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一个,但是为了糊口,这个月也算是忙碌得很;加上对电视剧《生死线》又很是着迷,常常一看就忘了要做的事,于是这个月的读书计划是大打折扣。计划长期阅读的伊丽莎白•迪瓦恩等编著的《20世纪思想家辞典》、梅尔文•门彻的《新闻报道与写作》以及南怀瑾的三本大部头也是脱节得很彻底。不过所谓计划,实质上来说就是每天逼自己要读点书,不要被懒惰打败的方式,不然我这个满脑子装满不切实际想法的肉体,哪能承受住那份狗屁倒灶的灵魂之重呢?于是还是自我安慰式地记录一下阅读思考轨迹:
1. 时代的力量:没读北岛和李陀主编的《七十年代》之前,我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认为,曾经红极一时,被媒体和大众普遍关注的那一群七十年代生人,如今却因八零后占据媒体和市场等原因被冷落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甘心,于是要整出点玩意让我们重新关注他们。在读完大半部分《七十年代》以后,知道自己的想法稍微有点过激。30位七十年代各领域的精英知识分子的文章所组成的关于七十年代的回忆与解读,读起来十分有味道,我发现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不管是哪一个领域,其实笔头子都很不错。
但是,正如北岛、阿城、韩少功、王安忆等,在其作品风行于七八十年代后,他们后来作品中的思考和文笔似乎很让人失望。但读《七十年代》,我发现,如果将它们重新置于七十年代这个大背景中,让他们来回忆这个年代时,那种他们当年让我们澎湃的文字与思考,便重新发出光芒来。这就是一种时代的力量,特别是工业社会以后,这种时代的制约或者说是印记,就愈发明显。伴随着蒸汽机发明,人类进入工业化时代,快速的经济发展和国际竞争,使得社会越来越趋于特征化,每个年代甚至每个年代的每一年都有其不同的特殊风格。在这种大背景下,诸如文学艺术等存在,就与以往相比有一个很大不同——那就是必然更加被时代所捆绑,好处时,艺术形式被烙上了更加鲜明的时代印记;坏处是艺术的生命力得以减弱。如《七十年代》的那一批知识分子,在新时代的变幻和话语方式转变面前,无法继续保持那种艺术激情和思考火花,一旦脱离了七八十年代那种时代特征,他们的文字和思想便开始枯竭。
大学里一位老师在讲到北岛时,就说过自他出国再到香港中文大学任讲座教授,就没有一点进步了;而在《七十年代》里,北岛写下的诸如“迎向死亡的感觉真美,青春真美”的精彩词句,其实还是那种在《我不相信》里的年代式话语。即使如今依然被我们普遍关注的那一批知识分子,如陈丹青等,终究不是其原先本身的文学、艺术等专业领域,而是作为一种公共知识分子之类的姿态。是时代造就了他们,也是时代枯竭了他们。在中国,由于长期封闭下从七十年代的蠢蠢欲动到八十年代的思想解禁,在这一点上影响就更为深刻。其实,你可以以当今时代的浮躁麻木,以及他们不愿妥协来为此找到一个理由,但是就艺术本身而言,并非如此就可以简单概括那一批人在后来的艺术创作枯竭。
2. 文学与金钱:为省钱,最近忍着那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在网上把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看完。之前看过他的《深圳向左、天堂往右》、《原谅我红尘颠倒》,感觉他在当下都市小说这一块还是很出色的。而且可以说,他相对地将文字的坚守与商业效益的结合做得比较好。于是在网上搜索关于这方面的看法,就看到了一期《头脑风暴》的讨论——“文学如何生意”。饶雪漫、慕容雪村、拉贝等作家;路金波、安波舜、侯小强等运营商、出版商;以及白烨、高晓松、石述思等评论者齐聚的观点交锋很有意思。在当下,一张张作家富豪榜单上,基本都是青年作者,而那些曾经死守到一段时间的贾平凹、王朔等“老一辈”早以被“赶下了台”。于是这样的问题就来了,如今文学还是不是文学,究竟是文学促进了商业,还是商业在制造文学?
我觉得拉贝的那种比较文学坚守,心灵创作的言论,虽然代表着一种坚持文学创作的精神,但是由她来说不免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因为她本身有着自己的投资,生活宽裕,不是靠文学吃饭的作家;而现在很多专业作家,与运营商结合,由此来生活的方式,毕竟是无可厚非。在现代商业运作下,文学开始向类型化发展,如以蔡骏为标志的惊悚小说,以孔二狗为标志的黑道小说,以天下霸唱为代表的盗墓小说,以王跃文为代表的官场小说等。撇开现在因为过分商业炒作和快餐式生产的垃圾小说不谈,这写类型小说里还是不乏精品的。所以,在不可逆转的大时代面前,我觉得当下文学,还是不要过分来追究作家的财富收入,而是通过好的运营商与作者结合,多推出新的类型化精品小说。白烨有一个观点我还是认同的,那就是现在中国缺少一个群体,就是联系作者于市场的文学经纪人。这在西方已是普遍现象,而中国的运营上,包括盛大这样的强势群体,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文学经济人的姿态,或者说是能力。文学经济人不仅是商业操作的强手,更是能与好作者沟通,善于发掘潜在作者和文学体裁的人。
还有一点,就是中国始终不能正视知识分子占有财富这个很简单的道理,也是应该存在的事实。知识分子占有财富,是一种社会良性发展的正常现象,也是社会进步的必需,知识分子在一个国家里活不下去是不像话的事情。当然,现代中国的过度商业包装,使得一些伪作家占有了文学市场,但这似乎是在任何一个商业社会都无法避免的弊端。而真正的知识分子占有财富,就代表着普通民众、大众读者的认识和阅读水准的提高,那么那些单凭商业炒作欺瞒混世的作者也将被读者遗弃。文学与金钱不矛盾,矛盾的是,非文学以文学的名义占有金钱。
3. 现代文字狱:杨乾坤的《中国古代文字狱》是从友人的书架上取来的,原先翻看过,最近因为和自己想策划的一个选题有关,又拿出来选择性地读了一遍。作者和本书,都不是十分有名,而且写得也很平铺无味,但就是在这样的写作方式下,你都会被中国的文字狱现象所震惊。古代文字狱可以说是鲜血不断,惨烈得很。结合《七十年代》里张郎朗、朱正琳这些当时入狱的“思想犯”的自我记述,和其中对于遇罗克等被牺牲掉的那批人的描述,感觉到在中国,文人从来就是国家统治的工具,要么是出于庙堂做高级奴隶制定谋划,要么是被国家利用来作为棋子安放。如朱正琳的概括,像遇罗克、张郎郎等“思想犯”,杀与不杀,放于不放,关键只在于他们赶上了什么样的“形势需要”。
而结合最近越来越严格管制,在网络上,以一个“扫黄打非”的名义,一下子拿下了多少 “思想犯”?抛开我们所看不见的,看得见一点的那些对个人的打压追捕,现代社会的使得高层不可能如古代那样大兴文字狱,而文字狱的实质却是一直存在着的,而网络社会的发达和信息传播速度,使得现代文字狱的方向主要集中于这一个方面。比如,我看《七十年代》里很多文字和历史,如果在网络上是很难发出来的,而在书籍出版的时候却钻了一点空子。从近期网络监管来看,现代文字狱更注重战略战术,但是这种高智商的文字狱方式,其实更可怕。
4. 比起麻木,疼痛总算是一种感觉:《黑镜头——面孔的故事》,这边图集本来是我为排泄时不浪费时间,专门准备的厕所轻松读物。怎奈其中的那些面孔,那些比文字和叙述更有说服力图片对残忍、贪婪、战争创伤、人性扭曲等的诠释,使得我在排泄时总是堵塞。于是赶紧将下个月的厕所读物换成了周作人的《鲁迅的青年时代》。在大学时候,我向一位友人介绍周云蓬的歌曲,清晰记得在我租的那件陋室里,我放《不要做中国人的孩子》那首歌给他听,并向他解释里面所记录的历史事实时,友人提到那首歌对他的震撼就像他当年阅读“黑镜头”系列的书一样,在接下来的沉默中,我感觉那位友人有一种欲哭的冲动。那天我们后来聊天的时候,还提到自己以后怎样在这个社会,通过一点努力,哪怕是为那些被这个社会的不公所压迫和吞噬,被这个社会的麻木所遗弃和冷漠的人,有能力给予一点帮助,似乎才能从灵魂上得到一丝慰藉。
在《黑镜头——面孔的故事》里,除却那些主要的战争和人性之卑劣的镜头,有一张1997年春夏季贝尔莫•拉•波比服装展上的只有12岁的模特照片。这张摄影作品,主要成功却不是展现服装设计的精致,让人震撼的是,小女孩应服装设计要求,而在眼珠上装上假琉璃,还有一枚别针从她的皮肉穿过去,将一束花朵固定在她平静而秀美的脸上。这本书选编时为什么要选这种照片,而在当时引发争议的这张照片上,摄影师想要表达的,其实根本就不是艺术的美感,而是对社会的批评和警醒,那就是,比起麻木,疼痛总算是一种感觉。在越发麻木的社会中,在越发麻木的人群里,一些罪恶和不公在华丽的外衣下大行其道,甚是是公然招摇,但是麻木使得我们渐渐感觉这是理所当然,渐渐失去了同情心和正义感,在多次类似于因为搀扶老人而被指控罚款的新闻报道里,不麻木的人,也渐渐开始选择了麻木。麻木是最可怕的,比疼痛还要可怕。它是一种没有感觉到漠然,是一种自发的自然的冷酷;而疼痛,至少还是一种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