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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前往疯人院 掀开伊利昂面纱

  下午4点12分

  诺斯不知道第六大街在哪儿。他把头埋在手里,头痛得厉害。蓝德麦克纳利地图上的彩色线条似乎在嘲笑着他,线条晃动着像震荡着的琴弦,好像要从纸上跳出来,放弃它们的职责,不给他指明任何方向。

  过了查塔姆港就是塔康尼克州公路与I-90公路的交叉点,I-90是一条收费州际公路,通往奥尔巴尼州。他不去那儿。特洛伊市大概是州立医院往北20分钟,在哈德逊河边上,要绕个弯才能到。是这样吧?

  至少地图上是这么说的,也许对。但是地图上特洛伊只是一个点儿,没有特洛伊市的地图。诺斯已经无力思考了,他需要睡觉。

  他端起浓浓的咖啡送到嘴边,双手还在抖。咖啡使他镇静了许多,但他还是提不起神来,敏锐不起来。过去的冲劲已经没有了,要找回来似乎也已经不可能了。

  大厅的一角有一台电视,电视里传出一阵哄笑。这些比赛什么时候才结束?观众并不喜欢看,他感到他们在看着他,十万名挤在雅典竞技场里的奥运会观众都在嘲笑他,他们在对他喊着,他们很失望,期待他能表现得更出色。

  窗外风雨交加,暴雨冲刷着拥挤的路面,像锋利的刀片刮着每一辆车。诺斯踉跄着站起来,手伸进兜里拿钱,但是没拿好,几枚硬币掉在了地上。

  一位中年女服务员过来了,她的耳朵后面插了一支黄色的铅笔,弯腰帮他捡硬币。她问他有没有事,但是诺斯拒绝回答,他嘟哝着说:“我只想知道路。”

  她把他领到柜台,拿铅笔在他的地图上标出路线。“沿这条路走,”她说,“沿I-90公路,然后走I-87公路朝北,在23出口出高速路。明白了吗?然后上I-787公路,从23口出去到特洛伊。”

  等等,等等。是她说得太快?还是他跟不上了?“23出口?你是说23出口?”

  服务员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说:“是的,23出口。”

  她告诉他要小心,天气预报说要有暴风雨。还用说,外面不正下着吗?

  对诺斯而言,暴风雨已经来临了。

  下午4点41分

  诺斯挣扎着走在路上,眼前有车灯晃动着,他尽力记住女服务员指的路,路指得很对。从I-787公路出来,上二号公路,公路在哈德逊河的西岸,过一座桥,再走几个街区,就到了第六大街,雨还是很大。

  这一爿多是一排排保护的很好的维多利亚式房子。要是在城里,租金可就高上了天,在这儿可就不一定了。像普克普西一样,街上静得出奇。路边和车库里停满了车,但是没人要去什么地方。

  他沿第六大街慢慢开着车。前面路边停着一辆1981年出厂的破烂的青铜色卡马洛牌车。一看就知道车的主人对车极不精心,车身破烂不堪,锈迹斑斑,车胎也几乎瘪了。

  漂泊大雨敲打着他的卢米娜车,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找到了位于55街的特洛伊警察局,礼貌地拜会了他们。

  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他感到头脑清醒了不少。他们听上去很热情,诺斯想他们大概没有多少事好做。他们问他需要帮忙吗?

  他突然想到,卡桑德拉迪布克曾经是精神病院的病人,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他对警察局的人说,如果需要帮助,他会再来找他们的。

  天哪,希望她不是什么“暴力分子”。

  诺斯竖起领子,大步走向灰色的水泥台阶,折起地图,举起来挡着雨,找门铃。门上有一朵褪了色的铜装饰花,白色的门铃按纽在花心里。

  他按了按门铃,但是没听见声音。

  门是拱形门,双开,用结实的桃心木制成,镶有长方形玻璃,玻璃很干净,门边还装了铜制的踢板,明显和纽约不同,没有那些金属护栏。

  里面似乎没有人,他往后退了一步,也没有灯亮,也许她还没下班。右侧有一扇凸窗,他走近窗户往里望了望。

  “您有什么事?”

  诺斯一时没弄明白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台阶下方有另一个入口,通向后院。

  一个女人开了一条门缝,倚在门上,只露出半边脸,手紧紧地抓着油漆木门,戴了厚厚的手套,手套上沾满了泥土。

  诺斯走下台阶问道:“是迪布克夫人吗?”

  她好像很奇怪有人找她,语气里透着疑问。他上下打量着她,看她与博物馆那个人有没有什么地方长得像。

  她的眼神很温柔,不像基恩的眼神。她面容憔悴,缺乏血色。头上包着一块墨绿的头巾,头巾在颈下打了一个节,边上露出少许头发,明显是染过的。大概五十多岁,基恩的母亲不应该这么年轻。

  诺斯又问了一遍,尽量不让自己的疲劳使得自己语气生硬。“你是卡桑德拉迪布克?”

  “是的,对不起,我才来应门,我正在收拾花园。”

  这种天收拾花园?诺斯看了看周围,大雨还在下,雷声阵阵。

  她笑着看了看他说:“我有一个温室。”

  噢,是这样。

  “您有事吗?”

  诺斯用地图遮住雨,伸手掏证件。“诺斯侦探,纽约警察局。”任何人听到这话,都会沉下脸来。

  “这路可不近呀,探长。”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关于你儿子。”

  她的反应很明显,她把门开大了一些,“你有尤金的消息?”

  诺斯很谨慎,至少名字对了。“还说不准,”他把照片递给她,“你认识这个人吗?他是尤金吗?”

  她的眼神里透着恐慌,她甚至都不敢碰照片。诺斯猜不出为什么,她认出来了?他是她儿子吗?他对她做过什么事?猜不出来。

  她没有摘下手套接过照片,而只是看了看他。诺斯用地图遮着雨,地图已经浸湿了,雨水哗哗地下着。她说:“我们别在雨里站着。”

  雨敲打着卡桑德拉迪布克温室的玻璃,温室里种满了各种芬芳娇嫩的鲜花,一派生机。

  诺斯是连一棵仙人掌也养不活的。

  诺斯感到有些眼花缭乱,脚下有些不稳,他站了站,温室里,空气很湿润,很洁净,虽然密不透风,但他感到比刚才舒服了许多。

  有几棵花诺斯想他还认得,有一株兰花,还有一棵大概是天竺葵,还有一些黑色的塑料盒子,里面有几棵球茎,已经发了芽。其他的就只能看标签了:柔弱的栀子花,白色的樱草,香味奇特的茉莉。

  博物馆里有茉莉,这儿也有,奇怪。

  他称赞了她几句,但是卡桑德拉迪布克心不在焉,她终于摘下一只沾满泥土的手套,接过基恩的照片,她的手很小很瘦,布满皱纹。她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他的脸。

  “你最后一次见你的儿子是什么时候?”

  她摇摇头,是遗憾。“几个月了?几年了。”

  真奇怪。母亲不记得最后一次见自己儿子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看上去是一样。头发也一样。”她的话越来越难以琢磨。“这些衣服看上去也是他的。眼角的胎记,”她停了停,“尤金也有这么一块。”

  “那他是尤金了?”

  卡桑德拉迪布克没有回答。什么事让她这么烦心?她把照片放下,转了个身说:“你说你喜欢我的花?那边的是我儿子种的。”她指了指远处的一小丛绿色植物,旁边有一些枯萎了的豌豆花。

  “很好看,是什么植物?”

  “是向日葵。”

  “你和他有着同样的爱好了。”

  “不是。我种花是因为喜欢,他种是为了实验。他什么都读。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那些书的。有一天,他过来对我说:‘妈,德梅朗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谁?”

  “我也这样问他。他说他是一位法国科学家,我不知道。他跟我讲了很多他的事情,但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感兴趣,你知道我的意思。”

  诺斯明白,“我也不懂科学。只要他高兴,让他说吧,是吗?”

  “你知道我们身体内有一个钟吗?他叫它什么来着?生理节奏。如果你或我呆在一间黑屋子里,我们的生物钟就会走得慢一些,如果我们不见阳光,我们的身体就能一天工作二十五个小时。”

  诺斯不知道这些。

  “有些事很有趣。他种那些向日葵是想证明植物也有时间概念。每天早晨,花茎和花叶就会朝向太阳一边,每天晚上转过来。我记得他把它们装进一个带盖儿的盒子里观察。”

  “怎么样?”

  “它们看不见阳光,但还是会转,很有规律,像时钟一样。他对我说:‘妈,我们的灵魂也是这样。我们死去,我们的叶子就会关闭,等我们重生,它们就又重新展开。”

  找的就是他。

  卡桑德拉迪布克重新拿起照片,仔细地看了看,还给诺斯说:“这不是他。”

  诺斯大吃一惊,“什么?”

  “这不是我儿子。我认识我儿子,这不是他。”

  不可能,她弄错了。“你确定?”

  “你在说我说谎吗?”

  她有些生气,一把大剪刀就在两英尺以外的地方。他听了听外面的雨声,雨还很大说:“你认识你儿子。”

  “当然。”

  “我不认识他。”他看了看照片,边上有些破旧,揣起照片。“你有他最近的照片吗?我想看一看。”

  她脸上一亮,“当然,我给你看几张。”

  他们穿过厨房走进客厅,客厅里铺着暗色的硬木地板,很光亮。一切摆设都很有条理,看出家资颇丰。客厅和温室截然不同,令人感到压抑。

  墙上贴着壁纸,图案是连续的小菱形,每个菱形都像是一只眼睛,仿佛有几千只眼睛向他射来。她领着诺斯上了楼,诺斯突然看出墙纸是几幅立体画。屋里没有肖像画,使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舒适。

  诺斯小心地跟在她后面,“我没想到你会在家,迪布克夫人。”

  “哦?”

  “你今天休息?还是下班早?”

  这个问题让她感到不舒服。她突然止步,诺斯几乎撞上了她,“我不工作。”她说。

  “真的?你有什么秘诀?”

  卡桑德拉迪布克在楼梯的缓台停了下来,冷冷地看着他,诺斯感到一阵凉意。她的眼神透露出她有些不正常,眼神里透着些迷茫,目光有些涣散,诺斯知道她为什么住过精神病院了。她的神经有些错乱。

  诺斯站在楼梯上,警惕着周围,抓紧了楼梯扶手,很警觉,关节都有些发白。“我是说,这房子这么大,你怎么维持?”

  “他们每个月给我送一次钱。”

  他们?“你前夫?”

  “我没和他结婚。”

  “我明白了。”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诺斯困得不行,得打起精神,脑子都几乎不转了。他和她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她推开一间卧室的门让他看里面,不过他并没急着走上去看。

  她让他走近些,他站在门口,朝里望去。

  门口放着一张很整洁的单人床,房间一端有一个衣橱,门开着,里面是空的。书架上摆满了一本本厚厚的书。窗前有一张长条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玻璃缸很脏,好像是一些旧鱼缸。

  “这是你儿子的房间?”

  她走进去,没有开灯。“是的,只是个样子罢了。”

  “不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她弄了弄衣服,“不,和他走时一模一样,”她答道,有些忧伤。

  诺斯皱了皱眉,“我不太明白。”

  “你不用明白。”她双臂交叉,生气地说道:“他上大学之后,他们就来了。”

  诺斯还是不明白。他小心地问:“他们是谁?”

  她一脸厌恶的表情,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发生的事情?他猜不出来,心里有些恐慌。她说:“他们在找东西。”

  “他们在找什么?”

  “我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她说话的方式真奇怪。他们是那些接基恩上车的人?

  “他们来的时候,我不在家。他们把整栋房子都翻了过来。”她哽咽着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啜泣着渐渐地不能自已。

  “真糟糕。”

  “那些混蛋。他们搜遍了所有的东西,甚至装内衣的抽屉也搜了。他们拿我的内衣干什么?”

  “没报案?”

  “报给谁?没人管。”

  “他们拿了什么东西吗?”

  “你想知道最恶心的事儿吗?他们翻完了,竟然把每一件东西都放回了原处。”

  “一点儿不差?”

  “是的。完全一样,丝毫不差。”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干眼泪,“但是我不是傻子探长,我知道他们来过。”

  她有妄想症还是被吓着了?

  “你儿子跟这事有关吗?”

  “我把他扯了进来,是我的错。”

  “怎么是你的错?”

  “因为我同意生下他。”

  诺斯感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片雷阵,到处都有危险,无路可退。他尽可能小心轻声地问,但是无论有多轻声,这个问题也还是很伤人,“你想堕胎?”

  她满脸悔恨,低头看着地面,摇了摇头说:“我想要钱。”

  她为了钱要孩子?为了谁?为了孩子的父亲?这不是盘问,她可以不回答诺斯的问题,但是他有很多问题。他进一步问道,“基恩知道吗?”

  她点点头,惭愧得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就是为这离开的?”

  “不,”她说:“但是他为这再也没回来。”

  “他来过信儿吗?”

  她的突然眼前一亮,想起来一件事。“是的,他经常打电话来。听到他的声音真好。我想多跟他多说说话,可他总是很忙,他听起来总是很忧伤。”

  “你给他打电话吗?”

  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号码。”

  电话公司知道。“有他的地址吗?”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她可能在撒谎。“我要看看你的电话记录,你介意吗?”

  她好像吃了一惊,“是的,他遇到麻烦了吗?”

  他没有许可证,“这正是我要查清楚的。”

  “那好吧,如果你真的要看的话。”

  诺斯尽力友好地说:“我想看看他的照片。”

  她放松了一些,略微笑了一下,请他等一等。她往后退了退,要出去拿答应给他看的照片,说他可以在基恩的房间里等。

  诺斯说了声谢谢。可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抓住了门框,手指微微发颤,回过头来,声音沙哑地说:“他说他会来看我一次。”

  “但是他没来?”

  “比这更糟。”她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怕被别人听到极小声地说:“他们派了一个冒名顶替的人,你想的到吗?”

  她这样问,想让他更相信她?一个冒名顶替的人?“你怎么知道?”

  “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几乎和我儿子一模一样,甚至他的举止行为也模仿的很像。但是他不是我儿子。”她看了看四周,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他们觉得我不知道,”她耳语道:“但是我知道。”

  卡桑德拉迪布克转身离去。诺斯感到愕然,做不出判断,她的话时真时假,难以琢磨。他确定她已经走了,才充分利用这一机会。

  他口袋里装着几样采集证据的工具,但是他没时间戴一次性橡胶手套了。他掏出手帕,径直朝桌子上的玻璃缸走去。基恩在弄什么?

  他拿起一个很脏的圆形瓶子,迎着光看了看。瓶子上隐隐现出一圈圈的指纹。

  即使没有物证证明基恩握着凶器,博物馆的玻璃碎片上里还有一堆无法确认身份的指纹,这个至少可以证明基恩到过现场。有多少次诺斯坐在法庭上,看着辩护律师摧毁这些旁证?他输过多次了。拿指纹做证很困难。

  当然,诺斯没有随身带着专用工具。没有黑色的指纹粉,也没有可将指纹揭起的胶条。他得现想办法。诺斯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有一卷苏格兰胶带。还算顺利。可惜自己不吸烟,要是能烧什么,铅笔头什么的,用灰粘住指纹,他就可以拿苏格兰胶带把它粘下来。他又翻了几个抽屉和衣柜。

  他找到了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得快点儿。

  第一根火柴没点着。他有点儿紧张,又试了一根。第二根太用力了,肯定会引起注意的。他又点了第三根,着了一团小小的黄色火焰,他点着了蜡烛,蜡烛冒出一股轻轻的黑烟。

  诺斯很快把蜡烛放在玻璃瓶下,用火苗熏有指纹的地方,等着玻璃上有了足够的灰,可以揭下来。

  他听到卡桑德拉迪布克在楼下大厅里翻来翻去,不时地摔着箱子,扔着衣服,还一边骂着。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诺斯心跳得厉害。他吹了吹蜡烛冒的烟,希望能快点儿。指纹显出来了,很轻,一定要行。

  诺斯熄灭了蜡烛,扔进抽屉里,扯下一段胶带按在显露出来的指纹上。一个、两个。诺斯很快地查看了一下,指纹可以用,他把胶带揭下来,把胶带折起来,然后把它揣进内衣兜里,保存好他刚取下的指纹。

  突然感到脖子后面有喘气声,猛一回头看。

  没人。是我得了妄想症了。

  他走到门边,向外探望,卡桑德拉迪布克还在楼下客厅里翻着东西。

  诺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遗传学和神经生物学方面的书。有关于孟德尔和他用豌豆进行的基因研究的书,诺斯怀疑温室里的豌豆是不是和这有关。还有一些沃森和克里克DNA基因研究的书,有的科学家他甚至都没听说过,西摩本泽尔、艾里克康德尔,还有一些长篇累牍的描述,讲述基因是如何控制记忆和时间的。

  基恩对记忆和时间的原理非常痴迷,书架上有整整一排是他做的笔记。

  诺斯随便抽出一本笔记,上面写得满满的,画了许多玻璃器皿的图形,每件器皿里有上百个小黑点,标着“果蝇”,用果蝇来进行基因突变实验,那些玻璃缸是基恩用来孵化喂养果蝇的。

  一页纸上这样写着:

  时间感是与生俱来的,是最古老的直觉。每一生物都会受控于它。甚至只存活几个小时的细菌,在繁殖下一批细菌的时候,也会把这一时间感传下去。我们的身体也体现这样的特点。凌晨四点,哮喘发作得最厉害。午夜二点,溃疡会复发。午夜一点,外科手术的死亡率最高。身体有它自己的一个钟,这个钟控制着我们的生命。

  诺斯又翻了几页,上面都写得密密麻麻的,有一页看着清楚一些。上面详细记述着生物钟的运转原理。

  位于大脑内部神经细胞核中的时间基因和超时间基因会生成蛋白质。“蛋白质大军”生成以后,进入到细胞核内,要求它们的“首领”即基因罢手,不要再生成更多的蛋白质,它们态度强硬,但最终这些蛋白质会一个一个地枯萎衰退。当仅留下“首领”们的时候,会有一位“信使”,一个名为“周期”的第三种基因,命令它们再重新开始。这一过程持续二十四个小时,时间感由此产生。

  笔记还有很多,有一些很潦草,有一些则清晰点。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时间基因长3600核苷,每一核苷发生变化都会产生巨大的后果。基恩已经发现,如果把通常为G的第1776核苷改为A,生物钟能走快五个小时。但是如果通常为T的第734核苷改为A,生物钟将慢五个小时。

  诺斯看出基恩似乎在想办法要使生物钟引起其他的生理变化。

  基恩迪布克比诺斯所预想的要聪明厉害得多,诺斯知道他要找什么,基恩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就快要得到他想要的了。从这些笔记上看来,基恩现在正试图将在果蝇身上取得的实验成果应用到人体身上。

  诺斯把本子放回原处,犹豫着要接着看哪一本。他站在这儿多久了?卡桑德拉迪布克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诺斯最后抽出靠边的一个蓝皮本。

  他打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我是撒旦之咒。”

  我是撒旦之咒?这是什么意思?基恩在博物馆里说过,他当时就没弄明白。基恩想告诉他什么?

  他打开第二页,看看里面有没有其它线索。

  纸上一个牛头盯视着他。

  诺斯感到呼吸急促。

  咚—咚—

  他感到呼吸困难,喉咙发紧。

  咚—咚—

  他退了几步,膝盖酥软,瘫倒在床上。

  蓝皮本的纸页散落在他身旁。

  那头牛。

  它的呼吸声越来越粗,心跳越来越有力。

  诺斯的手剧烈地抖动着,膝盖不停地颤。咚—咚—咚—咚。他看了看四周。

  卡桑德拉迪布克踪迹全无。

  他擦擦脸上的汗,看看笔记本,用力把它合上。

  诺斯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本子就在那儿,一动不动。

  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能怎么办?

  怎么办?

  他知道他将要做的事情将会改变一切,他感到羞愧。诺斯从床上抓起本子,塞进口袋。从这一刻起,他已不再是一名警察了。

  “不!不!不!不!”

  诺斯愤怒的吼声穿过房间,打破了这栋令人窒息的房子的宁静。

  诺斯跑到客厅,朝卡桑德拉迪布克的卧室而去,他站在门口看着她。她坐在地上,用拳头捶着一个带锁的盒子,盒子被倒了过来,地上散落着几百张照片。

  “他们把照片换了!他们把照片换了!他们回来把我的照片换了。我的宝贝哪儿去了?我的宝贝哪儿去了?”

  她抓起一把照片朝墙上扔去,有一张落在了诺斯脚边,他弯腰捡起来,照片的人毫无疑问是基恩,是他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毕业照。

  诺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他说:“迪布克夫人,迪布克夫人,请冷静。”

  但是卡桑德拉迪布克冷静不下来。

  她老泪纵横,抬起头看看诺斯,一脸惊恐,朝后退去,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你把探长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你这个冒名顶替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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