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那儿!”绍·多尔指着正前方喊道,随后加大油门,驾驶飞车全速追了上去。
另外二十九人也发现了目标——缓缓行进的巴恩撒兽群扬起滚滚沙尘。愤怒的农民齐声呐喊着,向目标逼近。他们一心要复仇,西米还在塔斯肯突击队手中,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马达的轰鸣声和复仇的呐喊声响成一片,他们冲下沙丘,迅速逼近巴恩撒兽群,巴不得立刻开始拼杀。
克里格一路咆哮,不停地晃着身子,仿佛乞求他的飞车加速,再加速。他猛地一转弯,从左侧插到车队中央,随后加大油门,身体前倾,直奔领头的巴恩撒骑士扑去。他只想冲入敌阵,用粗壮的胳膊扼住塔斯肯人的咽喉。
巴恩撒兽群就在眼前,连野兽背上的长袍骑士都已清晰可辨。
又是一阵呐喊,复仇的呐喊。
随即是恐惧的尖叫。
领先的飞车手一头撞在绊索上。绊索横在路中央,伪装得十分巧妙,高度正好勒住车手的脖子。
克里格的几位亲友和邻居被勒断了脖颈,其他人也纷纷滚落车下。目睹眼前的惨景,克里格不觉发出恐惧的尖叫。他来不及刹车,本能地跳起来,一只脚踩在车座上,紧接着又是一跳。
他不停地在空中翻滚,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随后狠狠地摔在坚硬的路面上,又倏地滑了出去。
他摔得两眼发黑,天旋地转。他看见农夫脚下的长靴,听到欧文对他的呼喊,可儿子的声音好像很远,很远……
他看到一只塔斯肯人裹着兽皮的脚,看到沙土颜色的长袍。尽管摔得晕头转向,他还是压不住怒火,等飞跑的塔斯肯人从眼前一过,猛地抓住他的腿。
他抬头一看,只见塔斯肯人正抡起棒子,狠命砸下来。他用胳膊往外一挡,忍着剧痛——怒火甚至令他感觉不到疼痛——扑上去,抱住塔斯肯人的双腿,将对方掀翻在地。他爬过去,骑到塔斯肯人身上,重重的拳头不停地砸了下去。他一眼瞥见塔斯肯人的脖颈……
周围传来农民与塔斯肯人的惨叫声,但克里格几乎听不到。他用尽全力,紧紧掐住塔斯肯人的脖子,一次次把他的头提起,再狠很摔下。塔斯肯人早就停止了反抗,可他还是不住地掐着,砸着。
“爸爸!”
只是听到这喊声,克里格才从怒火中回过神来。他把塔斯肯人丢到地上,转头一看,却见欧文正跟另一个塔斯肯人搏斗。
克里格转过身,一条腿蹬地,猛地站起来…………随后又重重地摔倒了。他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平衡。他一下蒙了,低头找了找,以为有别的塔斯肯人将自己绊倒了。但他随后明白了,原来是自己站不起来了。
这时,克里格·拉尔斯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条腿断了。
断腿处的伤口不停地淌血,流得满地都是。克里格惊恐地瞪大眼睛,一把抓住那条断腿。
他大声呼喊欧文,拼命呼喊西米。
一辆飞车呼地从他身边驶过。驾车的农民逃离了屠场,经过时并未减速。
克里格想大声呼救,可喉咙再也喊不出声音。他觉得自己不行了,一切都完了。
又一辆飞车驶来,嘎的一声停住了。克里格本能地伸手抓住车帮,可还没等他爬起来,飞车就拖着他疾驶而去。
“爸爸,坚持住!”欧文开着车,冲他大声喊道。
克里格坚持着。凭着顽强,他度过了农场生活中的一个个难关;凭着顽强,他战胜了塔土尼凶险的荒漠;凭着同样的顽强,克里格·拉尔斯坚持着。后面,塔斯肯人穷追不舍,为了逃命,克里格·拉尔斯坚持着。
为了西米,为了她获救的唯一希望,克里格·拉尔斯坚持着。
飞车在斜坡上停住了,克里格很快失去了知觉。欧文跳下车,抱住父亲的伤腿,抓紧时间尽力包扎好伤口,然后把他扶上车的后座躺好,接着飞驰而去。他心里明白,自己必须尽快把父亲送回家,尽快清洗和缝合那致命的伤口。
欧文抬眼望去,前方只能见到两辆逃命的飞车。他身后一片喧嚣,却根本听不到飞车马达的轰鸣。
欧文摆脱了绝境,感觉自己像克里格一样坚强。那么多亲友丢掉了性命,父亲又处于危险的境地,但他顾不得这些。他什么都顾不得,只盯着眼前的路,他必须回家。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帕那卡队长说他刚刚告诉参议员艾米达拉一条灾难性消息。
“其实我们早有预料,杜克伯爵串通分离主义者,他们有可能求助于行业同盟和各种商会,”帕德梅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帕那卡刚刚带他侄子泰弗进来,他告诉参议员,行业同盟已加入分离阵营,有可能分裂共和国。
“甘雷总督是个机会主义者,”帕德梅接着说,“只要能得到经济利益,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只要一见到钱,他的忠心就不复存在。杜克伯爵肯定同他签署了优惠的贸易协定,允许他生产有害商品;至于工人的工作条件及对环境的影响,他们根本不去考虑。已不止一座星球毁在甘雷总督的手里,它们飘浮在太空,荒凉贫瘠,毫无生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杜克伯爵同意行业同盟完全控制有利可图的市场,这等于取消竞争。”
“参议员阁下,我更担心此事可能牵连您,”帕那卡说。帕德梅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分离主义分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表明,他们不惜使用暴力,共和国到处都有谋杀事件发生,”他解释说。
“可是这次,杜克伯爵与分离分子多半会把艾米达拉参议员视为准同盟,难道不会吗?”泰弗插嘴说。帕那卡和帕德梅都惊奇地看着泰弗,因为他一向不爱说话。
很快,帕德梅的目光变得越发凝重,秀美的脸庞现出一丝怒容。“上尉,我绝不会支持企图分裂共和国的人,不管他是谁。”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当然,也不会有谁质疑。在担任参议员的几年间,艾米达拉用行动证明,她是共和国最忠诚、最有力的支持者;作为一名立法机构成员,她决心要改善体制,但主张所有变革都必须符合共和国宪法。艾米达拉参议员坚信,具备自我改善的内部机能,甚至拥有对自我改善的需求,这才是一种管理体制最为理想的特征。
“您说得对,参议员阁下,”泰弗边鞠躬边说。他身着蓝色军服,外罩棕色紧身皮衣,个头虽比他叔叔矮,可身体健壮,肌肉发达,胸膛坚实。他左眼戴着一个黑皮眼罩,十年前,在同上面提到的行业同盟的战斗中,他失去了那只眼睛。当年,泰弗不过才十几岁,但表现出色,连他叔叔帕那卡都为他自豪。“请您不要见怪,可在组建共和军的问题上,您始终坚决主张和谈,反对使用暴力。难道分离主义分子不会认同您的观点吗?”
帕德梅怒气渐消,想了想泰弗的话,只得承认他说得很对。
“据说杜克伯爵已同甘雷总督勾结起来,”帕那卡的语气异常肯定。“就凭这一点,我们也得加强对艾米达拉参议员阁下的保护。”
“请别那样说话,听起来好像我是个局外人,”艾米达拉责怪说。
可帕那卡不为所动,他回答道:“参议员阁下,在安全问题上,您的确是局外人,至少您没有发言权。我侄子向我负责,在这件事上,他责任非常重大。还是认真提防为好。”
说完话,他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就走。帕德梅真想立刻教训他几句,可还是忍住了。其实他做得对,她为帕那卡敢于直言而感到欣慰。她又回头看了看泰弗上尉。
“我们会保持警惕的,参议员阁下。”
“我有我的职责,职责要求我尽快返回考路斯坎星球,”她说。
“可我也有我的职责,”泰弗说完话,同帕那卡一样也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帕德梅目送他离去,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觉想起索拉对她说的那番话。她真不知道将来是否有可能照她姐姐说的那么做——说来也怪,在那一刻,她觉得姐姐的话真让人动心。她猛然意识到,自打那天下午在后院见到莱鸥和普嘉算起,差不多有两个星期没看见索拉了,也没见过她的孩子和自己的父母。
不经意间,时光从她身边悄悄溜过。
克里格·拉尔斯的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将他搀到动力轮椅上,椅子是欧文赶做的。
“这玩意儿这么慢,怎么可能追上塔斯肯人?”克里格刚坐上去就气鼓鼓地嚷道。
他大半截右腿已被锯掉,可他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爸爸,塔斯肯人早走了,”欧文·拉尔斯轻声说,随后把手放到克里格宽厚的肩头,竭力想帮他镇定下来。“你要是不愿意安机械腿,只好将就坐这动力轮椅了。”
“你千万别把我弄成个假机器人,我看这小车还行,”克里格回答。
“我们得再多召集些人,”他拼命提高嗓门,下意识地用手摸摸剩下的半截大腿。“你去趟莫斯爱斯利,看看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叫贝露去周围的农场。”
“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欧文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走到轮椅近前,伏下身,眼睛盯着克里格的脸。“遭遇这次伏击后,所有的农场要想缓过劲来,起码得好几年。人侵者毁了那么多家庭,而营救行动中死的人更多。”
“你母亲还在他们手里,你怎么能说这话?”克里格·拉尔斯吼道。他十分沮丧——因为他心里明白,欧文说的是实情,而这令他越发感到沮丧。
欧文深吸一口气,神情依旧那么庄重。“爸爸,我们得现实点儿,妈妈已经被他们抢走两星期了,”他沉着脸回答。欧文并没有直说,但克里格太了解那帮可恶的塔斯肯人了,他当然明白欧文的话意味着什么。
猛然间,克里格宽厚的肩膀颓丧地耷拉下来,他低头看着地面,愤怒的目光渐渐暗淡。“她走了,”受伤的人悄声说,“真的走了。”
在他身后,贝露开始落泪。
在他身旁,欧文强忍泪水;他挺直身躯,面带镇定。面对灾难,他需要坚强,尤其需要同家人一道,共渡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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