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涵,你在哪呢?”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我从案桌底下钻了出来。
来人显然对我突然从地而降非常不适应,往后退了好几步,“你在桌子底下干吗?”
“我捡东西,”我的手上拿着一支毛笔,沾了一身的灰,笑着问道:“沈豫鲲,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大呼小叫的。”
“我差点忘记找你的目的了,”他上前一步拽住我的胳膊,“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屋子里另有几名上了年纪的太医,见我和沈豫鲲拉拉扯扯的,就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就差没指手划脚了。我一个头两个大,我们两个男人这般暧昧的举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问题。
“沈豫鲲,你放手,”我压低声音说道:“你没见这里还有那么多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他的手才松开,但他笑的极其无辜,“人家好心来找你,你就这种态度对我。”口气还很是委屈。
我被他气的直翻白眼,“好好好,那你说吧,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不就知道了,走吧,”他坚持不说我也没办法,想来这家伙也不会害我,我拍掉他又想伸过来的魔爪,“我自己会走。”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站在“财源广进”这块几乎半人高的招牌前,我气不打一处来,任我再糊涂,也知道这里是个赌场。
“就是这里了,”沈豫鲲笑眯眯的瞅着我,“以前没来过吧?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停,”我做了个stop的手势,开什么玩笑,我可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从来不知道赌博为何物,即便八年前那次严重的打击之后,我也没有自暴自弃的放弃人生的希望。“我不进去,要去你自个儿去。”
我转身要走,沈豫鲲已经一把将我拖了进去。
室内乌烟瘴气,每一张桌子上都围满了人,“买大买小?快买快买,买好离手了,”类似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我皱了下眉头,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沈豫鲲已经挤进了靠门边的那桌,看样子像是在推牌九,突然我发现这一桌居然有大半都是熟面孔,再仔细一看,原来都是些朝臣,户部的、刑部的……几乎所有我认识的官员全在这里亮相了。
无法想像这样的情形要是被素来以反腐倡廉为指导思想的雍正皇帝看到了,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呢?
我摇了摇头,兀自掀起挂在大门上厚重的帘子,准备自己一个人先回宫去,手才放下,就见一人匆匆忙忙的走来,这一瞧之下我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雍正皇帝。
“皇……”他也瞧见了我,见他身着便装,想来是微服私访,我赶紧闭嘴。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目光穿过我落到了我身后那一桌聚众赌博的人身上,顿时眉心紧锁,脸色骤变。
糟了,眼看着他迈出脚步就要往里走,情急之下我来不及多想,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臂,用尽全力连拖带拉的把他拽了出去。
“你好大胆子,”雍正的脸上怒气更甚,一手推开了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的抓着他,面色一红,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说吧,”他背负着双手,等着我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
“微臣愚见,虽说大臣们来这种地方,是……有伤风化,哦,不,是有伤体面,不过这也是他们解压的一种方式。”我硬着头皮说了个自以为最充分的理由。
“解压?”雍正看了看我,疑问写在脸上。
“就是舒缓神经,他们为皇上分担国事,终日操劳,来这里消遣就是他们放松的一种方式。”我尽量选用了一些能让他听懂的词句来解释,这人到了古代就是麻烦,说话之前还得揣摩古人遣词造句的逻辑。
“你这个说法倒是新鲜,”雍正的脸绷的没刚才那么紧了,嘴角也稍许透了一丝笑意。
有了他这句话,我的胆子也大了许多,我继续说道:“皇上若是刚才进去,顶多也是斥责几句,又不能治他们的罪,以后,他们还是会继续来这里,皇上总不会每天都来这里堵截,所以于事无补。”
“那依你看怎么做比较稳妥?”雍正饶有兴趣的接着我的话题问道。
“这……”我哪知道用什么方法,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眼珠子转了几圈,仍是没想出任何好点子,我果然不是做领导的料。我摸着自己的脑袋,头也越来越低。
“好了,朕就不为难你了,”他眉梢一挑,笑了笑,“你今天说的话也颇有些道理。
这座冰山竟然也有笑的灿烂的时候,我心中得意,不禁眉飞色舞,能得到雍正皇帝的肯定,我要是穿回去也有骄傲的资本了。
“你不回宫吗?”见我一直没说话,他突然问道。
“回,马上就回去,”我又不是不要命了,不回宫还能去哪。
他点了点头,“那一起。”说完,他率先转身往回走去。
我追了几步才跟上他的步子,皇宫的规矩大,我绝不能和他并排走,可是也不能拉下太多。走着走着,我觉得有些奇怪,连忙问道:“皇上您是孤身一人出宫的吗?”
他回头看了看我,再朝我身后一指,好家伙,足有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远远的跟在后头,要是不仔细辨认,还真不知道这些人全是保镖。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过分紧张了。
一路无话,继续朝前走着。
忽然,狂风铺天盖地而来,飞沙走石,天地连成一片,整个天宇一片昏黄,沙砾迷眼,一时间大街上乱成了一团。
我闭起双目,已然分不清东西南北在哪里,街上行人横冲直撞,人人都在寻求一处安全的避风场所,我真有够倒霉的,非挑这么个好日子出宫。我只知道三百年后的北京沙尘暴肆虐,没想到在三百年前就已埋下了隐患。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一只略嫌冰冷的手执住我,把我往前拉了几步,我睁眼一瞧,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处屋檐下,四周也聚集了好些人,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好不狼狈。
再一看,抓着我手的那位正是皇帝大人,他身上也好不到哪去,黑色的袍子沾上了尘土,一块灰、一块黑的,甚为滑稽。
我红着脸抽回了手,低头看自己,更为夸张,我发誓以后出门再不穿浅色系的衣裳。我翻遍了衣衫,想找块帕子出来擦擦,遗憾的是连它也不给我面子。
心里正在嘀咕,一块帕子递到了我的面前,图案很简洁,也很淡雅,顺着拿帕子的手往上看,雍正似笑非笑的脸庞映入眼帘,我低低的说道:“谢谢。”接了过来。
他并不答话,递给我帕子后,继续好整以暇的看着天空。
沙尘暴在肆虐了近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天空也开始放亮。我们又重新踏上了回宫的路。
回到紫禁城,他去他的养心殿,我回我的太医院,分手之前,他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朕想和你做个约定,今天朕去赌场的事,不希望再让别人知道。”
我点头回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皇上请放心。”
回到太医院我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块帕子,算了,反正做皇帝的也不会缺块帕子。没想到,我和雍正皇帝之间也会有约定,有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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