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左公超走出盐道衙门,看看周围没人注意,闪身走进了一条小巷。
李然之正站在一棵大树下等他,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李然之没好气地说:“左大老爷,您真沉得住气,水蜗牛贩私盐进了牢房,别忘了,这里边也有您的份儿,您怎么能坐视不管?”
太原府大牢里,水蜗牛牢房那只老猫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水蜗牛正把吃剩的食物拿给猫吃。老猫似乎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
祁子俊站在铁窗外,看了一会儿才喊:“大哥!”
水蜗牛转过身来,看见了祁子俊,脸上显出激动的神色。
水蜗牛:“兄弟,你到这会儿还想着当哥哥的,真让我好生感激。”
祁子俊问道:“不过是卖一点儿盐,能有那么大的响动?”
水蜗牛说:“你不知道,世上千千万万种生意,就属贩盐利最大。”
祁子俊眼睛一亮:“真的?”
水蜗牛说:“你大哥也是见过世面的,你想想,天底下能有多少事能让你大哥铤而走险?”
祁子俊举目凝视,若有所思地说:“要是有这么大的利,我也不妨弄点盐卖卖。”
水蜗牛说:“现在贩盐,采取的是包商制度,每个地方的盐,都是由几个大盐商包销,然后层层转包,北京恭王府西院,正房里高悬着‘饴晋斋’的匾额。”
恭亲王拿出一份带有朱批的奏折说:“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谈诗论文的。前几天户部给皇上的奏折里,将军机处抬写,皇上降旨说,‘此时军机大臣奉公守法,和衷办事,何用汝辈谄谀尊奉?黄玉昆何不晓事若此,着饬行’。你看看吧。”
黄玉昆看了看朱批的奏折,似乎并不感到吃惊。从容说道:“卑职以为,军机处为天下政务之总汇,又有王爷在军机处执掌朝廷大政,所以应当比别的部院衙门优异,抬写也无不可。”
恭亲王又说:“皇上只注意你抬写军机处,对于里面提到的山西商人撤回原籍之事,却只字未提。皇上没把它当回事,但我却不能不当回事,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黄玉昆不急不慢地道:“属下明察暗访,掌握了山西票号商人的全部财产情况。”
黄玉昆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账本,蘸蘸唾沫,翻开第一页说:“整个算下来,山西票号的财产占了全国钱庄、票号总资产的一半。其中资产在一百万两以上的共有三十六家,其中最少的协同庆,一百零九万两,排名第二的日升昌,七百万两。排名第一的是义成信,一千二百一十八万两,这差不多是朝廷全年税银的一半。”
黄玉昆又说:“卑职以为,可以仿照明朝的制度,以筹办团练的名目,开征‘练饷’。”
黄玉昆刚走,玉麟格格就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说:“哥,我跟你去山西。”
此时,恭亲王的行驾正在路边休息。路旁的田野里,荞麦已经成熟,生长得十分茂盛。玉麟格格陪着恭亲王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的风景。
恭亲王一行来到解州关帝庙。“忠义参天”的牌匾高悬在关帝庙的门楣上方。
恭亲王在庙门外的牌楼前面走下轿子,身着祭祀时才穿的礼服,补褂是石青色,前后绣正龙,两肩行龙,戴着红宝石顶,仪态庄重。众多随从跟着他步行走进关帝庙大门,关近儒和黄玉昆紧随左右。
曹鼎臣回到山西盐道衙门,端坐桌前奋笔写着奏折。写完之后,他将奏折揣在怀里,搬过一个绣墩,踩在上面,神色平静地取出一条白绫,搭在房梁上,然后套住脖子。
恭亲王对关近儒问:“近公,听说,你原籍是解州?”
关近儒答道:“草民上一辈才迁到祁县。”
恭亲王笑着问:“那么说,你是关羽的后人喽?”
关近儒回道:“往上推几十辈子也许沾点亲,但族谱上无考。”
恭亲王道:“忠义者,人之大节。山西商人都供奉关公,大概就是因为‘忠义’二字吧。”
祁子俊和玉麟格格坐在车里。祁子俊已经累得不行了,仍在强打精神,不知不觉地打起瞌睡来了。玉麟格格大声喊道:“嗨!”
祁子俊懵懵懂懂地睁开眼。
玉麟格格问:“老土,你还记得当年跟我争买玉碗的事吗?”
祁子俊说:“怎么不记得?你那会儿还是个小黄毛丫头。”
玉麟格格一听不高兴了,撅起嘴说:“谁是黄毛丫头?”
祁子俊忙说:“我哪儿敢啊,哄你还来不及呢。”
玉麟格格咯咯一笑,说:“老土,听说你很有钱啊。”
祁子俊说:“别听他们的,都是瞎传。”
玉麟格格说:“才不是瞎传呢,一千二百一十八万两,对不对?”
祁子俊吓了一跳,问:“你听谁说的?”
玉麟格格说:“告诉你吧,我是听黄大人说的。黄大人对山西每家票号有多少钱了如指掌。”
玉麟格格随口又问:“你知道六哥是怎么说你的吗?”
祁子俊顿时紧张起来,两眼紧紧盯着格格,屏住呼吸,等着她说出话来。玉麟格格轻描淡写地说:“他说,你做事情常有别人料想不到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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