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巴纳可以称得上奥里诺科河中游第一镇。它是凯卡腊与圣费尔南多之间最大的一个镇。凯卡腊与圣费尔南多都处于奥里诺科河的转弯处,——在凯卡腊河流由东西向转为向南流,到了圣费尔南多又从南北向转为东西向。
当然了,这种说法成立的前提是米盖尔的猜测正确而费里佩和瓦里纳斯的论断错误,也就是说奥里诺科河的流向的确像当时的地图上所标画的那样。
再往上游走600公里,就到了阿塔巴布、瓜维亚雷和奥里诺科的汇合处,到那时这个困扰着三位地理学家的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至少我们可以这样希望。
一个“赛罗”——中等高度的小山包——隆起在右岸,与坐落在它脚下的乌尔巴纳镇同名。当时镇上人口在350到400之间,绝大部分是西班牙人与印第安人的混血。镇上有100来座小屋,居民们不务农,养牲畜的也很少,除了种些“萨拉皮亚”,以及在孵化期采集龟蛋之外,他们只是捕捕鱼,打打猎,而且似乎生性爱闲散。他们过得很舒服,房子建在岸边密密的香蕉林中,这一派安乐景象在这偏远之地是不常见的。
5位旅客只打算在乌尔巴纳过一夜。他们到达的时候是五点钟,一个晚上就能把下一程所需的肉、菜买好,乌尔巴纳出产丰富,完全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最简便的办法是直接去找当地的民政长官,他会乐于出力,为过往旅客服务。
镇长是个50开外的混血,管辖这一带的平原并负责水上治安。他的妻子也是混血,他们的孩子有六七个,大的18岁,小的6岁,个个身体健康,活蹦乱跳。
当镇长得知米盖尔等三人是玻利瓦尔城有声望的人物以后,对他们照顾得更加周到了,并邀请他们晚上到家里聚一聚。
连“加里内塔”上的两名乘客也在被邀之列。让-德-凯尔默很高兴,因为他心里一直牵挂着自己那两名同胞,这样一来很可能又能打听到他们的一些消息。
船老大瓦尔戴斯和马尔图斯一下船就采购去了,要买食糖、薯蓣和大量的木薯粉,这种粉是用木薯在石磨儿上碾成的,在奥里诺科河中游地区,几乎是居民们唯一的主食。
两只船停在河岸边缘,河岸相当陡峭,再往里是一个小湾,用作镇上的港口,几只独木舟和捕鱼的小船停在那里。
此外还有一只“法尔卡”,由一个土著船老大看守着。
这条船是那两名法国探险者雅克-艾洛赫和热尔曼-帕泰尔纳的。他们的船员已经在乌尔巴纳等了6个星期了,还是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正着急呢。
米盖尔和让他们在船上吃过晚饭,来到镇长家中。
全家人都聚集在正厅,室内陈设简单,一张桌子,几把铺着鹿皮的椅子,墙上挂着一些来自猎物的装饰品。
乌尔巴纳镇上的“头面人物”,也被请来参加这次聚会,此外还有一名附近居民。让认出了这个人,因为夏方荣在游记中提到了他,他热情慷慨的接待使夏方荣十分感激,在游记中写道:
“马抄尔先生是一位年长的委内瑞拉人。他15年前来到乌尔巴纳上游的提格拉定居。马沙尔先生是位真正的智者。他放弃从政,专心于畜牧业,他建起了一个牧场,喂养了上百头牲畜,由牧工来照管。饲养场周围的田地里种植着木薯、玉米和甘蔗。田地外则是茂密的香蕉林,香蕉多得吃不完。居住在这小小天地中的人们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
当两条船到达乌尔巴纳时,马沙尔正在此地办事。他乘着手下两名牧工划的独木舟到他的朋友镇长家串门儿,所以自然也被邀请参加今晚的聚会。
客人们并不奢望这地处奥里诺科河平原深处的小镇招待起来能像上流社会一样豪华隆重。但是,虽然没有制作精细的糕点、味道可口的糖果、香醇的名酒和稀罕的饮料,但女主人和她的女儿们做的点心吃起来也相当不错,——何况主人的态度又是那么热情。席间喝的咖啡口味醇厚,是用马沙尔先生牧场上的一种豆科植物烘焙成的。
可亲的老人用西班牙语和让-德-凯尔默谈得很投机。他提到了5年前让的同胞夏方荣在他的牧场上度过的几天,——太短暂了,他至今还感到遗憾。
“他当时多么迫不及待地要继续他的探险!”马沙尔又说,“他实在是个勇于开拓进取的人,我亲爱的孩子。他不畏艰难,冒着生命危险一直到达了我们这条河流的源头。他为法国争了光!”
可敬的老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激动,充分显露了他内心的热情。
让注意到,当马沙尔先生和镇长听说米盖尔、费里佩和瓦里纳斯此行的目的时,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目光。在他们看来,奥里诺科河的源头问题早就解决了,米盖尔的那种说法不是很正确吗?
虽然马沙尔不能和他们一同去圣费尔南多,而且他更倾向于认为阿塔巴布或瓜维亚雷是奥里诺科之源,但他还是鼓励三位地理学会的成员亲自去三条河流的交汇处看一看。
“这对科学研究只有好处,”他说,“谁知道你们诸位会不会从这次远征中带回新的发现呢?……”
“我们希望如此,”米盖尔说,“因为一过了圣费尔南多,再往前的区域就几乎无人涉足过了……”
“我们要一直走到……”费里佩肯定地说。
“能揭开事实真相的地方!”瓦里纳斯接过话茬。
借助让的简要翻译,马夏尔对谈话内容也略知了一二。为什么有些人非要搞清一条河到底是“从哪个洞洞里流出来”的呢?莫非他们理智不健全?马夏尔真不明白。
“总之一句话,”他嘟哝道,“要是所有的人都头脑清醒的话,就不会盖起这么多的疯人院来了!”
谈话的内容转移到了人们正在乌尔巴纳苦苦等待的两个法国人身上。他们到达此地时,镇长接待过他们。马沙尔先生也认识他们,因为他们离开时曾在提格拉牧场待了一天。
“从他们走后,”米盖尔问,“你们就再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压根儿一点儿音讯都没有,”镇长答道,“我们问过好几次从东边来的平原人,他们肯定地说从未碰上过这两个人。”
“他们不也是计划逆奥里诺科河而上吗?……”让问。
“是的,我亲爱的孩子,”马沙尔说,“他们还打算对沿岸各村落都看一看。他们对我说他们的旅行是漫游性质的。热尔曼-帕泰尔纳先生是个求知欲极强的博物学家,为了采到一种新的植物可以连命都不要。另一位雅克-艾洛赫先生除了是名好猎手外,对地理问题尤为关注,一个地区位置的测算,一条河流流向的确定等等。这些爱好让他着迷……非常着迷……或许可以称之为狂热……至于说能不能回来……”
“但愿这两个法国人没遇到什么不测!”瓦里纳斯说。
“但愿如此,”镇长附和道,“虽然他们离开得实在太久了!”
“是否能肯定他们要回到乌尔巴纳来?……”费里佩问。
“这点毫无疑问,因为他们的船在这儿等着呢,他们采集到的标本和宿营工具全在船上。”
“他们走的时候,”让问,“有没有向导跟着……有没有带些陪同人员?……”
“有……是我陪他们我的几个马坡尤族印第安人,”镇长说。
“那帮人您认为可靠吗?……”米盖尔又问。
“在内陆的印第安人里面他们是最诚实的。”“那么,”让又说,“知不知道他们准备到哪块地方去?……”
“据我所知,”马沙尔先生说,“他们要去奥里诺科河东面的玛塔佩高地,那个地方除了雅鲁罗族和马坡尤族印第安人之外没人去过。你们的两个同胞和随员们的头儿骑着马,其他六七个印第安人背着口袋跟在后面步行。”
“奥里诺科河东面的地区是不是很容易被淹没?……”让-德-凯尔默问。
“不会的,”米盖尔答道,“平原要高出海平面不少。”
“的确如此,米盖尔先生,”镇长说,“但它们受到地震的威胁,您知道,委内瑞拉地震频繁。”
“随时都会发生吗?……”少年问。
“不!”马沙尔说,“有特定的时期,确切地说,一个月以来,在提格拉牧场我们都感到了强烈的地壳动荡。”
不错,虽然委内瑞拉境内并没有活火山,但其地壳却经常受到地底火山活动的影响。洪堡甚至称委内瑞拉为“地震之国”。这个称谓对委内瑞拉倒也合适,最典型的例子如库玛那城,16世纪毁于地震,150年后再度被撼倒,而周围地区的余震持续了15个月。安第斯山脉的另一座城市梅西达也受到大地震的重创。1812年,加拉加斯地震,1.2万居民被埋在瓦砾之中。这些造成无数死伤的灾难一直威胁着西班牙美洲的这一部分,而一段时间以来,人们的确感到奥里诺科河中游东部地区的地壳变得不安分起来。
关于两名法国人已没什么可谈的了。马沙尔有话要问马夏尔中士和他的侄子。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说,“米盖尔、瓦里纳斯和费里佩三位先生是来考察奥里诺科河的。你们二位的意图大概与之不同吧……”
马夏尔立即做了一个否定的手势:但由于让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再大发牢蚤,否则的话他会说他才瞧不上什么地理问题,只有那些炮制课本和地图的人才会对这玩意儿感兴趣。
少年讲述了自己的故事,说明了自己离开法国的原因,他是出于对父亲的挚爱才踏上了上溯奥里诺科河之路。他的父亲凯尔默上校的最后一封信寄自圣费尔南多,他就是要去那儿,希望能打听到父亲的下落。
少年的话使马沙尔为之动容。他拉住让的手把他搂到怀里,在他额上吻了一下,——此举也许又引得马夏尔咕哝了一番——作为对少年的祝福,并热烈地祝愿他的计划成功。
“马沙尔先生,难道您和镇长先生都从未听说过凯尔默上校这个人吗?”少年问。
答案是否定的。
“也许,”镇长又说,“是因为凯尔默上校没在乌尔巴纳停留过?……我的确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过往船只很少有不在这儿停下来补充给养的……您说是1879年的事……”
“对,先生,”让说,“那时您已经在这儿了吗?……”
“当然,但我从未听说有个叫凯尔默的上校从此地路过。”
还是无人知晓,似乎凯尔默上校从出发起就刻意地隐姓埋名。
“没什么,我亲爱的孩子,”米盖尔安慰地说,“您的父亲不可能不在圣费尔南多留下任何踪迹,到了那儿您会打听到他的消息并成功地找到他的。”
聚会一直持续到10点钟,客人们辞别了好客的主人,回到各自的船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再度出发。
让躺到船舱后部的铺上,马夏尔给了做完了例行的驱蚊程序之后也睡下了。
两人都沉入了梦乡,但他们的睡眠没能持续多久。
两点来钟的时候,远方传来一阵持续不断、越来越大的嗡嗡声,把他们给惊醒了。
这声音十分低沉,可以清楚地辨出不是从远处听到的雷声那种感觉。与此同时,河水剧烈地动荡起来,“加里内塔”也随着水波摇晃。
马夏尔和让起身走出船篷,来到桅杆下站定。
船老大瓦尔戴斯和船员们站在船头观察着天边。
“出什么事了,瓦尔戴斯?……”让问。
“我也不知道……”
“是要来暴风雨了吗?……”
“不……天上没云啊……风从东面吹过来……也不大……”
“那怎么忽然间起浪了呢?……”
“我也不知道……搞不清……”瓦尔戴斯说。
这的确很难解释,除非是在村子的上游或下游因水位突然上涨而潮水涌动。奥里诺科河上是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马里帕雷”上,乘客与船员也同样迷惑不解。
米盖尔和两个同事也走出船篷,徒劳地寻找引起眼前现象的原因。
两条船的人员互相询问了一番,也没找到可能的解释。
除了船上感觉到的水波的晃动之外,河岸的土地也抖动起来了。
几乎就在同时,乌尔巴纳的居民们也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岸边。
当马沙尔先生和镇长随即赶到时,人群中已经产生了恐惧情绪。
这时是凌晨四点半,天就要破晓了。
旅客们从两条船上下来,径直走向镇长。
“出什么事了?……”米盖尔问。
“大概是玛塔佩高地地震了,”镇长说,“震波一直传到了河床……”
米盖尔表示同意这个推测。
地震在平原上是常有的事,本地自然难以幸免。
“可是……好像还不只这个……,”米盖尔说,“您听到从东边传来的这股声音了吗?”
侧耳倾听一下,是一种打鼾一般的声音,像音乐中的通奏低音,很难确切地听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我们等等看吧,”马沙尔先生说,“我不认为乌尔巴纳有什么可害怕的……”
“我也这么想,”镇长高声说,“大家回屋去吧,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他的话也许是正确的,不过回家去的只是极少数人。再说天渐渐亮了,光靠耳朵听搞不清所以然的事情也许一看就明白了。
远方的声音越来越大,在3个小时之中从未停息过,真是令人称奇。听上去像是在地面滑动、用力爬行所发出的。这声音沉重而有节奏,一直传到右岸,仿佛土地是泥炭质的一般,把地面的震动归咎于以玛塔佩高地为中心发生的地震这一假定是很有道理的,再说乌尔巴纳遇到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对于眼下这阵仿似行进中的军队发出的声音的来历,还没有一个人猜中。
镇长、马沙尔先生和两条船上的旅客一道来到乌尔巴纳山丘的矮坡上,以便看到更大范围内的旷野。
太阳缓缓升起,明净的天空仿佛一个大气球,其中装填着闪亮的气体,在微风的吹拂下,正向奥里诺科河右岸飘来。天际没有一丝云彩,看不到丝毫暴风雨来临的迹象。
人们走到约30米的高度上,放眼向东眺望。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垠的绿色平原,照埃利塞-勒克吕斯那充满诗意的比喻来说,是“无声的绿草的海洋”。不过此时这个大海可并非风平浪静,它的底部正在剧烈地翻滚,因为在前方四五公里远的地方,平原上已升起了一股股沙尘。
“这是一阵弥漫的尘土……,”马沙尔先生说,“地上的土被扬起来了……”
“但并不是被风吹起来的……”米盖尔判断。
“的确不是,因为现在风很小,几乎感觉不到,”马沙尔先生说,“是被地震掀起来的吗?……不……这个解释说不通……”
“而且,”镇长加进来说,“还有这响声,听起来像沉重的脚步……”
“那会是什么呢?……”费里佩叫道。
这时,就像作为对他的回答似的,爆出一声巨响,是火枪发出的,响声立即在乌尔巴纳山丘回荡起来,并再度响了数次。
“枪声!……”马夏尔中士肯定地说,“我敢说这百分之百是枪声!”
“平原上肯定有人正在打猎……”让说。
“打猎,我亲爱的孩子?……”马沙尔先生说,“猎人不至于掀起这么高的尘土吧……除非他们团体出动……”
但刚才的响声无疑是诸如手枪或卡宾枪之类的火器发出的。甚至可以看到一股白烟显现在黄色的沙尘之上。
又一阵枪声响起,虽然距离小镇很远,但微风还是把它们传了过来。
“依我看,先生们,”米盖尔说,“我们应该过去看看到底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有人正需要我们去帮助呢……”瓦里纳斯说。
“谁知道,”让看着马沙尔先生说,“会不会是我的那两个同胞……”
“那他们肯定是跟一支军队干上了,”老人说,“没有几千人扬不起这么高的土!……您说的对,米盖尔先生,咱们下去到草原上瞧瞧吧……”
“大家带好武器!”米盖尔加上一句。
这个措施确实是必要的,如果让-德-凯尔默的猜测正确,两个法国人受到当地印第安人的攻击,正在开枪自卫。
顷刻之间大家就跑回家里或船上拿武器去了。镇长带着几个居民、三位地理学家、马夏尔加上让,腰别手枪,肩扛卡宾枪,绕过乌尔巴纳山脚走向草原。
马沙尔先生也坚持要跟他们一起来,他等不及了,想尽快知道发生的事情。
这一小队人从容地向前走着,迎面是不断趋向前来的黄土烟尘,二者之间三四公里的距离很快就能走完。
虽然隔了这么一段距离,如果尘土不是这么厚的话,本来也可以辨出人影。不时发出的枪声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来越响了,枪口喷射的火焰也能看清了。
匍伏前进着的队伍虽然还看不到,但随着渐渐走近,它那沉重而有节奏的声响也越发听得真切了。
米盖尔与镇长并排走在最前面,他们扛着卡宾枪,随时准备举枪开火。走到与对面烟尘相距1公里处,米盖尔突然停住了,一声惊叫从他的口中发出……
不过这些人里面,好奇心得到最大满足、同时又对眼前景象最难以置信的,是马夏尔中士。啊!对于在繁殖期布满了从阿劳卡河口到卡里班沙礁的龟群的存在,老兵一向不信,可眼下……
“乌龟……是乌龟呀!”米盖尔大叫。他说对了。
是的!……是乌龟,约有10万只,也许更多,正朝奥里诺科河右岸而来。现在并非繁殖期,它们却集体迁移起来,这可有违它们的习性呀,为什么呢?……
每一个人都在寻思着这个问题,马沙尔先生提供了答案:
“我想这些乌龟是被地震给吓着了……很可能托尔图加河和苏阿普雷河的水被地震颠出了河床,它们只能离开……到奥里诺科河来找个容身之地,也许还要走得更远……凭着天生的自卫本能……”
这种解释听来十分合理,甚至是唯一可能的。玛塔佩高地及其附近地区肯定深受地震的影响。除了3、4月间龟群有规律的迁徙之外,以往地震时它们也到这儿来过。所以对沿岸居民来说这也不算是太稀奇的事情。不过他们还是多少有点儿担心。
现在已经弄清来的是龟群,那枪声又是怎么回事呢?……是什么人在抵御乌龟?……再说子弹又能把铁甲一般的龟壳怎么样呢?……
透过烟尘的空隙,前方的情形看得越来越真切了。
乌龟一只紧挨一只,呈密集队形前进。望上去仿佛是好几平方公里的一片甲壳在向前移动。
在平面移动的龟群之上,忙活着为数众多的其他动物,为了不致被踩死,它们急于寻找藏身之处。草原上的蚤乱惊动了吼猴,它们跑出来又叫又跳,照马夏尔的话说,是“觉得这样乱哄哄的很好玩儿”。委内瑞拉旷野上时常出没的美洲狮、美洲豹、虎、豹猫也露面了,它们和森林或平原上的野兽一样凶残。
是为了抵挡这些野兽,前方的两名男子才不断扣动步枪和手枪扳机的。
波浪般缓缓起伏的龟壳上已倒下了几具野兽的尸体。乌龟和猴子毫不在意,只顾走自己的,而人在里头要想站稳都很困难。
这两个人是谁呢?……因为离得尚远,马沙尔先生和镇长都认不出来。不过从他们的衣着来看,肯定不是雅鲁罗人,不是马坡尤人,也不是在奥里诺科河中游地区活动的任何一族印第安人。
会不会是正在东部平原探险,迟迟未回乌尔巴纳的那两个法国人呢?……让-德-凯尔默是这么想的。或许他就要尝到异乡见同胞的喜悦了?……
马沙尔、米盖尔、费里、瓦里纳斯、镇长以及随同的村民全都停下了脚步……还要继续往前走吗?……不,显然不行……第一排乌龟已近在咫尺,他们马上就得被迫往回跑,无法去与处在野兽重重包围之中的两个人汇合了。
但是让认定那两人是他的同胞,坚持要去救援他们。
“根本凑不上去,”马沙尔先生说,“只能白费劲……不但帮不了他们,我们自己也得陷进去。最好先等龟群到了河岸……一入水它们就自行解散了……”
“大概吧,”镇长说,“不过我们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什么威胁?……”
“如果这一大帮乌龟从乌尔巴纳经过……如果它们径直地穿过去而不是绕过去……那咱们的镇子可就不保了!”
不幸的是,看来这场灾难是不可避免的。缓慢而势不可挡的龟群绕过山丘之后就直奔乌尔巴纳而来,目前距小镇只有200米了。它们会把一切都撞翻、踩烂、摧毁……人们常说匈奴人所过之地从此寸草不生……那么现在……人们可以说乌龟群所过之地留不下一所房舍、一棵树木、一丛灌木……
“火……放火!”马沙尔先生喊道。
火——这是阻挡迫在眉睫的入侵的唯一办法。
一想到面临的危险,居民们胆战心惊,妇女和孩子们更是惊慌失措,吓得只会哇哇大叫了……
大家明白了马沙尔先生的意思,旅客、船员,以及所有的人立即行动起来。
镇子前面有一大片草场,草长得又密又厚,连续两天的骄阳已经把草晒得极干。草场上疏蔬落落地长着几棵番石榴等树,目前正是硕果满枝。
只能果断地牺牲这片植被了。人们也正是这么做的。
在距乌尔巴纳镇百步远的地方。火在十来处同时点燃。火苗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一下窜得老高。浓烟与转向河岸的龟群扬起的尘土混在了一起。
但龟君依然在前进。恐怕只有当第一排碰到火之后它们才会停下来。可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后面的龟会推拥着前面的继续前进,并把火苗踩灭……
那样的话乌尔巴纳就要遭难了,一切都会被碾碎、摧毁,小镇顷刻之间变成一堆废墟……
但事态并没这样发展,马沙尔先生的办法取得了成功。
当挣扎在颠簸的龟群之中的两个人把子弹用尽之后。马夏尔、米盖尔三个还有拿了武器的居民马上接替他们对野兽开火。
受到围攻的野兽很快被撂倒了几个。其余的则被越升越高的烟火吓着了,开始往东面逃窜,比它们更快一步的是猴子,边跑边声嘶力竭地乱叫。
此时只见那两个人飞快地朝火坝这边奔来,龟群依然在缓慢前行,排头兵尚未被火触到……
一分钟的工夫,雅克-艾洛赫和热尔曼-帕泰尔纳——对,的确是他们俩——就跑到了山丘上,来到马沙尔先生身边。
龟群终于在500米长的火坝前却步了,它们从小镇的左侧绕到了河岸,消失在奥里诺科河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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