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场暴雨是个机会,也是一个危机。
金长明静了几秒,清了清嗓子:“彭先生,恕我冒昧,你对陆小姐是什么心思?”
当是消遣而已。可陈展星就不一定了。彭安问:“陈展星愿意为了她进东五山,你说他是什么心思?”
红颜祸水。金长明只能说:“陈先生自有定夺。”
陈大当家也有定夺。思及此,金长明笑了笑:“彭先生事业有成,是时候要找一个伴侣了。”
“女人多麻烦。”
“不要陷在自我思维里,女人不麻烦,但是匹配女的女人比较特别。彭先生,我是过来人,斗胆说几句,你这样的工作狂人就需要一个独立自强的伴侣,有空了见见面,其余时间各忙各的。”
彭安左耳听了右耳出。
直到金长明说:“陆小姐这样的女人尤其适合你。”
彭安:“……”
“她要在东五山关十二年,你们无法天天见面,反而小别胜新婚。”金长明几乎把自己说服了,“当然,太久见不到面是比较可惜。别说拥抱,你连想牵她的手都牵不到。”
“我也不想牵。”彭安纠正说,“金律师,张巡捕是她唯一的救赎。”
“陈先生呢?”
“他没资格。”须得正直的张均能才能真正地遏制住毒蝎子。
*
陈展星正计算自己和陆姩下次见面的日子。真要见人,他大可出去,每个月过来探视,见面的次数可能和两人上工时一样。
他偏偏喜欢留在这里。
夜里辗转反侧,白天越发懒散。除了陆姩,没有人能让他提起兴致。
关于陈展星和C307的传闻越来越多。
钱进胆子大了,去问:“陈哥,C307是不是你的谁啊?”
“你以为她是我的谁?”陈展星叼着烟,似笑非笑。
“她望向陈哥的眼神格外动人。”
陈展星瞟了一眼:“真的?”
“当然了。”钱进连连点头。其实他离那棵树有十米远,哪里看得清陆姩的眼神,分明在睁眼说瞎话。
但陈展星觉得中听,他在烟雾里说:“我的荣幸。”
这时,一个狱警过来:“你们谁过来干活?”狱警的手指就指着这一个方向。
钱进不忘示忠,上前挡住陈展星。他的动作太大。
反而引起狱警的注意:“你。”
“到。”钱进只得过去。
狱警看向陈展星。
陈展星完全无视他。
狱警又对旁边的另几个人说:“你们过来。”
犯人是免费劳力,钱进不止一次被叫去干活,他熟门熟路。忙了一阵,他捧着一个废纸筒向外走。
放在废纸桶最上面的,是一张被撕碎一半的纸。
钱进突然停下脚步。
纸张露出的半截字,好像是“陈展星”三个字的下半部分。
钱进四处张望。
大家各忙各的,两个狱警在外聊天。
趁着无人注意,钱进迅速捡起纸,揉成一团,塞到裤带里。
钱进没有在废纸桶里找到另外的碎片。
狱警望过来。
钱进不敢造次了。
*
晚饭之后,陈展星懒洋洋地靠在铺上。
钱进悄悄地说:“陈哥,我今天在狱警的办公室发现一张纸,是延期申请表,关于你的。”
“哦?”陈展星的口气是疑问,但他不好奇。
钱进摊平了那张皱巴巴的纸:“陈哥,你看这是不是”?“是吧。”陈展星瞥了一眼,笑了一下。
“陈哥,你不难过?”钱进不明所以,“你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既来之,则安之。青山绿水,我舍不得走。”陈展星云淡风轻。
钱进疑惑,谁想留在东五山呢?
陈展星抽走那张纸。看来狱警的工作效率很高,他才说要延期,对方就把事给办了:“以后别拿办公室的东西,被查到了有麻烦。”
钱进有了一种被关心的错觉:“是,陈哥,我知道了。”
陈展星擦出一根火柴,火苗正要碰上纸张,突然的,他吹灭了火柴。
延期表的日期是十二月十日。然而这一天,他还没有决定要留下来
他又点燃一根火柴,烧掉了纸:“钱进。”
“以后再发现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记得拿出来。”
“啊?”刚才不是说别拿吗?
*
刺到半空的行道树,多是墨黑的秃枝儿。
唯有巡捕房外的树上挂着不属于冬天的红色,红得浅,红得软,犹如团簇的棉花糖。
张均能没有穿制服,白上衣搭配黑长裤,和大树一样可靠。
一辆车停下。
田仲下车来:“刚刚接到消息,法医说,死者穿着的那件旗袍,和尸体的骨架不相符。”
张均能皱了皱眉头:“衣服不合身?”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线索。
田仲:“我们就去查一查这件旗袍的来历”。
乔丽的父亲和丈夫十分惊讶。
“这件旗袍就是乔丽的。”乔丽的父亲说,“我女儿喜欢鲜艳的大花儿,海棠花、牡丹花、玫瑰花。”
张均能:“那一件红紫花的是什么时候裁制的?”
乔丽的父亲说不上来。
乔丽的丈夫说:“大概是乔丽失踪前的一个多月,这件旗袍是在一个老裁缝店里裁制的。当时我跟着乔丽一起,亲眼看着老裁缝量了乔丽的尺寸。后来,店里把旗袍送过来,乔丽穿着很合身。”
田仲:“哪家裁缝店?麻烦带我们去一趟。”
乔丽的丈夫领着二人出门。拐了两个路口,就到了裁缝店。
老裁缝将近六十岁了,戴着一副圆圆的小眼镜:“乔丽小姐常常到我店里来做旗袍。虽然她是我的老顾客,但她每回过来,我都得再量一遍尺寸才开始缝制。一年四季,人有胖的时候,也有瘦的时候嘛。”
“你还记得这一件旗袍吗?”张均能拿出红紫花旗袍的照片。
老裁缝把照片放到窗下,擡了擡眼镜:“对,这是我给乔丽小姐做的旗袍。老规矩,量身定做。”
走出裁缝店,田仲立即说:“死者可能不是乔丽。”
案子回到起点,尸体的真实身份是谁?失踪的乔丽去了哪里?死者为什么穿着乔丽的旗袍?那张掮客号码的纸条,是乔丽的,还是死者的?
线索寥寥无几。
田仲跟乔家跟了好一阵子,他一开始怀疑过乔丽的丈夫,但没有证据。
张均能说:“只能继续调查乔丽的人际关系。”
二人回到巡捕房,听到副巡洪亮的嗓门:“开会。”
新年将至,市民沉浸在辞旧迎新的喜悦中。上海许久没有下雨,凶手销声匿迹。
然而,报纸上刊登的一个“夜观星象,将有暴雨”的新闻炸开了表面的平静。
副巡沉着嗓子:“四起案件,全都没有目击证人,这使得我们非常被动。不论星象是否属实,我们都要加强防范,务必保障市民的生命安全。”
巡捕们不是毫无收获。
自从听彭安说起第一名受害人的“负心”行为,张均能格外留意另外几名受害人的感情关系。
经过调查,张均能发现,凶手杀人确实有其目标特征。四名死者都有感情纠葛。凶手画像上的信息渐渐清晰,此人行凶有计划,而且性格偏执。
杀死道德瑕疵的不忠者,也许还有审判的意味。
下一场暴雨是个机会,也是一个危机。