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街道上人来攘往,一派繁华热闹景象。苏文瑞回到了自己住的那家破旧的小客栈,想躲开店老板的目光,赶快回屋。
店老板一反常态,说:“苏先生,不忙,不忙。这儿有您的东西。”
他把一个包袱推到苏文瑞面前。苏文瑞打开包袱,里面赫然是他当掉的那件蓝布夹袍,此外,还多了一身崭新的衣服、鞋帽。
店老板说:“义成信的伙计送来的,说是有位爷替您赎出来了。”
傍晚,苏文瑞来到太原义成信票号门口。他还是穿着那身旧蓝布夹袍,站在当铺门口,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忽然看见祁子俊从里面走出来,热情地朝他打招呼。
祁子俊说:“这不是苏先生吗,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酒足饭饱之后,祁子俊说:“忘了问您,在太原有什么事要办?”
苏文瑞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啊。三入科场,三次落第,一事无成,半生潦倒,我是再也不动这个念头了。”
祁子俊趁机说:“苏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身边正缺个出谋划策的人,您要不嫌弃,就给我当个军师,从今往后,咱们一起干,有我吃的,就有您吃的。”
不几天,祁子俊带着苏文瑞一起回到山西祁县老家。骡车停在祁家大院门口,祁子俊走下车。苏文瑞还端坐在车里。
此时关素梅也已知道祁子俊回来了。她心神不定,又喜又忧,把屋子里收拾得十分整洁。世祯低着头,趴在关素梅的膝盖上,片刻,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孩子特有的执拗。
世祯说:“妈妈,他不是我爹。”
关素梅耐心地劝道:“叔叔是你爹的亲兄弟,跟爹是一样的。”
世祯固执地说:“不一样。”
关素梅问道:“给孩子取个什么名?”
祁子俊随口说:“按着家谱,叫世祺吧。”说罢才注意到,世祯一直跟在关素梅旁边。祁子俊打量着世祯说:“世祯又长高了。”
关素梅望着世祯说:“这孩子,见了爹也不知道叫。”
第二天,义成信山西总号掌柜房里,祁子俊和苏文瑞相对而坐,正在商议事情。
祁子俊说:“照票号的老规矩,东家和掌柜是分开的,总号这里,我爹一向是自己兼着的,我也不能破这个例。但我常年在外边,这里得有个主事的二掌柜,我想请您出马。”
苏文瑞说:“我给你保举一个人,是你们家的远房亲戚,论辈分还比你长一辈。”
祁子俊问:“您是说祁伯兴?”
苏文瑞说:“正是。”
祁子俊说:“人是不错,但他在大恒盛干得好好的,我岳父不可能放他。”
苏文瑞说:“他在那边只是个档手,你想想,哪有档手不想当掌柜的?人往高处走,只要他本人愿意,关老爷也说不出什么来。”
祁子俊第二天就来到岳父关近儒家。关近儒听祁子俊讲完,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子俊,你好厉害,挖墙脚都挖到我这儿来了。”
祁子俊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是实在没人,也不敢跟您提,您就多担待着点。”
关近儒说:“可以。但是有一样儿,祁伯兴最多只能借给你,他人还得算大恒盛的人。”
祁子俊高兴得连连点头:“就照您说的办。”
早晨,祁子俊来到义成信山西总号。祁子俊走进票号的时候,等候多时的苏文瑞迎上前来。
祁子俊说:“苏先生,中午商会有饭局,您和我一起去吧。”
苏文瑞说:“我听到一点风声,有些商家对朝廷加征厘金不满,想要推举个挑头的跟官府交涉。”
祁子俊紧皱眉头说:“谁愿意出这个头?”
苏文瑞说:“我估计,会有人打你的主意。”
祁子俊问:“我?不缴这个狗屁厘金当然好,可也犯不上为这个跟官府闹翻,断了自己的前程。”
苏文瑞说:“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躲。”
祁子俊问:“苏先生,您说究竟谁会出这个头?”
苏文瑞沉吟道:“照我看,最有可能的是关老爷。”
知府衙门前,关近儒正领着祁县商会的同仁们为裁撤厘金请愿。关近儒跪倒在衙门的台阶前,将一纸陈情状高高举过头顶。关近儒高声说道:“草民关近儒等拜见知府大老爷,恳求朝廷开恩,裁撤厘金。”
徐六垂头丧气地走回柜台,但一站在顾客面前,立刻恢复了常态,收票、数钱,手法娴熟,干净利落。祁子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旁边看得呆住了,差点叫出好来。
李然之厉声威胁说:“只查办为首挑动闹事的,余者一概不予追究。你们再这样闹下去,形同造反。”
关近儒等人仍然跪在那里。
李然之喝道:“拿下!”
关近儒巍然不动。几个兵丁一拥而上,将关近儒绑了起来。另外的兵丁拳打脚踢,驱散请愿的商人们。
祁子俊带着礼物来到知府衙门。杨松林从祁子俊手中接过礼盒,说:“子俊,你真是周到。”
祁子俊说:“让您劳神了。”
杨松林假模做样地说:“我实在是心有不忍,但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他又转身对李然之说“回头在县衙里腾间房,暂且让关近儒搬过来住。”
祁子俊忙道谢:“子俊感激不尽。”
太原府衙大堂里,杨松林正在气势汹汹地对官吏们训话。忽然愣住了,恭亲王突然出现在眼前,身边只有两个随从。杨松林赶忙退后跪倒。
杨松林道:“叩见王爷。”
恭亲王并不理睬,只问:“厘金都征上来了?”
杨松林惶恐地答道:“奴才正在办理。”
恭亲王怒道:“昏庸无能,误国误民。限你三天,三天之内不能平息事端,拿你是问!”
恭亲王行辕里,恭亲王正站在窗前,神情专注地看着外面的街道。
恭亲王自言自语地吟道:“下帘犹觉余寒重,多少哀鸿泣路隅。”
许久,他才慢慢转过身子,似乎刚刚看见一直在等候着的祁子俊。
恭亲王感兴趣地问:“你就给我说说晋商怎么做生意吧。”
祁子俊说:“商人做事,都是利字当头,没有好处的事绝不会有人愿意干。就说厘金这事,要是换个法子,改成让商人出钱捐官,大家都得点利,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恭亲王脸上渐渐显出笑容,他点点头说:“瑞王爷没看错,你真是不一般,国家大事都能让你当生意做了。”
恭亲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铁窗后面的关近儒。恭亲王问:“你就是关近儒?”
关近儒沉静地说:“是。”
恭亲王说:“你领头抗交厘金,藐视王法,罪过不轻啊。”
关近儒昂然面对:“征收厘金,与民争利,无异于竭泽而渔,草民恳请朝廷开恩裁撤,正是为了大清的基业生生不息,永世昌盛。”
恭亲王说:“有令婿替你捐纳,你出来领个官位,也好让太原府对上面有个交待。”
关近儒说:“草民以为,无论从商为官,都是报国之途。草民有自知之明,无能为官,也不愿为官,深望王爷体恤。”
恭亲王转身准备走开,他对杨松林说:“其罪当治,其忠可嘉。”
杨松林把祁子俊引到后面的耳房,拿出顶戴,官服,悄声说:“都给你预备好了。”
祁子俊说:“这是一万两的银票。还有这个,是给我岳父捐的。”祁子俊从杨松林手里接过顶戴、官服,又说:“改日自当重谢。这次知府大老爷当机立断,就连恭王爷也要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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