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谓是手起刀落。
天气干燥,云朵躲得远远的。
彭安只要在家,彭母就开始念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出门去了茶馆。
两层楼高的茶楼,门面宽敞,上方挂一个大招牌,写了“有云”二字——这里是云门的地盘。
一楼的茶座区,摆了一排排的小圆桌小方椅。桌上放着茶杯,茶壶,茶叶罐,整整齐齐。
满室茶香。
然而,二楼的角落就有一个赌摊,掷骰子,赌大小。那场面可比楼下的茶座区热闹。
这不仅仅是一个茶馆,还是三教九流之地。
戏在一楼,彭安寻了一个窗边座位。
今日这戏很上火,讲的是潘金莲与武松。
彭安酌两口茶,觉得无趣,耳边不再听戏,捕捉到了邻座人的说话。
一人说:“听说过几天要下暴雨了?”
另一人:“不是吧,外面正是大太阳。”
一人:“真的,我小叔观天文,八九不离十。”
另一人:“要过年了,凶手也得吃团圆饭吧?”
戏越唱越热,到了情节高潮处,却是二楼赌徒的欢呼压过了这边的重头戏。
彭安出了茶馆。
还是去会一会毒蝎子吧。
*
北风呼呼地吹过来。陆姩哆嗦了一下,进去探视房。
彭安比上一回见的时候更苍白,头发凌乱。
陆姩坐下来,眼睛跟个钉子一样,钉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慢慢变红,握起拳头,垂下一双无辜的眼睛。
陆姩怀疑他将要驾鹤西去:“你又生病了?”
彭安咳嗽一下:“小风寒,已经快好了。”
“保重身体,你爸妈就生你一个儿子了。”
彭安不觉得她的这句话多么真诚,毕竟她亲手杀死了他父母的另一个儿子。他抿了抿唇:“陆小姐,新年要到了,需不需要我给你置办些年货?”
“我要年货做什么?贿赂狱警吗?”
“新年总要吃点好的。”彭安低下头,“我爸妈想来看你,但他们二人面皮薄,我弟弟的事……他们始终觉得很内疚。”
陆姩不说话。彭氏夫妇给再多的关怀都无事无补。
彭安的头越垂越下:“对不起,说中了你的伤心事。”
“擡起头来。”
他擡起头,面色又白,但耳朵染上红晕。
陆姩笑起来:“你今天过来干嘛?为了送年货。”
彭安拿了一个信封,推过去:“收着吧,在里面过得好一点。”
自从来到东五山,陆姩的一切开销都由彭安负责。这一个白白的信封又在不经意间勾起她的罪恶感。她问:“不会是你自己垫的钱吧?”
“不是。“他支支吾吾,“是……是……”
她追问:“是谁的?”
是陈展星的。但彭安不告诉她,只是避开她的视线。
陆姩觉得,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肯定是你自己垫钱,对不对?”
他哪有这么好心。彭安看着她。真奇怪,衣裙飘飘的柳枝,还是比不过这一个穿着灰色囚服的女人。
“你这个老好人。”陆姩凶巴巴的,“我不是把我的钱都给你了吗?你赶紧用起来,以后我的生活费由我的钱来出。你别给我置办年货,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你父母。瞧瞧你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还过来探视,你该去的是医院。”
“病快好了,真的快好了。”彭安说完,咳了两下,“陆小姐,听你说话中气十足,看来在里面没有被欺负。”
陆姩哼出一声:“你担心我被欺负吗?”
不担心。她这般歹毒的女人,只有她给人设套的份。
“你被欺负才是真的。”陆姩擡起戴着手铐的手,要去戳他的脑门。
彭安仓皇地闪过。
“你别天天和狐朋狗友混一起,尤其姓陈的,早晚把你拉进深渊。”
“哦,对了,陆小姐,你在东五山见过他吗?”
见到了,而且她故意刺激他,他在男人堆里无处宣泄,恐怕过得不舒坦。
彭安从她的笑容得到了答案。他给她透露信息:“他可能要延长刑期。”
“哦。”要是陈展星欲/火焚身而亡,那真是谢天谢地。
“我以后再来看你。”彭安满脸诚意,“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大弱鸡。
*
今天的陈展星收拾得很周正。
合身的囚服不再蹦扣子,他和彭安面对面,仿佛调换了场景。他慵懒,没有野性,坐在窗边把玩烟支。
彭安穿了件厚大衣,领口的扣子系得非常严实。肩上停了一片零碎叶子。他捎着寒风,面色白得冷峻。
陈展星先开口:“你穿得越来越厚了。”
彭安:“冷。”
陈展星不去拆穿彭安的冰美人戏码,说:“这里有人想困住我。”
彭安擡眼:“谁?”
“还不知道。”
“需要查吗?”
“静观其变。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停职了。”
陈展星仰了仰头:“对方是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这边接收到的是美人计,你要不要接手?”
陈展星的手在火柴盒敲了几下:“谁都比不上东五山的这个。”
“你来真的?”
陈展星但笑不语。
彭安说:“你会输得一败涂地。”陈展星一旦陷进去,那个女人稳赢。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结果不重要,陈展星享受的是过程。要么他征服她,要么她反杀他。“彭安,你有空吗?”
“什么事?”
陈展星:“逛逛商场,给她买几件冬衣。东五山的北风和刀锋一样,怕她冻着了。”尤其,她勾引他的那天,领口大开,冻得失去唇色。嘴上轻轻地一开一合,又柔又软。
“……”彭安冷下眼,“让金律师去。”
“金律师休假了。”
“别管她了,她一心要杀你。”
“你把我推出去,不就是为了保她的命?”陈展星倾身,“我以为,你关心她。”
“误会了。你进东五山是因为你活该。”彭安向后仰,“别靠那么近,恶心。”
陈展星坐正了:“对了,她的内衣旧了,你给她买几件新的。记得,要用我的钱,买她的衣服。”
“你自己去。”彭安镜片下的眼睛冷冰冰的,“我不是你的手下。”
“你是我的知己。”陈展星调侃,“你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女人的内衣,正好见识见识。她得穿好的,否则,时间久了,形状不漂亮。”
“……”不就两坨肉,能漂亮到哪儿去?“我让商店送几件过来就行。”
陈展星慢条斯理地问:“你知道她的尺码吗?”
当然不知道。一个不曾留意女性特征的男人,根本不去丈量陆姩的尺寸。
陈展星直接报了陆姩的尺码:“记住了?”
“记住了。”彭安将要走人,想起什么,又问,“她的三围呢?”
陈展星站起来:“不是只买内衣?”
彭安把眼镜推上鼻梁:“难道你想省裤子的钱?”
陈展星嘴上报个了数,又说:“彭安,你见过她。”他说的是两人都看过陆姩的照片。
彭安:“忘了。”
他第二天去商场:“将你们店里最贵的来十套。”
结账,走人。
可谓是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