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太想了。
众人吓一跳,躲闪及时,没有沾上汤汁。碗碟餐具,残羹剩饭洒落一地。
四周鸦雀无声。
马水蓉从震惊中回神,质问:“C307,你什么意思?”
“我说。”陆姩一字一字地说,“快过年了,不要闹事。”
“你命令我?”马水蓉尖利的眼睛愤怒地向上挑。
陆姩从未和马水蓉有过冲突。无论怎样马水蓉讥讽,陆姩都不反驳。今天的冷然倒是头一回。
门外的狱警听到动静:“什么事?”
无人回话。
狱警见到地上的狼藉,大喊:“全部给我蹲下。”
李黛担忧不已,逞一时之气也就只能逞一时之气,接下来的日子也许更辛苦。她拉住陆姩。
狱警:“抱头蹲下,全部给我蹲下!”
陆姩抱起头,蹲了下去。
狱警又朝马水蓉喊:“蹲下!”
马水蓉笑了笑。她不是没见过这种隐忍到极致突然爆发的人,但这样的勇气是转瞬即逝的。她蹲下了,歪着头对陆姩笑:“我迟早弄死你。”
陆姩望着掉在地上的那份报纸,仿佛没有听见这个威胁。
*
陆姩向马水蓉的宣战,令众人对她避之不及,大家担心被连累。
不过,以前就只有李黛跟在陆姩身边。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马水蓉那双尖眼睛,在阳光灿烂的天里再也藏不住恶意。
可见这人不擅长伪装,她能杀死两个男朋友而不被察觉,实属运气。
众人去的农区有一个裂口沟,足有三米深。
陆姩站在裂口沟的边上。
马水蓉盯了盯地底。如果陆姩不慎滑下去,意外身亡,那是最好不过。
陆姩及时退几步,退到一棵树下。
“怕啊?早上不是挺厉害吗?当时的胆子呢?”马水蓉拖着锄头,跟了过来。
李黛面有惧色,但还是站到了陆姩的身边。
马水蓉扬起嘴角:“我说你俩啊,不会真把‘兔子急了也咬人’这句话当座右铭吧?兔子再咬也逃不过狼牙之口啊。”
李黛紧紧靠着陆姩,她慌张,但她觉得她比陆姩扛打。一旦马水蓉动手,她能挡几招。
陆姩反拉起李黛,向后走。
马水蓉笑了两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陆姩停下,回头望去:“我不理你,是因为你不配当我的对手。”
马水蓉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怕你。”陆姩把李黛拉到身后,自己上前一步,“对了,听说你是用毒/药杀死你的两个男朋友?”
马水蓉很久没有听过自己的罪名:“是又如何?”
“你要当心,你能下毒,别人一样可以。”陆姩的笑容宛若春山迷人。
“你威胁我?难道你想毒死我?”马水蓉狞笑,“你以为,东五山的医疗用品跟外面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弄到?”
“所以,我说你斗不过我。”陆姩望向头上的树枝,“知道这叫什么树吗?”
“你玩什么花招?”
“刺槐叶子有致命剧毒,毒发时间大约一个小时。我哪需要医疗用品,大自然才是防不胜防的烈性毒/药。”
“少唬人了。如果树叶就能当毒药,东五山早乱套了。”
“信不信由你。”陆姩轻轻地说,“杀人,不一定用刀。”
马水蓉立起锄头,喊:“长官,长官。”
一个狱警大步迈过来:“什么事?”
马水蓉指着陆姩喊:“她要杀我。”
狱警皱了皱眉头。
陆姩摆出投降的姿态:“冤枉啊,长官,我什么都没干。”
马水蓉指着树枝:“她想用刺槐树叶来毒死我。”
狱警转向马水蓉:“这棵树不是刺槐。”
马水蓉立即道歉:“原来她说的是玩笑话,我却当真。长官,劳烦您了。”
“干活干活,不要偷懒。”狱警回到场上监督。
马水蓉冷笑:“编故事很有一套,可惜我随便问问,就拆穿了你。”
陆姩嫣然一笑:“我刚才告诉你,刺槐有毒,但我没有说过这棵是刺槐。其实这树叫红豆杉,毒性最强的部位在树皮,发作时间也是一个小时,而且人中毒以后,只有胃部才能检测出毒性。”
马水蓉的表情有些僵,她认不出刺槐,也不知道红豆杉长什么样。
“东五山就是天然的毒/药场。对了,我还在山上见过犬欧芹,长得和芹菜差不多,不过能麻痹肌肉。没别的,我提醒你,吃饭时多加小心。”陆姩说完,却是回去了裂口沟。
马水蓉拉过一人问:“这是什么树?”
那人摇头。
马水蓉:“你去问问狱警。”
那人硬着头皮去套信息,得到的答案是这棵树正是红豆杉。
马水蓉又问:“有毒吗?”
那人摇头:“不知道。”
马水蓉骂道:“废物。”
午饭时间,马水蓉领了饭,望着饭盘里的菜,走路差点撞到人。
换做以往,她一定逼对方认错。今天没有,她的注意力全在饭菜上。
一般人讲恐吓要挟的话,大多是嘴硬,没有胆子谋杀。但能进得东五山的女人,都是敢下狠手的。
自从听了陆姩讲起树木毒性,马水蓉吃饭没了胃口。
今天午饭就有两根芹菜,马水蓉故意把芹菜夹给另一人,让别人充当试毒小白鼠。
她半信半疑,这天没有再找陆姩和李黛的麻烦。
*
陈大当家给儿子申请外出就医。
典狱长满口答应,备好了放行条。
司机早已候在东五山大门外,听到铁门一响,他深深地鞠躬:“陈少先生。”
陈展星拉开车门,翘起腿,吐气如山:“去月色。”
他被逼得不行。光是想一想陆姩在铁网下的样子,他恨不能将她折磨到哀苦求饶。她在东五山有恃无恐,驮着白白的雪在他面前晃,又嘲笑他的难耐。
这个女人的眼角眉梢,全是绵绵细针,在无数个夜晚扎疼了他。
车子停在月色。
陈展星身上穿的还是东五山囚服,灰色的底。
他拿起车里的一件西装外套,披上去,大摇大摆进去月色。
门前的人齐齐鞠躬:“陈少先生。”
陈展星刚衔上一支烟,突然被迎面一个女人撞到,他伸手揽住对方的腰。
女人擡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映着天花上的水晶灯,莹润明亮,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长了一张神似陆姩的脸。早听彭安说有个女人与陆姩长得相像,陈展星这时见到才知,是真的像。他拿下烟:“这位小姐,没摔着吧?”
“没有。”柳枝挣脱了他的手,望着他离去。
彭安无视她。陈展星的眼神则是漠视,像是漠视一件赝品。无论是彭安或者陈展星,似乎都不可攻克。
*
站在床边的女人穿着一袭黛青色旗袍,勾勒出一具好身材。
她比陆姩丰满。但陈展星现在偏爱陆姩那样一只手就能掌控的“柔弱”。
只是这旗袍色彩与他第一次见陆姩时一样。
陈展星着迷这一件旗袍,他拉过女人。
憋得太久,他的动作格外狠戾。
陈展星突然想,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看中陆姩?如果他救下她,她就不会走上现在这条路。但,不到她露出狡诈的笑脸,他又对她没有兴趣。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一切终究是要到这一步,他才会对她上心。
陈展星点了支烟,用手梳梳头发。
女人退下。
门一关上,陈展星在昏暗的当下细细地抽烟。事后的他,满脑子想的还是陆姩的雪白。
响亮的钟声响起。
陈展星抽完了这一支烟,又回到了惬意的陈少先生。
陆姩,来日方长。
*
云门的门面高大宏伟,两扇朱木大门又厚又重。前有大院,后有小院。门窗、屏风、灯饰都还是奢华的复古风。
陈大当家虽然任法租界的官员,但其审美还是古时达官贵人那一套。
陈展星到家,脱下囚服,换上一袭长袍马褂。这才到了陈家家宴的席上。
菜上齐了,陈大当家不动筷子,无人敢动。
陈大当家:“力皓的事,我们还没有缓过来。你又进了东五山,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陈展星一哂:“我是被连累的。”至于被谁?他瞥了一眼陈力皓的母亲。
陈力皓的母亲颤了颤,她手里的瓷勺发出一记清脆声响。
陈大当家:“展星,力皓已经走了。死者为大,你要道歉。”
陈展星起立,向陈力皓的母亲鞠了一躬:“抱歉。”礼节是做足了。
陈大当家向各人扫去一眼:“吃饭吧。”
无人敢吱声。
陈大当家问:“你在东五山的游玩什么时候结束?”
陈展星:“这要听典狱长的意思。”
“哦,快出来了。”陈大当家已经阻止了陈展星的延期申请。
吃完饭,陈展星回去洗了个澡,躺下休息。
这一晚的梦里,他和在东五山时没有区别。
蛇蝎美人有一张清纯可人的脸,但她有风情万种的笑。她掏出利刃,抵住他的心口。
他笑一声,以手掌抓住了刀尖。
梦境一闪,铁网突然从天而降。
北风飕飕,陆姩敞开了外套和里衣。风逮住空子向里钻。她没有穿内衣,她当然是故意的。
陈展星被铁网卡住,他喊:“陆姩。”
“憋呀,憋到绝后。”她比了一个剪刀的动作。
“你除了美人计就没有好伎俩了?”
她讥嘲地说:“美人计你都受不了,哪还需要其他的。”
半夜梦醒,陈展星只觉得哪里都是空的。
想,太想了。
作者有话说:
二字男主地位从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