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八卦事业一向不甚爱好,从娱乐明星到身边的人,他们的私密新闻或者丑闻,我概不关心。因此我认为流言这个东西,和流行是一样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被人忘记,所以新的流言出现后,他们就会把我忘了。但是显然我低估了他们对我们的憎恨,很快这件事不但在同学之间流传,也传到了老师耳朵里面。
老师很愤怒,本届早恋的第一对苗子竟然出现在他的班级,简直是奇耻大辱。等到班会时,老师毫不掩饰地盯着我和卓维说:“最近,我们班里有些不良的现象,男女同学做朋友可以,但是不要往邪路上走。这个年龄,你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应该明白,精力不要放在其他方面。”
我全身冰凉,死命咬住嘴唇,虽然我不在意同学们说的话,可我没想到老师会这样说。
卓维很生气,他抬头看着老师,脸色阴沉的让人害怕,我真担心他会和老师吵架,以他的性格,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果真的和老师吵起来,那可就彻底闹大了,没准我们会被开除。
谢天谢地,他总算忍住没有冲动,等到下课,他踹开椅子直接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敢多问,怕又落下口实,又给告密到老师那里。
爱说我们闲话的同学们趾高气扬,他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获得了老师的支持,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对我指指点点。我有一种错觉,仿佛置身在一群牌坊里,大家推动着沉甸甸的牌坊向我压来。而我一点也没搞明白,到底为什么。说我们的闲话,告到老师那里,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我背着书包往楼下走,刚到二楼却碰到了凌嘉文。春游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他,这次突然碰面让我心里发慌,我也不知到底慌什么。
我挤出一个笑脸,和他打了个招呼。他冷淡而礼貌地回应了我,就走开了,我们各自走向一边楼梯,不再说话。
我们沉默地走到一楼,为了避免接下来同路的尴尬,我选择从教学楼后面走,紫藤萝开满了花架,无数紫色的花朵如流水般随意流动在叶子中间,这也是一种集体力量大的花朵,单看一朵并不觉得有多吸引人,可是一旦花叶成群,便有着动人的魅力。它们是最靓丽的风景线,每天都有无数人站在这个花架下啧啧称赞,为它们的妩媚心动不已。可我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漂亮的花,花架再美也安慰不了我的恐慌。
晚自习的时间到了,我不想去学校,也不想在家待着。漫不经心的在街头游荡,路上行人很多,我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好,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目的,就我没有。我坐在马路牙子边,霓虹灯很亮,连星星都看不见。
“嗨,小徒儿,”卓维骑着自行车停在我面前,他背着一把吉他,笑着说:“竟然敢逃课,为师抓你来了。”
他似乎毫不在意下午老师说的话,拍拍自行车后座对我说:“上车。”
“我不想去学校。”我断然拒绝。
“不去学校,我带你去别的地方。”他笑着说。
“去哪里?”我犹豫了,继续坐在路边也很不合适,不少路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
“放心,不会把你拐卖掉的。”他把吉他摘了下来,“再说了,你又不值钱,卖不掉的。”
“我怎么就不值钱了,”我抗议道,看看他的吉他,“你准备去上课吗?”
“嗯,不去了。”他把吉他递给我,“背好。”
我接过吉他,背在身上,他看着我,大笑道:“你可真像个琴童!走了,琴童!”
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他载着我一路往东,夜风吹起裙角,穿过高大的法国梧桐道,我们到了东门大桥。
夜晚的大桥没什么人,我们站在桥中央,四面无人,星空之下,只听见河水流淌,晚风拂过,说不尽的温柔。
我们静静站在大桥上,都没有说话,任由夜风涤荡郁结的心情。许久之后,我问道:“你在想什么?”
“要是这大桥现在塌了,我们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淡淡一笑。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我惊讶地说。
“你以为我在乎地中海的话?”他看了我一眼,“他就算说得难听十倍,我都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这样说?”他刚才说话时神情落寞,悲伤满溢。
他笑了笑,指着河岸说,“我们去那里坐坐。”
我们坐在河畔,卓维拨动吉他,边弹边唱,有我听过的,有我没听过的。我从未听过他唱歌,之前他合唱时唱得那么糟糕,我以为他五音不全,看来是我错了,他完全可以开个人演唱会。他的歌声既沧桑又深情,对着河水尽情抒发着自己的情绪,让河水带走一切。
他唱了差不多十首歌才停,拨动琴弦问我:“你想唱什么吗?”
“我不会唱歌,”我怯怯地摇头。
“我那天听你唱,没有五音不全呀。”他又随意拨动着琴弦,弹着一首我没听过的旋律,轻轻柔柔地,像融化的巧克力,化成千丝万缕,不经意间融化了心扉。
“你为什么在合唱的时候故意捣乱呢?让他们恨上我们了。”我感慨道。
“你喜欢参加合唱?”他瞄了我一眼,接着弹吉他。
“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和人争执。我做人最大的准则是不得罪人,唉,如果不是你,我肯定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像一颗普通的星星那样,藏在星空里,很难注意到。”我撑着胳膊看着星空。
“做一颗不招惹事情的星星?”他嗤笑一声,“你以为你不找麻烦,麻烦就不会找你吗?”
“为什么?我这么普通的人,又没有出色的地方,成绩也不好,找我麻烦干什么?”
“你以为他们这么对你是因为我的缘故吗?”他停了手中的琴。
我惊奇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他,还有什么原因?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你麻烦吗?嘲笑你的名字,用球打晕你,说你的绯闻。他们并不是容不得外人,其他和你一起进班级的同学,没有任何麻烦。就只有这样对你。”他把琴放到一旁,“并不是因为我,你即便不和我说话,他们还是会找出新的由头来欺负你,而且他们都知道,这样对你最有效。”
我惊骇的说不出话来,他接着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和你在二班被蓝清欺负一个道理。”
我连连摇头,“我在二班被欺负是因为文雅。”
“那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你不肯说,我替你说,是因为凌嘉文。”他冷哼一声,“那个书呆子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他?”
你们?我窒息地说不出话来,难道王美心也喜欢他?难怪那么多次见到她都跟在凌嘉文身旁,难怪每次她看见我时的态度和眼神都那么怪异!
“凌嘉文也奇怪,那么个死板现实的人,竟然会对你动心。”他讥笑道,“难怪她们会这么恨你了,比起那么优秀的她们来说,你实在太普通了。”
我的脑子里面轰成一片,凌嘉文对我动心?不可能!怎么可能!如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所有的都是王美心指使的。我不寒而栗,想不到这一切远比我想像的复杂。我顿时明白了,卓维为何那么难过。
“你知道这次春游为什么忽然临时改主意到霄坑去了吗?”他接着问我,不等我回答,自己接着说,“本来学生会和学校商量好了,后来王美心提议说去霄坑。你一定不知道吧,凌嘉文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我傻傻地点头,我对凌嘉文了解非常有限。他看上去并不神秘,却从不让人真正靠近。
“学生会长周通,就是那个演讲的家伙,你记得吧,那个家伙一直在追王美心,王美心说什么,他立刻照办。”他冷哼一声,“本学期他就要卸任了,到时候还想用特权泡王美心怕是不可能了。”
这些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一直说不出话来,脑子都快跟不上他说的话,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气她?”我咽下去下半句话,既然你竞争对手那么多。
他睨了我一眼,接着唱他的歌,仿佛我问了一句废话。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通。
“你不用想了,用你的脑子想一百次都想不通的,”他唱完了歌,又放下吉他,“很多事情你都不会明白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连累了你?”我怯怯地说道,天哪,如果真是按照他的说法,那我怪罪了他这么久,原来竟然全是我的错!我真想一头钻到草里去。
“嗯,是的。”他郑重地点点头,“你太连累我了,要不是你,我可以做颗普通的星星,不得罪所有人,做颗不招惹是非的星星。”
他把我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神色凝重,声调哀伤,仿佛他真是最大的受害者。我足足有五秒钟说不出来话,直到他忍不住大笑,我才敢确定他是在开玩笑。
“你真是太好骗了。”他笑得直捶板凳,“真可爱。”
我的脸红了,恨恨地转过头去,我刚才还内疚的要死,他居然是骗我的!
“别生气了,”他见我真生气了,推了推我,我不理他。他指着天空说,“咦,流星!”
我忙抬头看,哪里有流星影子?他又骗了我!
我怒不可遏,站起身来准备走,他也站了起来,对我说,“别走别走,我给你唱首歌。”
他果然拿起吉他边弹边唱,是我从未听过的歌,“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你并不美丽,但是你可爱至极……”
这首叫《灰姑娘》的歌,旋律简单,朗朗上口,却清新动人,我停了脚步,静静听着他唱着这首歌。他唱完后冲着我笑,“菲儿,我保证一定保护你,让谁都不能欺负你。”
我淡淡一笑,他保证有什么用?他就算能堵上别人的嘴,王美心的呢?他那么喜欢她,虽然表达的方式很奇特,“你能拿王美心怎么办?”
他没说话,用力拨了下琴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们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疾驰,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我家楼下,我下车准备上楼时,卓维说,“明天晚上,我继续帮你补数学,快考试了。”
我沉默了一会,哑声问道,“那老师那里?”
“我会和他说清楚的,你不用担心,你接着好好看书,做题,其他不用你忧心。”他简介明朗的说,“你只要能顶住同学们的碎嘴子就行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只是一笑,“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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