种佐料?”
白玉堂好奇地扭过头去。
一个女孩子正昂着头站在师傅面前,头发乌木一般黑,瀑布似地长长地披在身后。米色连衣裙,底下露一截洁白纤细的小腿,踩着粉红色的高跟凉鞋。
大概是感觉到了人们的注视,少女施施然转过头来。只见轮廓鲜明不失柔美,肌肤洁白,浑身散发一股子掩不住的灵秀气。神情冷傲,一双水色潋滟的眸子里带着一股逼人的煞气。
虽然美女并不面善,但是白玉堂还是定住了。就在那少女回首的那一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听到胸中发出奇妙的弦响。食堂里的喧哗归于宁静,不知身置何处。
电视里激烈拼杀,一个不留神,辽国队往宋国队的球门里射进了一球。可是底下的男生们的注意力早给大美人吸引去了。
大师傅给耶律皓兰赔罪道:“同学,是我们的疏忽,我们给你重新打。”
“重新打?”耶律皓兰冷笑,“不知道下一瓢菜里是肉虫还是尼龙绳?”
男生们齐声哄笑起来。
师傅红着脸粗着脖子,说:“同学你到底要怎么样?”
耶律皓兰把手里的碗往桌子上一掼,挥手插腰道:“我不跟你们说,叫你们经理来。”
眼看事情要闹大,还是有人不知死活地喊出来:“美女姐姐,别和他们计较。我请你出去吃饭啊。”
耶律皓兰就算是白痴也听得出这是在调戏她,冷冷瞥去一道目光,生生让那说话的男生吓得一口饭哽在了喉咙里。这个美人有点冷,这个认识让大家都安分地闭上了嘴。
白玉堂却觉得很有意思。他喜欢美丽的东西,特别喜欢美丽又有个性的东西。他忍不住跳起来,敲着手里的碗,出来主持正义。
“肉不够,虫来凑,同样是蛋白质,不要那么挑剔嘛。沙子有利于帮助消化,学校这是关心我们的生活。同学们,多吃沙子,你好,我也好!”
哄堂大笑。耶律皓兰听着这番明褒暗贬的话,也停下了脚步,回头望。
一个皮肤白皙的俊美少年对她挤眉弄眼,却一点也不觉得猥亵,反而俏皮亲切。
白玉堂冲她喊:“神仙姐姐,学校里只有学府楼上的菜还行。”
耶律皓兰情不自禁回了他一个微笑,灿若春晓,一瞬间冰山融化。她转身匆匆离去。
颜查散散慢慢从那个绚目的笑容里回过神来,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说:“老五真有你的,这样就讨了美人欢心。”
李寻欢皱着眉头,说:“女人太漂亮了,麻烦。”
白玉堂也想评论点什么,可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那时堵住了他的嘴。
他挠了挠头。其实头皮并不痒,他也清楚,痒的是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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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和耶律皓兰重逢要从白玉堂去上自习说起。
首先要知道,白玉堂出现在自习教室的几率是几乎为零的。这不亚于随便往天上发射一枚导弹,而恰好有一架辽国的侦察机低空飞过并且被击中。有上自习的时间和精力,他一般选择打游戏,在虚拟的空间里实现他一统三国的英雄梦想。有时候丁月华也会偷懒翘课,加入他的行列。于是展昭下课回来,常会看到一个家伙在那里咬牙切齿地砍敌人脑袋,另一个丫头在那里吃着零食玩泡泡龙。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也会不冷不热地说几句,“那个,小白啊,你辽语作业写完了没有啊?”
“靠。”白玉堂拍着桌子跳起来。展昭眉毛一拧,还以为他要反驳,没想白玉堂指着电脑大骂:“这个鸟人作弊!”
丁月华嘿嘿笑着转过头来,“昭哥你别管他,让他堕落去吧。这学期再挂科,卢大哥就要把他生活费扣干净了,到时候我看他怎么嚣张。”
她这一说,白玉堂也有了点危机意识。上学期的成绩单寄到家时,卢方的血压升得比白家的股票都要高。只跪过祖宗牌的白玉堂第一次跪在了搓衣板上。四哥蒋平还极其没有兄弟友爱地抱着小侄子进来看他,指着他对孩子说:“看到没有,不好好学习就是这个下场。”还在吃奶的卢小弟不知道是附和还是幸灾乐祸,咯咯笑着直拍手。
最要命的是,得到线报专程来落井下石的丁月华啃着冰棍在门口别有用心地对白妈妈说:“不知道啊,我看这学期辽语题挺简单的,考试前一天我还和朋友去KTV了呢。不过也说不定呢,有些人在某方面是比较迟钝的……”
想到这里,白玉堂一脚踩在板凳上,气吞山河道:“我明天就去上自习,这学期不过级老子就把白字反过来写!”
展昭半信半疑地呵呵笑了两声,“你那白字即使正着写,也和反着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白玉堂开始了他的自习生涯。
宋大东三教后面是一长排古老得可以拍鬼片的房子,据说是化学系的老实验楼。房子外是浓密的植被,高高的茂盛的树和一大片的兰花草。大太阳天看过去,林荫润碧下是点点洁白兰花,很是漂亮。但到了晚上,稀疏的路灯和鬼火一样一闪一闪,窗户里亮着模糊的灯光,就差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突然从黑暗角落里跳出来。
也就是在这条从东四教回东一舍必经的鬼火飘飘的道路上。白玉堂和耶律皓兰重逢。那是一场英雄救美却弄巧成拙的剧码,曾经一段时间在111广为流传,脍炙人口。
那天晚上,白玉堂看了几页纸,实在坐不住,从教室里遛了出来。月色皎洁他一眼就看到四个穿西装的家伙拦住一个窈窕少女。
耶律皓兰那天穿着一条青色的雪纺裙子,黑发飘飘,衣服也飘飘,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白玉堂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耶律皓兰站在一处不是怎么明亮的地方,身前站着四个西装男,气氛似乎有点紧张。他们交涉了几句,耶律皓兰一脸不耐烦,挥手想走人。一个男子忽然把手一伸,拦下她。幽暗的路灯下,那四个男人排成一个半圆,把少女围住。
白玉堂一看不对,加快脚步走过去。
他听到耶律皓兰冷冷地说:“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白玉堂也出声道:“靠!当自己F4啊!联合起来对付一个女人算什么东西?”
众人一惊。耶律皓兰见机,闪身要遛。一个男子反应过来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另外两个则迎向白玉堂。
他们的口气很不好,他们粗声粗气地说:“走开,不关你的事!”
白玉堂只看到那个少女试图挣脱未果,一言不发,拨开拦在前面的人要过去。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两个男子抓住白玉堂想把他拖开。白玉堂出手敏捷,反扭,错步,借力腾空斜踢出脚,最后往对方屁股上一踹,干脆利落解决了俩。
扭头想去解救大灰狼爪下的小白兔,结果却是目瞪口呆地看到那个少女优雅抬腿就给一人下颌一记准准的狠踢,随着骨头裂开的喀啦声,她拽过抓着自己的那人的手,反身。
满分的过肩摔!
那啪地一声,就像摔了一个大西瓜。
下巴挨了一记的家伙似乎还不死心,又爬起来。白玉堂见状冲了过去,不过他慢了一步,少女出手快恨准,外送一脚中要害,踢得对方惨叫。
也许是连贯动作,也许是白玉堂赶来的真不是时候。皓兰头也没回,很顺手地就捞过从身后赶来的白玉堂,以一个潇洒的过肩摔结束了这场表扬。
本来以白玉堂的身手是完全可以避免这一状况的,但当他给摔在半空中的时候还没想通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所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来个雁落平沙了。
于是他和宋大的水泥地来了一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白玉堂活了这十九年,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他自认除了被丁月华那丫头当块抹布丢来丢去外,还从来没有被其他人这样对待。
天上的月亮是那么圆,有只蚊子振着翅膀嗡嗡飞过。一张俏丽的脸蛋挡住了视线。
当耶律皓兰看清这个遭受鱼池之殃的男生正是那天在食堂帮她解了尴尬的人时,眼里的凶煞不由转变成戏谑,嘿嘿笑了。
“哟!同学是你啊!你没事吧?没摔疼你吧?呵呵你怎么那么倒霉那个时候跑过来。你还能动吧?腰拧着了?”
白玉堂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心想红颜果真是祸水,咬着牙笑说:“没事!不是我是没站稳。”
耶律皓兰呵呵笑,对他伸出手,说快平身吧,你这样朝我单膝跪着像什么话?
白玉堂这才发觉自己求婚似地跪在人家大姑娘面前,急忙微红着脸爬起来。
那时候白玉堂还不知道这个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其实是空手道八段高手,或者,他知道这女生身手不简单,但身边有了丁月华这一号魔女,所以从不觉得女孩子随便一脚可以把人踢老远是件很稀罕的事。
那四个男人早就逃得没影了。白玉堂问:“那都是什么人啊?”
耶律皓兰淡淡地说:“没什么,与人有些误会。”
白玉堂当然知道不是那么简单,但他还不至于去多管闲事。
他说:“你一个女生,晚上走这条路不大安全。”
耶律皓兰笑笑,“若有人存心找茬儿,住在公安局都不安全。”
她平时眼睛里总有一层高傲冷漠的冰霜,此刻融化了,成了一汪秋水,在路灯不怎么浪漫的照耀下,璀璨晶莹。
白玉堂看着,觉得有些晃眼,忙把眼睛别开,舌头也在不自觉间开始打结,说到:“神仙姐姐谬赞。不知姐姐这么晚了要上哪里去,可否让我护送一程?”
如此明显地吊膀子,耶律皓兰也不恼怒,笑眯眯地说:“也好,我就住在机电学院楼后面。”
白玉堂乐刚呵呵笑了两声,忽然断了,就像给掐了电的收音机。
他若没记错,机电学院大楼后面没有学生宿舍,而是医学院的实验楼。因为曾跟着展昭到那里去找过叶朝枫,所以他清晰地记得那栋阴森的建筑物地下是停满了尸体的……
耶律皓兰爽朗地哈哈笑起来:看你吓成那样子,我逗你玩的呢!
白玉堂从小学五年纪就开始交女朋友,现在还是第一次在女生面前吃瘪。记忆中除了丁月华那个不像女人的女人外,还从来没有哪个女生这样明目张胆地捉弄他。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对答,那漂亮的辽国姑娘已经跑出去十多米,远远对着他挥挥手。“今天谢谢你,有缘再见,请你吃饭。”
说完,头发一甩,消失在转角。
白玉堂愣了好一会儿,慢慢笑了笑,从地上拣起书本,一边拍着灰,一边往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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