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君的这部片子是根据当红
小说改编的,有个动听的名字,叫《踏歌行》。
张导演对记者说:“我要采集遍祖国大好山河的迤俪风光。”于是,率领麾下众将,全国各地采景。
这时候泰然的前一部片子的宣传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意料之中的,只在这片子里演出一个小小配角的他,也和主角放在了一起。甚至海报上都有了他的头像,就安在女主角的身后。
只是一个侧面,冷酷而俊逸的侧面。但这已经足够了。和他比起来,男主角简直像一只椰菜。
他需要电影的宣传,电影也需要他的宣传。
张曼君与他一夜花前月下,省去他至少一年的摸爬滚打,也省去我一年的苦心经营。你说说我何必要气?
我站在吹着寒风的街头,望着巨大的广告牌,望着泰然醒目的轮廓。我想,十年吧,现在他还太年轻了。十年、二十年后,他的魅力将会无人能抵挡的。
他倒是不需要一直红到那个时候。现在的艺人,活跃期是越来越短了,新人出来,个个都是天姿国色,七巧玲珑,旧人一比就黯然失色。十多二十年后,他只要还依旧有自信,依旧能自然微笑,就已经很好很好。
泰然随着剧组去四川黄龙拍戏。这个时候的九寨黄龙,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池水是碧蓝色的,山上的叶子开始有层次地红起来。那头顶的天,仿佛是宝石打造出来的罩子。
我并没有跟随着一起去,我有工作上的事要忙,我还端着国家的饭碗。广告商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忙着从制作组调到策划部,做的是一分闲职业。
我看这些广告,饮料的,运动品的,西装的,不少。拍广告是好事,但要看拍什么广告。一个冷面小生去拍牙膏广告,笑得和一个二百五似的,简直是砸自己招牌。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我都没想过还会遇见她,那个在试镜那天坐我们旁边的女孩子。
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那么娇小可爱,脸上又有种严肃的成熟。她当时正在电视台的接待厅门口打电话,看到我盯着她,也把我认出来,和我打招呼。
“你是那天那个小姐。”她和善地笑。
我问她:“等人吗?我帮你去通知,保你立刻见到。”
她摇摇头,说:“等男朋友。”
“我还记得他,叫唐彬是不是?”
“就是他。”她有几分感慨。
“他也被选上了吧?”
“是。不过,他在这部戏里只得六句台词,其中两句还是‘遵命’。”
我安慰她,“刚开始都是这样的。”
“也是。”她笑,“至少角色没有不堪之处。他演一个捕快。”
“我要上去了,你是跟我上去还是在这里等?”
女孩子摆摆手说:“都已经等了两个小时,现在上去也没意义。”
“然后呢?”我问。
她说:“等下去吧。从他给经纪人看中起就开始等了。等他下通告,等他应酬回来,等他约会回来。幸好我不是植物,我有腿,等的不耐烦了知道走。”
就在这时,她的男朋友走出电梯,看到她,立刻大声招呼。
我打了招呼走进电梯里,门合上前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说:“她是姓泰那小子的经济人,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可是她人挺好的。”
“是她指示艺人诱惑导演,不然泰然那角色就是我的了!”
“嘘!”她比较谨慎。
我带着选好的广告合同去找泰然。他们已经把阵地转移到了丽江。这也是个美丽的地方,现在凡是还保留着点淳朴的人文气息的地方都是美的。我从飞机上往下望,满眼赏心悦目的绿色,不由长长舒一口气。
这里真是美,况且,我就要见到泰然了。
沈畅来机场接我,跟我说:“剧组在一个很偏僻的乡下扎了营,没有旅馆,住农民的房子。”
这是张曼君的作风。她成功是有道理的,她非常专业,为追求完美不在乎牺牲。
“我跟你们住一起。”我说,又问,“你家主子还适应得过来吧?”
“他没问题。”沈畅说,“泰然能吃苦。倒是几个女孩子,第一天去还觉得新鲜,结果晚上给跳蚤亲密接触后,第二天哭着闹着要回去。张导说没问题,要助理再去找演员来顶替她们。结果就没声音了。”
我笑起来,“那个铁娘子。”
等到了拍摄现场,我还真的呆住了。张曼君太厉害了,居然可以找到这样美的地方。
茂密丛林,古老的榕树,一汪碧绿的清潭,岸边的草地上开着洁白的花,水气氤氲。他们以榕树为中心,搭建了许多样式别致的木头房子,像森林公园的露营小屋。一黑一白两匹拍戏用的马正在树下悠闲地吃着草,当地人的孩子在旁边玩着。
我一屁股坐下来就不想动了。这是桃园,这是圣地,我可以就在这株榕树下坐禅悟点什么佛理了。
当地的女孩子跑过来,把手里的花环递给我。那是一种洁白芳香的花,我叫不出名字。
我说:“对不起,我没钱。”
她们唧咕说了几句,沈畅解释给我听,说这是送我的,不要钱。
我很感动,急忙双手接过来戴上。花那么香,我笑着说:“这下要招蜂引蝶了。我就戴着这花环在这树下睡觉,一会儿会有骑着黑马的王子过来吻醒我。”
沈畅撇撇嘴说:“看你穿衬衫裤子,他会以为你是男人。”
我同他去了泰然住的地方。泰然不在,沈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个年轻人,估计是耐不住寂寞。外面景色那么宜人,姑娘那么漂亮,他应该多出去一下。
房子虽然破旧,但是并不脏,我看床具都是新置的。床边还有张小书桌,有盏台灯。剧本就摊在桌子上,看得出他有仔细阅读研究。这让我很放心,他一直是个用功勤奋的好孩子。
沈畅转了一圈,回来说:“都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我走的时候他正在睡午觉。”
“算了。”我说,“他那么大个人了,不会把自己弄丢。这附近又没有猎头族,出不了人命。”
花环上的花真的很香,我才站了片刻,小小陋室已经是弥漫满了这股芳香。屋子外面有架主人自己架的小秋千,用的藤条。我坐上去,脚一瞪,荡了起来。吱吱呀呀地响。
房主人很热情地招待我们,端来了米酒。一点都不烈,甜甜的,我喝水一样喝了一杯又一杯。
主人对我说:“小心,后劲很足的。”
我都已经喝饱了,他才提醒我。
天色有点晚了,天边涌着玫瑰色的晚霞。玫瑰,马可波罗旅行来中国,在田间发现了它们,于是把它们带到了欧洲,于是它们成了爱情的语言。
记得我教泰然这些知识的时候,他就手执一朵玫瑰,微笑着闻了一下。没有比玫瑰更恶俗的花了,但他拿什么花都无损形象。
他是个相当好打磨的坯子。
我靠在秋千上慢慢晃着。今晚没有月亮,但是有满天的繁星。闪着闪着,似乎是向我扑了过来,被子一般盖了我一身。
我打了个嗝,满嘴香甜。
这时沈畅跑来叫我吃饭。我肚子里还全是酒,怎么吃东西?
他说:“你在等泰然?别等了,他好像是和张曼君出去选景了。”
我睁开眼望过去。
他给我的眼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也……不一定。他……他们说的。”
我挥挥手,说:“你下去吧。”
他就差没给我打个千了。
然后,然后我睡着了。我总算相信屋主人的话了,这酒后劲真不是一般地足,我晕晕乎乎云里雾里的,倒在秋千里,身有千斤重。
我还有广告的事要和泰然说呢,自然是要等他回来的。他总不可能和张曼君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吧?我想他们两个人都是没这个胆子的。
等啊等,有一些人总是在无止尽地等另外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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