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俊关押着的上海石库门民居,傍晚。祁子俊正在院子里散步,见吴健彰匆匆走了进来。吴健彰说:“我有个东西,想请你看一下。”他把那枚私铸的“咸丰重宝”递给祁子俊。
祁子俊故作惊讶:“这是民间私铸的钱啊,谁干的?”
吴健彰笑笑说:“本道当然不会怀疑是你,只是由不得别人往你身上想,祁少东家可千万要小心呐。”
祁子俊心领神会:“多谢吴大人提醒。”
第二天清早,义成信正厅的大门刚刚打开,就涌进了一大批清军兵丁。兵丁们奔赴到各处的房子,翻箱倒柜地仔细搜查着。吴健彰胸有成竹地跟在兵丁们后面走进来,四下巡视着。清军把总气势汹汹地站在柜台前。
苏文瑞来到祁子俊关押的上海石库门民居,两人站在阳台上商量事情。苏文瑞说:“这么多私钱存放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总要赶快用出去,才能换回银子来。”
祁子俊焦虑地说:“满打满算,离恭王爷定下的最后期限只有一个半月了。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钱都打发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苏文瑞眼睛一亮:“我倒有个主意,不知能不能做到。”
祁子俊忙说:“您讲。”
苏文瑞说:“给市面上造成恐慌,大家一慌,就会争着去提钱,也就顾不上真伪了,咱们手里的那些钱才能趁着乱劲儿,顺顺当当地流出去。”
祁子俊绞尽脑汁地想着,又拿起条幅来看,不留神打翻了润玉手中的蜡烛,两人赶忙抢救条幅,所幸没有烧着,但蜡油滴过的地方,却隐隐透出后面的字迹。祁子俊心有所悟,猛地一拍脑门,惊喜地叫道:“果然是藏头诗……”
祁子俊沉吟不语。两人都在思索着。忽然,祁子俊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苏先生,我有办法了,调动长毛来攻打上海。”
苏文瑞沉吟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怎么才能做到呢?”
祁子俊说:“少不了我亲自去一趟南京。”
祁子俊一路风险,潜入南京。果然,几天后,太平天国兵士就开始进攻上海近郊青浦县城。青浦县城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太平军从缺口冲了进去。清兵纷纷逃跑,来不及逃跑的就跪在地上求饶。
上海县城城墙上,清军的旗帜在硝烟炮火中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守城的兵丁越来越少,一个个疲惫不堪。前面出现过的那个千总正在吩咐一个兵丁:“快去向道台大人禀报,请求火速派人增援。”
兵丁说:“我都去过衙门好几回了,道台大人不知去向。”
忽然一群人上了城墙,用大筐小筐抬着酒肉,领头的正是苏文瑞。两个票号伙计展开一面横幅,上面写着:义成信票号劳军。
千总趁机喊道:“弟兄们,全城的父老兄弟们都指望着咱们呐,就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让长毛破城,百姓遭殃。咱们一定要死守上海,誓与城池共存亡!”
兵丁们精神大振,一起举起手中的武器,振臂高呼:“死守上海,誓与城池共存亡!”
南京萧长天的春官丞相府,夜晚,一阵悠扬的箫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席慕筠穿过一道曲折的回廊,悄悄走到庭院深处,看见萧长天坐在石凳上,面对着一池秋水,正在全神贯注地吹箫。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从背后看起来,他的身体像是一尊巍然屹立的石雕。席慕筠不忍打扰他,就停下脚步细听。
箫声时而低回婉转,如泣如诉,时而慷慨激昂,蕴蓄杀伐之声,接下去,又变得苍劲悲凉,突然,箫声猛地提高起来,有如大将跃马扬刀的气概,但在最高处却戛然而止。
席慕筠望着萧长天,欲言又止,终于悲愤地说:“洪仁发和洪仁达联名向天王上奏,说您是北王的余党,罪该万死,连干王也无力阻止……”
萧长天从容道:“我已经知道了。”
席慕筠把一个包裹放在石桌上,说:“我给您准备了出城的关凭,还有一些银两。”
萧长天摆摆手说:“不必了。我是行将就木之人,生死都无所谓了,你年纪尚轻,要好自为之。”
不知过了多久,萧长天丞相府中突然一阵大乱,一群太平天国官兵高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正是剃头师傅。
剃头师傅喝道:“萧长天接旨。”
剃头师傅宣道:“天王诏曰,查春官副丞相萧长天系韦昌辉余孽,久怀叛逆之心,私藏军械、银两,图谋造反,违犯天条,已成妖人,立即拿办,杀无赦。钦此。”
萧长天正气凛然:“区区精忠报国,一片丹心,可以上对皇天,下质古人,可惜到头来只不过是愚忠而已。”
笑声中,他从箫中拔出一把匕首,深深地插进自己的胸膛,缓缓地倒了下去。
南京郊外的一个黄昏。一片深秋霜后愈加繁茂的红叶树林,傍着苍苔冷露遮覆下的山岩。这是南京城郊的栖霞山麓,千佛岩下。
席慕筠说:“萧丞相自金田起义以来一直追随天王,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没想到最后死得这么惨,还落了个谋反的罪名。”一种无法排遣的苦闷占据了席慕筠的整个心灵。她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祁子俊叹道:“外面不管有多少强敌都不可怕,怕的就是同室操戈,这大概是天朝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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